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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竹西花事小录-清-芬利宅行者

  四明珊珊子旧识玉红,雅自属意,未克定情。忽自京江放棹而来,香草词人喜相告语,同访玉红,肆筵命饮,酬答甚欢。俄而招致者至,意拳拳竟不肯赴,鸨母谆嘱同人劝驾,徘徊不忍,珠泪盈盈,萦绕目睫。再三开导,勉强一往。俄顷即还,醉颜微酡,散步凝笑,俨如弱柳春风,摇曳作态。翌日重饮柳枝庵中,华镫夕张,式燕且誉,赌酒论歌,丙夜方罢。珊珊子因有事京江,旋即返棹,卒未能通款曲。鸿爪雪泥,徒留踪迹尔。   陆素香曲子师之女,旧在三径草堂。貌中人,伎能粗具,楚客昵之,遂别卜居。客以久交,冀成眷属,素香雅非所愿,客乃伪造婚券,诡称买妾中变,鸣官压制,会有入赀为解者,事始寝。居不匝旬,客以赚人钗钏被控,系请室半月方释。天道好还,政不必谓野宿鸳鸯,可供鱼肉耳。   楚人缑山氏拟纳玉红,赠遗优渥,无夕不招,冀相钩饵。玉悟其术,意微却之。客大失望,遂相逼辱,致遭讼累。入金为解,乃已。而所得已耗七八矣。牙爪耽耽,唇舌时作,草堂杜门,既而远。春柳生时访息耗,若有所失,月旦客尤切至,五日不于春柳生前,殷勤探问,意态可怜。他日重逢,不知个人何以发付也?   东山生一见瘦君,颇垂青睐,而自守綦严,流水行云,不欲偶着色相。瘦君亦殊倾倒,红偎翠倚,依依可怜。东山生尝拟遍作朱幡,普护花界,可谓菩萨心肠,未知此种愿力,果能偿否?   曲中以招致侑觞为最乐,合尊促坐,对酒当歌。心许目挑,情文交至,不甚唱夜度曲,知音素稔,始克一度寻春,虽粉黛生涯,非尽肉林鹰犬也。女郎称未破瓜,讳言改装。有私昵者,银钍背坐,偷解罗襦,亦情不自禁,惟不肯公然延迷香洞,设神鸡枕耳。   绨袍生初自淮Й来,一见玉红,即相倾倒。阴市珍物,窃通赠遗,始犹扦却,固请乃受。曾玉以他事积忤尊客,生为排解百端,得以无事。自此感荷,颇加眄睐,生侥幸得当,曲致拳拳,虽水月镜花,而相赏竟在骊黄之外。适有高湖之役,浦风既挂,兰思犹萦,遍致书函,属为铃护,真可谓名花慧鸟,鉴赏非虚已。   晓风残月,铁板红牙,低唱浅斟,冶游胜事,顾量珠记此,曲间颇属罕闻。   即有名工,亦非昆山本色。分寸刂合度,良非易言。三月广陵,竟嗟绝调,学圃客至自淮西,清讴素擅,引宫刻羽,曲尽其妙。柳枝庵小集,酒酣耳热,引喉高唱《关大王训子》、《赵太祖访雪济师伏虎》诸剧,兼及生旦家门数曲。音节谐和,高下抗坠,各得所宜。四座神王,邃工大有裂破玉龙之惧,是日城北公招春林侑觞,虽勉强数阕,不免颦效为难,曲高和寡,良有以也。   步步生莲,美人所必不可少者。石榴裙底,罗袜一钩,最足令人魂销。乃遍览群姝,虽非白足摩登,大都有湘兰之病,使杨铁崖复生,不能更以鞋杯行酒矣。   高家喜风,极为纤妍,双趺贴地,正如出水红菱,婀娜可爱。余者间有可取,而彷佛偏难,衣香鬓影,色色撩人,毕竟葑菲莫采,可称憾事。   尤物招忌,自昔而然。往往名姝,易遭谤。硗硗易屈,真不妄也。玉红、小宝玲辈以艳名久享,车马盈门,酬应少疏,即忤物议。饮食之讼,时复中之。   倘非持护有人,玉碎香消,诚为可虑。而当官符甫下,追呼满庭,或蹂躏横加,举室抢攘,温柔乡中,受此恶境,施之者未知诚出何心?当之者不觉因而裂胆。   余在邗时,目击耳闻,往往眦裂发指。迄今扁舟雨夜,停泊荒原,犹觉风波可虞,胜于利涉也。翌夕泊舟蒲涛城下书。   火井生莲,自非虚语,院中本陷人坑堑,况当时世艰难,献笑倚门,鼠雀时虞。危于燕幕,有何顾恋?不急抽身,第或知已未逢,虚左相待,或父兄逼迫,因循未遑。是亦人情,不妨相亮。若乃齿同房老,春花秋月,暮去朝来,尚贪恋风尘,不思退步。窃恐明眸皓齿,空负花枝,舞扇歌衫,终归流水。始叹悔迟,何嗟及矣!   冶游裙屐,往往工制楹联,赠所赏识,曲中姝丽,亦多喜赠以联语,藉结翰墨因缘。是以此中竟多佳句,小云如“钱塘苏小前因在,巫峡朝云变态多”,“明珠如明月,一轮人独立。珠帘半卷双燕飞;玉红如笑我,重来修玉镜。问卿可事堕红尘。”款皆修月主人,竟是一人所撰,不知何许人也?喜凤如“喜从萍水逢知己,凤集梧冈迥出群”,亦尚平稳。月仙如“月夜又逢桥廿四,仙山不隔路三千”,又如“圆相最宜修桂魄,诗心端合制蓉裳”,则十二峰人所贻。又有赠玉红集句一联云:“夜月玉屏巢翡翠,春风红豆误鹦哥”,跋语亦甚工倩,绨袍生赠联云“琼箫月冷人如玉,绣幕春Ο花正红”,东山生赠宝珠云“小字瑶钗痕刻燕,清讴琼管句探骊”,皆有四六跋语,清丽有则。余集宋词为人赠兰英云:“春入兰心,娇含柳眼;花销英气,酒祓清愁。”亦天然玉合子也。   时流评骘以小金凤为最,小宝玲、玉红亚之。以余所见,宝玲端倩,玉红流丽,各不相下,自具擅场。小金凤,余知之未详,不能臆断也。窃谓风尘本无全美,零珠碎璧,止堪义取断章。金屋兰闺,丽人不少,自与东风桃杏,品格不同,未可相提并论,特仅此品题,差异自郐无讥尔。   浓桃艳李,取胜一时。巷陌东风,仅娱游目。向来色艺并称,始为全璧。今则正声响绝,真美亦稀,风月平章,只可略观大意。下乘人物,概不以污齿颊,并非惜墨如金也。徐青藤《画蒲桃诗》云:“半生落魄已成翁,清卧萧斋对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余以孤舟夜雨,藉遣寒宵,亦犹青藤托兴丹青,销磨岁月。非谓此中有人,果可呼之欲出也。   曲中诸美,均系假女,其姓氏多不可问,即名字亦往往时为更易。阅时稍久,不复可寻。名姝稍为易访,以传闻既遍,不肯再更也。玉红本姓陶,其家尚存,余则或转徙贸迁,或出自童稚,不复知生我何人。飘茵落溷,故是各具因缘。第如此浮生,殊为可悯,不知过去因中,果何积,获此善果尔?   院中缔交,谓结线头,江北里下河各处皆然。八家大率此中巨擘,谓之清堂名。下此者谓之浑巢子,凡在浑巢中者,不能污泥自拔,即偶尔鸡犬升天,终不为同侪爱重。流品之分,曲中犹然,固可薰犹一例哉。   余尝偕香草词人东山生闲行道左,经一曲巷,倚门女郎,姿态清洁,辗然顾笑。经过数武,试一回首,尤笑不可仰。方拟追踪,倏已含笑进巷,叩门而入,窥其举动,大是秦楼。他日偶过,见面即笑,究竟不知谁何,未暇详为搜访,大抵此邦花枝不乏,本非客游人所能遍识。画楼曲室,径绝渔郎,诚未能一一问津尔。   招伎侑觞,人不过饼金二三枚。即劝酒当筵,备极酬答之乐,座客既可尽欢。   女郎亦乐于从事,名为出局,以是为荣,所费不多,往往非花不醉,第从此竿头日进。则沈酣花月,所需不赀,窃恐阮藉囊空,未必花枝含笑,不若过眼云烟,为不失本来面目耳。必求极乐,毋乃太痴。   旧城中有居姓姊妹二人,大略娟楚,新有营弁某以三百金易其妹,其姊少逊,闻尚待贾。同乡友人为言之,水师总戎幕中有东瓯氏者,酷喜金玉,往往招携,须髯如戟,时为拔去,亦不以为忤,久而愈笃,可谓爱花成癖者,亦此君为余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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