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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天凑巧-清-罗浮散客

  尔陈又对弱生道:“小娟与我作合,全恃贤姐。我此行当立致千金以赎小娟,其中还要贤姐替我玉成此事。”只是小娟含凄饮咽,好生不胜。那龟子见余尔陈去,不胜之喜了。   余尔陈到家,极口称道小娟才德,所以为他留连:“如今他誓死相从,我已允他赎身,因囊橐萧然,归家措置。”其妻极是贤惠的,并不阻挡,但千金也不是旦夕有的。这边小娟才貌,人人都晓得,但未破瓜,人不轻易来看他,这番便有厚价,思量结好。小娟并不肯相见,道:“我与余郎相约,并不从人。”鸨儿大怒道:“我家里要日趁日吃,怎并不从人?我今偏要你从人,看你硬得我过么?”那小娟只是闭门。来的队进队出,要见小娟,小娟只是不肯,还连累鸨儿受了人家几场骂。鸨儿恼了,也骂道:“贱歪落骨,贞节牌扁断不钉到俺们门上来。许你嫁一千两,决不九百九十九两放你出门。不许嫁,不怕你生了翅飞去。你道从良好,在这厢朝朝杯,夜夜笙歌,穿绫着锦,少什么子童后生,日日新鲜。从了良,撞了个狠大娘,赶在灶脚跟前,粗衣淡饭,老公不得近身,还要打折你的筋哩!”先是骂,骂不肯,渐渐也强领几个子弟们进来,见了他那样不梳头,不洗脸,不来招架,他有钱不会到别家使?也去了。鸨子越恨,来毒打上几场,小娟也就悬起梁来。   宁为出水莲,不作路旁草。   莲生得人怜,草枯萎周道。   这番恼了龟子,道:“他把死吓咱么?”于是又痛打了一常弱生对着妈道:“且搓挪着,看他回心罢。在这厢还是几两银子。”妈道:“你是狗护畜生么?他要是舍得死,我也就舍得埋!”这却也心里有了个放他的意儿了。   这余尔陈在家里设处,也做将近就了绪。忽然间那一日,小娟央篦头的王小九寄一字来,尔陈拆开,只见上写着:辱爱妾朱小娟顿首:妾赋材葑菲,分萎风尘,何期缘合三生,允置二室。衾绸夜捧,羞秋月之窥窗;研墨朝供,羡春华之满楮。歌残鸡唱起,呜呜调叶秦箫;枕欹鸭烟消,渺渺梦回楚馆。愿拟罗襦之着体,敢为清形之离人。笑生娇靥,难矜兹遇为奇;痴入回肠,不解此双何乐。奈以慈乌频聒,致令骊驹载歌。声儿咽而不成,指交馆而不释。心逐兰舟欲远,兀兀存身;梦惊莲漏编长,迢迢萦思。可人方别,狂且沓来。睹可憎面目,螺闭自全;逢不情谴诃,虎怒横至。勇奋老拳,鸡肋啄残淫鸨;饱膺毒手,蝉鬓蜕尽灵龟。命何不犹,罗此惨苦。所恃仁人恤涸,义士寻盟。方塘莲菂,得脱污泥;幽壑兰枝,获远荆棘。便当分守小星,向蕙而侍栉;宠辞当夕,仰樛木而避轮。不则楼可,节不可亏;井可沉,身不可辱。一死为期,妾无惜矣。千金市骨,悔何及哉!   纸上泪痕点点。余尔陈也不暇寻势力之人,竟买舟星奔来。正待阊门拢船,见先有一只座船泊岸,问时,却是他社友江公子,在北京省亲回来。余尔陈听了,满心欢喜。道他父亲在朝见居要路,抚按又是同年,可称个最有势力之人。但不知他肯担当这事否?忙写帖去拜他。相见,先问了他老尊起居,然后安慰他行路辛苦。江公子相答了,也问余尔陈的近来景况,因甚在此。余尔陈便搭上道:“此间狭邪朱家,有一小娟,小弟闻他色艺双绝,用银几三百金梳拢。他果然清而不寒,艳而不俗,手足之纤,眉目之美,肢体之柔滑,无一不到奇绝处。”江公子道:“天下有这等美人?”余尔陈道:“这犹自可。他手底兰笔笔生动,口中诗字字清新。也会鼓琴,也会手弹。那紫弦索双陆骨牌,更不须说。”江公子道:“果然是一个尤物了。”余尔陈道:“更有妙处,他性格极温柔,能曲意承顺。若待颐指气使,也不灵变了。”   妍姿绝艺性温柔,自是深闺第一筹。   只恐陈思能赋雏,笔端难尽这风流。   这一铺排,早已动了江公子的火了,遂说道:“既然这等美好,兄怎不娶了他?”余尔陈道:“小弟愿娶,他也愿嫁,有成约了。”江以子道:“果然真么?”余尔陈道:“千真万真。小弟因到家下措置银子,为他赎身,龟子逼他接客,他又不从,备受凌辱。他有字来。”遂即取出书与江公子看。江公子道:“是他的真笔么?”余尔陈道:“怎不是他的真笔?小弟合他相与两个月,笔锋、口气久已熟之。只是龟子可恶的异常,小弟已具了千金,只是不谙事故,恐怕为龟子所欺,还得一个能压伏得他的才妙。”江公子道:“小弟如何?”余尔陈道:“恐不好劳台兄,囗制此龟便是瓮中捉鳖了。”   时座中有一个人,是江公子的表弟萧集生,陪堂惠瞻泉,也笑将起来。江公子道:“兄不必忧虑,小弟为兄作一古押衙。”余尔陈道:“若果然兄肯垂手,小弟情愿将千金就送到兄处,凭台兄主持。”   七十乌狠如内监,烟花寨峻似宫墙。   待凭杖押衙老手,打命就仙客无双。   余尔陈得他承认,遂先去赶到朱家,与小娟通个喜信,道:“银子我已竟足了千金,还央我一个至亲江公子来管,乌龟不怕不依从了。你且耐心,只在一二日间停妥。”小娟遂不留他。乌龟也晓得他定要来娶小娟,也故意不兜揽他,待他央了人来说,可以搭架子掯勒。余尔陈即刻叫下一只大酒船来桌酒,请江公子、萧集生、惠瞻泉陪。还唤两个名妓游虎丘。大小管家都有酒厚赠。次早,余尔陈将千金央萧集生作眼目,送与江公子道:“脱有不敷的时候,小弟补上。”江公子掀髯道:“以小弟之力,自然容易集事,料那龟子也断不敢求多。兄移舟石灰桥畔,到晚间弟自然护送如夫人至舟。”余尔陈道:“如此,小弟自然厚报兄德。”江公子道:“小弟原是爱怜佳人才子,出心愿为之作合,岂图报哉!罢柯制的Γ咚滔粝粢姿琛?   绕柱不号秦政魄,徒倾燕国笑荆轲。   还拿了二十两银子,与了江公子的心腹管家极会作威福的人,许他事成了再加倍酬谢。惠瞻泉、萧集生前有折席,如今折程,要他做帮衬。集生不收,瞻泉自笑纳了。他自己的船移在石灰桥边专待。   这边江公子,差上两个管家去叫乌龟。乌龟一到,这江公子大发雷霆之怒,道:“你这奴才,怎么哄骗余相公,赚他千金,又骗他五百多的聘金,还不与他女儿吗?”乌龟道:“小人怎敢?余相公为梳栊小人女儿,曾费过四十两。及至后来,要小人的女儿,小人这女儿,为教他吹弹写字学画,费勾数百金,都是五分钱还债,日增月添的。还有一家口嘴,都靠着他养活,实实舍不得,所以不肯嫁人。余相公说把五百两要小人女儿,小人道就是一千两,小人也不肯卖。何曾见他五百来?”江公子道:“这奴才什么人物儿,开口就说一千,明是诈他。如今我要这女子,抬来看,若生得好,与你三百两,要不肯,余相公替我老爷带回俸资银千两被你骗去,送到县家追比,把你女儿官卖抵债,叫你人财两失。”乌龟道:“天理良心。余相公破费得百十两,也是我女儿肉身抵当。相公说是要我家的女儿,小人实是一家所靠。”江公子叫掌嘴,小厮过来几个大巴掌,叫写贴送到理刑厅去。那惠瞻泉便过来打合道:“你这厮好不会说话,公子性儿可拗得么?你只该说也是养活女儿一场,三百两不勾,求再添些还使得。要是到官去,官肯为你么?”乌龟道:“这女子实是一家所靠,求相公方便些。”惠瞻泉与管家说:“给他六百两。”五百两乌龟到手,一百两管家与惠瞻泉。当面立下了一张卖到江处文契,即刻抬人。这小娟却也喜孜孜的上了轿来。   啾啾樊笼鸟,宛颈几踯躅。   幸遇开笼人,翻飞远丛保   这厢余尔陈整衾绸,焚完水,笔床茶一,只待西子作五湖游。忽见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赶到,道:“江相公拜上余相公,龟子被相公拿来打急了,投水死了。公子怕有口舌,自在料理,叫相公作急先回。”余尔陈听了,果然连忙作速开船。不知朱小娟已竟自到了江相公的船上了。实指望见余尔陈,至走入官舱,不见余尔陈,却见一个: 短须猬桀带微黄,虎体熊腰气激昂。   珀结玄巾朱色履,罗衫时喷麝兰香。   小娟一见,便知道是江公子。上前道了一个万福。江公子笑道:“果然一个好人。”便一把绾住了手道:“小娟,你知道么?余尔陈因措办不出千金来,所以力不能制龟子,今已将你让与我了。”小娟急忙作色,把身子闪开道:“岂有此理!他昨日面言,以千金托公子娶我,不要取笑。”公子道:“岂是取笑?那龟子的契约,都写到江处了。”小娟道:“这不过是借意。”公子道:“娶妾可是借得的?你看我声望人品,与究酸远甚。”小娟道:“贱妾誓奉余郎巾栉,贫富原所不论。”公子道:“余生自度力不能胜,他已弃了你,你何必还恋他?”小娟道:“断无此事。公子,负友之托不义,夺人之配不仁。小娟此身以死自誓,再不他适。”公子道:“罢了,你非我也决不能出得龟子之门。既至此地,也决不能出我之门了。何必如此作态?”才到把身子逼将过去,小娟用手猛力一推,一个逼到东边,一个避到西边,团团似元宵走马玩灯的一样。那公子急了,一把死命的搂住,要他去入房舱,怒得小娟去把手抓他的脸,公子也只得放手。小娟便大叫起来,说:“江公子威逼死人!”推出舱门,却待去投水,适值萧集生、惠瞻泉正在舱门以外,张望他两个人的做作,急拦得住,拥入舱中。惠瞻泉道:“公子,五字经欠念得熟,这势力只可使在那乌龟身上去。”萧集生道:“罢,以义始,以义终罢。”江公子也着恼道:“我不怕他七碗跳到八碗里去!”混了半夜,弄不上手,只得各自打个铺。因怕他叫喊投水,也就回家,待着家女人搓挪他。   猛火虽云烈,入金坚当若何?   先是余尔陈到了家,无日不差人打听消息。知道江公子已到了,着人问信,遇着船上伏侍的小厮书童,问他:“乌龟投水死,怎么了?”书童道:“乌龟是识水的,会死?”仝家人道:“小娟可讨到手么?”书童道:“到手了,又不得到手。”余尔陈再问,道:“我不晓得。”问其余的人,也没个人答应回报。余尔陈好生鹄突,忙去见江公子,道在庄上;见萧集生,拜客不在家;见惠瞻泉,恰待出门,复回去悄悄的对他说:“所事学生费尽调停,已竟妥了。但老江有自为的意思,那小娟却倒有意于兄。如今在他的庄上,兄可速去见老江,要说出来,但不可说是我露的消息。”   此时,江公子哄着小娟,道前日的身银,原是江公子的,若是余尔陈措置得还他,听他去团聚;如不能还,自要归我。糊着他,弄在自己的庄上一座得月楼里,令庄婆服侍。自己却借拜客作个名色,在庄上来混。他或是涎了脸皮一阵,或是红了脸炒一阵。却当不得这个小娟,却原来是个耐惊耐怕的,就是拿住了他,他是决不肯从,要图机会从余尔陈。   妾身不可污,妾志不可没。   浮萍急浪中,因风亦相合。   一连走了两日,恰好遇着他拜客回来。坐定,江公子道:“前日为兄费尽了多少调停。”这句也是混话。余尔陈就侵一句道:“借兄之鼎力,小娟已在贵庄上。我今日特来相谢,领回小娟去。”江公子听了愕然,一时间不得不花了面皮,道:“正是这有些难说!当日立文契的时候,怎么好说个为兄出色?写了江处的文契。若是今日还兄,是小弟包揽;况且相见,兄之形容果然不诬,一时见财起意,小弟就收用了,容日再奉还原付罢。”余尔陈道:“兄怎么这样?兄以豪侠自许,小弟遂以千金相托,此乃负话了。”江公子道:“兄去寻一个千金分上,待小弟发一封家父书,其物兄得,就不相负。”余尔陈道:“我不要千金,我只要此女。”江公子道:“这却断断不可得的了,辟如兄拿了千金要他,他不能出来,请教贤兄,若是兄分上应得的妾,小弟何苦来白出此憨力?”余尔陈道:“此女贞心,断断不肯从你。”江公子道:“这也不须兄过为忧虑。俗话说得好,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余尔陈道:“兄要是再坚执,我就遗书令尊,出贴相揭了。”江公子道:“这却也不妨。兄若慨然,银子还可以得;若不然,人财就两失了。”余尔陈气得面目通红。他是一拱,道:“小弟要与小娟少叙,不得奉陪了。”   谁将好色易贤贤,一片贪痴未肯捐。   寂寂秦台扃孤凤,知之空咏绿珠篇。   余尔陈不平得紧,果去告诉乡绅,他的亲友。这江公子也是丑驴有名的。众人不过混帐说几句好看的话,谁肯去管闲事?有的道:“兄这所在,也失了眼了,江公子肯轻易为人的么?”有的道:“甑已破矣,不如只取了千金罢。”余尔陈不听,只苦苦央求要人,众人也渐把他做痴物厌物不理。但屡次去访小娟,终不肯相从,他越的不能舍了。   那一日,在路上遇着萧集生,说江公子负心,又说小娟恋他,不肯失节,至于泪下。萧集生到怜他起来,道:“你原不识人,你看这干人,他是肯为人的人么?若是小娟矢死守身,三日以内,当令连城复还。”余尔陈道:“兄若果这般伸手,小弟就当面拜跪了。”言罢,就倒身跪将下去。萧集生道:“兄何故为一妇人,就至于如此?兄暂且忍心耐意,弟自然为兄力图之。”   情到痴来痴不胜,柔肠弱态自堪矜。   丈夫肝胆炎如火,敢为羁莺脱缴(矢曾)。   次日,江公子的内人因母亲寿日,乘轿出门。却见一个小厮,怀中微露一个封筒,探头探脑,走近轿前,又缩了回去。问是夏相公家的小厮,有字与相公。叫取来看,道:“分付面送的。”江娘娘叫:“取将过来。”一个小厮竟从怀中撮了去,这小厮来夺的时候,已竟是送到江娘娘面前了。江娘子便知此事古怪,其中必有原故,忙将纤手接过来,拆开封筒观看,原是一幅花笺,上写着:足下自灵岩来,挈有丽人。余即之镜终破,而江郎之魇觉矣。得月楼头,清辉与艳色相映,不令人妒杀乎?明晚一觞相庆,幸虑狂朋酣饮,娱我良宵也。弟名不具。   这娘娘平日极有才略,醋也是醋得有道理的。见了这字,道:“他在苏州娶了一个女子来了。‘余即之镜破’,却是有夫之妇,‘得月楼头’,是瞒我藏在庄上。我且拜了寿,再作区处。”才拜的寿完,托言心疼得紧,要作速回去,姐妹们也留不住他。还叫不要与公子知道,恐惊动他。只令文童来随,这是京中随回来小厮。出得门道:“想是连日忧郁缘故,且到庄上去,消散一消散。”文童在轿后,心里突突的似舂凹谷。一到庄前,庄婆惊的尿滚屁流。那娘娘下得轿,竟上月楼来,见一个妇人在楼上:泪界残妆着露花,鬓云慵绾得欹斜。   玉腮斜托劳纤指,思绕巫山第几涯。   管庄婆道:“娘娘来。”这妇人忙起身向前道:“娘娘万福。”这江娘娘看他举止端雅,虽颜色愁惨,容华自是出人。使问:“你是谁家妇女?”妇人道:“小娟朱氏,秀士余尔陈配妾。”娘子道:“余尔陈不是我相公的好友?”小娟道:“想有交来。因我父亲作难相掯,特以千长江公子张主。不意江公子娶了,置妾于此,苦见凌逼。妾以合余郎有约,抵死不肯相从。所以妾不遽死者,欲求合余郎一面,明诉心迹。今幸遇着娘娘,愿娘娘与贱妾作主。”娘娘道:“这情果是真的么?”小娟道:“娘娘跟前,妾怎敢相欺?”娘娘便叫文童,文童惊的面土色,战抖抖的做声不出。娘娘道:“这不干你的事,不难为你,你自管直说。”文童道:“前在苏州,有一个余相公来拜,说合这娼妇好,要讨他,乌龟不肯,要相公出来为。他叫舡请相公在虎丘顽耍。第二日,送一千银子与相公。相公叫乌龟来要买他,只用得六百银了,讨了这妇子在舡中。相公曾要合他同宿,他坚执不肯,后送到这里。”又问庄婆:“他两下曾相好么?”庄婆道:“来是相公常来,来时必定吵闹,相公从此恼了去,想是不曾好。”娘娘便叫过文童来:“你快去请余相公,去请了来,我好问个明白。你只说是你家相公请,不可说是我请。”文童道:“小的不得认的。”娘娘道:“你若不去,你若来迟,打死!”文童只得去了。   自期绠断瓶沉,何意珠联璧合。   娘娘叫小娟坐下,道:“我家也有几个妾,不是不能容你。但你是朋友之妾,岂可强占?你可检点你奁妆,待余郎到,你随去。”江娘娘也去看公子囊橐,果是一张六百两身契,那四百两封识宛然。   这厢余尔陈在家侧着耳听萧集生好信息,却见文童飞来道:“相公在庄上相请。”快活得紧,道:“想必是集生劝得回心了。”忙叫了一乘轿,二个家人奔将来,到庄中不见江公子,却见小娟。两个喜不自胜,小娟道:“幸得江娘娘开恩,今我随你同去。可叫乘轿,两个人来取妆奁。”余尔陈道:“轿与人俱在此,可作速谢了娘娘,迟恐有变。”小娟便折身来谢娘娘,娘娘道:“似你这样人品,我极重你,但强留了在此,于理不可。”便把文契与了他,把这四百两银子也赠他拿出来。余尔陈道:“我当日原拼千金娶你,这四百两是他出憨力省的,若取去,结怨必深。”再四不收。把轿子让与小娟,自己随后。两个家人肩了小娟铺陈,四个花梨木箱,原也是余尔陈办的。江娘娘又叫文童:“送余相公家,回话我才回家。”这也是江娘子周到处,怕路上遇着江家人,或至留难生事,说个娘娘差送,自不敢动了。这小娟:羁鸟脱笼,困龙归海。   月缺重圆,花残复彩。   余尔陈到家,引小娟参拜了大娘,取二两银子赠了文童。两个叙不尽离别相思之苦,赚掇凌逼之恨。只不知何以江娘子出来,使他夫妇完娶。那边江娘子毕竟等了文童回报,然后回家。   江公子到酒散回来,文童把这事一一说知。江公子闻听大惊,要追他也追不及了。不知女中人,那一个与他内里人说的,做出这事。要问娘子,这娘子极会讲道学话,反到说不该占朋友之妾,到是挑牙惹风。两下都付之不问,到也浑然。但羊肉不得吃,空惹一身膻,世人的嘴还要议论我。早知是如此,依了萧集生,义始义终,还得个豪侠名色。如今:曲栏寂寂画楼空,檐马叮当啸晚风。   帘畔玉人何处去,一轮明月自庭中。   次日,余尔陈去见萧集生,道:“幸得老江乃正到庄中,小妾诉出老江强夺之事,竟得送归。老江枉费了许多心,空花了一场脸。”萧集生点头付之微笑。不知这全是萧集生揣定江娘子性格,这缄儿全是他弄的。这可见江公子一团假义气,全是为己,那是为人?到不如萧集生不动声色之中,竟为余尔陈完了这事,全不露出,全不居功。这便是真豪侠,断不在嘴上。如今却何如得来?至于富贵中人,可以做豪侠的事,纵肯做,也不肯白做,终须叫不得豪侠。要傍人的,切须着眼。   第二回 陈都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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