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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4-甲申朝事小纪-清-王朝

甲申朝事小纪 清 王朝 凡例云:是编之辑,专纪崇祯宏光两朝忠节诸公,及朝野阙失,其间详略参差,随见随纪,若事已入史传者,不更赘,至文采不伦,或出诸文人学士之笔,或窃之稗官野史之余,依文直纪,不敢妄有改篡。 宫女读书 凡内廷选入宫女,未有名位,则曰某人女,必连其父之名为称,恐得宠后防假冒也。女初入门,选内宫之博学善书且有德行者,教之读书,先读《百家姓》、《千字文》,次及《孝经》《女训》《女孝经》《女诫》《内则》《诗经》《大学》《中庸》《论语》等书,其有志学者,随意读之。学规最严,能通者陞女秀才,陞女史,陞宫正司六局掌印。凡宫中太后后妃礼仪等事,则女秀才为赞礼官,主引礼;其宫女有罪,发落责处,或墩锁,或提铃以苦之。提铃者每夜起更二更三更四更之交四点,则自乾清门里提至日精门,回至月华门,仍还乾清门里方止,提者徐行正步,大风大雨不许避辞,其铃声远听,若四字一句之文,如曰“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云。 水戏奇法 熹庙好驰马、看武戏,又极好水戏。用大木桶大铜釭之类,鑿孔创机,启闭灌输,或涌泻如喷珠,或澌流如瀑布,或使伏机于下,借水力冲拥圆木毬,如核桃大者,于水涌之,大小盘旋宛转,随高随下,久而不坠,视之以为笑乐,皆自运巧思,出人意表。 天子巧艺 熹庙性好为匠,在宫中每自造房,手操斧锯凿削,引绳度木,运斤成风,施设既竟,即巧匠不能及。又好油漆,凡手用器具,皆自为之。性又急躁,有所为,朝起夕即期成,成而喜,喜不久而弃,弃而又成,不厌倦也。且不爱成器,不惜改毁,惟快一时之意。当其执器奏能,解衣盘礴,非素善之臣不得窥视,或有紧要本章,奏事者在侧,一边经营鄙事,一边倾耳且听之,毕即分咐曰:“汝们用心去行,我已知道了。”每营造得意,即膳饮亦忘,寒暑罔觉,其专意如此。 万乘刺船 熹庙五年五月十八日,祭方泽坛回,即幸西苑,与巴巴(即客氏)乘舟,上身自刺船,一内臣佐之,随波荡漾,方相顾欢笑,拟若登仙,倏忽大风陡作,舟覆,上与二内臣俱坠水底,两岸惊呼,从者俱无人色。内官谈敬急奔入水,负帝以出,二臣已毙于水,船上金宝酒器,并湮没无存。 客祸绝嗣 天启时客氏以乳母擅宠,妒,不容后有子。初立中宫张氏,乃河间生员张国纪女,客氏捏言是重犯孙二女,谮欲斥之,张后有孕,客暗嘱宫人于捻背时重捻腰间,孕堕。又裕姬张氏,亦有身,客矫旨斥其答应内使,封闭其宫,绝其水火,无所饮食,数日匍匐于簷溜下,伏?雨水数口而气绝。又成妃李氏,平日见裕妃活活饿死,虑后来亦招其毒,预将干食藏于宫簷瓦砖缝之中,后亦果绝其饮食,幸得前食,食之不死。 魏阉始末 魏阉原名李建中,肃宁县无赖子也,家贫,妻改适,无子自刑,入宫掌甲字库,渐饶裕。时光庙在春宫,殊淡泊,忠入为办膳,凡财物玩好,必营献之希宠。又阴结乳媪客氏内援。光庙登极,忠已得势。及熹庙立,杨琏即参忠二十四款,旨下司礼监查明具奏。忠巧计,时内臣有与同姓名者,将事款卸其名下,而身在御前为之营救,事得寝,乃改名魏忠贤。性善射,好蹴踘跑马,熹庙所好颇相同,因极宠爱。外结朝士为线索,逆焰滔天,杀妃嫔,绝皇嗣,皆出其手。至纠参者七十余疏,皆置不问。竈炀于上,羽党于下,至称赏忠贤功德者,累千百,出外,小民户设香案,供花插烛,路旁跪迎,马尘蔽天,车声震地,普天下郡县,肖像立生祠,内阁诸公,又欲为降九锡。姪良卿,封伯爵,良材荫都督同知。骄僭横侈,神人共愤。枭首河间,奚足蔽其辜也。 客媪始末 客氏名巴巴,定兴县民侯氏之妻,生子一,曰国兴,景历三十三年入宫,乳皇长孙。天启初封奉圣夫人,住咸不安宫。每日黎明至御前,夜分始归。与魏忠贤相表里。凡危中宫,杀裕妃,绝皇嗣,皆客氏谋。自居皇上八母之一,秽闻艳煽,道路传谓上甫出幼,客先邀上隆宠矣。出宫入宫,必传特旨清尘除道,仪仗大约与皇后同,内宫皆蟒袍玉带,步行摆队,客氏盛服衬妆,乘锦玉辇,从宫婢数百,前提御炉,焚爇沈香龙涎,氤氛如雾,纱灯角灯,红烛黄炬,亮子数千,黎明如耀白昼,呼殿之声远近数里,清徹悠长;拟于警跸,从者数千,皆车如流水,马若游龙。客氏张青盖羽幢,俨然神仙在上,胡然而天,胡然而帝,都人士见者无不咋舌。到家升堂登坐,众役叩头,称千岁千千岁,其声如轰雷,赏犒银钱不下千万,一日三餐,上仍徹御膳赐其家,中使络绎旁午。住家中朝事无不出其手。子国兴,封伯爵。天启七年,勒归私弟,临行赴熹庙梓宫前,出一黄袱包,上绣龙纹,内包数指甲龀齿,焚化痛哭而去,奉旨籍没,步赴浣衣局笞死,焚尸扬灰。子国兴,伏诛,弟容光遣戍。 宦者奸淫 阉人割势,以便宫中役使,古今用之,岂有势既割去尚能淫乱者乎?嘉靖中,宦者刘荣与宫人乱,事闻,黜役遣使。天启间,宦者赵进教、徐应元、魏忠贤三人,相为嫖友。又魏忠贤与宦者魏朝共私客氏。世法录载石允官河南佥事,民女被阉宦逼淫而死,问抵刑。合数事观之,宦者奸淫不虚矣,通鉴世法,系儒生作,或不及详酌,中志乃宦者作,亦言及此,要不妄言也。 崇祯宫辞 (王誉昌撰) 熹宗崩,大阉魏忠贤谋迎福王,懿安召上入继大统,密戒云:“勿食宫中食”,上从周皇亲家作麦饼,怀以自饷。 禁中有东一长街、西一长街,街有楼,楼以石为座,铜为璧,铜丝为窗户,中设路灯,每日晚内有供用库监工,灌油燃火,忠贤概令废之,以便侦察诸宫诸直房之言动也,至是乃复旧焉。 凡奉旨点收宫人,选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拨内书堂读书,择日拜先圣,请词林众老师,从北安门出入,每名各具白腊手帕龙掛香以为贽,给内则一册,并千家诗千字文诸书。有犯,老师批本监提督责处,轻则学长以界方打掌,重则罚跪于圣人前。每日摹临散,则班题诗,不过云淡风清之类,按春夏秋冬,随景腔韵而已。上以其亵词臣,更用内臣之有学者掌教焉。 上喜读书,各宫王座左右俱置卷帙,坐则随手批览。尝作四书八股文以示群臣,因而颁行天下,士子咸诵焉。 翊坤宫有放鸽台,每饲善鸽,当风日晴朗,领以一二带铃者,纵之群飞,盘空而上,铃声直逼层霄。 一日,上谕买元宵,即粉团也,所司随进一碗,上问其价,曰:“一贯钱。”上笑曰:“朕在藩时,每以三十文买一碗,今算一贯耶?”乃谕准给一贯,所司凛凛累日。 五六年间,宫眷每绣兽头于鞋上,以辟不祥,呼为猫头鞋,识者谓猫‘旄’也,兵象也。 上尝过一便殿,老阉以先朝所封戒勿动,上命启之,得古董数辐,有一人戴进贤官者七,曰官多法乱,有数人隔河对泣,曰军民号泣。 每日暮,各宫门挂红纱灯二,圣驾临幸某宫,则宫门之灯先卸,东西巡街者,即传九宫俱卸灯寝息,承华宫在徽音门内,陈妃居之,数年之间,止此一幸焉。 一日,钱守俊侍上,天甚寒,上顾之曰:“汝寒否?”曰:“寒。”命取一煖手赐之,且谕曰:“合此于掌中以笼袖,则通体俱暖矣。”守俊谢恩,煖手盖雄黄之最明透者,大如饼,重七两,试之果然。 净身男子,大约闽人居多,崇祯十七年中,选三次,增万人,每岁月米增七万二千石,靴料增五万,其未选中者,散于皇城外,有堂子之佛寺,俗称无名白内宫,有十二监四司八局,共二十四衙门。 十八日,更余,上召太监王承恩入整内员,为出亡计,已而微服,欲夺门出,不得,望见正阳门上悬灯笼三盏,遂回。白灯笼者自一至三,以表寇信之缓急也。上与王承恩语良久,命酒对酌,至三更俱醉,上起携承恩手,至万寿山,上崩,承恩跪帝膝前,引带扼脰同死。今思陵墓门之右,为承恩墓,以从死祔焉。司兵柄者,外则李国祯,内则承恩也。 长平公主,被剑死复苏,舁归周皇亲家。顺治二年,主上书求为尼,特访元配周世显,备物遣嫁,遂以忧伤成疾,甫周岁而逝,葬于彰义门之赐庄。 黍离小志 幽囚士大夫,用夹棍逼取金钱,此古今未经见之事,亦古今所未有之惨。然贼非有亲旧心腹之臣,而结仇怨于不用之臣也。总原明之士大夫,自欲投用者众,故贼之用刑亦有二:在要津清华者,则夹以索其银;而在冷员间散者,则夹以释其怒。然有已受夹而仍纳银以求用者;有宁受夹而不肯到吏部报名者,人品攸分,姑并存之。 周钟劝进表一联云:“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慙德”,见马士英疏。百户周基,良乡人。周钟尝寓其家。时百户劝钟死,钟不应,出户投降,百户手挽钟带至断,不应,百户大恸,自经。 周钟授检讨,撰劝进表、登极诏,并献下江南策,逢人便云“牛老师极为钦赏”。钱位坤授国子监丞,初牛贼不用,乃托周钟夤缘伪文选司顾扬,赴部时,对人曰“我明日此时便非凡人了”。故京师有不凡人传云。 龚鼎孽降贼之后,每见人则曰“我原要死,小妾不肯”,小妾者,其为科臣时收娶秦淮媪妇也。见马士英疏。 闯贼未入都之日,仓场尚书党宗雅、御史熊世懿等,先期投降,传言不待攻城,开门纳款,即鸡犬不扰,以致守城官军懈心,一到城下,即有内竖等献门,及入门,即将献门人杀死。又称淫掠民间者,立行凌迟,假将犯罪之寇,杀死四人为五段,据称以淫掠之故也,民间误信,遂安心开张市店,嘻嘻自若,初来寇犹零星入抢,四五日后,恣行掠取。先令十家一保,一家逃亡,十家问斩,于是满城百姓,无不家家倾竭,尤可恨者,搜取妇女,携抱而出,青天白日之中,俱搂抱于马上。有一寇挟两人者,又有身搂一人余马夹带两三人者,不避耳目,恣行淫戏。此真古今未见之辱也。 众贼各肆掳掠,李闯或禁之,辄曰:“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亦不与吾辈耶?” 李自成僭位诏系周介主笔,其文曰:“上帝鉴观,实惟求莫,下民归命,只切来苏,命既靡常,情尤可见,粤稽往代,爱知得失之由,鉴往识今,每恃治忽之故,兹尔明朝,久袭大宁,浸弛纲纪。君非甚闇,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略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制擅宗周闾左之脂膏殆尽,肆昊天聿穷乎仁爱,致兆民爰苦于灾祲。朕起布衣,目击憔悴之状,身切痌瘝之痛,念兹普天率土,咸罹困穷,讵忍易水燕山,未苏汤火,躬于恒翼,绥靖黔黎,犹虑尔君若臣,未识帝心,未喻朕志。是以质言正告,尔能体天念祖,度德审几,朕将嘉惠前人,不吝异数,如杞如宋,享祀永延。下略” 吴三桂讨闯贼李自成檄 钦差镇守辽东等处地方团练总兵官平西伯吴,为兴兵剿贼,光复神京,奠安宗社事。闯贼李自成,以么魔小丑,纠集草寇,长驱犯阙,荡秽神京,弑我帝后,禁我太子,刑我缙绅,汙我子女,掠我财物,戮我士庶。豺狼突于宗社,犬豕踞我朝廷。赤县坵墟,黔黎涂炭,妖氛吐焰,日月无光。成祖烈宗之阴恨,天寿凄风;元勋懿戚之尽锄,鬼门泣日。图之不早,病已成于养癰;局尚可为,涉必穷乎灭顶。悲夫悲夫!虏尘未灭,寇焰旋腾,血溅天潢,烽传陵寝。秦称天府,谁能封以一丸,晋有霸图,岂无追其三驾。乃者驾马横驰乎畿辅,羽书不绝于殿廷,南北之耗莫通,河山之险尽失。天威不测,极知汉天子自有神灵,兵势无常,岂得谢太傅但凭歌啸。义不共天,但凭指日,克襄大举,实赖同仇。请无分宦游,无分家食,或世贵如王谢,或最胜如金张,或子虚之以赀起,或輓辂之以谈兴。乃至射策孝廉,明经文学,亦往往名班国士,橐为里雄,各施壮谋,共图义旅。仗不需于武库,糗无壅于庖厨。飞附大军,力争一决,丑类之锄,普天大酺,此则万代之所瞻仰,而九庙为之鉴临者也。 戾园疑迹 大行皇帝,四子二女,太子名慈烺,甲申年十六岁。次长公主;次永王,名慈焕,少四岁,俱周后出。次定王,名慈杰,少六岁,田妃出。次坤仪公主,袁妃出。次怀隐王,田妃出,怀隐王少而甚慧,上绝爱之。登床病将薨,忽称奶奶为九莲菩萨,并言奶奶即隆庆李后,万历母亲也。先是李皇亲武清侯,以不助饷斥爵,时九莲菩萨,具言于皇子口中,因是复武清侯爵,而宫中事佛亦自此始。 闯犯阙,上命太子二王出匿而自缢。十九日,闯入,即下伪令求王及皇子甚急。二十日晨,永王定王见执,闯令行君臣礼,不从,遂长揖。闯曰:“若父王何在,孤必无杀意,何不出一见孤?”王曰:“不能面辱于汝,自缢宫中,无他去也。”闯又曰:“曾饭乎?”曰:“尚未进膳。”因进饭共食。少顷,得上驾崩信,闯谓二王曰:“若父何苦自缢,即存,孤将与分治江南,孤不忍有弑君之名,今即死,非我弑也。今无伤,俟大定天下,孤将裂地而封,尔无忧。”因发伪将军刘宗敏府,善养之。二王既至宗敏第,尚衣赤,谓监视军士曰:“我当衣素,奈何衣红,可为我取素衣来。”军士曰:“何处有素衣,将往取诸宫中可乎?”王曰:“不可。”遂罢。是日有伪旨,崇祯葬以帝礼,祭以王礼,其子仍封边方小国,从例行。二十二日,二王复入朝,闯语在廷者曰:“我将以杞宋之礼待之。”往来皆乘驴。四月初九日,复入朝,闯命之跪。王曰:“我岂为汝辈屈节?何不杀我。”闯曰:“汝无罪,姑且免。”而吴三桂之兵且至。十三日卯刻自城东出,二王同坐一粮食大车中。有伪都司持黄盖覆之,以饥饿在车上索食。至通州驻焉,百姓皆叩头。定王失一履,通州民趋与着之。既东,自成与三桂战于一片石,且败。晋王亦在闯营,跃马驰入吴军曰:“我晋王也。”三桂留之,以故晋王得无恙。而人遂传太子为三桂夺去,于是都民引领望太子定王入矣。二十六日,闯骑乍归,部署尽乱,未有知太子永王入者。既而三桂入京,亦不见所谓太子定王也,而或有言定王遇害于城南之空苑者,而太子永王终不知所之。 冬十一月,忽有男子同太监常某者,投嘉定侯周奎府中,曰:“我太子也。”奎不能识。奎侄铎,以旧卫引与公主相见,公主与太子抱头而哭,哭罢,奎饭之,举家行君臣礼。因讯太子向匿何所,何由得存。太子言:城陷之日,独出匿东厂门,一日夜,潜至东华门外投腐店,店中市夫心知为避难人,贷予以敝衣,代之司爟,居五日,腐店恐有败露,潜送予崇文门外尼庵中,以贫儿投托为名,尼僧不疑,留半月,而常某偶来见予,忽叩头,尼僧始觉,与常某谋之竟日,恐不能终,常遂携归,藏余甚密,以故得存无恙。今闻公主在,故来。具言如此,旁晚与公主哭别而去。数日复至,公主赠一锦袍,密戒云:“前来皇亲以上下行礼进膳,颇生疑衅,可他去,勿再至。”痛哭而别。后十九日复至,奎便留宿。奎侄铎与奎谋曰:“此男子不可久留,留即自害,不如遣之。”二十一日,奎语之曰:“汝非太子也,何为数至我家,今汝第曰姓刘,说书生理,可免祸,否则向官府究论耳。”男子曰:“我悔不从公主之言,今已晚矣,如此何不遣行,乃欲留我何意?”奎曰:“汝第言姓刘,是假太子,即已。”男子坚不肯从,既晚,奎令家人椎击之,逐之门外。捕营健卒,遂以犯夜擒去,明日献之刑部,曰:“此假太子也。”即日会讯,刑部山东主事钱凤览勘其事,讯内府旧臣真伪如何,内侍常某具言“此真太子”,旧司礼太监王德化亦曰“是真太子”。百姓观者数千,皆应声称太子。凤览大叱周铎云:“汝一白衣,食明朝大禄,今得见太子,反云是假,良心已绝,良狗彘不若也。”铎无词以对,览复下阶骂之,怒塞挥铎一拳,百姓前壅奋击,铎甚困。时刑部尚书某曰:“且入监再审。”遂拥去,百姓叩头路中,哭声大震,拥众狱门不去。凤览步送之进狱,即取衾褥,命家人入狱奉之。明晨周铎具书曰:“二十日,有素不识内员,不知名男子到臣寓,称前朝皇太子,臣伯父奎聩眊不能辨,请前朝公主面之,始知假冒,叩以往事,都不能对。即日跟迹此人潜往何处,至朱乙家,次日问之,其人姓刘,有一哥哥,有母年六十,说书生理,目不识丁,即其间稍知一二宫名,皆平日窃听尼僧之言,而尼僧实旧宫人。二十二日四鼓,先首于北城巡营参将,夫兴灭继绝,在于圣恩,何物奸人,谬称皇子,臣不胜举家愤惋,据此奏闻。”即日送入殿中廷勘之,男子言宫中事颇同,历讯之两监,多不言。有一杨某在旁,男子曰:“此太监杨常侍我,讯之可知。”杨仓猝曰:“奴婢姓张不姓杨,先服侍者非我也。”因呼旧锦衣常侍卫者十人讯之,十人齐跪曰:“此真太子。”复讯之晋王,晋王执不似;讯之旧司礼太监曹化淳、王之俊、王德化,皆言不似。独旧常侍太监曰是。遂下常内监及锦衣十人同伪太子同系狱。明日刑部复讯之,常内侍旧锦衣外,无敢复言是者。尚书公问云:“尔的系何人?来冒太子,自何人主使?”男子曰:“我实真太子,汝既以我为假,何必分辩。但我看公主,岂图甚事?以周奎卖我,致有今日,若以如此待我,何必再审真假。且我既至此,岂复求荣贪生,不必更烦言矣。”复下狱。百姓以王德化旧掌司礼,日侍太子,初讯之言真,次日复不言,因拥至其家,欲椎击之,且食其肉,而德化已暮夜空室潜逃矣。自是连讯之不决,凤览因上书力争之,复与晋王廷质太子。晋王执不言是,凤览不悦,语侵晋王。时旧阁臣谢升,亦以为非是,太子呼升曰:“谢先生,前时某日,谢先生谋某书书某事云云,先生犹忆之乎?”升嘿然不复言,乃曲躬一揖。凤览叱升不 。复有内臣识太子者曰:“太子额上有瘢,今何无?”太子曰:“闯入城之日,我先逃至东厂门,腹且饥,有老人须眉皓白者,食予饭,且以手抹予额,老人因忽不见,后遂不复见此疤。”此其言近诞,廷谳者不信,复下狱系之,而正阳门各具疏请释太子,其詈谢升悖逆无道禽兽也。宛平县民杨时茂、顺天府内城民王博,相继上疏,并下狱,而太子每当廷谳未决,即曰:“杀我可也。”时廷臣有虞天下公论,乃讽科道官共疏言之,于是吏科给事中朱徽等上疏,其略以为“周奎既以太子为假,何留宿两日乃始奏闻,见时公主抱持痛哭,岂陌路能动至情如此,奎初与之衣食,后忽加以箠楚,情事诪张,何其变幻。家人孙才供词,刑部诸臣具在,而铎奏不载一字,此皆有所不可解也,今必从容研质,需之时日,真假自见。若草草完事,众口难防。信史可畏也。”而凤览复疏劾谢升。十二日初十日,摄政王御殿,谕群臣曰:“汝等力争太子何意?我自有着落,何必乃尔。”于是御史赵开心同钱凤览,并面奏言太子甚切,摄政王曰:“尔等言太子真伪皆无伤,言真不过优以王爵,言伪必众人识之乃见,独晋王为明朝皇子,谢升为明朝大臣,而凤览不逊,言晋王为无君,百姓骂大臣为无上,如此皆乱民也。除伪太子外,凡系狱争言太子无状,及钱凤览赵开心皆斩之。”时廷臣共乞生凤览开心。巡视北城御史陈叩头为请开心,而开心奏时无甚唐突,故宽恩免死,凤览言太子既真,便当早为着落,屡屡数百言,罔知进退,大触摄政王怒,故有是命,而有救凤览者,亦最力,因改绞死(中略)。当凤览之就刑也,神气自若,拜天地君亲毕,安坐语刑者曰:“可矣。”刑者多故役,痛苦不忍举手。百姓观者塞巷,乘屋叠望,众至十余万,哭声若霆震。既死。明年正月原夕,谢升早朝,出见凤览于前,升拱手曰:“钱先生在此,别来无恙?”忽不见,归而卧病,数日病笃,胫忽渐肿,曰:“刑部钱先生至,可献茶。”遂死。 四月初六日,东安县凤阿营富民祈八,忽聚众劫骡骑,曰:“往救明太子。”香义村生员杨凤鸣为军师,祈八自称大将军,张三为先锋前将军,立竿标旗,地迫上林,上林尉请兵部发骑兵已剿之。初八日,兵下凤阿,张三至军门詈曰:“若急还我太子!”骑兵奋刃趋之,急呼放砲,砲未燃而张三早死矣。遂擒祈八杨凤鸣入京斩之。时上林生员孙大壮,以聚保来京城,仇者诬以与祈八通,初九日并系至兵部讯之,孙曰:“我非祈党不必辩,然太子自真,若辈何心?”语侵诸大臣,遂腰斩之。乙酉四月,伪太子卒于太医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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