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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眉庐丛话-清-况周颐

  《眉庐丛话》 清 况周颐   举止安详,攸关福泽。常熟翁文端未达时,家贫乡居,偶与二三父老为叶子戏,适雨著钉鞋,竟夕坐博。验其履印,曾不一移。南皮张文襄督江鄂日,士有呈赠诗文者,当时未即阅看。俟其人来谒,寒暄毕,辄命侍者取出,即于座间从容展诵,自首至末,一字不遗。遇有佳处,一一奖许;稍涉称颂,必致谦词。虽文系长篇、诗至百韵亦然。阅毕,仍交侍者,并谕以存贮某处毋忽。即此二事征之,如文端者,所谓安也;如文襄者,所谓详也。二公皆富贵寿考,极遇合之隆,是其验也。   以翎枝为冠饰,自明时已有之。江彬等承日红笠之上,植靛染天鹅翎为贵饰,贵者三翎,次二翎。兵部尚书王琼得赐一翎,自谓殊遇。是翎之名始于明,但植立于笠上,与曳于冠后者,其式异耳。   道光朝,曹太傅当国,陶文毅督两江,兼盐政。时以商人藉引贩私,国课日亏,私销日畅,至有根窝之名,谋尽去之,而太傅世业鹾,根窝殊夥,文毅又出太傅门下,投鼠之忌,甚费踌躇。因先奉书取进止,太傅覆书,略曰:“苟利于国,决计行之,无以寒家为念,世宁有饿死宰相乎?”文毅遂奏请改章,尽革前弊,其廉澹有足多者。惟其生平荐历要津,一以恭谨为宗旨,深恶后生躁妄之风。门生后辈,有入谏垣者,往见,辄诫之曰:“毋多言,豪意兴。”由是西台务循默守位,浸成风气矣。晚年恩礼益隆,身名俱泰。门生某请其故,曹曰:“无他,但多磕头,少开口耳。”道、咸以还,仕途波靡,风骨销沉,滥觞于此。有无名氏赋《一剪梅》词云:“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无庸,议也无庸。”其二云:“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襄赞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身后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损刚益柔,每下愈况,孰为之前,未始非太傅盛德之累矣。   牛奇章镇维扬,每冬,令街卒卫杜书记夜游,报帖盈箧。尚书灵岩毕公抚陕,孙渊如居幕府。渊如好治游,节署地严,漏三商必下键,公自督视之。渊如则夜逾垣出,翌晨归,以为常。或讠以告公,弗问也。二公相距千余年,晚节蹉跎,后先一辙,论者惜之。然其雅意怜才,则固有未容湮没者。   道州何暖爰叟书名重海内,达官殷贾赍重金求之,弗可得。一日,之永州,访杨息柯。距城数里,忽饥疲,因憩食村店。食已,主人索值,时资装已先入城,乏腰缠,无以应。请作书为偿,主人弗许。竟典衣而后行。息柯闻之,笑曰:“何先生法书,亦有时不博一饱耶?”   清之初年,洪文襄以胜朝魁硕,翊赞新猷,幕府超,极一时之选。泊薨于位,行述之作,诸名士各殚所长,于其仕明、仕清,前后勋绩,咸能称述烂然,惟于中间去故就新,措词极难得体。商略再三,莫衷一是。爰醵重金为濡润,募有能圆其说者。某名士落拓京师,闻之,褒然往,约字一直金百,先索金而后秉笔。略云:“岁甲申,闻贼陷京师,烈皇帝殉国。北庭徇平西王之请,爰举义旗,入关破贼,元凶授首。公于是投袂而起曰:”杀吾君者吾仇也,诛吾仇者吾君也。“下即接叙是年拜某官之命云云。诸名士为之搁笔,稿遂定。按:《公羊。昭公三十一年传》曰:”颜夫人者,妪盈女也,国色也,其言曰:“有能为我杀杀颜者,吾为其妻。‘叔术为之杀杀颜者,而以为妻。”是某之说之所本也。   宋陈藏一,名郁,字仲文,所著《话腴》,醇雅可诵,中有一则云:“今言命者有曰:”丑为破田,戌为负戈,丙丁为平头,辛卯、甲申为悬针。‘尝以滕强恕命考之丙戌、丙申,丙戌、丙申,平头矣,官至侍从而无子;以金辉命考之甲午、辛卯,甲午、辛卯,悬针矣,故初为海寇,三遭决配,后为都统制,赠武义大夫。“按:”子平《家言》以五行生克决人生休咎,未闻以字形为说者。此说绝新,亟记之。   杜鹃,一名杜宇,一名子规,一名谢豹。自唐已后,多入诗词,曰啼血,曰劝春归,曰红鹃、绿鹃,与紫燕、黄鹂并用,殆禽类中之绝韵绝怨者也。乃宋车若水云:“杜鹃,鹞属,枭之徒也。飞入鸟巢,鸟见而去。因生子于其巢。鸟归,不知是别子也,遂为育之。既长乃欲敢母。”诚如所云,讵非甚不宜称耶,抑同名而异物耶?   《石林燕语》云:“及第必有赐诗,惟莫俦一榜不赐。政和末,御史李彦章言,士大夫多作诗,有害经术,诏送敕局立法。何丞相执中为提举官,遂定命官习诗赋杖一百,故是榜官家不赐诗而赐箴。未几,知枢密院吴居厚,喜雪御筵进诗,称口号。是后上圣作屡出,士大夫亦不复守禁。或问何立法之意,何无以对,乃曰:”非谓今诗,乃旧科场诗耳。‘“作诗获罪,乃至于杖,诚事之绝可笑者。   梁吴均《吴城赋》:“不见春荷夏槿,惟闻秋蝉冬蝶。”荷非春花,未知叔庠何所本也。   俗谓事势舛戾而决裂者曰糟。糟义甚古,《大戴礼记。少间第七十六》云:“糟者犹糟,实者犹实,玉者犹玉,血者犹血,酒者犹酒。”注:“糟以谕恶,实以谕善,玉者谕善人,血忧色也,酒以谕乐,犹忧其可忧,而乐其所乐。”   乌程张秋水《冬青馆诗》,《山塘感旧》句云:“东风西月灯船散,愁绝空江孛相人。”孛相,吴语,今讹为“白相”也。   富阳董文恪少时,以优贡留滞京师,寓武林会馆。资尽,无以给饔飧,馆人藐之甚。不复可忍,乃徙于逆旅,益复不见容,窘迫无所归。有刘媪者,自号精风鉴,奇其貌,谓必不长贫贱也。属假馆余屋,善视之。俾俟京兆试,董日夕孟晋,冀博一第自振拔,且副媪厚期。榜发,仍落第,恚甚,耻复诣媪。徘徊衢市,饥且疲。道左一高门,惘然倚而立,不知时之久暂也。俄有人启门,问为谁,董以实告。其人色然喜,延入。少憩,出红笺,属书谢柬,署名则侍郎某也。书毕,持以入,须臾出,殷勤具鸡黍,食次,通款曲,则侍郎司阍仆,以荐初至,适书谢柬,主人亟奖许,因请留董代笔,薄酬资斧。董方失路,欣然诺之。自是一切书牍,悉出董手,往往当意。仆辄掠美以自固,日见信任,不与他仆伍。居顷之,侍郎有密事,召仆至书室,命拟稿。仆惶窘,良久,不能成一字。侍郎穷诘,得实,大骇。亟具衣冠出厅事,延董入见,且谢曰:“辱高贤久溷厮养,某之罪也。”因请为记室,相得甚欢。侍郎夫人有细直婢,性慧敏,略通词翰,及笄矣,将嫁之,婢不可。强之,则曰:“身虽贱,匹舆隶,非所堪,乃所愿,必如董先生,又安可得,宁终侍夫人耳。”侍郎闻之,昕然曰:“痴婢,董先生蹑云骥,指顾腾上,宁妻婢者?”会中秋,侍郎与董饮月下,酒酣,从容述婢言,且愿作小红之赠,劝纳为室。董慨然曰:“鲰生落魄,尽京师,不获一青睐。见拔于明公,殊非望。彼弱女子能怜才,甚非录录者,焉敢妾之?正位也可。”侍郎益重之,谋于夫人,女婢而婿董焉。逾年,董连捷成进士,官至礼部尚书,生子即富阳相国。相国登庸时,太夫人犹健在。知其事者,传为彤管美谈云。   湘阴郭筠仙侍郎学问赅博,明于古今治乱升降之故,尤详究海外各国形势。咸丰朝,随郡王僧格林沁筹防津沽,王于两岸筑炮台,绵数里,博数丈。辇炮三千具以填之,大者逾万斤,小者亦二三千斤。又伐巨木,列栅海口,沉以铁锚,格以铁ㄌ。无何,敌舰至,遗书为媾,王不许。嵩焘曰:“战未必胜,不如姑与之和,徐图自强。”王不听。嵩焘知边祸且亟,言之再四,至于涕Д,王执不听。越日,敌以书来曰:“亟撤尔栅,我将以某日时至。”届期,王率将佐登台望之,敌以三舰来,距栅里许,自相旋绕。顷之,栅皆浮起,王大惊,急发巨炮,弹如雨雹,海水沸腾,竟沉其舰。敌引去。明年复来,遂有北塘之败。嵩焘家居时,好危言激论。攸县龙汝霖作《闻蝉》诗规之曰:商气满天地,金飚生汝凉。撩人秋意聒,忤梦怨声长。   畏湿悉霜露,知时熟稻粱。隐情良自惜,莫忘有螂螳。   嵩焘和曰:饱谙蝉意味,坐对日苍凉。天地一声肃,楼台万柳长。   杳冥通碧落,惨澹梦黄粱。吟啸耽高洁,无劳引臂螂。   又:树木千章暑,山河一雨凉。荫浓栖影悄,风急咽声长。   秋气г微物,天心饫早粱。居高空自远,尘世转蜣螂。   后十余年,边事日棘,嵩焘以礼部侍郎出使英吉利国,至伦敦,上书李文忠,论列中外得失利病,准时度势,洞见症结,凡所谋画,皆简而易行。其论当时洋务,谓佩蘅相国能见其大,丁禹生能致其精,沈幼丹次之,亦稍能尽其实。又自言平生学问皆在虚处,无致实之功,其距幼丹尚远,皆克知灼见,阅历有得之言。全书四千二百余言,兹不具录。   扬子江中泠水,世所称第一泉,其质轻清,非他水所及。然或运致远方,舟车颠顿,则色味不免稍变,可以他处泉水洗之。其法以大器贮水,锲志分寸,而入他水搅之。搅定,则浊皆下沉,而上浮之水,色味复故矣。其沉与浮也,其重与轻为之也,挹而注之,不差累黍。以水洗水之法,世鲜知之。   和当国时,京朝官望风承指,趋跄恐后。帷所至,俊彩星驰,织文鸟章,夹道鹄立,此补子胡同所由名也。无名氏《咏补子胡同》云:绣衣成巷接公衙,曲曲弯弯路不差。   莫笑此间街道窄,有门能达相公家。   道光壬寅,粤海戒严,果勇侯杨芳为参赞,慑敌舰炮利,下令收粪桶及诸秽物,为厌胜计。和议成,不果用。有无名氏作诗嘲之曰:杨枝无力爱南风,参赞如何用此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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