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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郎潜纪闻二笔-清-陈康祺

  郎潜纪闻二笔  清 陈康祺   序   陈君钧堂,以名进士为郎官,闭门不狎时流,著书逾百卷。已而改知县来苏,首梓《郎潜纪闻》十四卷,于中外政治,当代典章,人事奇怪,条扌寒而件摭焉,盖史部载纪类也。今年又梓《燕下乡脞录》十六卷。燕下乡者,辽地名,君京邸近之,故名书。读之,犹初志也。余喟然曰:此漆园所称宋人者与有不龟手之药而纟光,则何邪?今之学者,操不律效程朱语录,空言满纸,顷刻尺许厚,猎盛名,攀高位,或妄希两庑豚,岂不甚便。然而问九经七纬,百家诸子,瞠目不能对一语,亦尝恧乎否也!夫程朱大贤人也,人即至不肖,有不趣向者谁与。然而效程朱者,果程朱矣乎?夫天下不皆大贤,毋宁多读书,多识故事,犹胜于绚虚美、绌实用者也。然而人多舍此而就彼,将毋画仙鬼易、画人物难乎。余辱与士大夫游,窃疑博通者之少,即有矣,辄姗笑丛焉。传曰:越人美蠃蚌而简太牢,鄙夫乐咋而怪韶,然邪非邪?夫君书不必贤于人人,然而指称确,征引富,如泰山之云,潼氵翁蔚荟,日出而不已也。如郁人贡百草之华,十叶为贯,百二十贯为筑,鬻之焦中而芬芳条达也。视枵腹而操不律,奚止钧铢之差耳哉?夫脞之为言,细碎也,著书如君,而奚细碎之有邪?夫君多读书、多识故事而以著书,而曾不获猎盛名、攀高位,而又何说邪?光绪七年岁在辛巳冬十一月,归安杨岘撰。   ○跋绦士先生刊其所著《燕下乡脞录》,辱命崇敬校雠,事竣,乃跋其后曰:自南董不作,载籍多诬,唐、宋以来,是非夺于爱憎,功罪淆于恩怨,前代名人言之详矣。本朝列圣代嬗,公道大明,四库所录御制各书,皆折衷群言,垂宪百世。则凡纪录之家,秉笔之士,宜如何恪秉圣裁,务归至当。乃以崇敬所闻,有不尽然者。我朝崇尚理学,程、朱、陆、王,并行不废。乃孙承泽以方回之重台,拾陈建之旧唾,丑诋姚江,自命卫道,其人不足重也。陆清献沉潜理窟,冠冕群儒,亦复坚持门户,附和同声;谓明之亡,不亡于流贼,而亡于阳明。此等议论,其可据乎?国史馆纂修列传,于臣僚功过,两不相掩,所以存直道也。而私家撰述,犹不喻此意,传状事实,类多掩饰。如张清恪、谢济世之狱,张文端、孙文定皆以奉命往勘,瞻徇失实,得罪清议,乃煌煌大传,见于名人文集中,不一而足。直若一代名臣,绝无瑕玷者,此等纪载,其可信乎?乾隆中,川楚用兵,高宗首赏胡世显之不欺,以风动天下;而积习相沿,深根莫拔。罗壮勇之擒熊老八,参将陈弼攘其功,《圣武记》记之。石三保、聂人杰之事,诬罔朝廷,李忠毅不为,《啸亭杂录》记之。咸丰中,上海之乱,首逆周立春等皆报擒斩;而近人笔记,有谓诸逆多不死,且有商于外洋者。推此以言,中外章奏,亦有未可尽信者矣。不特此也,康熙大科得人最盛,学问经济,照耀千古,继之者乾隆丙辰也。是科征士中,全庶常祖望,远绍深宁,近衍南雷,融贯朱、陆,靡所偏倚,其学近于汤文正。桑主事调元,传余山劳氏之学,恪守师承,宗主洛闽,其学近于陆清献。二公其眉目也,庶常之不与试,或谓张文和以其负气故之,然主事亦未取。余若顾栋高、徐文靖、程廷祚、沈彤、牛运震、任瑗、陈黄中、沈炳震、王文清诸公,皆淹通经史绩学之士;若厉鹗、胡天游、刘大魁、沈德潜、万光泰、李锴、张庚、黄之隽诸公,文章诗赋,亦堪方驾古人;若裘文达、方恪敏、曹文恪、金德瑛、钱载诸公,尤卓然不愧名臣。当时二百余人,大半经桐城、临川两侍郎月旦,然后登诸荐牍,故其中博学笃行之士,几居什九。设令碧海遗珠,尽收珊网,岂非一朝盛事?乃张文和以旧臣当国,与方、李二公所学异趋,适奉命主试,事遂假慎重之名,苛绳隘取,以呈御览。两侍郎所举,一士不登,名流获隽者,仅齐召南、杭世骏辈数人;士林咸失所望,文和之咎大矣。然前人未有言之者,何欤?是书与前笔,皆掌故渊薮,采摭之勤,网罗之富,所不待言。至于阐扬幽滞,考证得失,并存数说,不徇一家;则知几《史通》病其春驳,《容斋随笔》逊此精详矣。又其论断所施,和平严正,无一孔迂腐之见,以辅翼名教为宗。昔人嫌河间五笔,以鸿才硕学,评骘鬼狐,有乖立言垂教之旨。如先生是书,复何憾乎?   光绪壬午春,弟子郑崇敬谨识于暨阳官舍之燕喜堂。   ●卷一◎本朝肇基王业我朝以明神宗四十四年丙辰,太祖皇帝始俯顺诸贝勒大臣恭上尊号,建元天命。太宗嗣位,建元天聪。天聪九年,以收服察哈尔全部,获历代传国玉玺。明年四月,始建国号曰大清,改元崇德。国人初尊太祖为聪睿贝勒,至天命九年,恭上尊号曰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太宗崇德元年,群臣恭上尊号曰宽温仁圣皇帝。昔成周豳岐创业,太王、王季,犹待追崇,不若圣朝天造经纶,戡乱攻昧,当洪基ㄈ建之初,已赫然有抚中国、子万民气象也。   ◎太宗伐明天聪三年,太宗以明国屡背盟誓,亲统大兵征之。入洪山口,克遵化城,遂由蓟州进规燕京,驻营城北土城关之东,复移驻南海子,距关厢仅二里。诸贝勒请攻城,太宗谕曰:“朕仰承天眷,攻城必克,所虑者倘失我一二良将,即得百城亦不足喜。”遂止弗攻。圣人智勇天锡,犹审几遵养如此,唐之太宗、宋之艺祖,瞠乎后矣。   ◎本朝开国方略(九则)   天命十一年,设八旗大臣。天聪二年,定文馆职司;五年设六部;六年定城守官三年考察之例;八年定八旗职官名;十年更定内三院。崇德元年,定内院官制,设都察院;二年设八旗议政大臣;三年设理藩院,定部院制;八年设礼部、蒙古理事官。此我朝澄叙官仪之始。   太祖乙卯年定八旗军制。太宗天聪三年三月,定军令于外藩;八月,定行军赏罚例;五年,定出征军制。崇德八年,定军律。此我朝整敕戎行之始。   天命五年六月,设纳言之木于门外。天聪五年,令贝勒大臣尽言直谏。此我朝下诏求言之始。   天命二年,令详慎讼狱。天聪九年,禁徇私枉断。崇德五年肆赦。此我朝明刑弼教之始。   太祖乙卯年,令群臣举贤才;五年令贝勒大臣子弟就学,三年授举人、生员官阶,优免丁役。此我朝兴贤劝学之始。   天聪六年,行新定朝仪。崇德元年,行太庙荐新礼;三年谕礼部申明禁令;八年定内外相见礼。此我朝班朝肃庙之始。   太祖甲寅年,令国人屯田旷土。太宗天聪九年,禁滥役妨农。崇德元年,禁屯积米谷,令及时耕种;二年令各屯堡及时劝农。此我朝重农贵粟之始。   天聪元年,发帑赈饥;二年,发帑资民嫁娶,崇德二年,谕贷粟资民;六年,以岁歉谕行备荒事例。此我朝孚惠民生之始。   天命八年,勖群臣勤职;十一年,勖诸贝勒毋习逸乐。崇德二年,谕诸大臣勤修国政;七年,谕诸王贝勒勤修政事。此我朝诫谕臣工之始。   已上九则,均见《开国方略》。我祖宗一隅肇造,业业兢兢,当周绵商<鸟乙>之始基,已姚典姒谟之毕备。考其时,正明国末造,君暗臣炀,百度浸弛,无复纲纪兴亡之故。盖不待王师入关,真人定鼎,而早可了然。后有万年,殷鉴不远,圣子圣孙,作求世德。念之哉!戒之哉!   ◎何文端进德之勇何文端公(按:《谥法考》无何文端者,雍正初礼尚何世基谥端简。何实出身翰林,而不得文字,故文端误记与)居京师时,一同年诣之,日晏未起,久之方出。客问曰:“尊夫人亦未起耶?”答曰:“然。”客曰:“日高如此,内外家长皆未起,一家奴仆,其为奸盗诈伪,何所不至耶?”公瞿然,自此至老不晏起。见桐城张文端《笃素堂集》。读此,可见何公进德之勇,并可见前辈处朋友间,规过责善,如是其严也。   ◎鄂文端有古大臣风西林鄂文端公尔泰总督云贵时,云抚江阴杨文定公方获谴,新巡抚朱纲多方罗织,至欲用刑讯,兵民汹汹,为文定颂冤,谋群起击纲。公好言抚慰之,复厉声责纲曰:“过汤阴岳忠武庙,见铁人乎?”狱得解。高宗即位,首召文定。文定旋奏公处置苗疆非善策,公不以为忤。文定没,公经纪其丧,哭之哀。呜呼!可谓大臣矣。   ◎鄂文端力保孙文定世宗时,合河孙文定公被诬有婪赃,据以入告者,亲王也。上询之鄂文端公,公曰:“孙嘉淦性或偏执,若操守,臣敢以百口保之。”上意解,即命公弟讯问。事白,抵诬者罪。公弟名尔奇,时与文定同以少司空兼祭酒,亦贤者也。   ◎雷翠亭持躬之正闽中自李文贞、蔡文勤二公重振龟山、考亭之绪,薪尽火传,理学大畅,继之者,宁化副宪雷翠亭先生钅宏也。先生随计入都,寓文勤邸,朱高安方居比邻。文勤语先生曰:“高安素知子,子可一见。”先生以陆清献不见魏蔚州为比,后高安礼先焉,乃往见。又一日,孙文定过文勤,文勤语先生曰:“孙公实为子来,当一往以答其意。”先生曰:“不敢也,将有保举,恐近自媒。”文定终荐之,补国子监学正。   ◎雷翠亭劾奏余栋夺情乾隆初元,宁化雷公以庶吉士蒙特召,侍阿哥书房讲读,严正恪勤,于中贵不假辞色。嗣丁忧编修余栋,以皇太子薨,入京,被命留侍诸皇子。公奏皇子侍奉之人,必明大义、笃伦理,方于学术、性情有助;余栋父丧未葬,若隐忍行走,则讲书至宰我问三年章,何以措口,于天下风化有关,于是编修得终制。按:公之学出自漳浦蔡文勤公,文勤则李文贞嫡传也。公劾奏夺情,侃侃如此,于安溪一脉,不能不谓之青冰(《鲒崎亭集。杨文定公行述》称余编修夺情时,文定力言其不可,上收还成命,文定亦安溪高第)。   ◎顾琮之风节混同顾公琮,太师文端公名八代孙也。风骨挺劲,在满洲大臣中,与蝶园徐公并称,时人为之语曰:“前徐后顾,刚亦不吐。”世宗初年,设会考府,公为主事,杖某亲王府吏,亲王初不悦,而后奇之。公尝持议,欲行限田法,以均贫富,与用事大臣动色争于上前,无所挠挫。有文觉禅师者出都,声势ピ赫,骑从如云,道出袁浦,兖、豫二州方面大僚率属郊迎恐后。公方与前总漕魏公廷珍相交替,皆若弗闻也者。公在京师守制时,小车敝帷,人以为厮养。奉命治漕、治南北河,久享厚禄,老病罢归,至不能僦一廛以居。壁立千仞,清绝一尘,惟公实允蹈之。   ◎罗台山逃儒入佛康祺少有知识,浏览近今古文家,测其旨趣,颇惜长洲彭绍升二林、瑞金罗有高台山之学,阳儒阴释,殊太决其篱樊。稍长,则闻前辈言台山游奉化雪窦,为逻者所获,疑为盗,赖吾邑邵侍郎洪得脱,吾以为谢康乐之为山贼也。顷读恽子居氏《大云山房集。台山外传》曰:“台山少好技击,兼治兵家言,嗣学于赣邓元昌,修儒者之业,于书无所不窥,精思入微,遂喜佛法。自京师归,忽登楼纵火自焚,救之得不死。遂狂走入山,服沙门服,不下发,趺坐,与人言孝弟,而歌泣无时。下扬子,渡钱塘,过甬东,多托迹佛寺中。奉化快手怪其服,合侪辈篡台山,台山徒手御之,不可近。因诣县,趺坐县庭,为禅语。同年生主事邵君洪,时家居,识台山,乃释之。遂游普陀,寓西湖,已复走京师,乃归而卒。”又论曰:“台山于伦甚修,所以处之甚厚,不得已,乃至于如此,其诸无愧为圣贤之徒者欤。”按:恽氏此文,似台山之入墨,亦自有托而逃。譬如病榻呻吟,聊自缓其痛苦。彼彭二林者,又何所为而甘弃其饮酒食肉之身,昏瞀叫号,靡所胁驱而遽自沦溺耶?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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