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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复斋日记-明-许浩

  祭酒安成李先生,上仁庙封事忤旨。命侍卫将军以金瓜击之不死,系狱。而仁庙上宾,皇太后意其激怒之,以致大故。欲杀之。宣庙承旨,命就狱械取。欲亲鞫。俄又命锦衣卫指挥王某即出行刑。王甫行而先生至。宣庙退,近臣某就问,先生陈其忠诚之意。宣庙出,近臣备述其言。宣庙悟,命仍就狱。盖王被旨,急趋出,与先生相失于端门左右。候之于长安门久,不知先生已入。急趋回,则先生已获更生矣。使彼时而王值之,或宣庙不退,而先生之情,不得达于近臣,不以闻,则祸必及矣。岂天悯先生忠诚而阴佑之也耶?先生后在国学时,重修国学。英庙临幸,坐彝伦堂,赐先生坐。先生讲《舜典·君臣赓歌》一章,敷陈明切,君臣倾听。英庙大悦,锡予优厚。时先君为太常博士,与行释奠礼,及见之,常道之如此。其所立监规,严肃简要,至今犹遵之云。   汉王高煦,文皇之第二子,建国乐安州。先从文皇帝奉天征讨,善战有功。为文皇帝所钟爱。潜有夺嫡之志。文皇帝亦惑之。赖儒臣杨士奇、杨溥、蹇义、黄淮等前后正救。虽皆下狱,而文皇帝酷爱皇太孙英明,可承大业,故东宫迄得不摇。仁庙正位不久而崩,宣庙继立。王不自安,图为不轨。以指挥王斌、知州朱恒等为谋主。伪命斌为太师,恒为都督。夺民马为战马,放囚徒为卒伍。潜以帛结在京官军为内应,反谋渐露。朝廷疑之。王觉,差百户陈刚赉本指斥乘舆,声言犯阙。皇太后忧之,召杨荣使定计。荣请亲征,皇太后及上俱难之。荣曰:“彼谓陛下新主,必不自行,故敢尔。若陛下亲行,出其不意,而以天威临之,事无不济。若或迟疑而使彼得为计,未可知也。臣请先行,誓不与贼俱生。”皇太后壮之。劝上从其计。荣即起行,昼夜疾驰。至即合围。督军士筑土山。山成而大驾至。众呼万岁,声振城中。汉王知不敌,遂开门出降。诏诛王斌等同为谋者,免汉王为庶人,改乐安州为武定州。   宣德五年,即赐进士。时东宫已建,上欲选进士之尤者,使积学以备官僚之用。敕礼部尚书胡濙选年少美质者三千人。入时,上在斋宫,甚喜,即令考之。濙奏笔札未备。敕内臣给,而亲授题曰:“用人何以得其方。”命杨文定抡次,得三山萨琦八人。先入与列,诏赐袭衣冠带,仍命有司给以灯油房屋皂隶。而敕太和王直率之读书中秘。每赐上膳良酝以劳之。其后复敕通取二年、五年、八年进士,妙选得泰和萧镃、东吴徐有贞等二十人,共二十八人,如永乐间应二十八宿之数。后萨琦为礼部侍郎,西蜀江渊为少师工部尚书,萧镃武成王,玉俱侍郎。徐有贞为武功伯,安成王宣为国子祭酒。上虞陈金、吾姚何瑄皆布政使。咸著声绩云。   朝廷奏事,前一日进奏目,至日廷奏。其有弹劾,多命鞫问。正统辛未,状元彭时谢恩,不敢就枕,反致失朝被劾。上惟命锦衣卫谕之而已。不惟可见圣明仓卒处置之尽善,而爱惜儒臣之心,亦于是为至矣。其日报名谢恩,鸿胪盛气让之。彭应答自若,亦可以验其将远到云。   欧公晚年,论青州青苗事,明切至当。行状不载。韩魏公作墓志,始见之而亦不详。《神宗实录》附传亦不载。叶涛重修,始著其不俟命擅止散钱有放罪之诏。至洪景卢四朝使传,始直书。以是为王安石所诋,而遂决归老之计。只此一事,凡更数贤之手始传。以是而观,古人之美迹,其不得传者多矣。   尹凤岐先生善为诗,遇事有不平者,辄为诗讽刺之,往往为人所传。会制科举贤良方正授八品官。而简太学生年五十以上者悉放还。尹作诗曰:“五十余年老秀才,故乡依旧布衣回。回家早去养儿子,保个贤良方正来。”当道闻之大惭。   正统十四年,先人以太常博士陪郊祀。先一日,英庙已莅斋宫,升坛习仪。赐供事官食。及将祀,宣太常寺官,命英太师摄祭。盖英庙沐浴更衣,体不平也。成化二十三年郊祀毕,宪庙即驾出南天门还宫。卫士皆不知之。盖常郊驾还,皆出西天门也。而其年英庙驾陷,宪庙宾天。上帝鉴临可畏矣哉!   正统十四年进士登科录,凡天字皆作■〈艹曳〉字,云出内阁之意。景泰中《幸太学谢表》,有“管窥霄蠡测海之句”,盖亦讳天字也。偶见宋宣和时禁君天等八字,乃知其事盖有所本云。   王抑庵先生典选,或遇事不如意,辄诵古人诗以自解。一给事中欲干选法,则诵曰:“偶然题作木居士,便有无穷求福人。”一御史言其选得不当,则诵曰:“若逢鲍老当筵舞,更觉郎当舞袖长。”其所感深矣。   猎者用绳设机于山径中,野兽过而触之即被束。有二人早行遇机绳束一巨鹿。猎者未知,二人取之。念其设机良苦,系一白鲞于绳以遗之而去。猎者得之惊异,归以语其家人。其子即为神语曰:“吾此山神来招我灵,宜为我立庙。”乡人闻之,共立庙祀山神,祈祷辄应。远近尊奉,共名为“白鲞庙”。既数年,二人还忆其得鹿之处,问奚立庙,祝言其由。二人笑述得鹿遗鲞之事。闻者皆叹。庙遂不神。祠因废。妖由人兴,信哉!   六科之署,旧在尚宝寺西。永乐间灾,暂于午门外直房署事出入便易。正统间营造不复重建。因之至今。   京城西一古庙久废,相传为“白虎庙”。一老夫与其妇二人寄居。一夕,夫妇俱梦一白衣老人谓曰:“吾乃此庙白虎灵神也。本身在后檐地内三尺之下,汝可出之。吾有大灵,人有疾在首者,扪吾之首;在腹者,扪吾之腹;在手足者,扪吾手足,皆能使愈。香火之钱,皆可赡你老也。”觉与邻家言之。相与掘地三尺,果有虎首。老夫鬻衣具酒饭,饲众出之。乃燕中白玉石所为,高可八尺,形状雄壮,俨然如生。用水涤之,举置庙中,适有卖面者痧肚叫号。老夫扶入,令扪虎腹,邻有解治痧者砭之,须臾而愈。继有乘马者及门而坠,伤手痛甚,不能上马。老夫扶入,令扪虎足,众为抚摩,须臾少止,上马而去。共以为神。邻巷醵钱致奠,人遂辏集。一日收香火钱千余。三日之后,门巷填塞挤排,墙覆压死二人。兵马司以闻,有旨“取入大内留三日”。计旧庙不可容,令置城隍庙门。以疾来扪者益多,虽通宵不绝,有五六里之外乘舆而至者。委顿死者多,而验者绝少。人亦不沮。至三月余始懈。则虎受扪摩,白渐变而黄,乃相谓曰:“白虎已为黄虎,今不神矣!”无复扪者。其虎至今犹存,亦怪矣哉!   京中有鬻有夫鬻豆芽菜。一妇人用钱买菜求益,夫不与。妇人引手就其筥取之,袖中银一锭,落于其筥。夫持归以告妻曰:“吾今可以免卖菜矣。”妻略不视,曰:“尔得之而喜,彼失之者宁不戚乎?今吾将娩,彼戚而致死,诅咒及吾,吾亦且死矣!纵得十锭何补?”夫感其言,遂还之。妇为其夫所咎,果将自经。得之甚喜,劳以酒饭,以银一两遗之。其夕鬻菜妻产一男。夫出求火。妻见一白衣人从地中出,长尺许,光彩照室,惊怪。以衣投之,即没。夫意其宝,掘之,得银一缶。报于失银者。其妇亦产一女,归于其男。相与同为贸易,皆致富。鬻菜妻亦贤乎哉!   松江曹至得常言其祖云西善诗画,而家饶于财。尝筑一屋,以锡涂之。月夜携客饮宴其间,号曰“瑶台”。盖元制不备,富家侈僭,大率类此,不独一云西也。   范仲淹、高季迪,皆姑苏人,皆尝咏卓笔峰。范诗曰:“笠泽研池小,穹窿架石峨。仰凭天作纸,写出太平歌。”高诗曰:“云来初泼墨,写过还成字。千载只书空,山灵恨何事?”二人之气象,于此盖可见矣。   兵部侍郎王伟,尝戏谓刘洗马定之曰:“太仆马多,先生须一一洗之。”刘应声曰:“只为诸司马不洁,太仆之马,则易易耳。”问者大笑。   太监王振,代州人,有才识,能驱驾人,见知于宣庙。英庙在东宫时,使事之,仍责之以授书授字。振庄严自持,英庙亦严惮之。及登极,未亲政事。议于阁下,而决于太皇。多令传旨,以此渐干政事,而敢肆然。宫中之事,一皆统之。经筵讲日,英庙幸西海子不至。振即言于太皇。太皇急遣人召还深谴,久之始释,而下诸从行内侍于狱抵罪。自此上或起居必皆谘之。行幸各宫,亦责保傅报知。或不循序,即劝上回马车,曰:“恩泽欲均,不可偏也。”一日,退食入侍,问萧声,吹箫者以振至走匿。振追之,叱曰:“尔事皇上,当进正言,谈正事,以养圣德。而乃以此淫声惑上听乎?”杖之二十。又一内侍给上梳栉久,乞恩。上欲授以奉御。以谕振,振曰:“官所以待有功。此贱技微劳,赏以金帛可也。”卒不与。其闲邪纳诲,以成英庙盛德,不为无补。惜其因三杨既没,政悉揽归于己。招权纳赂,凌忽大臣,杀戮谏官,驯致土木之祸,而为世大戮矣!   翰林修撰安福刘■〈王永〉鲠直有文。时太监王振招权纳赂,刘忧之。因灾异上十事,其一言北虏当备,其一言太常当用儒臣,其一请上揽乾纲,不可使之下移,暗斥振也。振虽衔之,而无以罪。下其章,令百官各省。未几,编修董璘请任太常,下锦衣卫狱。镇抚马顺希振旨,抑令连刘被收。刘知不免,大骂:“目为赵高!”振怒,令顺于狱杀之。振遂大横,肆意诛戮。朝臣重足而立。遂北征致陷大驾。言者讼刘之冤,且谓“所言皆有先见”。制赠翰林院学士,谥忠愍,附祀于庐陵六贤祠,位次于文天祥。振方炽时,吾邑成器伤刘之死,设位于龙泉绝顶,为文以祭之。人名其地为“祭忠台”。刘二子钺、釪俱第进士。钺官至广东参政,釪云南按察使。釪子须礼部郎中,洵乡贡进士。人闻,以为公忠烈之报云。   正统十四年八月,也先犯边,太监王振欲立功固宠,且欲车驾过代州,就幸其家,力主英庙亲征。尚书王直等谏,俱不听。即出,遇贼不利。引还至土木,为也先所薄。止营,营中无水。止三日,军马多渴死。不得已启行。也先急攻,不战而溃。驾遂陷。皇太后下诏立皇子见深为皇太子,命郕王为辅摄政。九月,也先攻破紫荆关,直犯都城。廷臣请于皇后,共立郕王,是为景皇帝。遥尊英庙为太上皇。乃号令都人城守。也先见吾有备,引去。遣使许归大驾,遂得迎复。廷臣议令大学士商辂迎于紫荆关,请英庙诏谕群臣,恭事皇帝以治天下,还居南宫。后有献燕帖木儿谋者,景皇帝黜之。岁壬申,皇子见济生,欲立为皇太子。于谦、王文等且号令廷臣置给事中林聪争之不得,竟下诏立见济为皇太子,而封见深为沂王。不逾年,皇太子薨。岁丙子十二月,景皇帝不豫,众请复旧太子,不纳。于谦等亦无赞成之意。明年正月十七日,太监曹吉祥、总兵官石亨、张輗、张軏、都御史徐有贞等共谋,集兵叩南宫门,请上皇升舆,径入右顺门。侍卫都督范广御之,战死。遂升殿,谕百官以皇帝不豫,众请复位意。百官皆呼万岁,事遂定。亨等欲邀功,斩于谦、王文,谪陈循、江渊等戍边,放商辂等归田里,废景皇帝为郕王。后三四日,英庙御文华殿,诸文武有功之臣在列,英庙喜见于色,曰:“弟弟好矣,能吃粥矣。事无与于弟弟,小人坏之耳。”英庙之言如此。废黜之事,非其意矣。他日追复,岂尝有微言欤!   正统己□八月二十三日,郕王御午门左,言官及诸大臣共劾王振误国之罪。有令旨:“朝廷自有外置。”众心愤郁,叫号不已。长史仪某造膝前免冠密言,众皆免冠。郕王见众情怒,命籍没王振等家。众长号不闻,膝行益前,将及御座。给事中王竑忽于众中跃起,捽马顺至前,曰:“奸臣党在是!”郕王起退,方阖门,顺已死于诸臣拳足之下。诸卫士因大言索王、汪二长随。内缚二人送锦衣卫狱,甫出门,卫士共箠杀之。盖二长随因戒严箠挞卫士及都人,众皆怨之故也。其后乃以犯阙罪竑,非其罪矣。   正统己巳,也先兵临城时,人情汹汹。廷中倡迁都之议。太监金英以上意谕众曰:“死则君臣一处耳。敢有以迁都为言者必诛之!”御史徐谦亦上疏极论,下其章申戒。人心乃定。   土木兵溃归,一卒曰:“兵败时,已蹂躏于人马之下。忽见一神人提起之曰:‘尔非此中人?豆腐闸儿人也。’不觉得脱。然不晓豆腐闸。”(下有脱文)此卒后死于闸畔云。   正统十四年,京师小儿嬉戏,群环一小儿,而匿一小儿于外,一小儿呼问曰:“正月里狼来咬猪么?”众曰:“未。”按月问之,皆曰:“未。”至于八月,则外之小儿破群而取环之小儿而去,诸小儿逐之以为乐。在在皆然。其后果为土木之应。景泰末,忽童谣云:“鹭鸶冰上走,那里讨鱼寨?”其后卒为于谦之应。盖祸之将至,兆已先见,特人不能知耳。   景泰元年九月廿六日,礼部具奏:“也先遣使来言,欲送车驾还都。请遣使奉迎。”景皇帝:“欲与虏绝,而卿等每以和请何耶?”吏部王直曰:“虏之诚伪,虽未可知,而奉迎臣子之事,义自当举。今虏有言而不知举,其如天下后世之公论何?”景皇帝不怿,曰:“当时大位是卿等推戴,非出朕心。”兵部于谦进曰:“大位已定,孰敢有议?但王直之言,理合如是,不可失耳。”景皇帝始释然曰:“从汝,从汝。”言已而退。太监兴安自内出,盛气谓诸臣曰:“只说遣使,今群臣孰可行者?其孰为辅弼?孰为文天祥耶?”王直怒曰:“群臣皆朝廷臣子,惟朝廷用。孰敢不行?”兴安语塞。乃推给事中李实。国书惟言报礼,而不及奉迎之事。实等惊疑,而质之于用事诸臣。兴安诃之曰:“汝等奉黄纸干事,尚有何言?”盖深讳言复也。实见也先慨许奉还,及后将至紫荆关,诏廷臣集议还宫之礼,及议防变方略。都御史王文曰:“孰以为真来耶?黠虏变诈,不过用以索金帛及土地耳。岂真有心送来?”众畏缩不敢言。兵部于谦曰:“防变方略,乃在我与总戎。”遂皆退。惟给事中叶盛等至礼部,问之,尚书胡濙曰:“君辈以王公言而疑奉迎大礼,遂不讲耶?言彼自言,仪注已送阁下议矣。”当时特以也先累促奉迎,而诸老力主应之。内外当事之人,实无奉迎意也。天造草昧,怀愍徽钦,无一时得还。而我英庙銮舆安返,天盖将复隆八年之治,以绵我国家千万年之业而保之佑之。虽也先凶丑,不敢有加。岂区区所能沮挠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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