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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南唐近事-宋-郑文宝

《南唐近事》宋 郑文宝 南唐烈祖、元宗、后主三世,共四十年,起天福丁酉之春,终开宝乙亥之冬。君臣用舍,朝廷典章,兵火之余,史籍荡尽,惜乎前事十不存一。余匪鸿儒,颇常嗜学,耳目所及,志于缣缃,聊资抵掌之谈,敢望获麟之誉,好事君子无或陋焉。太平兴国二年岁次丁丑夏五月一日,江表郑文宝序。(是次录文,据张剑光整理之《南唐近事》(见于《全宋笔记》第一编第二册)。该书是以《四库全书》二卷本为底本,参校明万历本、崇祯本、宛委山堂《说郛》本、《宝颜堂秘笈》本、《唐宋丛书》本等,并据陈尚君辑录成果续辑得佚文一卷。“古典小说之家”文本。) 烈祖辅吴之初,未踰强仕,元勋硕望,足以镇时靖乱。然当时同立功如朱瑾、李德诚、朱延寿、刘信、张崇、柴载用、周本、刘金、张宣、崔太初、刘威、韦建、王绾等,皆握强兵,分守方面,由是朝廷用意牢笼,终以跋扈为虑。上虽至仁长厚,犹以为非老成无以弹压,遂服药变其髭鬓,一夕成霜。洎历数有归,让皇内禅,诸藩入觐,竟无异图。 烈祖尝昼寝,梦一黄龙缭绕殿槛,鳞甲炳焕,照耀庭宇,殆非常状,逼而视之,蜿蜓如故。上既寤,使视前殿,即齐王凭槛而立,侦上之安否。问其至止时刻,及视向背,皆符所梦。上曰:“天意谆谆,信非偶尔。成吾家事,其惟此子乎!”旬月之间,遂正储位。齐王即元宗居藩日所封之爵也。 江都县大厅,相传有鬼物据之,前政令长升之者必为瓦砾所掷,或中夜之后毁去案砚,或家人暴疾,遗火不常,斯邑皆相承居小厅莅事,始获小康。江梦孙闻之,尝愤其说,然梦孙儒行正直,众所推服,无何自秘书郎出宰是邑。下车之日,升正厅受贺讫,向夜具香案端笏,当中而坐,诵《周易》一遍,明日如常理事,蔑尔无闻。自始来至终考,莫睹怪异,后之为政者皆饮其惠焉。 金陵城北有湖,周回十数里,幕府、鸡笼二山环其西,钟阜、蒋山诸峰耸其左,名园胜境,掩映如画,六朝旧迹,多出其间,每岁菱藕罟网之利不下数十千,《建康实录》所谓玄武湖是也。一日诸合老待漏朝堂,语及林泉之事,坐间冯谧因举玄宗赐贺监三百里镜湖,信为盛事,又曰:“予非敢望此,但赐后湖,亦畅予平生也。”吏部徐铉怡声而对曰:“主上尊贤待士,常若不及,岂惜一后湖,所乏者知章尔!”冯大有惭色。 朱巩侍郎童蒙日,在广陵入学,其师甚严,每朝午归餐,指景为约,其时不至,当行夏楚。朱虽禀师之命,然常为里巷中一恶犬当道,过辄啅吠。巩乃整衣望犬再拜祈之曰:“幸无啮我,早入学中,免为夫子笞责。”精诚所至,涕泗交流,犬亦狂吠不顾。是夕犬暴卒于家。 处士史虚白,北海人也。清泰中,客游江表,卜居于浔阳落星湾,遂有终焉之志。容貌恢廓,高尚不仕。尝对客奕棋,旁令学徒四五辈,各秉纸笔,先定题目,或为书启表章,或诗赋碑颂,随口而书,握管者略不停缀。数食之间,众制皆就,虽不精绝,然词彩磊落,旨趣流畅,亦一代不羁之才也。晚节放达,好乘双犊板辕,挂酒壶于车上,山童总角负瓢以随,往来庐阜之间,任意所适,当时朝士咸所推仰。保大末,淮甸未宁,割江之际,虚白乃为《割江赋》以讽,曰:“舟车有限,沿汀岛以俱闲;鱼鳌无知,尚交游而不止。”又赋《隐士诗》云:“风雨揭却屋,浑家醉不知。”其讥刺时政,率皆类此。元宗南幸,道由蠡泽,虚白鹤氅杖藜,谒銮辂于江左。元宗驻跸存问,颁之谷帛,又知其嗜酒,别赐御酝数壶,以厚其意也。他日病将终,谓其子曰:“皇上赐吾上樽,饮之略尽,固留一榼,藏之于家,待吾死日,殓以时服,置拄杖一条及此酒于棺中,葬之足矣。四时慎勿享奠,有益劳费,何利死者?吾当不歆矣。”洎卒,家人一遵遗命,而其子顿绝时祀。每因节序,必修奠讫,爇纸缗于灵座,纸皆不化,用意焚之,火则自灭,遂不复更祭奠矣。 严续相公歌姬,唐镐给事通犀带,皆一代之尤物也。唐有慕姬之色,严有欲带之心,因雨夜相第有呼卢之会,唐适预焉。严命出妓解带,较胜于一掷,举座屏气观其得失。六骰数巡,唐彩大胜。唐乃酌酒,命美人歌一曲,以别相君。宴罢,拉而偕去,相君怅然遣之。 升元初,许文武百僚观内藏,随意取金帛,尽重载而去。惟蒋廷翊独持一缣还家,余无所取,士君子以是而多之。终尚书郎。 钟谟性聪敏,多记问,奏疏理论,颖脱时辈。自礼部侍郎聘周,忤旨,左授耀州典午。盛夏之月,自周徂秦,每见道旁古碑,必驻马历览,皆默识。或止邮亭,命笔缮写,一日之行,不过数里而已。又见一圭首丰碑,制度甚广,约其词旨不下数千余字,卧诸荒堑之中,半为水潦所淹,无由披读。谟欣然解衣游泳堑中,以手扪揣,默记其文,志诸纸墨。他日征还,重经是路,天久不雨,无复沉碑之泉,乃发笥得旧录本,就堑较之,无一字差误。 冯谧总戎广陵,为周师所陷,乃削发披缁以绐周人,将图间道南归,为识者所擒,送至行在。时钟谟亦使周,人或讥之,曰:“昔日旌旗,拥出坐筹之将;今朝毛发,化为行脚之僧。”世宗甚悦,因释罪归之,终中书侍郎。 贾崇自统军拜使相,镇江都,周师未及境,尽焚其井邑,弃垒而渡。元宗引见于便殿,责其奔溃之由,且曰:“朝野谓卿为贾尉迟,朕甚赖卿,一旦敌兵未至,弃甲宵遁,何施面目至此耶?’崇叩首具陈:‘舒元既叛,大军失律,城孤气寡,无数旅之兵以御要害,虽真尉迟,亦无所施其勇。臣当拏戮,惟陛下裁之。”以忤旨释罪,长流抚州。 元宗少跻大位,天性谦谨,每接臣下,恭慎威仪,动循礼法,虽布素僚友无以加也。夏日御小殿,欲道服见诸学士,必先遣中使数四宣谕,或诉以小苦,巾裹不及冠褐可乎?常目宋齐丘为子嵩,李建勋为史馆,皆不之名也,君臣之间,待遇之礼率类于此。 沈彬长者,有诗名,保大中以尚书郎致仕,闲居于江西之高安,三吴侯伯多饷粟帛。尝荷杖郊原,手植一树于平野之间,召诸子戒曰:“异日葬吾此地,违之者非人子也。”居数年,彬终,诸子将起坟于植树之所,寻有术士语以吉凶事,近树北数尺之地卜葬,家人诺之。是夕诸子咸梦家君诃责擅移葬地:“复违吾言,祸其至矣。”诘朝乃依遗命,伐树掘土,深丈余,得一石椁,工用精妙,光洁可鉴,盖上刊八篆字,云:“开成二年寿椁一所。”乃举棺就椁而葬之,广狭之间皆中其度。彬第二子道者,亦能为诗,以色丝系铜佛像,长寸余,悬于襟上,衣道士服,辟谷,隆冬盛夏,惟单褐布裙,跣足日驰数百里。狂率嗜酒,罕接人事,多往来玉笥、浮云二山,林栖野宿,不常厥居。至今尚在,南中人多识之。 王崇文以旧德殊勋,位崇台衮,巨镇名藩节制逮之,坐镇浮竞,出入三朝,喜愠莫形,世推名将。临武昌日,阅兵于蹴踘场,武昌厅有古屋百余间,久经霖雨,一旦而颓,出乎不意,声闻数里。左右色动心恐,惟崇文指纵点阅,安详如故,亦无所顾问。 何敬洙善弹射,性勇决,微时为鄂帅李简家僮。李性严毅,果于杀戮,左右给使之人小有过,鲜获全宥。何尝因薄暮与同辈戏于小厅下,有苍头取李公所爱砚擎于手中,谓诸僮曰:“谁敢破此?”何时余酣乘兴,厉色而应曰:“死生有命,吾敢碎之。”乃掷砚于石阶之上,铿然毁裂,群竖迸散,无敢观者。翊日李衙退视事,责碎砚之由,主者具以实对。李极怒,即命擒何以至,死不旋踵矣。夫人素贤明,知何有奇相,每曰异日当极贵,至是匿何后堂中。旬浃之间,李怒未解,夫人亦不敢救。一日,李独坐小厅,有一乌申喙向李而噪,其声甚厉。李恶之,遂拂衣往后园池亭中,乌亦随其所之,叫噪不已,命家人多方驱逐,略无去意。李性既褊急,怪怒愈甚,顾谓左右曰:“何敬洙善弹,亟召来能毙此畜,当释尔罪。”何应召而至,注丸挟弹,精诚中激,应弦毙之。李佳赏至再,遂释其罪。洎成立,擢为小校,以军功累建旌钺。建隆初,自江西移镇鄂渚,下车之日,小亭中复见一乌,顾何而鸣,何曰:“昔日全吾之命,得非尔乎?”乃取食物,自置诸掌,乌翻然而下,食何掌中。其后何位至中书令,授太师致仕,功算崇极,时莫与比。灵禽之应,岂徒然哉! 冯撰即刑部尚书谧之子也,举进士,初年少,众誉籍籍,以为平折丹桂。秋试之间,撰一夕梦登崇孝寺幡刹极高处打方响。先是徐幼文能圆梦,遂诣徐请圆之。徐曰:“虽有声价至下地。”洎来春,撰俄成名于韩熙载榜下。或有责徐之言谬者,徐曰:“诚于吾语,后当知之。”放榜数日,中书奏主司取士不当,遂追榜御试,冯果覆落。 邓匡图为海州刺史,有野客潘扆谒之,邓不甚礼遇,馆于外厩。忽一日,邓命潘观猎近郊,邓妻因诣厩中,觇扆栖泊之所,弊榻莞席竹笼而已。笼中有锡弹丸二枚,其他一无所有。艾夜扆从禽归,启笼之际,忽为叹骇之声,且曰:“定为妇人所触,幸吾朝来摄其光铓,不尔断妇人颈久矣。”圉人异之,乃闻于邓。邓诘其由,室家具以实告,邓颇惊异,遂召潘升堂屏左右曰:“先生其有剑术乎?”潘曰:“素所习之。”邓曰:“愿先生陈其所妙,使某拭目一观可乎?”潘曰:“何不可也,明日公当斋戒三日,择近郊平广之地,可试吾术。”邓如其约,至期命潘联镳而出,至城东。其始潘自怀袖中出二弹丸置掌中,俄有气两条如白虹之状,微微出指端,须臾上接于天,若风雨之声,当空而转,又绕邓之颈,左盘右旋千余匝,其势奔掣,其声铮摐,虽震电迅雷无以加也。邓据案危坐,丧精褫魄,雨汗浃体,莫知己身之所从,乃稽首祈谢曰:“先生神术固已知矣,幸摄其威灵,无相见怖。”潘笑举一手,二白气复贯掌中,若云雾之乍收,数食间复为二锡弹丸矣。邓自此礼遇弥厚,表荐于烈祖纳焉。其后欲传之于人,一夕梦其师怒扆擅泄灵术,传非其人,阴夺其法,既寤,不复能剑矣。寻病终于紫极宫,临终上言乞桐棺葬于近地,后当尸解,上从之,使中贵人护葬于金波园。至保大中,元宗命亲信发冢观之,骸骨尚在,迄无异焉。 进士黄可,字不可,孤寒朴野,深于雅道,诗句中多用“驴”字,如《献高侍郎诗》云“天下传将舞马赋,门前迎得跨驴宾”之类。又尝谒舍人潘佑,潘教服槐子,云丰肌却老。明旦潘公趋朝,天阶未曙,见槐树烟雾中有人若狙之状,追而视之,即可也。怪问其故,乃拥条而对曰:“昨蒙明公教服槐子法,故今日斋戒而掇之。”潘大噱而去。 孙晟为尚书郎,上赐一宅在凤台山西冈垄之间。徙居之日,群公萃止。韩熙载见其门卑巷陋,谓孙曰:“湫隘若此,岂称为相第耶!”举坐莫喻其旨。明年孙拜御史大夫,旬日之问,果正台席。 《升元格》:盗物直三缗者,处极法。庐陵村落间有豪民,暑雨初霁,曝衣箧于庭中,失新洁衾服不少许,计其资直不下数十千。所居僻远,人罕经行,唯一贫人邻垣而已,周访踪状,必为邻人盗之,乃诉於邑。邑白郡,郡命吏按验,归罪于贫人,诈服为盗。诘其赃,即言散鬻于市,盖不胜捶掠也。赴法之日,冤声动人。长吏察其词色,似非盗者,未即刑戮,遂具案闻于朝廷,烈祖命员外郎萧俨覆之。俨持法明辨,甚有理声,受命之日,乃绝荤茹,斋戒理棹,冥梼神只,昼夜兼行,伫雪冤枉。至郡之日,索案详约始末,迄无他状。俨是夕复焚香于庭,稽首冥祷,愿降儆戒,将行大辟。翊日天气融和,忽有雷雨自西北起,至失物之家,震死一牛。尽剖其腹,腹中得所失衣物,乃是为牛所啖,犹未消溃。遂赦贫民,而俨骤获大用。 谏议大夫张义方,命道士陈友者合还丹于牛头山,频年未就。会义方遘疾将卒,恨不成九转之功,一旦命子弟发丹灶,灶下有巨虺,火吻锦鳞,蜿蜓其间,若为神物护持。乃取丹自饵一粒,喑痖而终。当时识者以为气未尽,服之阴者不寿也。 刘仁赡镇寿春,周师坚垒三战,蹙而不降。一夕爱子泛舟于敌境,艾夜为小校所擒,疑有叛志,请于赡。赡将行军法,监军使恳救不回,复使驰告其夫人。夫人曰:“某即妾最少子,擕提爱育,情若不及,奈军法至重,不可私也,名义至大,不可亏也。苟屈公议,使刘氏之门有不忠之名,妾与令公何颜以见三军?”遂促令斩之,然后成其丧礼。战士无不堕泪。 高越,燕人也,将举进士,文价蔼然,器宇森挺,时人无出其右者。鄂帅李公贤之,待以殊礼,将妻以爱女。越窃谕其意。因题《鹰》一绝,书于屋壁云:“雪爪星眸众鸟归,摩天专待振毛衣。虞人莫谩张罗网,未肯平原浅草飞。”遂不告而去。后为范阳王卢文纳之为壻,与王同归烈祖,累居清显,终礼部侍郎。与江文蔚俱以词赋著名,故江南士人言体物者,以江、高为称首焉。 朱匡业、刘存忠虽无勋略,然以宿旧严整,皆处环卫之长。刘彦贞寿阳既败,我师屡北,京师危之。元宗临轩旰食,问其守御之方。匡业对曰:“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遂忤旨流抚州。存忠在侧,赞美匡业之言不已,流饶州。 韩寅亮,偓之子也,尝为予言:偓捐馆之日,温陵帅闻其家藏箱笥颇多,而缄鐍甚密,人罕见者,意其必有珍玩,使亲信发观,惟得烧残龙凤烛、金缕红巾百余条,蜡泪尚新,巾香犹郁。有老仆泫然而言曰:“公为学士日,常视草金銮内殿,深夜方还翰苑,当时皆宫妓秉烛炬以送,公悉藏之。自西京之乱,得罪南迁,十不存一二矣。”余丱岁,延平家有老尼,尝说斯事,与寅亮之言颇同,尼即偓之妾云耳。 张易为太弟宾客,方雅真率,而好乘醉凌人,时论惮之。尝侍宴昭庆宫,储后出所爱玉杯亲酌易酒,捧玩勤至,有不顾之色。易张目排座,抗音而让曰:“殿下轻人重器,不止亏损至德,恐乖圣人慈俭之旨。”言讫,碎玉杯于殿柱,一座失色,储后避席而谢之。 庐山九天使者庙有道士,忘其姓名,体貌魁伟,饮啖酒肉,有兼人之量。晚节服饵丹砂,躁于冲举。魏王之镇浔阳也,郡斋有双鹤,因风所飘,憩于道馆,迥翔嘹唳,若自天降。道士且惊且喜,焚香端简,前瞻云霓,自谓当赴上天之召,命山童控而乘之。羽仪清弱,莫胜其载,毛伤背折,血洒庭除,仰接久之,是夕皆毙。翌日,驯养者诘知其状,诉于公府,王不之罪。处士陈沆闻之,为绝句以讽云:“啖肉先生欲上升,黄云踏破紫云崩。龙腰鹤背无多力,传语麻姑借大鹏。” 庆王茂,元宗第二子也,雅言俊德,宗室罕伦,未冠而薨。上深轸悼,每顾侍臣曰:“子夏丧明,不为异也。”或对曰:“臣闻仁而不寿,仙经所谓炼形于太阴之中。然庆王必将侍三后于三清,友王乔于玉除,伏望少寝矜念。”上泫然焉。 烈祖辅吴,将有禅让之事,人情尚怀彼此,一二不乐。周宗请之,上曰:“吾夜梦为人引剑断吾之颈,意所恶之。”宗遽下阶拜贺曰:“当策立耳。”居数日而内禅。 王鲁为当涂宰,颇以资产为务。会部民连状诉主簿贪贿于县尹,鲁乃判曰:“汝虽打草,吾已蛇惊。”为好事者口实焉。 邓亚文,高安乡野之人也,烈祖时自尚书郎拜青阳令。升厅就案而食,自谓尊显弥极,还语儿子辈云:“当思为学自致烟霄。吾为百里之长,声鼓吃饭,脑后接笔,此吾稽古之力也。” 宋齐丘微时,相者相之曰:“君贵不可说,然亚夫下狱之相,君实有之。位极之日,当早引退,庶几保全。”齐丘登相位数载致仕,复以大司徒就征。保大末,坐陈觉谋干犯事,乃饿死于青阳。 元宗幼学之年,冯权常给使左右,上深所亲幸,每曰:“我富贵之日,为尔置银靴焉。”保大初,听政之暇,命亲王及东宫旧僚击鞠欢极,颁赉有等。语及前事,即日赐银三十斤以代银靴。权遂命工锻靴穿焉,人皆哂之。 元宗嗣位之初,春秋鼎盛,留心内宠,宴私击鞠,略无虚日。常乘醉命乐工杨花飞奏《水调词》进酒,花飞唯歌“南朝天子好风流”一句,如是者数四。上既悟,覆杯大怿,厚赐金帛,以旌敢言。上曰:“使孙、陈二主得此一句,固不当有衔璧之辱也。”翌日,罢诸欢宴,留心庶事,图闽吊楚,几致治平。 常梦锡为翰林学士,刚直不附,贵近侧目。或谓曰:“公罢直,私门何以为乐?”常曰:“垂帏痛饮,面壁而已。”盖冯、魏擅权之际也。 周业为左街使,信州刺史本之子也。与刘郎素有隙。刘郎,长公主壻,时为禁帅。无何升元中金陵告灾,业方潜饮人家,醉不能起。有闻上者,上顾亲信施仁望曰:“率卫士十人诣灾所,见其驰救则释,不然就戮于床。”仁望既往,亟使召业家语之。业大怖,衣女子服奔见仁望,仁望怒之。洎火息复命,至便殿门,会刘郎先至,亦将白灾事,仁望揣刘意不能蔽业,又惧与之偕罪,计出仓卒,遽排刘越次见上曰:“火不为灾,业诚如圣旨。”上曰:“戮之乎?”仁望曰:“业父本方临敌境,臣未敢即时奉诏。”上抚几大悦曰:“几误我事。”仁望自此大获奖用,业乃全恕。 张子通既贵,其弟子游好次薤露,暑月衣犊鼻,纳凉门庑。值里巷丧车过,必径趋群挽中,声调清壮,抑遏中节,或至郊外,通夕而归。丧家以子通故,摄至客位,常享醉饱。其兄耻之,虽戒勖,终不能止。 陈诲嗜鸽,驯养千余只。诲自南剑牧拜建州观察使,去郡前一月,群鸽先之富沙,旧所无孑遗矣。又尝因早衙,有一鸽投诲之怀袖中,为鹰鹯所击故也。诲感之,自是不复食鸽矣。 章齐一为道士,滑稽无度,善于嘲毁,娼里乐籍多称其词。弟曰齐二,次曰齐三。保大中,任乐坊判官。一旦暴疾,齐一齚舌而终。 女冠耿先生,鸟爪玉貌,甚有道术。获宠于元宗,将诞前三日,谓左右曰:“我子非常,产之夕当有异。”及他夕,果震雷绕室,大雨河倾。半夜雷止,耿身不复孕,左右莫知,所产将子亦随失矣。 陈继善自江宁尹拜少傅致仕,富于资产,性鄙屑,别墅林池,未尝暂适。既不嗜学,又杜绝宾客,惟自荷一锄,理小圃成畦,以真珠千余颗若种蔬状,布土壤之间,记颗俯拾,周而复始,以此为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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