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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瞎骗奇闻-清-茧叟

瞎骗奇闻 (清)茧叟著   目录   第一回 负螟蛉中年得子  谈理数信口开河   第二回 布幸获权作信天翁  破巨资急禳将军箭   第三回 填横逆偏作好机缘  迷信心养成破坏性   第四回 演皇极肓人利口  庆初度同族生心   第五回 山穷水尽洪士仕犹作补牢心  喝雉呼驴赵桂森初试牧猪戏   第六回 纵聚赌日趋下流  延合婚再申前说   第七回 高谈命理王先生别具会心  漏泄春光赵员外一朝撒手 第八回 一霎魂飞洪士仁逞凶自首  全家星散赵桂森被逐归宗   第一回   负螟蛉中年得子谈理数信口开河   中国人有句俗话,说的是,穷算命,富烧香,这两句话,却也是描写俗态,一些不错。当见那些富的人,亦晓得自己的命,是比别人的好,终日里养尊处优,似乎没有别的想头,然而还怕的是美中不足,有的怕寿元不永的,有的怕子嗣空虚的,有的怕疾病纠缠的,有了这些心,心上亦是不十二分满足,所以终日除了饱食暖衣而外,没有别事,无非是东庙里烧香,西庙里许愿,总想神道得了他的香火,就像阳间里官府,得了打官司的使费一样,必定要偏袒他,保佑得他事事如意。那营营扰扰的光景,旁观的看着亦觉得可笑,然而他自己却是乐此不疲。所以这般富人的钱,大都是这些和尚得着的居多。试问那光景难的,可有这大把闲钱,去孝敬和尚么?还有一种穷的,他急急图谋的是衣食两字,每遇到极不堪的时候,便诿之于命,说人家是前世修来的,我的命运不如人罢咧。然而否极思泰,穷极思通的意思,也是人人有的。他又没有别的法子,不过把他生的年月日时,找着一个瞎子,金木水火土的推演一翻,几时交好运,几时出歹运,今天这个瞎子是这样说,明天那个瞎子又是那样说,有时竟被他碰着一两句,其实也不过是圣人所说的“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中”,本没有甚希奇,那些被他算准的人,却就奉之如神明,再一连说对了几个,这位瞎先生,便从此出了名,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干,恭维得他同半仙一样。这位瞎先生,亦就因势利导,抬高声价,所以这般穷人的钱,也有一大半葬送在这瞎子手里。   闲言少叙,如今单说一个土财主,极相信算命的话,弄得一败涂土;又一个穷人,极相信算命的话,弄得身败名裂。可知这些瞎子,本说的是瞎话,万万靠不住的。   话说山东省济南府历城县东门外,有一位土财主,姓赵名泽长,号伯孔,上代原是卖布的商人,后来挖得窖银,又加以善于营运,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到泽长手里,已是田连阡陌,牛马成群,光景是很过得去。泽长便又在城里开了一个天宝银楼的首饰店,请了一个万金可靠的管事人,泽长便在家里纳福。   到也丰衣足食,无忧无虑。从来说的话,天不满西北,地不满东南,天地尚有缺陷,何况于人!赵泽长虽是百事随心,却单单的短了一样,是行年五十,膝下犹虚,娶的奶奶钱氏,过门三十二年,儿女俱未生育过一个。泽长到了这个年纪,望子的心,是一天切似一天了。每逢初一十五,便大早的起来谙戳常嶙徘すじ牛礁髅砝锶ド障恪R荒甑酵罚灰抢窍赜械拿恚痪惺悄歉錾竦用挥幸淮尾坏降摹E龅揭话喽穸镜耐汉蜕校智Х桨偌频钠那饧改昊ǖ囊膊辉谏俅Γ皇撬怯屑遥抢锛扑愕秸饫铩?br>  这日正是泽长的五十正寿,吃过面,送了亲友出去,回到房里,唉声叹气的不住,奶奶听见,便来盘问他缘故,赵泽长便把这望儿子的话说了,钱氏道:“我听说生男育女,迟早皆有一定,昨天有隔壁的孙妈妈在这里说起,南门外李家巷内,有一位周先生,算的好命,实在灵得很,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错差,不如打发人去请他来推算推算,看是怎么样?”赵泽长听了,很以为是,就立刻跑出来,喊了一个长工,到李家巷去请。赵泽长坐在门口等不多时,长工回来了,说周先生的门口,人都挤不开,周先生没有空,不得来,叫晚上把车子去接他去。赵泽长就吩咐了一句,你们记着罢,说完也就进去了。   捱到天黑,吃过饭,掌上灯,周先生已是坐着车来了,又有一个跟他的人,点着一盏铁丝灯笼。同去的长工,扶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赵泽长忙迎出去,喊了一声周先生,周先生且不答应,便回头问那长工道:“这可是你家大爷?”长工道:“正是。”周先生连忙堆下笑来,也赶着回了一句赵大爷,泽长就往里让,让他上首坐了。先寒暄了几句,又说他的命理很精,周先生跟来的人,就连忙插嘴道:“我们先生,有名的周铁口,算命这一道,真算是有一无二的了。”泽长便先达他望子的意思,又将自己的生年月日,报给他听。周先生先金木水火土的推演了一回,便正襟危坐的道:“尊造是个癸水的日元,地支上有一派正财,财源茂盛的很,地纲上是个辛金,金能生水,既主身旺,又能得上人的余荫,时上未土七煞,七煞为子星,七煞过旺,主无子,今尊造年上是两重乙卯食神,食能制煞,七煞有制,主于有子,现在五十岁,正行财运,到今年九月十八日,交脱财运,交进下一步的煞运,一定得子,并且时聚煞印,将来还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儿子,主于功名显达,强爷胜祖,尊造寿元高大,能有九十六岁的寿,将来还要享儿子的福呢。”赵泽长听了,好不高兴,又道:“先生,我是问灾不问福,要是当真的不会有后,亦请你不要哄我,我也好另打主意。”周先生道:“什么话,我是凭命断的,我自来不会恭维人,尊造就是五十以前有了儿子,也断不能收成,总要晚子才好,我是以直道直的。”赵泽长喜不可言,又把奶奶的八字,给他算了一算,也说是明年得子,奶奶道:“我也是五十岁的人了,那里还会生育,先生的话,怕靠不住罢?”周先生道:“天下的事,不能按着呆理去算,古人说的,李老君在他娘肚子里八十一年,才生下来,你替他算算,就算是十六岁有了,也是九十七岁的人,都会生儿子,难道你五十岁的人,不会生么?况且这是命里注定的。”奶奶听他说过,也是非常欢喜,连忙打发了命钱,又叫长工仍旧把车子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周先生要是灵了,我们来替你上匾呢”,周先生点点头道:“真的真的。”说着,一直出来上车走了。   从此赵泽长夫妇便一心一意的望生儿子,过了三四个月,依旧是信息杳然,赵泽长便说起要娶个二房的话,奶奶不由的酸风大作,闹了一个沸反盈天。有好几天,不同赵泽长说话,心里却是暗暗的发急,这一急,到急了一个主意出来。一过年,便装出一个假肚子来,哄着赵泽长看着,也像似个有孕的样子,一面暗地里托了隔壁王奶奶,出去找人家的私孩子,或是穷人家的孩子。到得七月里,王奶奶早就找到了一个,只是奶奶装肚子,才装得六个多月,便来同奶奶说明了,装出发动的样子,又买嘱房里帮忙的,叫他们大家证明他,是隔年有的,又托人把赵泽长约了出去。王奶奶便暗暗的拿那私孩子,从后门里抱了进来,等到泽长回来,到得半路,已有人迎着去报喜,泽长听了,这一喜竞非同小可,连忙三步并两步,赶到家里,看了看奶奶是躺在床上,一个大胖孩子,睡在旁边,泽长心上乐的,不知怎样才好,连忙安慰了奶奶几句,便走到前面来,叫人去把大管事的找了来。原来他的大管事的,便是天宝银楼的账上,姓魏,叫做魏子青。   却说这魏子青,正在银楼里算账,急听得东家喊他,便连忙把来人喊进去问问是甚么事,才晓得东家添了穆子,心上诧异的很。忙把账簿推开,锁上门,跟了来的人,一同出东门,来到了东家家里,只见赵泽长正坐在堂屋里,一手摸着胡子,一脸的笑容。魏子青便赶行几步,说恭喜你老人家,添了相公了。赵泽长连忙站起来还礼,让他坐下,把以前的事,大略说了一说,又叫他去定染一万个红鸡蛋,是要分送亲友的。后天三朝,店里伙计们如不得空,就便在店里,开两桌喜酒,你是要过来的,我们热闹热闹。魏子青一一答应了,便辞了出来,赶着去办。到了三朝,果然亲友都来道喜,吃酒划拳,非常热闹,席间赵泽长谈起周先生的算命真灵,从前许他,要替他去上匾,过日清闲了,还要替他扬扬名,才尽了我的心。正说着,周先生早已打发人送了礼来,无非是红糖芝麻这些东西。赵泽长道:“这怎么好收他的,谢了罢。”无如来人不肯带回,一定推了下来,并且说周先生还问小相公是什么时辰下地的,赵泽长便告诉他,说是午时,又把他另外让在一间耳房里,叫人陪着吃了几杯酒,一碗面,才开发了脚钱回去。   当日直闹到二更方散,赵泽长又因为奶奶一点奶都没有,忙着托人雇奶子。这三日里头,已是换了七八个,后来看定一个姓石的,乃是西街上开豆腐店的,闵姥姥的外甥女。当下无话,到得满月之后,赵泽长果然央人写了几个字,做了一块大红油漆的匾,用了一班鼓乐,送到周先生家,周先生早巳得信,也就预备了几样吃的,留赵泽长坐坐,当时你推我让,客气了许多时,方才落坐。周先生早已招呼把招牌除下,今天不做生意。正同赵泽长在里面吃酒,忽然跟人进来说:“洪先生来找你老人家说句话。”周先生道:“那位洪先生?”跟人道:“就是你老人家算他要发大财的洪士仁洪先生。”周先生道:“既是他,就请里面坐罢。”跟人答应出去,只见门帘一掀,早已进来了一个人,赵泽长早已看见他,生的也还白白净净,身上穿着一件竹布大衫,脚下着了一双缎子鞋,他嘴里早巳对着周先生嚷道:“周先生好乐呀。”周先生也就站了起来道:“请坐请坐,今天是这位赵大爷,替我上匾,我留他吃一杯水酒,难得你来的好,你也坐了罢。”洪士仁连忙回头来同赵泽长应酬了几句,周先生早已招呼添了一把椅子,一付杯筷,自己却扶着桌边,挪到下手去了。洪士仁同赵泽长又客气了一句,方才坐了第二位,夹七夹八的说了一回,周先生便先开口道:“老洪怎么样,你说我算的命不灵?今天赵大爷到来替我上匾呢!”   赵泽长便接口道:“可也真真奇怪,当时我也不相信,那知道竟是丝毫不错,怪不得人家喊他周半仙,又叫周铁口呢。”洪士仁道:“怎样的事?”赵泽长便把以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道:“你看他可是灵不灵呢?”洪士仁道:“果然奇怪,但是大嫂子,已是五十一岁了,还会生儿子,莫不是抱的别人家的罢?”周先生连忙接腔道:“老洪,你怎么着,你同赵大爷初次见面,你就说顽话,我晓得你这个人,向来是有口无心的,但也不可不拘什么话,便脱口而出,你说五十多岁不会生儿子,据我说只要命里有,管他五十六十,就是七八十,难道不许人家有么?还有一说,人家的儿子,就是有养错的,难道我算的命也会错么?”洪士仁被周先生说了一顿,回答不出话来,倒红了脸道:“既然你算的命不得错的,怎么替我算的命还不灵呢?”周先生哈哈大笑道:“你看你这个人,我说你不懂事,再要像你不懂事,可是没有的了,我说你发财,是不得错的,但是还有别的话,你怎么只记得了末后这一句呢?”说着,回头对赵泽长道:“赵大爷,说也奇怪,我算了多少命,再没有他的命奇怪,他将来是富可敌国,但是现在还早,其中有一个极奇怪的理,乃是要他败到寸草不留,连着寸布尺缕,都干净了,方才重行白手成家,你道这是个甚么八字?”赵泽长道:“照你这一说,果然奇怪,自然是有点靠梢的容易些,就如做生意,也总得要本钱,要是败到一无所有,这又从那里去发财呢?”周先生道:“话是这样讲,但这个不然,天下的事,也实有不可思议的,你想前朝里明太祖朱洪武,他本来也是个有家,末后一齐败完,弄的他走投无路,怕饿死,才到什么寺里去做丁和尚,当他做和尚的时候,莫说是做皇帝,你问他可想做个小康人家么,那知道运气一转,他会打成一座江山,老洪的八字,固然是万不如朱洪武的,但格局亦是大同小异的,必定也要败到不可收拾的时候,那才能够转过来,或是得了横财,挖了窖银,也不可知,那不就是一个财主了么。但是现在还说不到,差得远呢。总之他这个坏运,还没交完,所以我也常对他说,乐得逍遥自在,不必去奔东赶西,白忙了还是个空,不如静等的为妙。他一时相信,一时又不相信,还满肚子想各处瞎碰,究竟这几年,又何曾碰到一个呢!他的八字,我是前后算过十几回了,再不得错的。”说着又对洪士仁道:“今天你到这里来还是同我闲谈呢,还是另有别的事找我商议呢?”洪士仁道:“我实在入不敷出,一天急似一天,现在想干一件事去,不知道好去不好去?所以来问问你。”周行生听了,颇有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摇摇头道:“既是这样,你请说给我听听。”   未知洪士仁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希幸获权作信天翁破巨资急禳将军箭   话说周先生叫洪士仁把他要商议的事,说出来听听。洪士仁先愣了一回,才大远的转说过来道:“是我的一个表亲,住在城里,他有个哥哥,在上海开布庄,生意甚好,现在他去找他,又买了多少货,打算飘海过去,但是他不识字,他约了我同去,说明白赚了钱,归二八分拆,我算是他的管账的,先付我几十银子安家,你道这个不是个极好机会么?我想着我一天不如一天,坐吃山空,山有倒的时候,我怎么了呢?所以我要答应他同去,我最怕的飘海,因此心上正在这里打算,所以找了你来,替我决断决断,看看到底好去不好去。”周先生听他把话说完,咂了一会嘴道:“这事我不能做你的主,你是去发财的,但是你八字,可没有这重财,今年的流年又平常,水面上还怕有惊险,去不去,你自己打主意罢,我若是劝你去,你八字里又不利出门,要劝你不去,你又想着那二成分红,况且上海离这里,听说不近,大远的带了东西去,这赚钱两个字,就难说,就算是赚了钱,听说那里花天酒地,另有一班人,专做无本钱的生意,他便来拉拢你,必定把你的用完了,他才死心。还有一种人想法子害你,把你捉到外国监牢里去,你八字今年的流年,本来犯了牢狱之灾,却也保不定,你这一去,是件件如意,样样随心,我从前早说过的,你这个八字,是不利南方的,要是在本地,就算是有点长短,也不过是口舌细故,若出了门,便难说了。现在你是想发财去的,我又何能拦你,不要你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我的话也就迟了。”洪士仁听他说了这一篇话,到弄的格外没有主意了,那一团高兴,不知丢在那里去了。半晌挣了一句话道:“去与不去,也未定局,过日再谈,到是你说我发财的话,到底要那一年呢?”周先生道:“说不定,你的八字,我刚才不是又说过了么,约计还有几个年头,我算着甲午午,是你的正财流年,又兼与你八字的寅戍合成火局,旺在春夏两季,三月里又有紫薇龙德高照,其中要是没有别的星宿过将破败,大约是不得错的。万一要是有个把坏星宿在里串宫,难说还要捱过一年半载,也还不定,到了那个时候,你丁财两旺,安享荣华,才晓得我周瞎子的命,是不得错的,还要大大的谢我呢。”洪士仁道:“你说我要一齐败光,败到寸草不留,方能发财,如今又说甲午年就要发财,现在算起来,还有几年,那不就要先下街么?”周先生道:“那可就说不准,总之,老天爷安排下的,是早一天也不成,晚一天也不成,你要紧可知老天爷不要紧呢!”洪士仁道:“照你这说,我是碰见于你,算是你说过,我晓得了,要是那不算命的,他不晓得,他不要混撞么?”周先生道:“可又来,什么叫做命,这就是命,你有这个命,自然就会遇到我提醒你,那些不找我算命的,他去混撞,也是他命里注定的,所以也不得遇着一个人替他指迷,我劝你不必胡思乱想,耐心去守着罢。我话也说多了,菜也冷了,我们换杯热酒来喝一盅罢。”当时跟人过来,又筛了一会酒。赵泽长有点醉意,便起身作别,又订了几时空,到家里去替小孩子算算关煞去,洪士仁也就跟了出来,周先生扶墙摸壁,送到门口,才进去。   单说赵泽长打周先生家里回来,高兴得很,俗语说得好,有子万事足,偌大的家私,各样都不歉缺,就是这儿子养不出来,是多年的心病,如今有了儿子,自然是趁心已极。况且周先生大约推算了一回,说孩子将来很有出息,千金难买这下地的时辰,将来不但大富,还要大贵呢。越想越有兴味,坐在车子上,不觉手舞足蹈起来,推车子看了发急道:“你老人家坐稳些,跌下来,不是玩的,怕车子吃不住,你老人家想是多喝了盅,打磕睡呢!”赵泽长被他这一说,心才归到腔子里,连忙敛了敛神,又遮盖了一句道:“可不是,我吃多了酒,怪头晕的。”不多会,到了家门口,下了车,便忙去看奶奶儿子,谈了一会闲话,又说要提个名字给小孩子,奶奶道:“不如等周先生来推算过,看五行少什么,用什么字罢。”赵泽长道:“我已经约下他了,大约两三天空了就来。”又把洪士仁的话对奶奶说了,奶奶道:“可真奇怪,这算什么命,要不是周先生,人家还算不出来呢!”当日各自归寝。   光阴荏苒,早又好几日过了,赵泽长也约了周先生,仍是晚间来,又预备鸦片烟等件,到吃过晚饭,依旧打发车子去请,还是上次来的那个时候,周先生来了。赵泽长格外亲热,让到里间房里炕上,先抽了几口烟,才把小孩子的八字,报了一遍。   周先生便闭了一对瞎过的眼,嘴里咕噜一会,又用大手指头,在手心里子丑寅卯的轮划了一遍,又是长生沐浴冠带临官的数说了一阵,方才言归正传,大声道:“令郎这个八字,是好极的了,况且煞印兼全,将来一定是功名显达,十六岁便可进学,二十岁以里,就能中进士,拉翰林,以下一派好运,官居极品,禄享万钟,最难得的是毫无破败,凶险不过关煞。内有一重四柱关,有一重将军箭,四柱关只要不出门,不坐轿子,也没有事。这将军箭,却有二支,一支管三岁,二支管到六岁,过了六岁,才同花木的样子扎根,此外都不犯着什么。”奶奶道:“将军箭不碍事么?”周先生道:“不碍大事,顶不好的是有箭有弓,那就凶险,他这个却是有箭无弓,譬如光有支箭,没有弓,他也放不出去,然而终究不是件好东西,要是肯破费几个钱,祈禳一下子,也就好了没事。俗话说的,财去人安乐,那就好养了。要论这个八字,是再不妨事的,但是小时候哭哭闹闹的,也无趣,所以我说还是花上几个钱破解破解,既省了大人的手脚,也免得小孩子吃苦,这事你大爷大奶奶自己斟酌罢,我不过这么说。”   赵泽长同他奶奶听了,早已不约而同的,抢着说道:“怎么的破解呢?”周先生道:“这个法子我会,我可是不轻易替人家办,我也怕费事,又不许人家进去看,还怕人家疑心我得了他的钱,不给他做事,大爷要破解,还是去另外找人罢。”   此时奶奶看见赵泽长说话,便不来插嘴了,又见赵泽长答道:“周先生,你也忒多心,像我们这样交情,还会疑心你么!况且就算我送你几十吊钱,也平常得很呵。”周先生听了怫然道:“这就更不成句话了,你真是无缘无故送我几十吊钱,我还不收呢。你别噍着我摆了店面,天天买钱,那是我自己本事换来的,我用着心安理得,要是不义之财,别说几十吊,就是几百吊,老实说你可别恼我,周老二还没在眼里呢。”赵泽长连忙陪笑道:“我们同你说玩话,你莫恼,咱说正经话,我是一定托你去办,要多少钱,你开出来,我就送过去,诸事费你的心,我另外谢你。还有一事,也要费你的心,这个小孩子,也要提个名字,我不知道他八字,喜的是那一门,所以一并请你费心。”   周先生道:“这到容易,他八字内的木少,这名字总要偏于木字的为妙,依我说,不如叫做桂森罢,桂花的桂,三个木字的森,你说好不好?”赵泽长道:“好好。”奶奶也忙着接口道:“我是不认得字,不过听着,却是极好听的,从此就叫做桂森罢。”当时又闲谈了一回,周先生要回去,赵泽长一面吩咐点灯笼,一面又同他说定了破解的事,周先生也答应了。明日开了应用的东西,单子送过来,赵泽长送他出来上车,奶奶还在后边喊道:“周先生好走。”赵泽长直送到大门,看着周先生上了车走了,方才进去安歇。   次日一早,周先生早已打发人,送了一张单子,只见上面开着多少烧化,多少陈设,又有摆的米山面山,做的二十八宿的纸札,及一切应用的物件。赵泽长便叫来人等着,先进去捧了一包银于出来,交给他回去,请周先生先用着,不够的我再送来,你们费了事,我还另外酬劳呢。来人接了,欢喜而去。   赵泽长进来,吃过中饭,正打算去看周先生,周先生早又打发一个人来说,东西一面去办了,还得请大爷拣个日子,赵泽长道:“我本要去看他,我们同走罢。”当时同了来人,慢慢的走去。一路上谈着闲话,又提起周先生算的命实在灵,那个来人,却只笑而不答,赵泽长又问他现在周先生跟前,有几个人,来人说就是我一个,赵泽长道:“他的闹市在什么时候?”来人道:“没有定准的时候。”赵泽长道:“新年头里,大家要算算流年,光景就要拥挤不开罢?”来人道:“也不见得。”赵泽长道:“你算过没有?”来人道:“没算过。”赵泽长道:“为什么不算算呢?也可以自己晓得点子。”来人道:“这个事,是相信的就灵,不相信的就不灵,我却是不大相信。”赵泽长道:“这样灵,怎么你还不相信呢?可算是活灵活现的了。”来人又笑了一笑,也不接腔。一面说着,已经到了周先生门口,那门口果然是冷冷静静,并没有一个人,来人早已抢着进去,周先生走了出来,把赵泽长让在命馆里坐下,赵泽长道:“难得这一回子还清静。”周先生道:“我正睡午觉,都回复走了,一天忙到晚,真烦极了。”赵泽长道:“那叫你算得灵呢。”周先生道:“我们且说正经话,到底那个日子,你拣了没有?”赵泽长道:“我打算是本月二十一同二十六这两天,你随便拣一个罢。还有一说,我是不大懂的,若是这两天,可以用,就顶好,倘若不可用,还请你老法师拣罢。”周先生道:“我早就查过了。”   说罢,就顺手在抽屉里,批了一张单子出来,递给赵泽长道:“我找人写的,你看罢。”赵泽长接过,只见上面写的是谨择于二十九日甲申、三十日乙酉这两日,是诸神在地府人间,若人求福、祭祀、还愿、上表章、答谢天地、祈禳灾厄、收福,十倍大吉,后面又写着自二十一起,都是不可用的日子。又看见二十一日下注的,是丙子日,诸神破天曹、运上门西,若人求福,反招横祸,及损人口,大凶。二十六日下注的,是辛巳日,诸神在天门作河运石上塔,二三日在彼不歇辛苦,若人求福,主死亡子孙,三代穷乏逃散,招官司口舌大凶。赵泽长看完了,忙又交还周先生道:“幸亏你查了一查,不然,不但没好处,还有歹处呢。”周先生道:“这个本来不可乱动的,所以古人说,趋吉避凶,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前日有一句话没对你说,今天要先同你说了,你也好去打算,我在这里设坛打醮,这府县城隍庙里,你还得要去上上香,打城隍老爷起,以及那些旁边的判官小鬼、两廊下的十殿阎罗、大门口的马夫皂役统同都要上香磕头,要预备一个满堂灯烛,你到那一天,先去烧香磕头,再到我这里坛下行礼,就便在我这里吃素饭,你看如何?”赵泽长道:“很好,我们一定准于二十九日罢,三十这一天,我还要上街去找人呢,不得空。”周先生道:“也好,就是这样办罢。”赵泽长道:“前回送来的银子,要是不够,我过天送上还你。”周先生道:“不够也有限,随后再算罢。”赵泽长道:“天怕要下雨,我也要回去了,我们的话,就是那样罢。”   周先生也不留他,早已先站了起来道:“是了,我本当留你坐一回,一来怕天要下雨,二来找我的人,也差不多快来了,我不能陪你,怪不好的,到是到了二十九日这天,我还得早四五天头里,就回复他们,若不然,按着时刻来了,我还分不开身呢。”赵泽长等他说完,说了一句再会,早已掀着帘子出去回家去了。   周先生等他走过,复又到命馆里坐了有两点多钟,却是一个算命的也没有,也就吩咐下了招牌,收拾了罢。跟人收拾完毕,进来说道:“先生有几日不发市了,囤里的米也完了,这两天我只喝了点青菜汤,嘴里淡出鸟来,先生你到也捱得过,就是奶奶同小哥儿苦很了。”周先生道:“你不晓得我们的行业,叫作十日滩头座,一日过九洲,只要有了大大的主顾,便好吃上几个月了。”跟人道:“别的不谈,现在须拿钱买米去,晚上的米是不够了。”周先生道:“容易,这算什么大事。”忙忙的进去,把赵泽长送来的银子,拿了一小块,叫去换了钱买米买菜,再切他二斤多肉,晚上好好的吃一顿再说。   如今且按下周先生这里,且说赵泽长回到家里,便一五一十对奶奶说了,又问问小孩子那里去了,奶奶说他头上有点发烧,才拍着睡着了,赵泽长道:“总是他的命好,才有这一个好先生给他算了出来,要不是周先生,我们还蒙在鼓里呢。这就好了,等这次破解过,自然是好养的了。”当晚谈谈说说,又痛赞了周先生一回,方才安歇。   不多几日,早已是二十九日了,赵泽长一早起来,洗脸漱口,吃了一口茶,便换上一件簇新的洋布大衫,叫长工带着香烛纸马,一迳往府城隍庙里去,到了庙里,先在大殿上点了香烛,磕了头,又在判官小鬼及两廊下十殿阎王及小鬼前头都行了礼,一起一跪,足足的磕了一百几十个头,两腿已有点发酸。   本来赵泽长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当下坐在板凳上,歇了一回,看庙的又送出茶来喝了,开发了香钱,才慢慢的站起来。长工跟着,又到县城隍庙里去,也是照样的烧香磕头,早有点支持不住,但是为了儿子的事,也不好说出吃力的话。又很坐了一回,才一步捱一步的,到周先生家里来。好容易走到了,周先生早巳迎出来让进去坐,赵泽长坐下,透了一口气道:“我可是老了,不中用了,今天两个庙里,拜一回,我觉得就很累呢。”   周先生道:“本来头是磕得不少,好在这里,只要朝上一拜就完了。”正说着,跟人来说,香烛都点齐了,请大爷去行礼罢。   赵泽长只得起来,踱到中间里去,只正中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又摆了一张方桌,方桌上红红绿绿,不晓得摆了些什么,身上累得很,也就不仔细去看,方桌左首,是摆子一座米山,约摸也有十石米的光景,下首摆了一座面山,也不晓得多少,桌上四围,都用红布围住,上面黏了些二十八宿的牌位,靠外这一边,还放着红笔砚,又有一道写好的黄表疏文。赵泽长无心观看,只得朝上磕了头,起来,头上的汗珠子,早已堆满了,周先生又叫他跪下,自己也跪在一边,不晓得嘴里念了些什么,念了有一点工夫,又把疏文背了一遍,才同赵泽长一齐站起。   一面让赵泽长到套间去歇着,他自己就坐在桌子前头一手摸到了笔,便取过一张黄纸,画了几笔横的,又画了几笔直的,就算是符画好了,便等他干了一干拿在手里,一直走到套房里喊道:“赵大爷恭喜恭喜,但愿你们令郎,从今无灾无病,长命百岁,这是两道符,你回去用两块红布,缝两个口袋,挂在他胸前胸后,保你从此太太平平的了。”赵泽长勉强起来接着,还说了一句“费心的很,这里还有事罢,我要回去了”。周先生道:“没有事了,大爷吃了饭去罢。”赵泽长道:“我很累,我回去吃罢,这里账,我过天再算罢。”周先生道:“忙什么呢?”   赵泽长的长工,早又进来扶了出去,车子却也来子。原来长工看见赵泽长累了,早已带了口信回去,是奶奶派他来接的。赵泽长上了车,一直推到家里,下了车,扶了进去,到了床边,一头倒下,哎哟了一声,早已不省人事。未知赵泽长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真横逆偏作好机缘迷信心养成破坏性   却说赵泽长回到家里,一头睡倒,满嘴里乱喊,奶奶看着急了,忙去烧了水来,灌了两口姜汤,只见赵泽长把眼睛张开,看了看道:“你们不要吵,我是累的慌,没有别的事,不要紧的。”奶奶看着,终究不放心,又打发人去问周先生,看是怎样的事。不多时,去的人回来了,另带了一盘米,一盘面,就是米山面山的顶,说是周先生交代,要供在家堂,或灶君前的,并且交代昨天的两道符,挂在身上,无冬无夏不可解落,一直过了六岁,方可除去,保得四季平安。至于大爷的病,虽然是昨天乏了,亦有点讲究在内,病者主于东南得之,是土地家亲作祟,所以头疼沉重,乍寒乍热,饮食无味,鬼在西南器物上坐着,须用白钱七十张,向东南三十步外送去,一定就好了。   奶奶听见,忙着招呼去办。过了一夜,赵泽长本来没病,一夜歇过乏来,仍然是精神如旧,因此赵泽长夫妇,更加格外相信周先生。从此家里,上上下下,不论什么人,有了病,也不请人服药,都去找周先生,开个单子,送送祟,说也奇怪,果然也就好了。从此赵泽长与周先生格外知己的了不得,没事便时常过去坐坐、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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