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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清先正事略选-清-李元度

奉以夏峰田庐,遂移室筑堂,曰「兼山」。读「易」其中,率子弟躬耕。四方来学愿留者,亦授田使耕;所居成聚。公卿持使节过卫源,辄屏驺从以一见先生为快。而睢州汤文正公斌官岭北道告养,归途从受业,凡十年。始,先生与鹿忠节讲学,以象山、阳明为宗;晚更和通朱子之说。其持身,务自刻砥,而与人无町■〈田奚〉。每晨起,谒先祠毕,澄心端坐;虽疾病,未尝有惰容。有问学者,随其高下浅深,必开以性之所近,使自力于庸行。上自公卿大夫及野人牧竖、工商隶圉、武夫悍卒,壹以诚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无忌嫉者。山中花放,邻村争置酒相邀,咸知爱敬。居夏峰二十五年卒,年九十有二;康熙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也。   先生尝语学者:『吾始自分与杨、左诸贤同命;及涉乱离,犯死者数矣。而终无恙,是以学贵知命而不惑也』。其学以慎独为宗,而于人伦日用间,体认天理。尝言『喜怒哀乐中节、视听言动合礼、子臣弟友尽分,乃终身行之不能尽者』。又自言『七十以往,每阅十年而功加密;惟独知之地,不敢自欺无或懈而已』。着有「四书近指」、「读易大旨」、「书经近旨」、「圣学录」、「两大案录」、「甲申大难录」、「家礼酌」、「岁寒居答问」、「孝友堂家乘」、「畿辅甲州人物考」、「取节录」、「孙文正公年谱」、「乙丙纪事」。又着「理学宗传」,表周、程、张、邵、朱、陆、薛、王及罗念庵、顾泾阳为十一子,别为「诸儒考」附之;盖出独见,非依傍旧闻者比也。河南北学者,岁时奉祀百泉书院。易州学者,就故宅为双峰书院;而容城与刘静修、杨忠愍同祀,保定与孙文正、鹿忠节并祀。道光八年,诏从祀孔子庙庭。   弟奇彦,顺治中,以贡生知武城县,有声。子六;四子博雅最著名。孙淦,康熙壬戌进士,官中书;以孝闻。   博雅字君侨,幼端重,不苟嬉笑。甲申后,屏举子业,绝意仕进。征君迁苏门,君独留。贫无以炊,赊柿饼以供母;徒步奉至苏门,征君抚之喜,作诗劳之。母病不交睫、不解襟带者三旬余。及卒,为孺子泣,三年不见齿。征君年渐高,偕兄弟朝夕上食祝哽噎;夜则更卧床前候其欠伸,未尝顷刻离。时从征君游者日众,有数百里或数千里至者;君设榻供食,各得其宜。征君晚年重听,诸弟子问难,必藉君转达;反覆开示不厌。征君著书不下数百卷,常数易稿;皆君手书,字体古健无一笔苟。康熙八年,诏举山林隐逸,郡守程启朱以君名上之大府;君以父年老,力辞。亡何,征君卒;偕兄望雅、弟韵雅庐墓三年,哀毁骨立,葬祭以礼。   君德器纯粹;与人交,和易可亲。见人一善,赞扬不去口。人有过,不显言,默然端坐,间引一、二古语相感发;听者耸然,多见省改。问以时事,似不甚别白;谈古今成败得失,了若指掌也。韵雅坐事被逮,系刑部狱凡五年,将远徙;君具橐饘以从,病致药饵,至更周恤其同系者,幸朝夕相顾视。君故贫,竭产供弟;故交所赠遗,皆拒不纳。同难有械系者,君以蹇驴让之;徒步烈日,两足皆肿。尝遇暴风雨,失道几溺死;饥渴困顿,遂病。每假寝,口中喃喃,皆其弟事也。顷之,竟不起;弥留,犹张目曰;『吾弟免矣』!遂卒;年五十有五。不数日,弟事渐解,竟免流徙。士大夫高其义,称「文孝先生」。所着曰「约斋集」。子汉,有文名。   魏君一鳌,字莲陆;直隶新安人;夏峰高第弟子也。尝宦山西,官知州;有惠政。搜访隐逸,折节下士。及去官,匹马、双僮而已。莲陆与清苑高鐈、范阳耿极等从征君游最早;遭时丧乱,患难与共者余三十年。及征君迁苏门,莲陆自山右归,率间岁一至;每至,必数月留。后构雪亭于夏峰,为征君订正「年谱」。白雪盈山,孤灯午夜;上下古今,视千秋如旦暮。及门问答语,莲陆为多。所着曰「雪亭梦语」。汤潜庵先生官京师时,莲陆常策蹇访之。见潜庵绳床破被,数椽不蔽风雨;慨然曰:『此犹见雪亭风味也』!因出「梦语」读之,属潜庵为之序。初,征君命莲陆辑「北学编」,寻命潜庵辑「洛学编」;潜庵尝以雪亭比朱子之寒泉精舍云。   ——见原书卷二十七(名儒)页一上。   李顒(附李柏、王心敬、孙景烈、冯云程、惠思诚、陆卿鹄)   先生先世无达者。父可从,字信吾;以壮武从军,为材官。崇祯壬午,督师汪公乔年讨贼,信吾从监纪孙兆禄以行;临发,抉一齿与其妇彭,曰:『战,危事;不捷,当委骨沙场。子其善教儿矣』!亡何,督师死事,信吾卫监纪不克,亦死。彭闻,欲身殉;以子幼,制泪抚之。然无以为生;或谓彭曰:『可命儿佣,取直以养;或令给事县庭』。彭不可;令先生从师学,修脯不具,皆谢之。彭曰:『经书固在,何必师』!时先生年十六,粗解文义;母夫人日言忠孝节义事以督之。母子相依,或数日不举火,泊如也。   先生以昌明关学为己任;家无书,从人借读。自经史百家至二氏之书,无不观。其论学曰:『天下大根本,人心而已矣;大肯綮,提醒天下之人心而已矣。是故天下治乱视人心,人心邪正视学术。凡学在反身、道在守约、功在悔过自新,而必自静坐观心始。静坐乃能知过,知乃能悔,悔乃能自新』。又言「学者当先观象山、慈湖、阳明、白沙之书,阐明心性,直指本初,以洞斯道之大源;然后取二程、朱子及康斋、敬轩、泾野、整庵之书玩索,以尽践履之功。否则,醇谨者乏通慧、颖悟者杂异端,无论言朱、言陆,皆于道未有得也』。于是关中士争向先生问学。关学自横渠后,三原、泾野、少墟累作累替;至先生而复盛。当事慕其名,踵门求见,力辞不得,则一见之,终不报谒;曰:『庶人不可入公府也』。再至,并不复见。有遗馈者,虽十反亦不受;或曰:『交道接礼,孟子不却;唯何甚』?曰:『我辈百不能学孟子;即此一事,稍不守孟子家法,何害』!当事请主关中书院,先生尝谋为冯恭定公,设俎豆,勉就之。已而深悔,急去之。陕抚白君欲荐诸朝,哀吁得免。督学许君孙荃议进其所著书,亦不可;然关中利害在民者,未常不为当事力言也。少墟高弟隐沦,不为世所知者;言之当事,表其墓以传之。   初,母夫人葬信吾之齿曰「齿塚」,以待身后合葬。先生屡欲之襄城招魂,以母老不敢远出。乙巳,母夫人卒;庚戌,徒跣之襄城。遍觅遗蜕不得,乃为文祷于社,服斩衰;尽夜哭不绝声,泪尽继以血。襄城令张允中出迎,请适馆,不可;乃亦为之祷,卒不得。先生设招魂之祭,狂号。允中请立信吾祠,且造塚故战场,以慰孝子心。扬州守骆钟麟,前令盩厔时师事先生者也。闻先生至襄城,谓祠事未能旦夕竟,请南下谒道南书院以发顾、高诸公书,且讲学以慰东林学者之望;先生应之。从者云集,开讲于无锡,于江阴,于靖江、宜兴,昼夜不获休;忽静中涕下如雨,搥胸自詈曰:『不孝!汝此行为何事?竟喋喋于此间,尚为有人心者乎!虽得见高、顾诸公书,何益』!中旦不寝,即戒行。时祠事且毕,急诣襄城宿祠下。夜分,鬼声大作,凄怆悲凉;盖先生祝于父祠,愿以五千国殇魂同返关中故也。允中乃为先生设祭,上祀督师汪公、监纪孙公,配以信吾;下设长筵,遍及死事者。先生伏地大哭,观者皆哭。于是立碑曰「义林」,奉招魂之主;取塚土而归,告于母墓附「齿塚」中,更持服如初丧。昆山顾宁人作「襄城纪异诗」,传写遍海内。   癸丑,陕督鄂善以隐逸荐,先生誓死辞;书八上,皆以病为解。得旨:『俟病愈,敦促入京』。自是大吏岁岁来问起居,先生遂称废疾,长卧不起。戊午,部臣以海内真儒荐,有旨召对。时词科荐章遍海内,先生独被昌明绝学之旨,中朝必欲致之。大吏趣行益急,先生固称疾笃,舁其床至,得省大吏亲至榻前怂惥。先生绝粒六日,至欲拔佩刀自刺。于是诸官属大骇,得予假治疾;先生叹曰:『生我名者杀我身;是皆生平洗心未密,不能自晦之所致也』!当道知其不可屈,姑置之。自是荆扉反锁,不复与人接;惟顾宁人至,则款之。已而天子西巡,将召见,命陕督传旨;先生惊泣曰:『吾其死矣』!辞以废疾不至。遣子慎言诣行在,进所着「四书反身录」、「二曲集」;御书「关中大儒」四字以宠之。   先生学极博,常着「十三经纠缪」、「廿一史纠缪」及象数诸书;既自以为近于口耳之学,不复示人,惟以「反身录」示学者。晚年,迁富平;学者日至。然或才士著书满家,先生竟扃户不纳;积数日,怅然去。或出自市廛下户,先生察其心之不杂,引而进之。当是时,北则孙先生夏峰、南则黄先生梨洲、西则先生,时论以为三大儒。然夏峰自明时已与杨、左诸公为石交,其后孙高阳相国折节致敬,易代后声名益大;梨洲为忠端之子、蕺山之高弟,又从亡海上,资望皆素高。先生起自孤童,上接关学六百年之统,寒饥清苦中耿光四出,无所凭藉,拔地倚天;视二先生为尤难云。   先生名顒,字中孚,自署曰二曲、土室病夫;陕西盩厔人。子二:慎言、慎行。慎言以门户故,出补诸生,终不与科举;后以选拔贡太学,亦不赴。先生晚年因兵氛,迁寓富平;与富平李因笃、郿县李柏称关中三李;门人王心敬能传其学。   柏字雪本。少孤贫;稍长读小学,曰:『道在是矣』!遂尽焚帖括,而日诵古书。家人强之应试,遂出走。西踰汧南,入栈道;东登首阳,拜夷、齐墓。复以母命就试,补诸生;旋弃巾服,入太白山读书十年,成大儒。公卿多欲荐之;度不获行己志,卒辞谢。昕夕讴吟,拾山中槲叶书之;门人都其集曰「槲叶集」。山居力耕,日食粥;或半月食无盐,竟夷然不屑也。常言『古之人有七日不火食者、有三旬九餐者、有食木子橡栗者、有屑榆者、有一日长坐者、有十九年餐毡啮雪者,盖有主于中、不动于外,所谓「不忘沟壑」也』。其高寄绝俗类此。   年六十六,卒。子曰崧;女适二曲子慎言。   心敬字尔缉,号澧川;鄠县人。少传二曲之学;「二曲集」二十二卷,皆其所摭次也。   少为邑诸生。岁试,提学遇之不以礼;发愤,脱巾帻去,遂出其籍。雍正中,诏举贤良方正,总督额忒伦、年羹尧先后上章荐,两征不赴。及羹尧为大将军,复招之;卒谢不往。羹尧败,出其门下者皆絓误,或禁锢终身;澧川不与也。朱高安督学关中,数造庐请益焉。   澧川学问淹通,有康济之志;集中论选举、军饷、马政、区田法、圃田法、井利说诸篇,皆可坐言起行,非空谈心性者比。子某,以知县入都,世宗见而嘉之曰:『若孺子,故日不凡』!乾隆元年,蒲城进士某应廷试,大学士鄂尔泰公问澧川安否?进士素昧澧川,不能对;鄂公笑曰:『若不识关中儒者,乃亦成进士耶』!秦中新除大吏来及皇华过境,鄂公必寄声候澧川动定。其见重当世如此。生平论学,以「明、新、止至善」为归。着有「澧川集」、「关学编」、「澧川易说」、「江汉书院讲义」及「语录」。   孙先生景烈者,字西峰;武功人也。少举于乡,为商州教官;勤于课士,不受诸生一钱。雍正中,举贤良方正。乾隆己未,成进士;授检讨。以言事忤旨,放归;深自韬晦。陈文恭抚陕,奉诏举经明行修之士,将以西峰应;固辞。主关中书院,教生徒以克己复礼。居平虽盛暑,必肃衣冠。韩城王文端杰,入其室弟子也;尝曰:『先生冬不罏、夏不扇如邵康节,学行加薛文清;为关中学者宗,有自来矣』。   又郿县冯先生云程,字海鶤,号峪泉子。生七岁而孤,感奋自立。尝谓生平有友五人,同邑则雪木李子、盩厔则名世赵子、鄠县则澧川王子;晚得一人为盩厔司训刘子,又继得潇洒之文方白赵子。二曲先生为之传。又同时有盩厔惠含贞先生思诚、武进陆俊公先生卿鹄,二曲皆为之传,盛称其学行云。   ——见原书卷二十七(名儒)页三上。   顾炎武(附张弨、吴任臣)   亭林先生初名绦,字宁人;江南昆山人。乙酉,改名炎武,自署蒋山佣。本生父同应。有同祖弟曰同吉,早世;聘王氏,未婚守志,以先生为之后。   母夫人最孝,常断指疗姑疾。祟祯九年,旌于朝。丁亥夏,避兵常熟,年六十矣;谓先生曰:『我虽妇人,然受国恩矣;遇变,我必死之』!于是先生方应邑令杨永言之辟,与嘉定吴其沆、同里归庄共起兵,奉故郧抚王永祚,以从夏文忠允彝于吴中;鲁王监国授先生兵部司务。事既不克,永言行遁去,其沆死之;先生与庄幸得脱。母夫人闻两京皆破,遂不食卒;遗命诫先生:『勿事二姓』!次年,唐王起闽中,以职方郎召,先生欲赴之;念母未葬,不果。次年,几豫吴兆胜之祸;更欲赴海上,道梗不前。   庚寅,有怨家欲陷之;乃变衣冠作商贾游京口,又游禾中。次年,之旧都,谒孝陵。癸丑,再谒;其冬,又谒而图焉。顾氏有三世仆曰陆恩,叛投里豪;丁酉,先生四谒孝陵归,持之急,乃欲告先生通海。先生亟往擒之,数其罪,湛之水。仆婿复投里豪,以千金贿太守,欲杀先生;势危甚。有代乞援于钱牧斋者,牧斋欲先生自称门下,乃许之;其人知必不可而惧失援,乃私自书刺与之。先生急索刺还不得,则列揭通衢自白;牧斋亦笑曰:『宁人之卞也』!会故相路文贞振飞之子泽溥为白其事,于是先生浩然有去志。至是,五谒孝陵;乃东行,垦田于章邱之长白山下以自给。   戊戌,遍游北畿,出山海关;归至昌平,拜谒长陵以下。次年,再谒。又念江南山水有未尽者,复归;六谒孝陵,东游至会稽。次年,复北谒思陵。由太原、大同入关中,至榆林。是岁,浙中史祸作,先生幸得脱。甲辰,四谒思陵毕,垦田于雁门之北、五台之东。   初,先生之居东也,其地湿,不欲久留;每言马伏波、田畴皆从塞上立业,欲居代北。尝曰:『使吾泽中有牛羊千,江南不足怀也』。然又苦其地寒,乃经营创始,使门人辈司之;而身出游。丁未,之淮上;次年,自山东入京师。莱之黄氏有奴告其主,所作诗者多株连。复以吴中陈济生所辑「忠义录」,指为先生作,首之;书中有名者三百余人。先生闻之,驰赴山东,自请勘颂,系数月;富平李因笃亲至历下解之。狱白,复如京师,五谒思陵。自是往还河北诸边塞者,凡十年。   丁巳,六谒思陵;始卜居陕之华阴。始,先生遍观四方,心耿耿未下;谓『秦人慕经学、重处士、持清谈,实他邦所少;而华阴绾毂关河之口,虽足不出户而能见天下之人、闻天下之事,有警入山守险不过十里之遥。若志在四方,则一出关门,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王征君宏撰筑室延之,先生置田五十亩于华下供晨夕;而东西开垦所入别贮之,以备有事。又饵沙苑蒺黎而甘之,曰:『啖此,久不肉、不茗可也』。熊公赐履方任史事,以书来招;答曰:『愿以一身谢公,最下则逃之世外』。惧而止。戊午,鸿词科诏下,诸钜公争欲致之;先生以死辞。次年修「明史」,又欲荐之;贻书叶学士方蔼,誓以身殉,始得免。华下诸生请讲学,谢之曰:『近日二曲徒以讲学故得名,遂招逼迫,几凶死;名之为累甚矣!况东林覆辙,有进于此者乎』!少读「宋史」「刘忠肃传」,曰:『士以器识为先,一命为文人无足观矣』。即终身谢绝应酬文字。李二曲求为其母传之再三,终谢之;尝曰:『文不关乎经术、政理之大,不足为也。韩公起八代衰,若但作「原道」、「谏佛骨表」、「平淮西碑」、「张中丞传后序」诸篇而一切谀墓之文不作,岂不诚山斗乎?今犹未也』!其论学,则曰:『诸君,关学之余也。横渠、蓝田之教,以礼为先。孔子尝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而刘康公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威仪之则。然则君子为学,舍礼何由」!近日讲学家专以聚徒立帜为心,而其教不肃;方将赋「茅鸱」之不暇,何问其余』!寻以乙未春,出关观伊、洛,历嵩、少,曰:『五岳游其四矣』。会年饥,渡河至代北,复还华下。先生既负用世之略,不得一遂;所至辄小试之,垦田度地,累致千金,故随寓即饶足。徐尚书干学,兄弟甥也;未遇时,先生振其乏。至是鼎贵,为东南人士宗;累书迎先生南归,请居以别业,皆不至。庚申,其妇卒于崑山;寄诗挽之而已。   康熙二十年,卒于华阴;年六十有九。无子,以从孙淇慎后。高弟吴江潘耒刊布其遗书。   先生耿介绝俗;双瞳子,中白而边黑,见者异之。最与归庄善,少共游复社,有「归奇顾怪」之目。于书无所不窥,尤留心经世学。历观「廿一史」、「明十三朝实录」,天下图经说部以至公移、邸钞之属有关民生利害者随录之,又参以躬所闻见,曰「天下郡国利病书」,别一编曰「肇域志」。最精韵学,能据遗经以正六朝、唐人之失,据唐人以正宋人之失,有「音学五书」;李文贞光地(疑有脱字)自汉、晋以来所未有。性喜金石文,所至必躬自蒐访;有「金石文字记」。晚益笃志「六经」,谓『经学,即理学也。自有舍经学言理学者,乃堕于禅学而不自知』。故持论悉本朱子之说而归咎于上蔡、横浦、象山甚峻,有书曰「下学指南」。其平时论学,曰「博学于文」,曰「行己有耻」。谓『自一身以至天下国家皆学之事,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来、辞受取与之间,皆有耻之事;不耻恶衣恶食而耻匹夫匹妇之不被其泽,故日「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其「日知录」三十卷,尤终身经诣之书,凡经史粹言皆具焉;自言『有王者起,将以见诸行事而跻斯治于古治之隆而未敢为近人道也』。先生出游,以马二、骡二载书随。所至厄塞,皆呼老兵退卒询曲折;或与平日所闻不合,则即旅舍中发书勘之。或经行平原大野,无足措意,则马上嘿诵诸经注疏;偶有遗忘,即又发书熟复之。汪钝翁尝言『经学修明者,吾得顾子亭林、李子天生;内行醇备者,吾得魏子环极、梁子曰缉』。先生广之曰:『学究天人、确乎不拔,吾不如王寅旭;读书为己、探赜洞微,吾不如杨雪臣;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稷若;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青主;坚苦力学、无师而成,吾不如李中孚;险阻备尝、与时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闻强记、群书之府,吾不如吴任臣;文章尔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锡鬯;好学不倦、笃于朋友,吾不如王山史;精心六书、信而好古,吾不如张力臣』。所著书,又有「左传杜解补正」、「九经误字」、「石经考」、「吴韵补正」、「昌平山水记」、「山东考古录」、「京东考古录」、「亭林诗文集」及「二十一史年表」、「历代帝王宅京记」,皆行于世。   力臣名弨,山阳人。精六书,贫而嗜古;尤究心金石,搜讨靡遗。尝登焦山,乘江潮归壑,入岩下;仰读「瘗鹤铭」,证为顾况书,援据甚核。后以聋废,而考证弥勤;亭林「音学五书」,力臣所写定也。   任臣吴姓,名志伊;仁和人。志行端悫,博闻强识,兼精天官、乐律。康熙己未,召试博学鸿儒,授检讨;承修「明史」「历志」。撰「十国春秋」百十四卷,广搜博引,可称淹贯。又撰「山海经广注」、「字汇补」、「周礼大义」、「礼通」、「春秋正朔考辨」、「托园诗文集」诸书。   ——见原书卷二十七(名儒)页四下。   王夫之(附兄介之、子敔)   先生姓王氏,讳夫之,字而农,号姜斋;湖南衡阳人。父朝聘,副贡生;以文学知名。先生少负异才,读书十行俱下。年踰冠,与兄介之同举崇祯壬午乡试;以道梗,未与计偕。明年,张献忠陷衡州,士类多污伪命;其不屈者,投之湘江。先生走匿南岳双髻峰下,贼执其父以为质。先生自引刀刺其肢体,舁往易父;贼见其重创也,免之,父子俱得脱。   十七年,北京陷;先生涕泣不食者数日。明年,王师下金陵,唐、桂二王相继称号;督师何公腾蛟屯长沙、堵公允锡驻常德,两公颇不相能,先生忧之。上书监军章公旷,请调和南北两军,防溃变;章公不能用。诸镇卒奔覆,章公以忧死。   顺治四年,王师下湖南,先生走桂林;大学士瞿公式耜疏荐于桂王,先生以父忧请终制。服阕,授行人。是时桂王建国肇庆,旋移驻武冈,走靖州、柳州,大学士严公起恒皆从;已复从至肇庆。时朝端水火,有吴党、楚党之目。主吴者,为朱天麟、张孝起、吴贞毓、堵允锡、王化澄诸人;主楚者,为金堡、丁时魁、刘湘客、袁彭年、蒙正发诸人。又其时李成栋新附于王,朝政皆决于其子元允,堡等五人附之;吴党目为五虎。严公居其间,不能有所匡正。王在梧州,贞毓等十四人合疏攻五虎,下湘客等于狱,将置之死;先生走告严公曰:『诸臣弃墓坟、捐妻子,崎岖从王;而以党人杀之,则志士将解体,谁与共危亡者』!严公感其言,跽王舟,力救;贞毓等并恶之。是时化澄已为言者劾去,贞毓等请召还;因与合攻严公。先生亦三上疏劾化澄,化澄恚甚,必欲杀先生;以救得免。返桂林,复依瞿公。寻闻母病,间道归;至则母已前卒。   其后瞿公殉节桂林、严公被害南宁,先生知事愈不可为,遂决计老牖下。已而缅甸亦覆没,先生益自悔匿,浪游郴、永、涟、邵间。所至人士慕从,辄辞去。最后归衡阳之石船山,筑土室曰「观生居」,晨夕杜门;学者称船山先生。所着有「周易内传」十二卷、「发例」一卷、「周易大象解」一卷、「周易稗疏」四卷、「周易考异」一卷、「周易外传」七卷、「书经稗疏」四卷、「尚书引义」六卷、「诗经稗疏」四卷、「诗经考异」一卷、「诗广传」一卷、「礼记章句」四十九卷、「春秋稗疏」二卷、「春秋家说」七卷、「春秋世论」五卷、「续春秋左氏博议」二卷、「四书训义」三十八卷、「四书稗疏」二卷、「四书考异」一卷、「读四书大全说」十卷、「说文广义」三卷、「读通监论」三十卷、「宋论」十五卷、「张子正蒙注」九卷、「思问录内篇」一卷、「外篇」一卷、「俟解」一卷、「噩梦」一卷、「黄书」一卷、「识小录」一卷、「老子衍」一卷、「庄子解」三十三卷、「龙溧夜话」一卷、「愚鼓歌」一卷、「相宗络索」一卷、「楚辞通释」十四卷、「姜斋文集」十卷、「诗集」十卷、「诗余」三卷、「诗话」三卷、「外集」四卷、「夕堂永日八代文选」十九卷,共计三百二十四卷。其着录于「四库」者,曰「周易稗疏」、「考异」、「尚书稗疏」、「诗稗疏」、「考异」、「春秋稗疏」凡六种;存目于四库者,曰「尚书引义」、「春秋家说」凡二种。先生论学,以汉儒为门户,以宋五子为堂奥。其所作「大学衍」、「中庸衍」,皆力辟「致良知」之说以羽翼朱子。而于「正蒙」一书,尤有神契;谓『张子之学,上承孔、孟,如皎日丽天,无幽不烛;惜其门人未有殆庶者。而当时钜公如文、富、司马诸公,张子以布衣贞隐,无由资其羽翼;其道之行,曾不逮邵康节之数学!是以不百年而异说兴』。于是究观天人之故,推本阴阳法象之原,就「正蒙」精绎而畅衍之;与自着「思问录」二篇,皆本隐之显原始要终,炳然如揭日月。至其扶树道教,辨上蔡、象山、姚江之误,或疑其言稍过;然议论精严,粹然皆轨于正也。   先生生当鼎革,甲申后,崎岖岭表,发谠论、攻憸邪,备尝艰险。既知事不可为,乃退而著书,窜伏穷山四十余年,一岁数徙其处。故国之戚,生死不忘。康熙十八年,吴逆僭号于衡,伪僚有以劝进表相属者;先生曰:『亡国遗臣,所欠一死耳;今安用此不祥之人哉』!遂逃入深山,作「祓禊赋」。吴逆平,大吏闻而嘉之,属郡守馈粟帛请见;先生以疾辞。未几,卒;葬大乐山之高节里,自题墓碣曰「明遗臣王某之墓」。当是时,海内儒硕推容城、盩厔、余姚、昆山;先生刻苦似二曲,贞晦过夏峰,多闻博学、志节皎然不媿黄、顾两君子。然诸先生肥遯自甘,声望益炳;虽荐辟皆以死拒,而公卿交口、天子动容,其着述易行于世。惟先生窜身猺峒,席棘饴茶,声影不出林莽;门人故旧,又无一有气力者为之表章。殉后四十年,其子敔抱遗书上之督学宜兴潘太史宗洛,因缘得入「四库」。上史馆,立传儒林;而其书仍不传。道光庚子,族孙世佺始刻行。咸丰四年,毁于兵燹;同治二年,曾中丞国荃复捐俸重锓焉。本朝经学家后先生而起者,无虑百十人,所言皆有根柢;然有矜为创获,不知为先生所已言者。「四库总目」于「春秋稗疏」中曾论及之,实未易一二数也。   兄介之,字石子,号石崖。乡举后,值国变,遂隐居不出。先先生卒。着有「周易本义质」四卷、「诗经尊序」十卷、「春秋四传质」十二卷。   子敔,字虎止;操履高洁,博学有文名。康熙朝贡生,与邵阳车无咎(补旃)、王元复(能愚)、攸县陈之駓(桃文),称楚南四家;又称楚中三王,谓虎止与能愚及汉阳王戬伯(榖)也。潘太史视学楚南,延虎止入幕,与宜兴储大文(六雅)善。晚筑湘西草堂。着有「蔗畦存稿」、「笈云草」,学者称蔗畦先生。   ——见原书卷二十七(名儒)页五下。   陆世仪(附叶敦艮、盛敬、江士韶)   本朝诸儒恪守程、朱家法者,推二陆先生为正宗。二陆者,一清献公、一桴亭先生也。   先生名世仪,字道威;江苏太仓州人。少即笃志圣贤;钱忠介公肃乐牧太仓时,一见奇之曰:『他日必以魁儒名世』。刘念台先生讲道蕺山,张受先(采)常约先生往受学;先生即赴之。受先不果,终身以为憾。   时流寇日炽,先生谓『平贼在良将,又在良有司;宜大破成格,凡进士、举、贡、监、诸生不拘资地,但有文武干略者辄与便宜,委以治兵、积粟、守城之事。有功,即以为其地之牧令。如此,则将兵者所至皆有呼应。今拘吏部法,重以贿赂随在充数,是卖封疆也』。时不能用。明亡,尝上书南都,不见听;又常参人军事。既解,凿地宽可十亩,筑亭其中,高卧闭关谢客;其自号「桴亭」以此。风波既定,至四明哭忠介归,始应诸生之请,讲学东林。已讲于毘陵,复归讲于里中。当事者屡欲荐之,力辞,免。   叶敦艮者,字静远,浙之西安人;蕺山高弟也。千里赂书讨论;先生喜曰:『证人尚有绪言,吾得慰未见之憾矣』!先生少常从事养生之说,有所得矣;既而翻然悟,乃亟弃之。作「格致篇」以自考;曰:『敬天者,敬吾之心也;敬吾心如敬天,则天人可合一矣。故敬天为入德之门』。及读薛文清书有云:『敬天,当自敬心始』。乃叹曰:『先得我心哉』!先生教人先小学、后大学,以「立志」、「居敬」为本。以圣经八条目为程、朱敦守礼法,讲明实用,然后渐进于天人之机,旁及百家之言。其先后次序,悉朱子遗法也。所着「思辨录」凡十四类,前集曰「小学」、曰「大学」、曰「立志」、曰「居敬」、曰「格致」、曰「诚正」、曰「修齐」、曰「治平」,后集曰「天道」、曰「人道」、曰「诸儒」、曰「异学」、曰「经子」、曰「史籍」;自象纬、律历以至礼乐、兵农、刑政、河漕、盐屯诸务以及历代儒先之异同得失,旁及异端,莫不穷究其所以然,而立论一归醇正。清献公常序而刻之,其景仰者至矣。先生自序生平,谓得力于「理先于气」一言;于理气之间,尽心体验。始知太极为理、两仪为气,人之义理本于太极、气质本于两仪;理居先、气居后,理为主、气为辅:条理判然。既而悟「理一分殊」之旨,恰与罗整庵之言合;便洒然觉理气融洽,性原无二,然未察及人与物性同异处也。既而知人与万物之所以同、又知人与万物之所以异,于朱子所云「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论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二语。大有契入。于是,又识得天地万物本同一体处。然而「性善」之说,则终以先入之言为主。以为孟子说善,止就天命之初继之者善处论,未敢说到成之者性。既而悟成之者性以前,着不得性字。既云成之者性,便属气质;既属气质,何云性善!于是旷览天人之原、博观万物之际,见夫异异而同同者,始知性为万物所同、善为人性为独。「性善」之旨,正不必离气质而观也。乃取孟子前后论「性」语反覆读之,始知孟子当日止就气质中说善,而程,朱以后尚未之能晰也;于是又取宋五子之言观之,周则无不吻合,程、朱间有一二未合而合者常八九也。周子「太极图说」,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形生质也、神发气也,形生神发而五性具,是有气质而后有性也。可见不落气质,不可谓之性;一言性,便属气质矣。先生不喜新会、余姚之学,顾能洞见其得失之故,而平心以论之;尤足废诸家纷争之说。其论白沙曰:『世人多以白沙为礼宗,非也。白沙,曾晰之流;其意主于洒脱闭旷。以为受用,不屑苦思力索。其「静中养出端倪」之说,亦本「中庸」;然不言戒惧慎独,而惟咏歌舞蹈以养之,则近于手持足行,无非道妙之意矣。白沙与敬斋俱学于吴康斋,本皆以「居敬」为主;故其诗曰:「吾道有宗主,千秋朱紫阳;说敬不离口,示我入德方」。后来自成一家,始以自然为宗;而敬斋则终身无所转移,是以有狂狷之分也。究之所谓自然者,诚也;稍有不诚,则粉饰造作,便非自然。而或者以率略放达为自然,非也』。其论阳明曰:『阳明之学,原自穷理读书中来;但才气过高,终属聪明用事。其言朱子「格物」之非,谓尝以庭前竹试之,七日而病。是则禅家参竹篦之法,原非朱子「格物」之说;阳明自误会耳。阳明意主简易直捷,以救支离之失,故聪明者喜从之;而一闻简易直捷之说,则每厌读书穷理之繁,动云一切放下,而「居敬」之功弛矣。故阳明在圣门狂者之流,门人昧其苦心以负之 』。其论整庵曰:『阳明讲学,在正德甲戌、乙亥间。整庵「困知记」一书作于嘉靖戊子、己丑之际,整庵自谓「年垂四十,始志学」;正阳明讲学时也。其后「致良知」之说遍天下,而整庵书始出;然则非阳明讲学,则整庵将以善人终其身,而是书且不作。朋友切磋之功,其可少哉!阳明工力不逮整庵之半,整庵才气不逮阳明之半;于整庵吾恨其聪明少、于阳明吾恨其聪明多』。其论阳明弟子曰:『姚江弟子,必以绪山为巨擘。其序「传习录」谓:「师亡未及三纪,而微言日以沈晦;岂非吾党身践之不力,而多言有以病之耶」?此盖为龙溪而发,而救正王学末流之功甚大。是不负阳明者,绪山也;终背阳明之教者,龙溪也』。又常语学者曰:『世有大儒,决不别立宗旨。譬之大医国手,无方不备;岂尝沾沾然执一海上方,而谓舍此更无方无药哉!今之谈宗旨者,皆海上方也』。所着自「思辨录」外,有「宗礼典礼折衷通」、「治乡三约」、「甲由臆仪」、「城守要略」、「八阵法门」、「先儒语录集成」、「明儒语录集成」、「礼衡」、「易窥」、「诗监」、「书监」、「春秋考论」、「读史笔记」、「考德录」诸书。同州共学者,曰盛先生敬、江先生士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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