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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小螺庵病榻忆语-清-孙道乾

小螺庵病榻忆语 清 孙道乾 昔李杲堂先生(邺嗣)为其爱女美兰作小传,略云:“少奇慧,善解书义。性孝,处父母侧,婉婉迎人。稍长,益从余,读书达大义。以疾卒,年十九。诸凡识兰为人,无不垂涕。兰平生与余语,款款不能止,及垂死二日中,竟不发口。梵大师曰:‘此儿至孝大忍情,恐遗语益伤父心也。’”呜呼!之数言,何其与余儿芳祖适相合耶!所不同者,李已嫁而儿未嫁耳。余拟为之补写《绿杨灯影图》,因忆儿病榻语,先草录十六则。见岘卿侄(德祖)诗序中者不赘。梁昭明太子所谓追忆谈绪,皆为悲端也。 儿质素弱,苦欲事事求胜,女红外颇耽吟咏。十三岁时,秦秋伊提举(树)以诗词集数种贻之,中有本朝《名媛诗余》一种,儿尤喜之,始为倚声之学。从孙妇傅葭仙以画属题,久未报,乍病,向余索词谱,劝且休。曰:“儿已许之矣,况此亦?肖遣法。”遂填《似娘儿》一解云:“卷幔绣针停,嫩晴天篚几香生。倚来翠袖摊书静,春风人面,桃花竹外,省识卿卿。咿喔绿阴鸣,问何如雏凤声清,呼儿指点儿须听。还期他日,鸡窗映雪,早作和羹。”词不能工,此乃绝笔。存之以见一斑。 儿貌无瑕,眉额间光满如月,见者多奇之。病后光渐减,引镜自照,笑曰:“儿其为洛神乎?何轻云之蔽月耶?” 儿刺绣爱翻花样,藕仙从孙(庚揆)倩绣枕,已画梅花一枝,绣时欲分朱砂、珊瑚、绿萼、白玉四色,嫌太疏寂,拟用一方印押角。问余曰:“‘扶持清梦’四字何如?可则病起当添篆之。”又余戚谭子敬户部(宝琛)将入都,倩绣诗囊。儿曰:“记得画帧有作二白鹭、一青莲华者,题曰‘路路清廉’。今拟绣一白鹭,以木芙蓉代水芙蓉,取‘一路荣华’,意不嫌俗否?”余皆笑应之。惜不果作也。 春间儿读书益勤,傍晚罢绣,犹伊吾不已。上灯则钞诗,或模贴作径寸字。病后遂废。一日老妪于书架上觅纸裹药物,儿遥见之,戒勿妄动。曰:“小愈,仍当供临池用耳。” 小暑日,王眉叔学博(诒寿)自武林归,以娱园主人画团扇相赠。题一绝云:“瑶阶碧净露华新,翠筱扶花报好春。依约未央前殿月,一枝红对锦袍人。”儿起坐桃笙上,爱不释手。余曰:“儿将以此作少陵诗、摩诘画读乎?”曰:“非特愈病,且可为儿祓除不祥。”盖背乃眉叔试新得紫石砚,临玉板《兰亭》,故云。 儿嗜画,于闺阁中笔墨尤甚。初夏乞 云女史画扇,两月始得,仿南田法,作藤花钗鱼儿,急索锦匣藏枕畔。曰:“此可与也弗女史桃花扇并珍,一以浓艳胜,一以澹雅胜也。也弗画上,有仲昭女史题《忆王孙》一阕,一面心农兄小楷,此当留俟岘卿兄归赋长调耳。岘卿自刻《寄龛词》四卷,有《红情》、《绿意》两词咏梅魂、柳影,儿尝喜读之。曰命题选调便佳,如此描写魂影,梅柳有知,当一齐俯首。” 张姬爱儿如己出。姬病,儿侍奉汤药,无微不至。祷天愿持斋,冀速愈。已病,命以脂旨进,弗可,既满愿。或谓白鸽性禀金水,善治虚,将觅以入菜,儿坚却之。曰:“因求生而反戕生命,有是理乎?况诮同煮鹤,但愿学张曲江,不愿学韩玉汝也。” 儿好墨成癖,知之者多所持赠。师曹文孺大令(寿铭)并赐以诗云:“报与松烟三十笏,蘸毫凭学卫夫人。”儿颇能品其佳者,以豹皮囊养之。适有飞丝入目者,欲乞少许,家人将辞以疾。儿闻之曰:“此亦救急也。小钿箱中有青麟髓一截,虽非方于鲁手制,亦有熊胆,可磨用。” 儿以花露代茗,屈指计曰:“已尝五种矣:玫瑰之香腻,枇杷之香幽,儿病肺非病肝,宜枇杷。闻枇杷花即款冬花,然乎?”余曰:“款冬即《尔雅》:‘菟奚颗冻。’疏:‘药草也,非果属,本草生河北关中。十一二月花开如黄菊,未舒者良。世多以枇杷芯伪为之耳。’”又问卢橘究是枇杷否?琵琶何以本作枇杷?并论另编千文,枇杷二字,颇难破用。余虑其殚神,止之曰:“儿絮絮不绝,欲为蜡兄作谱乎?” 儿欲尝新莲子,市尚未登。先资政公茔后九曲池中花颇早,觅得数房,儿手剥嫩者先啖。余曰:“天无弃物,不特房可涤砚,因留其蒂,簪刺之,令与柄通,纳淡巴菰。”劝余翕之曰:“此名碧筒,方相称耳。”儿姑陈恭人,时遣人问疾,赐珍品,中有苹婆果,儿尤喜食之。曰:“此佳人从燕赵远来,而色香味皆未变,胜闽乡玉女多矣。笠翁赋此,以西子、杨妃并论,允哉。” 余庭前杂植花木,儿时时呼人浇灌,而于新得之寿星桃,尤汲汲。曰:“儿记《群芳谱》云:‘树矮而花,能结大桃。’倘得活,将移植庵中作盆玩,亦足以豪也。” 润香侄(泽)种有并头莲一,枝花正,开颇,重风吹将,折遂持赠。儿并配以秦心兰数箭,儿喜甚,以兰插胆瓶,手执莲花语余曰:“花香不宜近鼻,此则亭亭净植,想无碍。”余忽记旧梦,情景宛然。且心兰为儿字,非佳兆也。 俗忌病人问时日。二十三日夜,忽问余曰:“今夕何夕?”余曰:“儿试忆之。”少停,若有不悦色然。曰:“明日荷花生日也。”余曰:“儿问此曷故?”曰:“《云笈七签》云:‘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六月不多几日矣。”噫!岂儿豫知死期乎? 儿苦热,日汲井华水,置榻前。平日喜食美女瓜、夫人李,曰:“惜儿病不能浮瓜沉李也。”别以盆为沼,畜金鱼数尾,朱鳞碧藻,环游自如。儿倚枕以饼缘投之,观其往来争唼,曰:“此中亦大有生趣,令人作濠濮间想。”未几疾甚,数日不复顾,鱼尽先儿死矣。 儿指爪多长寸许,护以银甲,每诊脉,必先盥手。劝去之,曰:“儿欲效麻姑耳。”至弥留时,强自卸置胸前,示不复用。嗟嗟!何欲效麻姑,偏同长吉耶! 余自端阳后三日,始为儿称药量水,旦夕抚之。儿与余语多,不能缕述。垂死前二日,强笑执余手,频嗅之,似有千万语欲说状。双眼注视,忽盈盈欲泪,觉不可忍,即反侧面壁,恐伤余心,实握别也。悲哉!中秋后,秦婿(Ф)省亲江南,昨始旋里,今日以亲命延其师锦湖褚君(继曾)来,为儿书栗主。明日是儿生日,镫右草此,不禁泪花满纸也。同治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谨识。梓成,自题十二截句。 结习未除摩诘室,情文别影梅庵。不须细录芙蓉梦,早有哀辞寄寄龛。 十九旬非十九年,未能言尚为呼天。书床药灶关心处,应比金瓠倍可怜。 欲传记忆无文锦,字字萦愁为断肠。倘似髯苏偶忘却,补遗合待付秦郎。 梦榻香残黄菊枕,吟帘雨冷绿杨灯(姬王氏哭儿病亡,余别为合写一图,此自撰联语也。儿尝为姬制菊枕,举牧斋《九日诗》“娇女指端装菊枕”,博余一笑,故及之)。西风花瘦重阳后,娇女相依唤不应(姬殁于九月十日)。 白莲花绕女儿坟(镜湖双牌多白莲,均甫大令题句。时儿榇尚未归秦氏,殆诗谶耶),一镜双分曲抱村。清句不堪和泪浣,水边环佩月中魂。 粉椠频年倚短楹,移家今始傍山城。翻嫌采蕺多晴翠,偏有螺鬟照眼明。 花落香吞绣尾鱼,台池旧近右军居(小园有方池,在山麓,水清石出,惜儿不及于此洗砚也)。伤怀欲肖仙娥影,初学空留月宛书(近见儿手书有署“月宛”者)。 待描小等第三图,月面松纹纸有无。嫩绿枝头红一点,画师更要费工夫(儿早欲写《绿杨灯影图》,云:“唐人‘嫩绿枝头红一点’诗意,以雨中灯影写之,似胜前人。”此未病时语也)。 谁掷明珠照茜纱,露毫曾赋紫薇花。而今别有红炉雪,删得纤纤鸟爪爬(仲昭女史家,薇花红出墙外,儿有诗云:“听得诗声隔绛纱,一双燕子巧藏花。玲珑重搦胭脂雪,但倩仙人鸟爪爬。”偶检儿稿,次韵成此时,新居鸳鸯薇盛开,以红白相间得名)。 湘弦枨触怨锄兰,短烛添浇独自看。看到丛悲有余忆,古来知己得效寒。 曾闻倚玉难藏拙(“倚玉难藏拙”,韩文公句),莫道投砖敢望酬(“投砖敢望酬”,卢允育句)。从此夜航添故事,吟筒为我代缄愁。 珠字争题少女辞(周眉叔序尾语),感铭生死两心知。破闲拟踵昙花例,还问何如可可诗。 ◎小螺庵病榻忆语后序 夫蛾眉易逝,骑省有金鹿之悲;鹤舞含愁,苏台留紫玉之迹。况越畹女史天上琼蕤,人间瑶质,以左家之娇态,为安昌所最怜。绮华正春,珠光遽坠。有不睹遗衣而挥泪,忆绕膝而伤情乎?仆也绛帷问字(女史执经于曹文孺先生,继于先生,亦在问业之列),面识春风,红叶为媒,诗惭流水(女史字秦芝孙,同砚余,为执柯)。本通家之旧谊,早淑德之备闻。尔其皎皎冰姿,珊珊玉骨。是帝旁投壶之女,降谪尘寰;疑月中捣药之蛾,仙游下界。蕙襟雅澹,匪矜罗绮之妆;琼想幽闲,鲜结钿钗之伴。借诗书为膏沐,蠹食仙成;证翰墨之奇缘,骊探珠巧。翠镌紫石,白金銮之书文;香满红笺,吴彩鸾之写韵。诗百篇而入圣,针三绝而称神。织玑于锦图,何如苏蕙;绕法华于绢尺,不愧卢娘。洵所谓才艺兼优,德容并美。心珠夜炳,斗咏絮之清芬;意蕊晨飞,娱生花之老眼。加以经丝一缕,白璧双珍,得坦腹之贤郎,匹扫眉之才子,将见藁砧怜重,竞赌新词。纨扇情长,不书离恨。锦帐宝钗之句,书报秦君;香兰醉草之篇,吟成孙媛。而乃鹊桥欲渡,银汉云遮;鸾鸟才鸣,女床雨泣。以荷花诞生之日,为黄杨厄闰之秋。菱镜光寒,照红颜而莫驻;蓉城景丽,列翠袖以争迎。空劳琼液玉脂,觅鼎裹丹还之药。剩有钿蝉金雀,锁江干黄竹之箱。兴言至斯,可悲也已!然而瑶林玉蕊,原非尘土之根;金地宝莲,合证妙华之果。海山芳霭,紫室重寻;曾城桂旌,白云早迓。溯兰言于倚枕,颇记零星;供艺苑之留题,应愁溘露。一编小录,共瑶台凤牒以俱传;五夜灵风,倘绣幄鸾之早下。 光绪纪元重阳后三日,山阴褚继曾锦湖氏撰。 ◎小螺庵病榻忆语书后 余比年观人,颇以顺亲二字为的,而未尝不叹孝行之不可多得。然于孙氏之门,几两失之。微《病榻忆语》一编,亦奚自知其微哉?孙氏,越望族也。畹兰女史名香祖,归杨氏,戊辰岁以孝旌于朝。异日志传,必有能传其人者。越数年而有心兰女史,心兰,瘦梅先生女,畹兰从妹也。孝行多秘于闺阁,不得闻。先生亦略不述及,殆以孝为庸行欤?杜奉常妹婿以是编见示,余阅之,瞿然曰:“是复一孝行女也,今亡矣。忍不书?” 女史善刺绣,工诗词,旁及诸子百家,多涉览,越人咸多其才。余以为犹浅之乎测女史也。先生乐于阐幽,遇节烈贞孝,编之唯恐不详。且耽吟咏,苦无子,恒戚戚焉。女史知非诗书不足以承欢,恒手一编依依膝下,反复问难,俾先生得以教子者教之。庶几忘其为无子焉。壬申五月病,先生忧之。女史窥先生之忧,虑无以解也,取画中诗之法以刺绣行之。女史虽敏悟,实先生涵濡渐染,有以成其天性之爱者也。已而病剧,屏书史,医者多棘手,先生忧甚。女史犹强起坐桃笙,弄纨扇,制碧笛,谈文史,怡情乎?娱亲耳。展卷至此,不禁泪涔涔。益叹其孝之触处皆是,而用心亦良苦矣。虽然,余更悲其弥留时,娱亲之术穷矣。而天上新居之说,未始非以死而不死者慰之也。是以临终握别,强笑承颜。卒不作一戚戚语者,始终不忍贻亲之忧之心耳。他如张氏病,事如其母,则其平日事父母,概可见矣。纯孝哉!纯孝哉!先生之集是编也,将有重欷累叹,若唯恐其不传者。然而女史传矣。 嗟乎!吾侪厕须眉之列,读书数百卷,其果能行斯行耶?存是心耶?其能不对之而颜之汗而心之怍耶?又何论文之足传女史否耶?若夫造物畀其才而促其寿,或丰于此,啬于彼,默司其进退予夺,未可知也。或听其人之自生自死自夭自寿于其间,虽造物无权焉,亦未可知也。然而女史之孝传矣。其他生平言事,奉常犹能详述之。余特叹其孝行之萃于一门也。故书其后而并及畹兰云。时同治甲戌良月下浣,会稽姜秉初云舶氏书。 ◎小螺庵病榻忆语书后 夫念遗簪者,时易而感生;惜落英者,情深而文至。是以寝席伏枕,任氏之悼泽兰;疣木枯ぼ,潘令之哀金鹿。触类而伸之,引绪而长之,唯此寸编,庶乎终古,此观察孙瘦梅先生《病榻忆语》所由作也。越畹女史,诞灵儒门,凝采龆岁,朗心聪警,柔颜婉和。兰膳晨,博安昌之爱;绣局停午,与阿母为欢。若乃纂组绮缟之工,风云月露之作,诣绝钗帼,誉腾阈闱。簪花一通,右军俯首;咏絮七字,谢公赏心。织诗作贽,愿以曹唐为师;射屏相攸,喜得秦嘉之婿。正谓戴良嫁女,郭馆甥,笙磬同音。赌吟红之篇什,冰玉俪质;娱垂白之春秋,奈何美人无寿!仙娥补曹,薄寒中人,肺葳蕤而上逆;噩梦符谶,手芙蓉以遐升。彩云卷空,瑶池归去,桑榆谁慰,昙花不常。吁其痛矣!时则暗月沉闼,凄风满棂,道路阻修,梦魂离合。绿杨帘幕,雨中之灯影幢幢;钿阁缥缃,卷里之粉痕点点。回忆牙床碾药,银炉熨丹,骨珊珊其支愁,态亻斯亻斯而扶瘦,故将愁绝,谁曰能堪?于是俯仰景光,追忆谈绪,拾零星之剩语,泻垂露于赫蹄。秋泪渍乎行间,春魂回夫底,言笑如在,丹青不渝。古人如昌黎志女孥之圹,乐天哀金銮之辞,有此郁伊,无此悱恻也。蒙述一言,请辍三叹。世有千古,人谁百年?矧夫翰墨之华,寿于年齿;蓬阆之胜,乐于尘寰。续遗咏于玉台,光越纽之彤史。又奚事抱碎玉以怆怀,抚凋兰而陨泗者?此际争题幼负,胜磨紫石以镌文;会当速变男儿,定觅金环而转世。乙亥伏日,会稽王继香子献氏识。 ◎小螺庵病榻忆语跋 余薄宦江左,今春次儿德埏省视来署,携亲翁孙君梅叟观察书,并贻以《小螺庵病榻忆语》,盖梅叟思其女芳祖所作也。忆同治乙丑,余奉先太常公讳里居,始识梅叟,古之笃行君子也。闻其女芳祖贤,亟聘为德埏妇。及服阕补官,正拟为德埏举亲迎礼,忽于壬申秋接家书,妇已于六月廿九日,以弱疾死。余思妇之贤,痛妇之亡,亟请于梅叟,命德埏以礼迎栗主归,并其柩殡诸先垄。 呜呼!余当欲与梅叟握手言痛,一诉往事,而关河千里,觌面綦艰,今读《忆语》,不禁泪之涔涔下也。况余尝闻里党间,言妇幼读诗书,明礼义。当其时,梅叟尚未举丈夫子,妇之侍晨昏而承色笑,凡可以娱亲志,解亲忧者,无不委曲诚挚以尽其孝。事嫡母、诸母,咸得其欢心。故梅叟无子而若有子焉。赋体羸弱,虽有疾不使亲知。迨疾革,犹强笑语,思所以慰其亲者甚至。呜呼!可谓孝矣!倘使得赋于归,以其所以事父母者事翁姑,则宗族间岂不又啧啧称贤妇欤?奈何天之遽厄其年耶!岂寒门之不幸有以致之耶? 虽然,妇之贤孝,已彰彰在人耳目;又多翰墨才,得诸君子为之题咏,足传千古矣。梅叟其无悲矣。异日,余解组归田,与梅叟徜徉于稽山镜水间,班荆道故,永言亲戚之欢,则又余与梅叟之所乐也。 光绪丙子季夏,秦曾熙小芝氏跋于三湖官舍。 ◎小螺庵病榻忆语跋 越畹女史为予室孙宜人从妹,观察瘦梅先生女也。初予缔姻孙氏,有张姥往来两家,言先生艰于嗣,侧室王育一女矣,家慈为择乳媪。宜人来归时,甫离襁褓,每予往,必出询阿姊状。龀岁善风格,戚党咸奇之。 辛酉予避乱依先生,同居海上,宜人为予缀敝裘,时来习女红,视予如兄。越五载,予游京归,女史同予受经于曹文孺师。性独慧,课诵之暇,兼及诗词。自以闺阁笔墨,多秘之。先生相攸,得同邑秦氏子Ф,温雅多隽才,字焉。惜壬申季夏,女史竟以弱死。病起,即发异兆,殆所谓神仙者耶?先生忆其病中语,录之成卷。篇中仅录《绝笔小词》,其余吟咏,多不及载。 呜呼!十九年中事,犹如一瞬,今先生老矣,女史亡矣,张姥犹时为予述往时携女史钗钿求家慈修饰,家慈恒乐为之劳。予不忍闻,而即此亦可以见女史之贤也。故附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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