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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唐钟馗全传-明-佚名

右言《鹧鸪天》:     人生寓世浑如梦,  日月无居却似梭。     富贵有时皆分定,  不须烦恼自蹉跎。     遇时饮□且高歌,  安乎天命笑呵呵。     男儿自有冲天志,  天不从予奈若何。     锺惠夫妇花园游玩 却说唐朝有一大臣,姓锺名惠,字德威,号石室,乃西下海州人也,娶妻潭氏。家世儒业,官居显宦,因无子嗣,隐居不仕。乐尧舜之大道,慕夷齐之高标;视富贵若浮云,弃轩冕如敝屣:真海内之豪雄,实浊世之丈夫也。 时值仲春,景物繁华,韶光明媚,人人游乐,家家竞赏。锺惠一旦谓其妻曰:「今际阳春,兹且闲暇,欲与夫人同至百花亭内游玩一番,不知尊意若何?」夫人答曰:「如此却好,妾愿随从。」就着家僮整办酒筵,同游花园。一至其所,但见:百花奇艳,草木鲜妍。鸳鸯互颈于池畔,粉蝶交媚于花枝。青隐隐,山峰秀丽;绿沉沉,水滚波涛,真天地间之胜境,人世中之蓬莱也。夫妇二人甚是欢欣。猛然间,又见乌鸟哺食,鸣雁列行,锺惠触于目而感于心,乃对夫人而言曰:「禽鸟尚且如此,可以人而不鸟乎?吾年已半,并无一子,家资万贯,何人接受?书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言罢,夫妇饮酒之间,殊无兴绪,遽尔收拾回家。遂吟一绝,以自释云:     闲居无事至花亭,  百花鲜艳动人心。     人因赏春多舒畅,  予独伤春愁闷深。   自是夫妇二人,常怀忧闷,无时不扪心而叹息者。一日,夫妇叙话,锺惠谓其妻曰:「粟沉贯朽,无子徒然,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不免将此家财施舍,抚恤贫民,日后若无子息,必获好报。」夫人曰:「相公此言,乃金石之论也。妾闻西岳有一华山,甚是灵验,我与你洗心涤虑,斋戒沐浴,谨涓吉日,敬请僧道,前去华山建做功果,祈求子嗣。」锺惠听允。拣择日期,令家僮去兴龙观,请僧道至华山,起坛建醮。夫妇齐诣其所,虔心恳祷,如此者七昼夜矣。自后随处布舍,广结良缘:修桥梁,建寺宇,妆神像,济贫民。鳏寡孤独,皆受其赐,邑中士民,无不感仰。   忽一夜,潭氏得一梦,梦见金甲神人,手捧红日,被潭氏抢吞在肚,觉来却是一梦。次日,就对夫说:「昨宵得一梦,如此如此,主何应兆?」锺惠曰:「当有得子之兆,自我祖以迄今,素行积善,况我与夫人平生布舍,想上天怜予夫妇,故假此梦于汝矣。」二人言讫,不觉数月。   潭氏自觉身怀有孕,将及弥月,潭氏身体疲倦,坐卧不宁。一日谓其夫曰:「贱妾这几时,身体不爽,甚是难安,兼且腹中疼痛不止,如之奈何?」锺惠曰:「莫不是夫人自失保重,以致身体不安?」锺惠就唤家僮去赎一帖安胎药与夫人吃。说犹未了,忽见夫人昏懵在地。锺惠甚是慌张,乃摇其妻曰:「苏醒!苏醒!」夫人醒来道:「梦见香烟五彩萦回在身,妾欲拂去,忽闻神人语曰:『汝之宿世,乃上界武曲之星,托身于汝,他年必登正果,日后福德自至,何故去之?』」言讫,潭氏腹中微痛,就着人往街坊上寻生人婆。一时在房中生下孩儿。只见:毫光灿烂,紫气腾腾。即令香汤与儿浴洗,就请乳母□养。又听下回分解。     施舍沙门费万钱,  广提众信结良缘。     蒙天已赐麒麟子,  皆为前生布福田。     邻族庆贺白鼠入房   却说潭氏幸产一婴儿。次早,合家大小无不欢喜,亲族俱来庆贺。锺惠就设酒相酬。酒至半巡,忽见白鼠走入潭氏房中,众客异之。又有两个僧人,手执经卷,口念弥陀,突入中堂。锺惠询曰:「二位长老,到此何干?」二僧答曰:「得闻锺先生产麒麟之子,特来拜贺。」锺惠见二僧容貌端庄,言论非凡,乃魆地对众客云:「此二僧不可轻视。」于是请二僧坐上,将白鼠入房之事,求解于二僧。僧对曰:「白鼠入房,吉兆也!令郎异日必应白龙之兆。请令郎一看。」锺惠领二僧之言,入房中抱出孩子。那孩子面貌奇异,体格非常。递与二僧一看,二僧将手在儿头上一摹,乃言曰:「善哉!善哉!儿德所锺,异日钟山可治祟乎!」二僧言罢,化一阵清风而去。锺惠方觉是神人也。众客起身伸谢不已,相辞而去。又听下回分解。     天赐婴儿真可羡,  白鼠入房实罕然。     幸逢神僧来点化,  教人万古作话传。     锺惠夫妇与儿取名   却说锺惠既生儿之后,又得神僧点化,夫妇二人喜之不胜。潭氏对夫言曰:「上托天地之覆载,下赖神明之庇荫,幸产孩儿,宗嗣有托矣。奈未取名。」锺惠从夫人之言,一旦为儿取名。思想一时,乃谓其妻曰:「昔者夫人曾梦抢吞红日,不免将此子取名钟馗,若何?」夫人然之。   及钟馗年将周岁,日渐日长,能行能言。锺惠见儿甚是乖巧,遂与妻论曰:「此子姿容俊雅,迥别寻常,他日必为朝廷之股肱,国家之梁栋。荣亲耀祖,光显门庭,泽及天下,名垂简策,当为此子期之。」潭氏答曰:「汝何知之耶?」锺惠云:「知子者莫若父。」二人言罢,但见明月中天,樵楼已初鼓矣。遂入室安寝。又听下回分解。     姿容秀雅别寻常,  劝君莫作等闲看。     他年奋志芸窗内,  自有声名四海扬。     锺惠夫妇议儿就学   自是钟馗年将六岁,其母潭氏辄与夫曰:「且喜吾儿今已长成,务宜送他从师读书,不可容留在家,以误其终身矣。古语有云:『养子不教父之过。』何不择一名师,送入学堂,请习讨论,切磋琢磨。倘若成器,一则与祖宗争光,一则与父母争气。不然虚生于世,曷足贵哉!」锺惠答曰:「夫人之言诚是也。但本处没有好师,只有社学邹希贤先生,甚是停当。他在社学聚集徒众,教书有法,规矩有方。不免拣择日期,将他送入学馆,早晚训诲,教他成材,岂不美哉。」一旦,呼钟馗而命之曰:「人而不学,无以异于禽兽。况汝业已长成,今欲将汝送入书堂,从师肄业。汝当潜心焉,毋惰其志可也!」钟馗唯唯听命。就着家童收拾书箱,送儿去社学,拜邹先生为师。又听下回分解。     择师送儿入学堂,  琢磨成器绍书香。     莫因年少任放肆,  须知男儿当自强。     锺惠入馆从师   却说锺惠送儿从师,令家童挑书箱,携儿钟馗至书馆,就拜邹先生为师。锺惠再三嘱托:「小儿年幼,万望指引,开其迷误,通其茅塞,倘得成材,非惟老夫感恩不浅,则先生之名誉益彰矣。」邹先生答曰:「晚生才疏学浅,不足为人师表,叨蒙错爱,敢不从命乎!观令郎资质,非落人下,异日必为公门之桃李,调羹之盐梅,模范当年,流风后世,决不囿于俗中矣。」锺惠笑曰:「多蒙过奖,此望外之事,实不可必。但小儿年稚,烦为拘束,早晚训诲,毋使其心为外摇也。」二人说罢,锺惠拜辞先生而回。自是钟馗受业于邹先生之门,天资敏捷,颖悟天然。   忽一日,先生讲书,钟馗整衣而趋于庭上。诸友纷纷俱在听讲。先生曰:「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外『修身』二字,诸生知之否耶?」诸生默然无语,惟钟馗遽尔而对曰:「旨哉,夫子之言乎!」乃先生赞之曰:「子诚天地之完人,乾坤之肖子,苟能充之以学,则至道之渊源可剖,圣贤之阃奥可臻,何患名不成、利不就乎?子其勉之。」讲罢,但见钟馗日就月将,学有进益。外人无不敬羡,诸友无不畏服。其先生遂吟一绝以赞之曰:     后生可畏不可欺,  超出寻常世所稀。     万里鹏程须有分,  脱却布衣换紫衣。     游玩龙舟   自是钟馗潜心于学,无时少倦焉。忽一日,先生不在馆中,诸生博弈,竞相戏谑。馗佯为不知。其中有一友,姓陈名标者,遂谓馗曰:「兄何勤苦之若是耶?」馗曰:「圣贤学问,无不自勤苦中来,未有惰而能成其事者也。试与兄论之:农不动,则家无余粟;商不勤,则囊无余资。况吾人之学乎!」标曰:「兄之学而不倦,毋乃为显亲扬名计耶?」馗曰:「岂但显亲扬名而已乎!吾人生于天地之间,当使精衷贯日,气节凌霜,可以对诸天地,可以质诸鬼神,行与日月而争光,名与天壤而俱敝,乃可无媿于人矣。」标曰:「兄之志量大矣哉,予诚不及万一也。」言讫,先生诣馆。陈标遂以馗之言一一告于前焉。先生示之曰:「锺子志量过人,言论出于寻常之外;举止端庄,体态超于流俗之表,非尔所能及也。」顷之,馗亦至先生之侧。先生遂命一对:「三尺黄童,须把诗书饱记。」馗不假思索,出口一对:「一点赤心,惟愿家国安宁。」先生极口称羡,诸友无不敬服。   越数日,乃端阳佳节也。河中竞鬬龙舟。士女纷纷观玩,诸友背师邀馗同游。及至其所,但见鼓乐喧天,人声震地,诸友无不赏心娱志,以适一时之乐。惟馗怫然不悦,略无喜色。诸友询之曰:「此一游也,亦潇洒胸中之一助,不可谓不乐也。兄独怅然,曷以故?」馗曰:「龙舟之设,为吊屈原,睹之不觉泪下,何乐之有?」至暮,馗与诸生入馆,先生责之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汝等背师闲游,甚非体也。各书一对,以赎其罪,不然,则罪不轻恕矣。」先生遂出一联:「河中竞龙舟,以争胜负。」诸生懵然无知。馗挺身进而言曰:「殿前登虎榜,以辨高低。」先生骇之曰:「开口惊人,真天下之神童,诚千古一遘者也,世岂多得哉!」诸生各治以法,惟置馗于度外焉。   自是,馗从游于邹先生之门,年已四周矣。适值岁暮,锺惠着令家僮,赍捧礼仪,酬谢先生,及召馗回。馗遂拜辞先生,相别诸友。一旦诣家,叩于父母之前曰:「不肖久离膝下,庭闱有缺衾影,惭媿载罪良多。然思慕之念,无时而少致也,恕男不孝之罪焉!」惠曰:「吾闻孝者,耀宗祖,光门庭,上则竭忠于王室,下则施泽于黎元。苟不其然,虽孝犹弗孝也。又闻丈夫之志在四方,岂可株守故园而漫无所作为乎?昔者,禹治洪水,犹然三过其门而弗入,汝何区区系念于家庭,而不以丈夫之志自期也?汝今年已长成,苟不从高明之师,日加讲论,虽皓首穷经,不究一理,何益之有?今郡中余南华先生,与吾心相契,道相成,非一日矣。然彼曾擢科甲,素性恬淡,弃职乐隐,精通经史,学问渊源,诚天下之奇才,人间之师表也。待来正送汝求诲,倘得寸进,庶可慰吾之望,而汝亦不致废书之叹耳。」未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胸中抱负擎天地,  口吐珠玑透胆寒。     人家何幸有此子,  定做朝中一栋梁。     习学举业   时值元旦,锺惠呼馗而命之曰:「今闻余南华先生见在水绿桥,建一息斋书院,其中豪杰济济,求教者不胜纪。吾今修书一封,并具贽见之礼。收拾书箱,着令家僮为伴,汝可速往,毋俟迟滞焉。」馗唯唯听命,即辞父母而行。及至书院,适南华先生坐于堂上,披阅经史,博览诸文。馗问之:「南华先生曷在乎?」则应之曰:「予是也。」馗遂将父之书仪呈上,复跪而拜于庭下。南华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何以厚礼为也?」馗曰:「此特芹意耳,奚足挂齿!」遂馆生于滕云轩。馗自是以后,时求诲训,朝干夕惕,无一时之或懈。书声彻夜,日就月将,惜寸阴之不来。年将二周,学业精进。   一日,先生命题,诸生未及完就,馗已先成,呈于先生之前。先生览其文,乃嘉之曰:「字字典雅,句句精新,真天纵之奇英,士林之翘楚。有此才能,取功名如拾草芥矣,何难之有哉!」正论间,适有一友徐中阳者,亦擢乡科,未登黄甲,素与南华先生交厚者,特来谒访。与南华先生见毕,二人比肩而坐。中阳见几上数篇文课,遂以入手细览。其中味长意佳,阅之不忍释手,评曰:「气劲词雄,意渊调苍,至其变幻风生,则非凡笔所可到者,奇品也!」于是询及南华:「此文出自谁乎?」南华曰:「乃锺石室令郎钟馗之所作也。」中阳曰:「有其父,必有其子。此子何在,欲求一见。」南华遂唤钟馗出而见之。礼毕,中阳见其面貌奇异,体态非凡,声如洪钟,眼似铜铃,遂与南华曰:「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用,不可以其幼稚而忽之也。」谈论一时,不觉天将暮矣,中阳遂辞而去。未审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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