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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女界鬼域记-清-蹉跎子

女界鬼域记(又名《最新女界鬼蜮记》、《女界现形记》) [清] 新阳蹉跎子着   宣统元(1909)年小说进步社铅印本。二卷十回。   题“新阳蹉跎子着”。据序云,作者姓五,出身江左望族,吴下高才。   叙述女校学生莺娘、沈鱼为求标新立异而作出的腐败言行。   作者意在求“全国女同胞腐败者及早改良,文明者益图锐进,淬精励神,共勉为完全无缺,高尚优美之好学生”。 目录  第一回 立昌中校燕姊争名 慕时下风莺娘放足  第二回 赠自由液说旧谈新 开方字班穷思幻想  第三回 购唱歌书羞了二美 人影戏馆魔杀诸生  第四回 览插画如见小儿女 拈纸牌狂骂老祖宗  第五回 驳告白主席宣理由 代签名先生显本领  第六回 起风潮校长暗惊心 辞职任学监决退志  第七回 争选举通禀阁督抚 演体操误会一二三  第八回 讨薄马王一鹃草檄 痛蒋吴沈三凤作歌  第九回 论勾股谑词成创解 叫出局美女胜奇男  第十回 设分会选婿订规章 办毕业上书求奖励 第一回 立昌中校燕姊争名 慕时下风莺娘放足   岁在宣统纪元之第一年,暮春时节,天气艳阳。余自津门南下,道出香海,客舍寥寂,而十里洋场,又嚣尘而厌,因信步走西城浜沿岸,希冀于郊外清旷之所,略吸些新鲜空气。倏忽至一处,但见疏竹横斜,双扉半启,欣然入,则芳草铺青,柳条袅碧,晚霞散绮,夕照留红,相掩相映,幻作苍翠金黄色。   小小园林,春光秀媚,真不数兰亭别墅也。四顾楼台沼榭,对峙东西,藓石嶙嶙,桃花片片,小鸟飞鸣上下,锵然有声。周围九曲桥通,二尺许铁栏杆,密布岸侧,似小森林状。中有洋式三层楼一座,俯临池水,高耸云霄,光灿烂红绿漆油,兼施白染,左右精舍,各三数楹。雕梁画栋,幽静宜人,不啻武陵源神仙居处,曲折迤逦,浏览一周,豁目爽心,洞天别有,较新辟之留园、小华园,风景更增十倍。而徘徊瞻眺,四无人影,隐约间微闻箫声、笛声、丝竹声传自楼头,悠扬入耳,心异之,行近沿廊,从洋楼下穿向北面,而六乐齐秦,清脆其音。一曲昆腔,似是待月张君瑞,低唱那春意透酥胸五字,意者知音逸士,顾曲周郎,一二风雅者流,藉此破岑寂而消永昼,复绕楼行,转北而南,猛听得莺声呖呖,雀兴浓浓,祷四戏,祝三元,呼龙喝凤,指东话西,忽拼忽拍,忽吃吃笑,语声低细,不甚了了。欲窥之,而窗内碧玻璃,各罩一素色帷幕,因潜身户外,窃自门隙中,悄睨内容,则见花围翠绕,簇簇团团,红粉佳人,青年志士,合一炉而冶之。满腹疑云,霎时涌现,私念香海所谓某总会,意在斯欤,否则亦某总会之流亚欤?正疑念间,室内时计铮铮鸣四下,余返身出,略举首斜瞬墙隈,蓦观白雪雪粉牌,两旁高挂,开宗明义第一行,大书着昌中女子美术专修学校,休憩室简章,下列规则十数条,却写得严肃整齐,说得堂皇冠冕。此情此景,接触眼帘,悲慨尤惧,百感交集,脑节中又震动勃勃,如猝撄电气一般,痴视呆立,此身几不复我有。   良久始叹息出后园门,归余客舍。   嗟乎,昌中女校之怪现象,曩曾得诸香海某君之口述,窃意其为齐东语,为子虚谈,悠悠者不足信,我可敬可爱之女生,决不失其可宝可贵之人格,乃以今日所闻所见者,证诸夙昔余友之评论,盖大非无因矣。敢诠次其语,以当余作现形记之材料,并题一绝,聊志感慨,诗云:   艳说维新苹玉姬,心伤目炫状离奇。   八圈麻雀声声笛,女学萌芽断送时。   看官们,你们要知这现形记,并不是戏弄女界,把神圣不可侵犯的女学生,平白空空,谩骂他起来,都只为尊敬他,爱护他,独一无二的抬举他,所以他有些儿好处,就要替他表章表章,有些儿坏处,也要替他评议评议,断不忍一笔抹杀的。   总而言之,不外乎激励他们的意思。余惟顾现形记出现,而全国女同胞腐败者及早改良文明者益图锐进,淬精励神,共勉为完全无缺,高尚优美之好学生,即此便是余一部现形记的宗旨。   宗旨既明,这鬼域记上事实,须逐一铺叙出来。看官请听。   话说那上海地方,风气开通,较内地为早,学堂发达通国称最。男学堂是大的中的小的,星罗棋布,勿必说得,就讲到女学也日兴月盛,绰有可观,像那务本啊、爱国啊。科学也美备,教法也认真,历届毕业,女人才倒培植得不少。倘然全体女学都能够这个样子,岂不是我中国的造化呢!无如好的好,坏的坏,天底下的事情,万难一律完美,便是我方才说的昌中女学校,看他表面却也新气一团,没甚指摘,内中也很有几个品端学粹的好女子,替学堂生色生色,单差办理的人,专为个人名誉起见,只图学堂成立,便算了事,那管理教授上种种方法,都不大注意,因此积久成顽疾,就弄出多少怪现象来了。   原来这昌中女校,是戊申下学期创办的,校中主持人,却是一位似玉如花,已故道台的侧室,名唤金燕姊。燕姊自小被无赖金某卖入勾栏,苍芳群中,艳帜树第一,其时津海关道回某,方去任钱南,侨居沪上,一见大赏识,乃出巨金为燕娘脱籍,蔡家中故有大妇,然无子,纳燕后,始连举两雄。未几,钱夫妇相继死,一切家政经纪,悉归燕姊掌握。蔡素以宦囊已丰裕着,产业地皮,多至盈千累万。女界交际场中莫不擅附蚁趋,争仰望燕夫人颜色,惟有某宫保、某大臣、某某诸观察之夫人女公子终因他出身污贱,鄙不与齿,燕姊愤愤道:「彼何等大人物,敢小觑我,拼丧番饼两万枚,为我二子各捐一道员,便红顶花瓴的太夫人了。再不然抵庄撵金钱,入京大运动,安见我家襁褓小儿,不可以立致督抚呢。」燕姊且愤且语,居常郁郁,回转来一想,瞧瞧现今世界,做官也没甚希奇,不论上下流社会,说起了官,总骂得他狗血喷头,比强盗都胜三分咧,倒勿如寻个机会,做些大众有益的新事业,或者能振起名誉来呢。想定了主见,却并没有什么事儿可做。可巧那一天他带领二子,到虹口博物院去逛逛,路过黄浦江边陡见素车白马,冠盖如云,一连串从对面来,最后一乘轿式轻车,车中端拱一轴铅笔画像,皤然一老,活脱如生。车旁数起军乐队,尽是学生模样,铜鼓咚咚,喇叭呜呜,追挽歌,哀悼歌,声惨惨似抱痛无涯的。燕姊谛听之,方知是工界伟人杨斯盛之出殡,一时胸中顿打动了兴学的观念,喜极。归与婢商,婢迎合意旨,竭力赞成,议既决,慌忙部署开办。就将西门外旧有别墅,改作校舍,稍加以扩充,便像了个新学堂样儿。其它聘请教习,购买图书,更加不费吹灰之力,概可立刻办到的。通通预备好了,随即印刷招生启事,遍贴城厢内外。不上一个月,竟热热闹闹的开校了。香海道以下,都亲临观礼,远近学生考验入校,统计只二十四名,各科教员到差不多有十来位。燕姊观此现状,很不满意,只好将就开了学再招罢。岂知横也招,竖也招,勉强凑足三十之数,真真报浪底说头学生荒年咧。燕卿想办学堂的,最要紧便是学生,学生既少,面子上已觉不好看,怎能办得起色呢?听听他们务本女塾里,学生动辄逾额,相形见绌,心里越发不快活,思来想去,并无罗致学生的妙法,没奈何就裁免了学膳宿费,缩短些卒业年限,重订招生新章,广登各报,效学那辈做买卖的,减价招徕,谅来可以招得足额了。果然这信息传到苏州府底下,一个小小市镇上,便触动了一尊半旧不新的顽固老,那老人姓于,别号夫之。这夫之两字,从王船山先生传里偷袭得来的。于夫之年近花甲,癖嗜科举,连应了十七八回童子试,一领破碎青衿,还没挣得到手,到后来压末那科,唐学台怜他老迈,取了个末世的额外秀才,他就喜出望外,发报单,悬匾额,开筵宴客,做了一对乙已科佾舞生的衔牌执事,高插大门。看官们,你道可笑不可笑呢。这是闲话,不必细表。   且说那于夫之家计小康,单生一女,小字唤做莺娘,年十九,貌颇少好,亭亭玉立,幼稚时也曾上过五六年的学,半本《列女传》还读剩三四页咧。齿既长,针黹女工,了不措意,最欢喜向苏州、上海,结女伴作无事逍遥游。于老钟爱过甚,不忍稍加羁勒,而听其自由。心又不安,因私下和老妻商议,妻笑道:「只是很容易的,何不送他到女学堂里去,一来可检束他的情性,二来可增长些学问,岂非一举两善呢?」夫之绉着眉头道:「好是好的,单怕他沾染了学堂习气,好端端女儿,造就成功个女革命党,这不是顽耍的。」妻点头道:「是。」他们老夫妇正在密议,不提防隔窗有耳,却被掌珠似的爱女莺娘听得明明白白,一字不遗,就跑进房来,和他老子闹个不了,说道:「我决要读书去的。」双老拗他不过,也便依允。恰好那日于老在街坊上买了一张新闻报回来,无意之间,瞧见了论前告白上载着昌中女学校招生,仔细一看,学费也不收,卒业也迅速,便禁不住的哈哈大笑道:「真我儿之幸也,原有这种便宜货呢。」慌即说与莺娘知道,莺娘快乐非凡,似乎道有志向学个面孔。于老赶赶紧紧先写了一纸报名条寄沪,再将入学的事,一庄庄的端整起来,然后选个吉日,搭汽车亲送莺娘到校。   父女临别,于老又叮嘱了三仲大事:第一件是别学那秋瑾女子,开口革命,闭口革命,可知闯出事来,连我白发老翁的胡子,都被你割了呢。第二件是一双剔透玲珑的小脚,你当初不知哭了多少眼泪,才缠得这样的纤小可玩,切记这国粹,千万要保存牢的。第三件务须注重中文,先把已读未完的《列女传》接续念下去,至于美术唱歌,大概是游戏东西,就研究精了,也值不得一文钱咧,你也不犯着白白的糟塌脑力了。莺娘闻言,连道了几声遵命,于老也再不多嘱,当日便赶回唯亭去了。   莺娘既入校,揖见在校职员和诸女同学问问他们校中的规矩,及学科的门类,方知做学生的,又省力,又自由,一天到晚,上不了三小时的课,可也算得特别幸福呢。问了一会儿,忽瞧着那壁厢走过一位神采秀逸的艳人来,向莺娘上下周身瞧了几瞧,便扑嗤一声的笑道:「这位姊姊,莫非就是新入校的莺娘么?」莺娘慌鞠着躬答道:「正是。」那女子坐了下来,莺娘也转询他的姓名,那女于含羞带涩道:「贱名狂妄得紧,说出来你别取笑。」莺娘道:「岂有此理。」那女子方将自己姓名说了,原来他姓谢,闺名就叫沉鱼,莺娘听了便极口的赞道:   「好名儿,好名儿。」那狂妄不狂妄的道理,他却意会不出,只索付之不求甚解的了。沉鱼又徐徐道:「莺娘姊,咱们入了新学堂,最当着意的只有个新字,怎么你一切旧装饰,还不扫除净尽呢?我劝你把足儿放大了,揣摩些新风气罢。」莺娘道:「原是呢,这表面上的新,我也很愿意做的。」说着,忽又愁闷起来,要知他愁闷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赠自由液说旧谈新 开方字班穷思幻想   却说莺娘既然愿意放足,如何又要愁闷呢?难道他还舍不得金莲步,恐怕放足以后,便捐了他的娇细么?这却并非莺娘缠足上苦头,吃得来海样的深,巴不得能够一放就放,到也适意得多咧。只是方才老父的嘱咐,国粹保存,言犹在耳,怎好贸贸然的违弃父命,弄成个尺板婆模样呢!想了一回,旁边沉鱼姑娘,心中好生疑怪,暗想,这莺娘有甚么心事呀?毕竟彼此初交,不便动问,只好由他去罢。莺娘痴思半晌,觉道放也不好,不放也不好,最妙须得个可大可小的法子,才合着我的意咧。没奈何只得仍与沉鱼商议,沉鱼听他一番言语,便拍手道:「好巧咧,好巧咧,莺娘姊,造化你了,你别再忧虑罢。」   莺娘道:「你怎样讲啊?」沉鱼道:「说也可笑,我和你却同病相怜的,我家老娘也是个绝对守旧党,很不喜放足的,到了这儿,放足要算劈头第一种新事业,左右为难,我便纠合了同校姊妹们,发起个足界如意公司,各各认定了股份,费去五千金元,订聘个美国大化学师,累月穷年,才制造了两种药水,一红一绿,我曾亲自试验过,确是很有效力,如今还用剩三四瓶,我来分了一半赠给你试了看呢。」莺娘道:「当真么?」沉鱼道:「怎说不真。」说着,就回到自己卧室,取了两个小瓶,兴匆匆的过来交给莺娘,莺娘瞧了,果然映红泛绿,颜色鲜艳妍妙无比,便双手捧着,喜孜孜如获拱璧,又问道:「请教这药水的用法是哪样的?」沉鱼道:「你瞧仿单上,可不是详细载明呢。」莺娘勉勉强强道了个是,便睁着眼珠,呆呆的瞧那瓶儿,但见白雪雪的一小方纸儿,蝇头似的钩儿画儿,一丝墨影儿,昏昏沉沉,那里有什么用法呢?这时莺娘心里,好不难过,欲再问时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沉鱼瞧见他只般光景,早已猜到他八九分了,因带笑说道:「莺娘姊,你别苦难了,有所说送佛送到西天,我索性把许多秘诀,也传了你衣钵罢。」莺娘赧颜道:「既如此,小妹洗耳恭听。」沉鱼道:「莺娘姊,你听着,这药水的名目,叫做收放自由液,你若要放足呢,只消取半脚盆的温水,把这红色的,滴了一滴,又搅和了,尊足便浸入水中,凭你一丢丢的小足,不上半句锺,就变做其大无外的天足咧。倘或要收小他起来,也是这般的,不过换用那绿的药水,不知不觉,渐渐儿会得缩小了,只是别的不打紧,这自由液药性猛烈,据西医说,含有吗啡毒质的,你别用过了量,弄得大小不称,被人嘲笑呢。」莺娘道:「理会了。」说着尚是半疑半信,沉鱼道:「你疑我作假么,只一试便知真假咧。」莺娘想我终究要放足的,趁着无事,姑且试他一试,也未为不可,便接口道:「很好很好。」话末毕,沉鱼忙站起,娇躯掣动,叫人唤个女仆老妈,备下了一只洗足盆儿,和那不冷不热的鸳鸯水,莺娘也就启了瓶口,如法泡制,确然收也自由,放也自由,便喜的他心花怒发,誉不绝口说道:「沉鱼姊,我方才曾作那可大可小的痴想,自问永难如愿,谁知化学里头,已新发明只种千金不换的菩提水呢,可见天下之大,真无奇不有了。」沉鱼道:「如何,你可信得我么?」莺娘称谢连连,沉鱼道:「好说好说。」说着莺娘把玩瓶儿不释手,沉鱼笑道:「莺娘姊,可贺得极,你今后要新就新,要旧就旧,好算个无往不利,普通社会中的妙人儿了。」莺娘正色道:「此言差矣,咱们跳出旧圈子,投身学界,便是个顶儿尖儿的女新党,怎么道我新新旧旧呢?」   沉鱼辗颜道:「哼哼哼,我叫声好你姊姊了,这也怪你不得,你才做女学生,侥幸博得个新字大头衔,哪能洞悉现今新党千奇百怪的状态呀。」语至此,便摸着桌下边公共茶壶,喝了一口又接续说道:「莺娘姊,你瞧那一辈子的留学生,可也称得新少年,新豪杰,将来新中国的故主人翁么,想他初出洋的时节诚哉是满口新名词,爱国同胞,痛哭流涕,嚣嚣呶呶的起点极点,凉血热血一字字深印脑中,几乎一呼一吸,都含着异样的新气,新得再新也没有,便冒冒失失把条辫子也一刀两段的斩落了,岂知他在外洋,混过了三年五载,骗了张卒业文凭,回至祖国,和那腐败官场,周旋周旋,慢慢儿的得风便转了。一听见拿捉革命党,越加慌得胆战心惊,恐怕露出了没辫的真相,不免是形迹可疑,万分危险,就找寻了装假辫的专门名家杨滋青,将这辫儿还复故我,方始摆尾摇头,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咳,近来他们辫界的思想,一发奥妙无穷了。狠有几个动地惊天的留学生,见了旧学,乌沉沉似小青蛇的,便垂在背后,见了新学,却光秃秃的化为乌有先生,你道他有甚隐眼法呢?他原来一大团青丝发,卷在草帽里,举手轻推,竟然没辫变了有辫,否则就无影无踪,单只脑凿子上有一些拳螺式的凸出罢了,必为此的忽新忽旧,幻若风云,才能于官学绅界中盘踞要津,垄断权利,到一处,优胜一处,享受世界上隆隆日起的荣誉咧。莺娘姊,咱们的足儿,和他们的辫儿,一而二二而一的,这收放自由液,分明是女孩儿家个活宝,咱们一班人借此便可雄飞海内了。要知新新旧旧,占尽了不多不少的便宜呢。」莺娘听完了这一篇新话,始恍然大悟,转笑自己立意求新,正复多事,再不道守旧维新,原要分分合合,沆瀣一气的,便答道:「阿呀呀,我一向尚在梦里,得闻高论,方备悉了个中底蕴。时下风流,这样看来,多亏你制成只好东西,造福大家。」说着,又以手指瓶,沉鱼道:「好歹还算恰合时宜的,至于造福那句话,怎敢自夸呢。」   两人话得投机,相亲相爱,谈了许久许久,忽闻铃声震响,数十蚌将军都呼姊唤妹,粉粉齐集饭厅,莺娘即忙把红绿瓶重包迭里,谨谨大心的安放皮箧中,然后随着沉鱼,也下楼去饱餐一顿。眼见那一根根自来火光明如昼,照耀着合座群姝,大吃大嚼,不问是荤的素的,粗的细的,鱼肉蛋腐,一齐儿碗底向天,和风卷残云似的。惟有靠东那一桌,翘然独异,却留下了几分余沥,半碟残羹。莺娘看了,干笑不禁,才知女子的入学宗旨,原只争此须臾呢。若教沉鱼姊说起来,莫非又是什么新风气了。便洗过脸儿,照呼了沉鱼,相携五手,同上楼头,轻移慢步的进了房门,点了盏似明似灭的灯,促膝言欢。两方面叙了年龄,沉鱼却差长莺娘一岁,就此认作姊妹,顿成个萍水知交,又各各将家庭历史约略诉述一番。正说话间,看看窗上月色朦胧斜射,沉鱼道:「呀,夜将半了,妹子明天会罢。」莺娘道:「是。」于是沉鱼辞了莺娘,急煎煎归至寝舍去了。   莺娘实时闭上室门,孤灯寂对,猛然想起了一事在心,免不得取个锁匙,开了小竹篮翻出本《列女传》来,展卷披览,却一个个都是陌生面孔,前世也认他不清,便失声道:「阿呀难了,明日即须上课,倘是两眼墨黑,别被同学笑话呢。」一时又好恨,又好气,满肚皮的想转来,竟被他想出条生路,因笑道:「嗄嗄嗄,有了,我听说这里校长很好说话,只得急来抱佛脚要求他特设个方字补习班,才好咧。」想定主意,觉着呵欠频频,身子懒倦,就息了灯上床安睡。哪知欲睡不得,终心怯怯的怕那方字班万一不成,如何是好,翻来覆去,一夜未曾合眼,直至喔喔鸡鸣,才胡涂睡去,醒转来一看,便惊讶道:「阿呀,竟不好了。」欲知他不好原因,且看下回便知。 第三回 购唱歌书羞了二美 人影戏馆魔杀诸生   却说莺娘想牢上课的心事,再睡也睡不着,到了天明,直觉倦极了,不觉闷沉沉的梦入黑甜乡里,及至醒时,惊见日高三丈,一道太阳光,自隔玻璃映入。听听外房锺声,已敲一下,左右两房间,人众喧杂,都在那里批评饭菜,阔论高谈,有的说今天小菜,比前好得多了;有的说好些甚么呢,仅只一味黄鱼,尚还可口,未免又太寡咧。又一人道:「你这老食娘,筷儿如两点,眼儿似闪电,亏你还说寡不寡呢。」说着,呵呵大笑。莺娘听他们语四言三,津津有味,知道饭也开过了,所以说声「阿呀不好」,自道:「我模模糊糊,贪眠到这般地位,同学姊妹们别疑心我是吸食鸦片的呢。」连忙披衣起身,举纤手去了门闩,便叫校役老婆子,端过面水来,略略梳洗毕了,瞥见零零落落三五个女学生,都携着石板石笔,慢吞吞的在室门外经过,口中又乱呼着姊姊妹妹,钟点到了,莺娘想道:「他们谅必上课去的,以理而论,我也该去应酬应酬,但是颠倒横竖,都没识得,去上什么课来呀!除非从天地日月起,补习了三数月,才能和他们一块儿读呢。况且那上课的捞什子,像笔啊、板啊、本啊、书啊,累累坠坠好几件必需用品,概未备办,便今天要上课,也万来不及了。」再想想方字补习班,羞人答答,怎好老着脸,为此特别要求,就使校长见谅,达我目的恐这事传布出去,也上得笑林游戏报了。想前想后,真真没法可处,胸中思潮起落,如机器的旋转,反恨着自不量力,因何卤莽至此。如今畏课堂似地狱,望教员若阎罗,岂不苦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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