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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却扫编-宋-徐度

本朝公卿多有知人之明,见于择婿与辟客。盖赵参政昌言之婿为王文正旦,王文正之婿为韩忠宪亿、吕惠穆公弼,吕惠穆之婿为韩文定忠彦,李侍郎虚巳之婿为晏元献殊,晏元献之婿为富文忠弼、杨尚书察,富文忠之婿为冯宣徽京,陈康肃尧咨之婿为贾文元昌朝。曾宣靖公亮、王文正曾守郓,辟庞庄敏籍为通判,庞庄敏守并辟司马温公为通判。范文正公为陕西招讨使,辟田枢密况、孙威敏沔并为判官,欧阳文忠公为掌书记,欧阳公辞不就,复请张文定公方平,亦辞。富文忠公守并,请韩黄门维为属。王文安公尧臣安抚陕西,辟蔡枢密挺自随。如此之类甚多,不可悉数,皆拔于稠人之中,而其故居位风节往往相似,前代所不及也。 童贯既败,籍其家赀,得“剂成理中丸”几千斤,它物称是。此与“胡椒八百斛”者亦何异邪! 旧制:进士登科人初官多授试秘书省校书郎,故至今新擢第人犹称秘校。祖宗朝,进士上三名皆授将作监丞通判,故至今犹称状元为监丞。 唐东都有尚书省留守,兼判其余百司,略如京师。居其官者谓之分司,大抵皆闲秩,故当时有诗云:“犹被妻孥教渐退,莫求致仕且分司”是也。 本朝三京虽置御史台国子监,执政、侍从庶官迭居之职,事甚简。御史台则行香拜表日押班,国子监则出纳钱粮而已。故未置宫观时,士大夫多自请以为休息之地。官制行后,士大夫犹有自请分司者,近岁唯责降而已。然不必居本京,盖无供职之所故也。 旧制:文臣丁忧起复,必先授武官,盖用“墨从戎”之义,示不得已也。故富郑公以宰相丁忧起复,初授冠军大将军,余官多授云麾将军。近岁起复者直授故官。 国朝创立诸阁以藏祖宗御制,每阁皆置学士、直学士、待制,谓之侍从官。然学士、直学士例以阁名为官称,惟天章难以为称,初置时尝以王贽为直学士,其后不复有,止除待制而已。初,诸阁唯龙图有直阁,馆职之久次与帅臣、监司之有勤劳者乃得之,然初无班缀也。其后,诸阁例置始编入杂压与诸修撰,通谓之“贴职”,为之者众矣。 范文正公为陕西招讨使也,以边兵训练不精,盖无专任其责者。又部署、钤辖等权任相亚,莫相统一。故每有事宜,职卑者付以懦兵,逼逐先出;位高者各据精兵,逗遛不进。是以屡致挫败。于是,首分延路兵,以为六将,将各三千余人。选路分都监及驻泊都监等六人,各监教一将兵马。又选使臣指挥使十二人,分隶六将,专掌教阅。每指挥选少壮勇健者二十五人,先教之以弓弩短兵,俟其技精则补为教头。每人却俾分教十人,以次相授,一季之后尽成精兵。遇有寇警,少则路分都监将所部先出,多则钤辖、都署领两将或三将以出,更出迭入。约束既定,总领不贰,劳逸又均,人乐为用,边备浸修,寇不敢犯矣。其后诸路皆用此制。《熙宁将法》,盖本范公之遗意也。 唐之政令虽出于中书门下,然宰相治事之地别号曰“政事堂”,犹今之都堂也。故号令四方,其所下书曰:“堂帖”。国初犹因此制,赵韩王在中书,权任颇专,故当时以谓堂帖势力重于敕命,寻有诏禁止。其后,中书指挥事,凡不降敕者曰“札子”,犹“堂帖”也。至道中,冯侍中拯以左正言与太常博士彭惟节并通判广州,拯位本在惟节之上。及覃恩迁员外郎,时寇莱公为参知政事,知印,以拯为虞部,惟节为屯田。其后广州又奏,仍使冯公系衔惟节之上,中书降“札子”处分,升惟节于上,仍特免勘罪。至是,拯封中书“札子”奏呈,且论除授不当,并诉免勘之事,太宗大怒曰:“拯既无过,非理遭降资免勘,虽万里之外争肯不披诉也!且前代中书有‘堂帖’指挥公事,乃是权臣假此名以威福天下,太祖已令削去,因何却置‘札子’?‘札子’与‘堂帖’乃大同小异耳!”张洎对曰:“‘札子’是中书行遣小事文字,犹京百司有符牒关剌与此相似,别无公式文字可指挥常事。”帝曰:“自今但干近上公事,须降敕处分;其合用札子,亦当奏裁,方可行遣。”至元丰官制行,始复诏尚书省已被旨事许用“札子”,自后相承不废,至今用之。体既简易,给降不难。每除一官,逮其受命,至有降四、五“札子”者。盖初画旨而未给告,先以札子命之,谓之“信札”;既辞免而不允或允,又降一札;又或不候受告而俾先次供职,又降一札;既命其人又必俾其官司知之,则又降一札,谓之“照札”。皆宰执亲押,欲朝廷之务简,难矣。然予观近代公卿文集中凡辞免上章止云:“准东上阁门告报”,则是犹未有“信札”也。今诸路帅司指挥所部亦用“札子”,其体与朝廷略同。然下之言上,其非状者亦曰“札子”,名同而实异,不知其义何也。 国朝之制:凡降敕处分,事皆有词,其体与诏书相类,知制诰行,皆用四六文字。元丰官制行,罢之。 富韩公之薨也,讣闻,神宗对辅臣甚悼惜之,且曰:“富某平生强项,今死矣,志其墓者亦必一强项之人也,卿等试揣之。”已而自曰:“方今强项者莫如韩维,必维为之矣。”时持国方知汝州,而其弟玉汝丞相以同知枢密院预奏事,具闻此语,汗流浃背。于是,亟遣介走报持国于汝州曰:“虽其家以是相嘱,慎勿许之,不然且获罪。”先是,书未到,富氏果以墓志事嘱持国,既诺之矣。乃复书曰:“吾平生受富公厚恩,常恨未有以报,今其家见托,义无以辞。且业已许之,不可食言,虽因此获罪所甘心也。”卒为之。初,持国年几四十犹未出仕,会富公镇并门,以帅莫辟之,遂起。其相知如此。 国朝故事:文臣必带直学士职,乃服金带。熙宁中,薛师正枢密方以商利被眷,自天章阁待制权三司使,始特膺是赐。未几,韩庄敏丞相以龙图阁待制为枢密都承旨,继得之。政和、宣和之间至有以庶官被赐者,纷纷甚多,不可殚纪,名器之滥于是为极云。 傅献简公在英宗朝,以谏官与吕献可诸公论濮园称号事甚切,章凡十余上未止。会出使契丹,既还,而诸公皆已坐异议谪去,而公独迁侍御史知杂事。公固辞曰:“臣今不独不能与建议者同列于朝,至如苟随妄计者,臣且不忍张目视之,况与之同台共职哉!”于是出知和州。后数年,丁忧服阕,至京府,时王荆公用事,素善公,谓公曰:“方今纷纷俟公来久矣。”方议以待制、知谏院还公,公谢曰:“新法世不以为便,诚如是当力论之,平生未尝欺,敢以告。”荆公大怒,乃以为直昭文馆判流内铨。未几,补外。再阅岁,凡六徙,困于道涂,知不为时所容,遂自请提举西京崇福宫。未几,复坐事夺官,稍复监黎阳仓,公日视事必亲,不以尝清显自待,虽家人不见其忧愠色。任满,管勾中岳庙,筑室济源盘谷,莳竹木,游咏其间,一时名士为之赋诗者甚多,许、洛旧老与之往来,悠然自适若将终身者。再任管勾崇福宫。元初还朝,益不苟合,久之,乃自吏部尚书迁中书侍郎,凡二年,薨于位。 皇初,胡文恭公宿为知制诰,封还杨怀敏复除内侍副都知词头不草。翊日,上谓宰相曰:“前代有此故事否?”文潞公对曰:“唐给事中袁高不草卢杞制书,近年富弼亦曾封还词头。”上意乃解,而改命舍人草制。已而台谏亦论其非,其命遂寝,而舍人封还词头者自尔相继,盖起于富成于胡也。 左右史虽日侍上侧,然未尝接语,欲有所论必奏请得旨乃可。元丰中,王右丞安礼权修《起居注》,始有诏许直前奏事,左右史许直前奏事盖自此始。 苏黄门子由熙宁二年以前大名府推官上书论事,神宗览而悦之,即日召对便殿,访问久之,面擢为条例司属官。故事:选入未得上殿者,自此遂为故事云。 吕申公素喜释氏之学,及为相,务简静,罕与士大夫接,惟能谈禅者多得从容。于是好进之徒往往幅巾道袍,日游禅寺,随僧斋粥,谈说理情,觊以自售,时人谓之“禅钻”云。 进士以累举、推恩、特召、廷试已而唱名,次第赐进士、或同学究出身、或试监主簿、诸州文学长史、四门助教、摄诸州助教,谓之“特奏名”,自景德二年始。是岁,进士第一人李文定丞相也。其后亦有补三班借职者,逐时不同,然试而不中选罢归职也,顾怜其老而无成,而遂捐一官与之,此盖国朝忠厚之政也。故事:进士唱名,宰执、从官侍立左右,有子弟与选者,唱名之次必降阶称谢,绅间颇以为荣事。建炎初,车驾在扬州,会放进士,时杨中立龙图以侍读侍立,而其子以特奏名预唱名,中立亦降阶称谢,时之年已五十余,中立七十余矣,前此所无也。 ●卷中 国朝以来,凡政事有大更革,必集百官议之,不然犹使各条具利害,所以尽人谋而通下情也。熙宁初,议贡举、北郊犹如此,后厌其多异同,不复讲。及司马温公为相,欲增损贡举之法,复将使百官议,因自建经明、行修使朝官保任之法,欲并议之。草具将上,先与范丞相谋,范公曰:“朝廷欲求众人之长而元宰先之,似非明夷氵位众之义,若已陈此书而众人不随,则虚劳思虑而失宰相体;若众人皆随,则相君自谓莫已若矣,然后谄子得志于其间而众人默而退。媚者既多,使人或自信如莫已若矣,前车可鉴也。不若清心以俟众论,可者从不可者更,俟众贤议之如此,则逸而易成,有害亦可改而责议者矣。若先漏此书之意,则谄者更能增饰利害迎于公之前矣。”温公不听卒白而行之。范氏家集载此书甚详。 故事,宰辅领州而中使以事经繇,必传宣抚问。宣和间,先公守南都,地当东南水陆之冲,使传络绎不绝,一岁中抚问者至十数。故尝有《谢表》曰:“天阙梦回,必有感恩之泪;日边人至,常闻念旧之言。”后因生日,府掾张矩臣献诗曰:“几回天阙梦,十走日边人。”盖用表语也。矩臣退傅家,好学,喜为诗。先公为相时,欲稍荐用之,已卒矣。 旧制:凡掌外制必试而后命,非有盛名如杨文公、欧阳文忠、苏端明未尝辄免,故世尤以不试为重。然故事:苟尝兼摄,虽仅草一制亦复免试。渡江后,从班多不备官,故外制多兼摄者,及后为真,皆循例得免。近岁有偶未兼摄而径除者,又特降旨免试焉。 国朝宰相执政既罢政事,虽居藩府,恩典皆杀。政和中,始置宣和殿大学士,以蔡攸为之,俸赐礼秩悉视见任二府。其后踵之者其弟修、其子行,而孟昌龄、王革、高伸亦继为之,然皆领宫观使或开封府殿中省职事,未尝居外。及革出镇大名,仍旧职以行,而恩典悉如在京师。其后蔡靖以资政殿学士知燕山府,久之亦进是职,再任恩数加之,虽前宰相亦莫及矣。 先友崔陟字浚明,年未二十举进士。待试京师,一夕梦人告曰:“汝父攘羊,恐不复见汝登科矣。”及寤,意大恶之。既果被黜还家,见有羊毛积后垣下,问何自得之,其父曰:“昨有羊突入吾舍者,吾既烹而食之矣。”陟因大惊而不敢言所梦。未几,其父卒。后数年乃登第,后坐元符末上书论时事编入党籍,仕宦连蹇不进。先公领裕民局,辟为检讨官。未几局罢,后以宿州通判终。 宗室士东字明发,少好学,喜为文,多技艺。尝画韩退之、皇甫持正访李长吉事为《高轩过图》,极萧洒,一时名士皆为赋之。又尝学书于米元章,予尝见所藏元章一帖曰:“草不可妄学,黄庭坚、钟离景伯可以为戒。”而鲁直集中有答僧书云:“米元章书公自鉴其如何,不必同苏翰林玄论也。”乃知二公论书素不相可如此。 程嗣真字儒臣,文简公之子也。少喜学书,自谓独得古人用笔之妙,尝评近代能书者曰:“苏才翁书笔势迟怯,吴越人无识颇学之,自余为辨之后,此间人亦知非也。蔡君谟但能模学前人点画,及能草字而已。周子发书妙出前辈,至于草书殊未得自悟之意。古人自悟者,惟张旭与余而已。”钱塘关氏蓄其书数卷,信为高古,今世不复见矣。 张友正字义祖,退傅邓公之子。自少学书,常居一小阁上,杜门不治他事,积三十年不辍,遂以书自名,神宗尝评其草书为本朝第一。予顷在馆中,与其族孙巨山同舍,尝出所藏义祖家书数卷,每幅不过数十字便了,词语皆如晋宋间人。盖阅古书之久,不自知其然也。 杜岐公既致仕,还家。年已七十,始学草书,即工。余尝于其孙鼎家见一帖论草书曰:“草书之法当使意在笔先,笔绝意在为佳耳。”笔势纵逸有如飞动,纸尾书“时年七十八”字。又见有少时所节《史记》一编,字如蝇头,字字端楷,首尾如一。又极详备,如《禹本纪》九州所贡名品,略具苏子瞻作《李氏山房记言》,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读诵,惟恐不及,正此类邪。 苏丞相子容留守南都。刘丞相莘老签书判官事时年尚少,苏公大器爱之。元中,刘公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公为尚书左丞,同秉政。尝因祠事各居本省致斋,刘公有《夜直中书省寄左丞子容公诗》曰:“膺门早岁预登龙,俭莫中间托下风。敢谓弹冠烦贡禹,每思移疾避胡公。论文青眼今犹在,报国丹心老更同。夜直沉迷坐东省,斋居清绝望南宫。”苏公和曰:“五年班缀望夔龙,曾托庇雨风。末路自怜黄发老,早时曾识黑头公。升沉不改交情见,出处虽殊趣舍同。谩扣芜音答高唱,终惭下管应清宫。”苏门下子由时为右丞,亦和曰:“雷雨年年起卧龙,穆然台阁有清风。一时画诺虽云旧,晚岁吁俞本自公。松竹经寒俱不改,盐梅共鼎固非同。新诗和遍东西府,律吕更成十二宫。”时朝廷和此诗者甚众,往往见于名士文集中。 神宗患本朝《国史》之繁,尝欲重修《五朝正史》,通为一书,命曾子固专领其事,且诏自择属官。曾以彭城陈师道应诏,朝廷以布衣难之,未几撰《太祖皇帝总叙》一篇以进,请系之《太祖本纪》篇末,以为《国史》书首。其说以为大祖大度豁如、知人善任使,与汉高祖同,而汉祖所不及者其事有十。因具论之,累二千余言。神宗览之,不悦曰:“为史但当实录以示后世,亦何必区区与先代帝王较优劣乎!且一篇之赞已如许之多,成书将复几何?”于是书竟不果成。 祖宗时,诸路帅司皆有走马承受公事二员,一使臣一官者,属官也,每季得奏事京师。军旅之外,他无所预。徽宗朝,易名廉访使者,仍俾与监司序官,凡耳目所及皆以闻,于是与帅臣抗礼而胁制州县无所不至,于是颇患苦之。宣和中,先公守北门,有王褒者,宦官也,来为廉访使者,在辈流中每以公廉自喜,且言素仰先公之名德,极相亲事。会入奏回,传宣抚问毕,因言比具以公治行奏闻,上意甚悦,行召还矣。先公退语诸子,意甚耻之,故《谢表》有曰:“老若李庸阝,久自安于外镇;才非萧傅,敢雅意于本朝。”长兄义之文,盖具著先公之意也。 方王氏之学盛时,士大夫读书求义理,率务新奇,然用意太过,往往反失于凿。有称老杜《禹庙》诗最工者,或问之,对曰:“‘空庭垂橘柚’谓厥包橘柚锡贡也,‘古屋画龙蛇’谓驱龙蛇而放之菹也,此皆著禹之功也,得不谓之工乎?” 崇宁初,蔡太师持绍述之说。为相,既悉取元廷臣及元符末上书论新法之人,指为谤讪而投窜之。又籍其名氏刻之于石,谓之“党籍碑”,且将世世锢其子孙。其后再相也,亦自知其太甚而未有以为说。叶左丞为祠部郎,从容谓之曰:“梦得闻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今举籍上书之人名氏刻之于石,以昭示来世,恐非所以彰先帝之盛德也。”蔡大感寤,其后党禁稍弛而碑竟仆焉。胡尚书直孺闻之,叹曰:“此人宜在君侧。” 祖宗时,有官人在官应进士举谓之“锁厅者”,谓锁其厅事而出。而后世因以有官人登第谓之“锁中”,甚无义理。 《汉书食货志》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宜属少府,陛下弗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鬻盐,官与牢盆。”注苏林曰:“牢,价直也,今世言顾手牢。”如淳曰:“盆,鬻盐盆也。鬻,古煮字,今煎盐之器谓之盘,以铁为之,广袤数丈,意盆之遗制也。”今盐场所用皆元丰间所为,制作甚精,非官不能办。然亦有编竹为之而泥其中者,烈火然其下而不焚,物理有不可解至如此。 韩忠献公罢相,初授守司徒兼侍中、镇安、武胜军节度使,公引故事,以为祖宗旧制惟宗室近属方授两镇,臣若逾越常制,是开迩臣希望僭忒之源。神宗不从,固辞,至于再三,乃改授淮南节度使。元丰间,文潞公加两镇,亦不敢拜。 陈正字无已,世家彭城,后生从其游者常十数人。所居近城,有隙地林木,间则与诸生徜徉林下,或愀然而归,径登榻,引被自覆,呻吟久之。矍然而兴,取笔疾书,则一诗成矣。因揭之壁间,坐卧哦咏,有窜易至月十日乃定。有终不如意者,则弃去之,故平生所为至多,而见于集中者才数百篇。今世所传率多杂伪,唯魏衍所编二十卷者最善。 魏衍者字昌世,亦彭城人,从无已游最久,盖高弟也。以学行见重于乡里,自以不能为王氏学,因不事举业,家贫甚,未尝以为戚,唯以经籍自娱。为文章操笔立成,名所居之居曰“曲肱轩”,自号“曲肱居士”。政和间,先公守徐,招置书馆,俾余兄弟从其学,时年五十余矣,见异书犹手自抄写,故其家虽贫而藏书亦数千卷。建炎初死于乱,平生所为文今世无复存者,良可叹也。 魏昌世言无已平生恶人节书,以为苟能尽记不忘固善,不然徒废日力而已。夜与诸生会宿,忽思一事必明烛翻阅得之乃已。或以为可待旦者,无已曰:“不然,人情乐因循,一放过则不复省矣。”故其学甚博而精,尤好经术,非如唐之诸子作诗之外他无所知也。 刘待制安世晚居南京,客或问曰:“待制闲居何以遣日?”正色对曰:“君子进德修业,唯日不足,而可遣乎!” 曾尚书喜理性之学,中年提举淮西学事,游五祖山,凭栏忄兄若有所得者,因为偈曰:“四大本空,五荫皆蕴。灵台一点,常现圆明。” 旧制:辅臣典藩,监司客位下马,就厅上马。先公顷在北都时,诸使者守此制甚谨,每相访,将起,必牵马就厅,索轿再三乃敢登轿。 韩献肃公再相,其弟黄门公在翰苑当制。其后曾丞相子宣拜相时,其弟子开为翰林学士当制。初子开除吏部郎中,子固掌外制,告祠子固为之。近岁中书舍人当制而兄弟有除授,多引嫌,俾以次官行。 《新唐书》初成时,韩忠献公当国,以其出于两人,文体不一,恐惑后世,遂建请诏欧阳文忠公别加删润以一之。公固辞,独请各出名,从之。王钅至云。 刘羲仲字壮舆,道原之子也。道原以史学自名,羲仲世其家学,尝摘欧阳公《五代史》之讹误为纠缪,以示东坡,东坡曰:“往岁欧阳公著此书初成,王荆公谓余曰:‘欧阳公修《五代史》而不修《三国志》,非也,子盍为之乎?’余固辞不敢当。夫为史者,网罗数十百年之事以成一书,其间岂能无小得失邪!余所以不敢当荆公之托者,正畏如公之徒掇拾其后耳。” 乾德二年,以兵部侍郎吕余庆、薛居正并本官参知政事。先是已命赵普为相,欲命居正等为之副而难其名称,诏问翰林承旨陶谷,下丞相一等者有何官?对曰:“唐有参知政事,参加机务故以命之,仍令不宣制、不押班、不知印、不升政事堂,止令就宣徽使厅上事,殿庭别设砖位于宰相后,敕尾署衔降宰相数字,月俸杂给半之。”盖帝意未欲居正等名位与普齐也。史臣钱若水等曰:“按唐故事,裴寂为右仆射参知政事,杜淹为御史大夫参议朝政,魏征为秘书监参议朝政,萧为特进参议政事,刘洎为门下侍郎参知政事,刘幽求为中书舍人参知机务,然并宰相之任也。又高宗尝欲用郭待举等参知政事,既而谓崔知温曰:‘待举等历任尚浅,未可与卿等同称。’遂令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以此言之,平章事亚于参知政事矣。今不能远引汉御史大夫亚丞相故事为对,翻以参知政事为下丞相一等,失之矣,议者惜之。”余以谓凡此官称皆唐一切之制,非有高下、等级著为定令也,亦何常之有。至唐中叶以后,虽左右仆射不兼平章事皆不为宰相,则平章之重也久矣,故本朝因之。既政事自中书门下出,则平章事固中书门下之长官也。御史台自为风宪之地,今一旦以御史大夫厕于中书门下之列,独不为紊乱乎?如必用汉制者,则丞相以下举易其名可也,史臣之论亦未为允。 凡带职诸学士结衔皆在官上,待制、修撰乃在官下。宣和间,薛太尉昂罢节度使改授资政殿大学士,时寄禄官已至特进,故特结衔在官下,其后遂为故事,特进授学士结衔皆在下云。 诗人之盛莫如唐,故今唐人之诗集行于世者无虑数百家,宋次道龙图所藏最备,尝以示王介甫,且俾择其尤者。公既为择之,因书其后曰:“废日力于斯良可叹也,然欲知唐人之诗者,只此足矣。”其后此书盛行于世,《唐百家诗选》是也。 陈参政去非少学诗于崔德符,尝请问作诗之要,崔曰:“凡作诗工拙所未论,大要忌俗而已。天下书虽不可不读,然慎不可有意于用事。”去非亦尝语人,言本朝诗人之诗有慎不可读者,有不可不读者。慎不可读者,梅圣俞;不可不读者,陈无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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