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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千百年眼-明-張燧

千百年眼 明 張燧            千百年眼序      世有千百年眼其人乎 非眯目阿堵,则泥首典籍作蠹鱼耳。眯于利者无足论,即迷于书籍者,多从耳根入,凡经前人舌余,即以为定案。而古人言语、古人心神,有人谓然而实不然,有口易而心实难,有迹违而心是者,非有千百年胸次,谁能上下而剖其隐微、晰其源委 张君和仲拮据此书,可谓钩赜索隐,起古人相与论辩,亦必心服。虽然,遂谓为千百年艰犹未也。夫目之所贵者清虚灵爽,睛虽贵也,着云则翳。古有天眼、道眼、慧眼、法眼,超于形体外,不以一切言语文字求。和仲乃穷无穷、极无极,有不以历数尽者,超天地而独存,拨云翳而长清,功诚伟欤!和仲幼好奇,读书里闬,铮铮有声,吾知其固未可量也,于是乎书以觇之。 万历甲寅吉水臞农邹元标书      自序      顧長康畫人,或數年不點目睛,人問其故,顧曰:四體妍媸,本无關於妙處,傳神寫照政在阿堵中。每讀此语,未嘗不泠然会心!人生堕地來,手捉趾行,口飲鼻嗅,各以其渐;獨是眼也,雙瞳之微,規之不能一彈丸,而神光所矚,隨地甚遠。只此便是千古精靈不容泯滅所在,"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子輿氏之言,豈不信哉!余嘗因是而極論之,古來豪傑有豪傑之眼,文人有文人之眼,俗儒有俗儒之眼。見自己出,而縱筆所如,隨手萬變,無所規摹,亦無不破的。使後世觀者,如冷水澆背,陡然一惊。虽能巷议其非,决不能掃除其說,此之謂豪傑之眼。文人者流,矜激於辭藝,標鲜於才鋒,往往聰明蓋世,而其为论也迂疏無當,雖雕繪满眼,而精神意緒曾不足以供醒脾之用,此之謂文人之眼。若夫俗儒,则異是矣,目中非真有一段不可磨滅之見,影響剿襲,满紙炫然,舉聖賢富有日新之資,僅为拘儒粟紅貫朽之用,致令覽者未尽先厭,如此直謂之無眼可也。余才不逮人,獨於文字之好似有宿緣,帖括之暇,得屬意經史百家,旁及二氏與夫稗官小说、家乘野语,不揣荒陋,謬以是意提衡其間。瞥見可喜可悅可驚可怪之語,俗儒所不敢道與文人之所不能道,目注神傾,輒手錄之,積久成帙,名曰千百年眼。上下幾千年豪傑之恢張擘畫、議論文章,一開卷而瞭然。向之所謂不容泯灭之精靈、銷沉蠹耗於魚腹者,若招揭一新,則庶幾竊附於長康之遺意乎,亦一快也!雖然,亦聊以志余癖耳。微風度簾,香雪噴戶,因倦眼之偶開,手一編而丹鉛楮削之,余時何知其为羲皇、為三代,又遑計其當與否也!若使明眼人視之,恐成寤语,况眯目而道玄黄、舉一而废百者耶?目睫之喻,余不佞,其無敢辭矣。萬歷甲寅孟秋既望張燧書於稽古堂            千百年眼卷一      上古文籍      泰山封禅文字万家,周有外史专掌三皇五帝之书,则古人文籍不必尽减今时。顾世类弗传者,良由洪荒始判,楮墨未遑,重以祖龙烈焰煨烬之中,仅存如线。汉世诸儒稍加缀拾,刘氏《七略》遂至三万余卷。考诸班氏《艺文》,西京制作才十二三耳。世以"皋、夔、稷、契,何书可读",然乎否耶      古史之谬      谯周《古史考》以炎帝与神农各为一人,罗泌《路史》以轩辕与黄帝非是一帝,史皇与苍颉乃一君一臣,共工氏或以为帝,或以为伯而不王;祝融氏或以为臣,或以为火德之主。杨朱云:"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当身之事,或见或闻,万不识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至哉言乎!      四岳为一人      孔平仲以四岳为一人,通为二十二人之数,此说甚妙。《汉书》三公一人为三老,次卿一人为五更。注云:五更,知五行者。安知四岳非知四方者乎!书内有百揆四岳,以四岳为四人,则百揆亦须百人矣。今翰林有五经博士,钦天监有五官挈壶,亦只一人。益信孔平仲之言矣。      尧不诛四凶      《史记》本纪: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戒;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自汉以来,儒者失之,四族者若皆穷奸极恶,则必见诛于尧之世,不待舜而后诛明矣。屈原有云:"鲧幸直以忘身。"则鲧盖刚而犯者耳。使四族者诚皆小人也,安能用之以变四夷之族哉 由此观之,四族未尝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耳。如左氏所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之世,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尧矣。      许由让天下非难      尧禅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天下,后世皆高之。陈眉公有云:当尧之时,尽大地是洪水,尽大地是兽蹄鸟迹。禹荒度八年,水乘舟,陆乘车,泥乘輴,山乘樏,方得水土渐平,教民稼穑。此时百姓甚苦,换鲜食、艰食、粒食三番境界,略有生理。盖洪荒天地,只好尽力生出几个圣人,不及铺张妆点,粗具得一片乾坤草稿而已,何曾有受用处 茅茨不剪,朴角不斫,素题不枅,大路不画,越席不缘,太羹不和;铏簋之食聊以充饥,鹿裘之衣聊以御寒.不唯无享天下之乐,而且有丛天下之忧,尧黧舜黑,固其宜耳。许由亦何所艳羡而受之也哉 嗟乎!今之天下浓,浓则诲盗;古之天下淡,淡则拱手以与人而人不纳。老氏有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其许由之谓乎 [夏君宪日:此论甚新。但尧时洪水为害,致天子粗衣恶食,许由一荒山匹夫,其所受用又可知已。今之田畯家,只鸡斗黍,便起争攮,何曾有浓艳可羡得来 千乘可让,箪豆动色,人之赋性殊哉!巢、许之辞,总是一边之见,然亦不可强也。]      巢、许非旷士      王维云:古之高者曰许由挂瓢,巢父洗习。耳非驻声之地,声非染耳之迹。恶外者垢内,病物者自戕。此尚不能至于旷士,岂入道之门也!      帝尧善爱其子      尧不以天下与丹朱而与舜,世皆谓圣人至公无我。窃谓帝尧此举,固所以爱天下,尤所以爱丹朱也。异时云行雨施,万国咸宁,虞宾在位,同其福庆,其所以贻丹朱者至矣。若使其以傲虐之资,轻居臣民之上,则毒痛四海,不有南巢之放,必有牧野之诛,尚得为爱之乎 曾子日:"君子爱人以德。"庞德公日:"吾遗子孙以安。"尧之于子,亦若是则已矣。      瞽、象杀舜之由      虞氏自幕故有国,至瞽叟亦无违命,则粗能守其国者也。其欲杀舜,盖欲废嫡立幼;而象之欲杀其兄,亦欲夺嫡故尔。不然,岂以匹夫之微、爱憎之故,而遽杀人哉?然则舜固有国之嫡,而乃为耕稼陶渔之事何居 或者见逐于父母,故劳役之,或避世嫡不敢居,而自归于田渔耳。故杂书有谓:舜见器之苦恶而陶河滨,见时之贵籴而贩负夏。孔子日:耕渔陶贩,非舜事也,而往为之,以救败耳。此说虽出杂书,实得圣人之意。瞽、象之欲杀舜,在初年之间;而尧之举舜,则在其克谐之后。《史记》反覆重出而莫之辩,固也。然孟子当时亦不辩万章之失,何也 盖孟子不在辩世俗讹传之迹,而在于发明圣人处变之心。则其事迹之前后有无,固不必拘拘也。      纳于大麓非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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