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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真腊风土记-元-周达观

  ○野人   野人有二种。有一等通往来话言之野人,乃卖与城间为奴之类是也。有一等不属教化不通言语之野人,此辈皆无家可居,但领其家属巡行于山头,戴一瓦盆而走。遇有野兽,以弧矢标枪射之而得,乃击火于石,共烹食而去。其性甚狠,其药甚毒,同党中常自相杀戮。近地亦有种荳蔻木绵花织布为业者,布甚麤厚,花纹甚别。   ○文字   寻常文字及官府文书,皆以麂鹿皮等物染黑,随其大小阔狭,以意裁之;用一等粉如中国白垩之类,磋为小条子,其名为梭,拈于手中,就皮画以成字,永不脱落,用毕则挿于耳之上。字迹亦可辨认为何人书写,须以湿物揩拭方去。大率字様正如回鹘字。凡文书皆自后书向前,却不自上书下也。余闻之额森哈雅,云其字元音声,正与蒙古音相邻,但所不同者三两字耳。初无印信,人家告状,亦有书铺书写。   ○正朔时序   每用中国十月为正月,是月也,名为佳得,当国宫之前缚一大棚,上可容千余人,尽挂灯球花朶之属。其对岸逺离二十丈地,则以木接续,縳成髙棚,如造塔扑竿之状,可髙二十余丈,每夜设三四座或五六座,装烟火爆杖于其上,此皆诸属郡及诸府第认直。遇夜则请国主出观,点放烟火爆杖,烟火虽百里之外皆见之,爆杖其大如炮,声震一城。其官属贵戚,每人分以巨烛、槟榔,所费甚伙。国主亦请奉使观焉。如是者半月而后止。每一月必有一事,如四月则抛球,九月则压猎。压猎者,聚一国之众皆来城中,教阅于国宫之前。五月则迎佛水,聚一国逺近之佛皆送水与国主洗身,陆地行舟,国主登楼以观。七月则烧稻,其时新稻已熟,迎于南门外烧之,以供佛。妇女车象,往观者无数。主却不出。八月则挨蓝,挨蓝者,舞也。点差伎乐,每日就国宫内挨蓝且斗猪、斗象。国主亦请奉使观焉,如是者一旬。其余月分不能详记也。国人亦有通天文者,日月薄蚀皆能推算,但是大小尽却与中国不同。闰岁则彼亦必置闰,但只闰九月,殊不可晓。一夜只分四更,每七日一轮,亦如中国所谓开闭建除之类。番人既无名姓,亦不记生日,多有以所生日头为名者。有两日最吉,三日平平,四日最凶,何日可出东方,何日可出西方,虽妇女皆能算之。十二生肖亦与中国同,但所呼之名异耳,如以马为卜赛,呼鸡之声为栾,呼猪之声为直卢,呼牛为个之类也。   ○争讼   民间争讼,虽小事,亦必上闻。国主初无笞杖之责,但闻罚金而已。其人大逆重事,亦无绞斩之事,止于城西门外掘地成坑,纳罪人于内,实以土石坚筑而罢。其次有斩手足指者,有去鼻者,但奸与赌无禁。奸妇之夫或知之,则以两柴绞奸夫之足,痛不可忍,竭其资而与之,方可获免。然装局欺骗者亦有之。或有死于门首者,则自用绳拖置城外。野地初无所谓体究检验之事,人家获盗亦可施监禁、拷掠之刑。却有一项可取。且如人家失物,疑此人为盗,不肯招认,遂以锅煎油极热,令此人伸手于中。若果偷物则手腐烂,否则皮肉如故云。番人有法如此。又两家争讼,莫辨曲直。国宫之对岸有小石塔十二座,令一人各坐一塔中,其外两家自以亲属互相堤防。或坐一二日,或三四日。其无理者必获证候而出,或身上生疮疖,或咳嗽热证之类;有理者畧无纎事。以此剖判曲直,谓之天狱,盖其土地之灵有如此也。   ○病癞   国人寻常有病,多是入水浸浴及频频洗头,便自痊可。然多病癞者,比比道途间。土人虽与之同卧同食亦不校。或谓彼中风土有此疾,曾有国主患此疾,故人不之嫌。以愚意观之,往往好色之余,便入水澡洗,故成此疾。闻土人色欲纔毕,皆入水澡洗。其患痢者十死八九,亦有货药于市者,与中国不类,不知其为何物。更有一等师巫之属,与人行持,尤可笑。   ○死亡   人死无棺,止以■〈⺮差〉席之类,盖之以布。其出丧也,前亦用旗帜鼔乐之属,又以两柈炒米,绕路抛撒。抬至城外僻逺无人之地,弃掷而去。俟有鹰犬畜类来食,顷刻而尽,则谓父母有福,故获此报;若不食,或食而不尽,反谓父母有罪,而至此今。亦渐有焚者,往往皆唐人之遗种也。父母死,别无服制,男子则髠其髪,女子则于■〈悤页〉门翦髪似钱大,以此为孝耳。国主仍有塔葬埋,但不知葬身与葬骨耳。   ○耕种   大抵一岁中可三四番收种,盖四时常如五六月天,且不识霜雪故也。其地半年有雨,半年絶无。自四月至九月,每日下雨,午后方下。淡水洋中,水痕髙可七八丈,巨树尽没,仅留一杪耳。人家濵水而居者,皆移入山。后十月至三月,点雨絶无,洋中仅可通小舟,深处不过三五尺。人家又复移下耕种者,指至何时稲熟。是时,水可渰至何处,随其地而播种之。耕不用牛,耒、耜、鎌、锄之器,虽稍相类,而制自不同。又有一等野田,不种常生水,髙至一丈,而稻亦与之俱髙,想别一种也。但粪田及种蔬皆不用秽,嫌其不洁也。唐人到彼,皆不与之言及中国粪壅之事,恐为所鄙。每三两家,共掘地为一坑,盖其草满则填之,又别掘地为之。凡登溷既毕,必入池洗浄。止用左手,右手留以拿飰。见唐人登厕用纸揩拭者,笑之。甚至不欲其登门,妇女亦有立而溺者,可笑可笑。   ○山川   自入真蒲以来,率多平林丛昧,长江巨港,绵亘数百里。古树修藤,森阴蒙翳,禽兽之声,杂沓其间。至半港而始见有旷田,絶无寸木,弥望芃芃,禾黍而已。野牛以千百成羣,聚于此地。又有竹坡,亦绵亘数百里。其间竹节相间,生刺笋,味至苦。四畔皆有髙山。   ○出产   山多异木,无木处乃犀象屯聚养育之地。珍禽竒兽不计其数,细色有翠毛、象牙、犀角、黄腊;麤色有降真、荳蔻、画黄、紫梗、大风子油、翡翠。其得也颇难,盖丛林中有池,池中有鱼,翡翠自林中飞出,求鱼番人以树叶蔽身,而坐水滨,笼一雌以诱之,手持小网,伺其来则罩,有一日获三五只,有终日全不得者。象牙则山僻人家有之,每一象死方有二牙。旧传谓每岁一换牙者,非也。其牙以摽而杀之者上也,自死而随时为人所取者次之,死于山中多年者斯为下矣。黄腊出于村落朽树间其一种细腰蜂如蝼蚁者,番人取而得之。每一船可收二三千块,每块大者三四十斤,小者亦不下十八九斤。犀角白而带花者为上,黒为下。降真生丛林中,番人颇费砍斫之劳,盖此乃树之心耳。其外白木可厚八九寸,小者亦不下四五寸。荳蔻皆野人山上所种,画黄乃一等树间之脂,番人预先一年以刀斫树,滴沥其脂,至次年而始收。紫梗生于一等树枝间,正如桑寄生之状,亦颇难得。大风子油乃大树之子,状如椰子而圆,中有子数十枚。胡椒间亦有之,纒藤而生,累累如緑草子,其生而青者更辣 。   ○贸易   国人交易,皆妇人能之。所以唐人到彼,必先纳一妇人者,兼亦利其能买卖故也。每日一墟,自夘至午即罢。无居铺,但以蓬席之类铺于地间,各有处。闻亦有纳官司赁地钱,小交关则用米谷及唐货,次则用布若乃,大交关则用金银矣。往往土人最朴,见唐人颇加敬畏,呼之为佛,见则伏地顶礼。近亦有脱骗欺负唐人,由去人之多故也。   ○欲得唐货   其地想不出金银,以唐人金银为第一。五色轻缣帛次之,其次如真州之锡镴,温州之漆盘,泉州之青甆器及水银、银朱、纸札、硫黄、熖硝、檀香、白芷、麝香、麻布、黄草、布雨伞、铁锅、铜盘、水朱、桐油、箆箕、木梳、针。其麤重则如明州之席。甚欲得者则菽麦也,然不可将去耳。   ○草木   惟石橊、甘蔗、荷花、莲藕、芋桃、蕉芎与中国同;荔枝、橘子状虽同而酸;其余皆中国所未。曽见树木亦甚各别;草花更多,且香而艶;水中之花,更有多品,皆不知其名。至若桃、李、杏、梅、松、栢、杉、桧、梨、枣、杨、栁、桂、兰、菊蕊之类皆所无也。其中正月亦有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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