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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续红楼梦新编-清-海圃主人

续红楼梦新编 弁言   抹月披风,《桃花扇》数逢阳九;姹红嫣紫,《牡丹亭》怨负春三。血气虚生于两大,拂性难施;蛾嗪饮恨于九京,有情不遂。桃叶渡头,那寻往棹;莫愁湖畔,讵问来舟?既归同尽夫太虚,谁热返魂于乙夜?若乃夜雨枕寒,肠断佳人黛玉;春宵帐暖,梦迷公子怡红。揣摹世故,雌黄之口何堪;刻画膏粱,阀阅之家莫恤。箕裘未隳夫家声,蜚名鹿宴;识解迥殊于流辈,托迹缁流。茫茫幻海,难辨青埂之峰;渺渺仙踪,易掷通灵之宝。   然而论不关乎名教,将累牍风云其何济;事无与夫性天,纵连篇月露亦奚为?意存讽刺,货殖不满腐迁;辞寓褒讥,附会偏多盲左。情生情灭尽必情,情根谁握;觉早觉迟终贵觉,觉眼独开。况乎急流津侧,俦为勇退之人;依样年来,半是葫芦之客。宜其价重缥缃,名驰芸薤矣。所慨者,遥遥千载,同调难赓;落落此生,沉怀孤往。音赏希赏之音,朱弦莫越;味回难回之味,崖蜜徒甜。梦征蕉鹿,一彭殇而等莺鹏;谛化筌鱼,应马牛而齐.黑白。聊托雨村之贾,孰传隐士之甄?此固抱膝之独有沉吟,而染毫之别留尚论者也。   至于吉占惠迪,如响之应非虚;光著谦尊,自牧之卑莫逾。打破愁关,迎超鬼刹;极登乐国,共结喜缘。祗期真还太璞,遁迹深山;无事泪洒神瑛,抗怀仙草。箫管庆遐龄,积善之家有余庆;簪缨荣奕叶,满床之笏喜增荣。是为序。   嘉庆十年岁在旃蒙赤奋若阳月上浣海圃主人漫题。 自序   话说人生天地间,不过出处两途:出而辅君济世,显亲裕后,若皋、夔、伊、望,为帝臣王佐尚已;即萧、曹、房、杜,宋明之名卿钜望,彪炳史策者,皆足垂旗常而光竹帛;至不得志而迹寄泉林,癖痼烟霞,巢、由辈之高尚,后世隐君子亦多继之,《易》所谓潜德而隐者,处之道也。他则混迹缁流,托身丹士,似亦别有说焉,然其累劫修来,如葛稚川、吕纯阳者,恐未一二睹矣。雪巢贯顶,丈六金身,又岂易易!几乎名教中有乐地,未始非竿头之独有进步。   曩者,曹雪芹先生有感,而做《石头记》一书,别名为《红楼梦》者。寄感慨于和平,寓贬褒于惩劝,趋俚人雅,化腐为新,洵哉价重当时,名噪奕世矣。其尤奇者,缘之所限,迹不必合;而情之所系,境无终睽,为千古才士佳人另开生面,而终以空诸所有结之。读是编者,茫茫千载,谁是知心;落落此生,孰与同调?海圃主人三复读焉,而不自已。夏午昼长,爰辑四十回,导虚归实,笔墨全仿前集,因颜之曰《续红楼梦》云。正是:   情生情灭情何寄,种此情缘别有因。   春色枝头春不见,掷花何处又逢春。 第一回   证仙果帝廷受职敦妇道勋府持家   前部《红楼梦》所说,通灵宝玉已被渺渺真人、茫茫大士携归大荒山,安置于青埂峰下,还其本然,几无声臭。诚为打破情关,跳出欲海矣。独是敷文位号,既经人主敕命,自不安于钝顽。想当年冷协律、张三丰诸山人,积行累功,必受王言亲敕,始能飞身金阙,名列仙班。即如世间只草微木,偶蒙藻鉴;孤峰剩水,倘遇宸游,皆令云霞生色,风日增荣。士之所以伏处衡茅,不甘自弃,惟期一日之知,从王珥笔,而扬于王廷者,此贤之贵不家食也。   却说通灵宝玉既归本地,殊觉散诞安闲,毫无拘束;但其封号早被值年使者申奏上帝,遂奉金旨一面,令长庚星持节下召敷文真人,赴阙受职,并一面宣梓潼帝君,确勘贾宝玉一生功过,据实覆奏。   不一日,即经梓潼帝君查得:“宝玉惟有情痴,并无淫恶。结璃而全椿萱之命,登第而绍堂构之光。处温柔之地而不泥,居锦绣之乡而不染。待人无伪,驭下能宽。允宜褒嘉,无忝厥职。”上帝闻奏甚喜。正降旨锡封间,又值功曹持符奏事:“查得敷文真人妻室薛宝钗,在家奉母,克尽其心,待兄曲全其义。及于归后,仰体公姑,和睦姊妹,静守女箴,克娴妇道。理合笃赐麟儿,以慰柏舟,以光阀阅。”上帝准奏,因命金童玉女暂赴尘间,完此善果。仍将通灵宝玉付金童手内,另成一番事业。配以天然如意,交玉女持向人寰,选吉日良时,将九霄仙乐送与积善人家。当经仙姥遵送不题。   宝玉既受敷文真人之识,遂隶梓潼座下,宣理文衡,稽查善恶,名位几与茅葛旌阳诸真人相颉颃。绛阙逍遥,不羡浮荣于人世矣。再说林黛玉,结茧春蚕,一灵不昧。喜随警幻仙子,代恳瑶池王母,转请帝命,即受潇湘仙子果位。因其薄有口过,令同警幻仍回幻境,再经一劫,加意勤修,始证仙果。此亦表过。   如今专言荣国府贾政,自遇宝玉,归家后将家务整理,因与王夫人相约:治外者治外,治内者治内。静处守制。宁国府产业蒙恩给还,不用两处照应,也省一番心力。惟是人不敷出,与贾琏再四商约,并唤管家林之孝,在书房将现存房地逐一打算,实有顾此失彼之虞。自己补官尚需时日,更属远水难解近渴。闷坐无聊,遂一径走至王夫人房内。   王夫人连忙让坐,正值思念宝玉,不觉涕痕在面。贾政归坐,遂用言语解劝一番。因语及:“老太太在日,制春谜,开夜宴。曾几何时,而风流云散,皆成往事。人生白驹过隙,尚宜自爱。何因一宝玉而不能看破,稍为排释呢?”王夫人说:“我亦不为宝玉。因见家事纷如,毫无头绪,而日用太繁,又恐一时后手不接,将来不知伊于何底。”王夫人此言,正触贾政心绪,转觉相对默默。玉钏捧过茶来,贾政才用手去接,忽听帘栊声响,李纨同宝钗走进房来请安。王夫人即令在旁边椅上坐了。贾兰亦随后跟人,当向贾政、王夫人请过安,即在一旁侍立。   贾政蓦见贾兰,念及宝玉,亦觉情动。因转念贾兰矢志读书,少年已侧贤书,将来前程远大,可继书香,不觉变忧为喜。遂将近日功课问过一番,更勉其上紧奋志,好搏春闱一第。不可自懈,尤不可自满。贾兰连声即应道:“是。”王夫人因向李纨说:“兰孙实在可爱。”因命彩云将手盒所存鹅油云卷及到口酥茶点取了两样,递给贾兰,令在侧首一张桌上自吃。贾兰连忙接碟在手,打了一千,方才转身过去。   王夫人便将才与贾政所说之事,诉与李纨、宝钗,并相商做何处置方为妥善。李纨为人长厚,前与探春曾经管理家务,久知此事难于为力,而其平日本无出人头地见解,王夫人亦所素知,当下李纨默然无语。   贾政因向宝钗说:“你大嫂子为人谨饬,才非肆应。汝在家时办理一切家政,井井有条。我亦知你此时心绪实在不宁。然珠儿已故,宝玉又遁迹隐去,现在家事蛔集,你于此时,何不出一言片语,排挡家内未了诸务,宽我两口老怀,则以妇作儿,何所不可。你毋存心,因你大嫂子无言,遂袖手默坐,如秦人之视越人,我心更着急了。”   宝钗一闻此语,连忙站起身说道:“媳妇年幼,有何知识,但见到之处,亦不敢过于隐昧……”   原来宝钗心地超脱,识见老成。自宝玉走后,虽哭迷数次,后念遗腹在身,暗仿古人胎教,时刻自爱,不肯过悲,以伤其,体。每见家政废弛,贾琏刻削于内,而任事家人无不浚剥于外。且人口冗烦,应酬散漫,徒仗借贷以补不足,渐至所人为利债盘折,几不能于支持,则将何所收拾,胸中早有成见,欲候王夫人闲时稍露其意,尚未出口。适值贾政今日指名问及,并将李宫裁一层代为出脱,事关切己,当即站起,前一步,说未数句,王夫人仍命宝钗坐下,徐伸议论。宝钗当即归位坐定,因说:“媳妇年幼,有何知识?老爷太太如此吩咐,有见到处,何敢隐昧。不过随口说来,可行可止,仍求二位大入主裁教训才好。”贾政一闻此言,便说:“你只自言所见,何用如此回护,你便说罢。我及你姨娘听了再行斟酌。”遂叫彩云:“先倒茶给你两位奶奶喝。”彩云即倒两杯茶来,李纨、宝钗接了喝完。   宝钗遂开口道:“我们家世向承祖荫,库.内原有厚藏,不拘任用,皆可有盈无绌。数十年来,今非昔比,而一切章程由旧,兼办多少大事,是以人不敷出。最吃亏处,总由支付一时出于借贷,—经重利盘剥,而经手下人只知肥己,不知顾上,渐渐支持不住,亦勿怪老爷及琏二哥着急。但徒事焦燥,何益于事?为今之计,第一件事先黜虚名而归实用。可将库内现有多少存银,及每年应支银俸,并各庄上所进粮食折银若干,通盘算定。首将利款做何归楚,倘有盈余,应做如何存铺生息,以补日用之不足,此是第一要务;嗣后再将家人口数,应存何人,应放何人,及各房中伺候丫头、老婆子,存三四人或二三人,其余皆可令其另寻生理。大观园内出产甚多,探春妹子同大嫂子所定甚是合宜,须得妥人经理。一则严紧门户,再则薄有出息,可供各房月费之助。东府中有邢太太及尤大嫂子做主,再做一层计议。至于现在家人,包勇直梗有胆,大观园一带即可交伊总理。林之孝、李贵两人皆晓事守法,令管大门,似亦妥当。据媳妇意思,可将对牌赴库一节蠲了,有银到库,可立支房,即交琏二哥经理,应着何人管办,即凭琏二哥遣派,设有错误,惟琏二哥是问。内派李大嫂子,平二嫂子及媳妇,亦可与其事,经办一切出入应酬事件。厨房可设一处,即着柳家总司。一应买办,皆责周瑞董其成,十日一结帐,总听琏二哥销支。其余所存,成房家人,每月计口与粮,其柴并莱钱多少,任伊关出,自为樽节费用。各房丫头、老婆子,即在各房分例派出,其饭食则赴大厨房支领。至于外头酬应,老爷亦当与琏二哥及管家林之孝通长合算,其无益处更宜节省。贾环兄弟渐大,宜派人伺候。惟兰哥读书,月费六两,实不敷用,当为增益。再惜春妹子月例,亦不可减。栊翠庵香灯月费在咱府内,亦不可裁。铁槛寺可减半支送。其余大概,若水月庵等处庙中例费,毫无所益,似当尽行免掉,可节糜费。媳妇所见如此,听二位大人裁处。”   宝钗每说一段,贾政及王夫人、李纨皆点首赞好。统候说完,贾政满心欢喜,毫无愁态,连连夸道:“吾儿小小年纪,”,何能有此才略。所论之事,无不酌理准情,悉合机宜。我今即唤你琏二哥到书房,查明所人实数,再来与你商量。”宝钗接口道:“还有一事,亦当议办。此时腊初,离年甚近,不可不急为打算,设到临期,又费挪处。”贾政已起身外走,遂连声说好,便向王夫人说:“汝即摆饭同两媳妇及兰哥吃罢。我在书房同程相公、琏侄另要一桌,汝不必候了。”说着,玉钏即打起暖帘,走出去了。王夫人仍在房中与李纨、宝钗商量前事。想起大观园分段经管,记不真所派何人。李纨一时亦想不起。   只见平儿领着巧姐从外进来。王夫人看见巧姐已十一岁了,身量却不甚高,长得苗条好看,模样儿亦与琏二奶奶相近,粉白甜净,实在可喜。身上穿件藕色素绸棉皮袄,青绸比甲,头戴卧儿兔,露出新留短发。进得门来,先替王夫人说:“请太太安。”即转身向李纨、宝钗通请了安,又问兰哥哥好。王夫人想起凤姐,遂即搂在怀中说:“你可好么,从外头来冷呀不冷?”就手即抱上炕去坐了。便就叫玉钏拿果子倒茶,给巧姑吃,一面便叫平儿坐下,说了几句闲话。   王夫人想起管大观园的人来,即笑着问平儿道:“你来得很好,我正要叫人问你去呢。”平儿不知何事,连忙问道:“太太有何吩咐要问平儿?”王夫人遂将宝钗所议,备细说了一遍。“因一时想不起管大观园的人,你可记得吗?”平儿说道:“此事恍惚记得,稻香村一带是老田妈,蘅芜院一带是叶妈管的。太太问问探姑娘,想必记得;”宝钗此时也想起了,说道:“这话不错,当日探妹妹派人时,媳妇曾亦听过,怎么一时就记不得了。”正说着,老婆子回:?饭已好了,请太太示下,吃也不吃?”琥珀进来问了一声,王夫人说:“就在靠炕放桌子摆饭,我与诸位奶奶及兰哥、巧姐一块儿吃罢。”   不一时,将饭吃完,漱了口,坐着正讲闲话,只见小办进来,向平儿说:“琏二爷找奶奶要什么皮袄哩。”王夫人就叫平儿领着巧姐去了。   又见探春拿着他家周总制的书进来,。对着王夫人道:“这是女孩儿家的平安书信,才二叔处着人送来,禀太太声,好放心。”王夫人遂问:“你公公、你女婿好?”并问:“书中可说及边海近日可曾宁静,你公公何日差满,可回京来?”探春道:“书内只说诸事平安,边海上事倒无提及,亦未说何日可差满回京的话。”王夫人便问:“你吃了饭没有?”探春道:“我同史姐姐一同吃的。”李纨便要起身,宝钗遂亦起来说道:“我出来时备了一壶好茶,尚未沏上,大嫂嫂、三妹妹何不到我房中坐坐,品评此茶身分。”探春闻听即说道:“好。”带着小螺,即邀李纨一同过宝钗这边来。兰哥儿要回家去读自己的书,便各自走了。   李纨、探春、宝钗三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即到宝钗院里。雪雁连忙掀高帘子,遂同进屋来坐下。宝钗即吩咐柳五儿,将备下这壶茶用锡钴烹起干净水来,并着雪雁请史姑娘来一堆儿品茶。探春说:“这茶在茶叶好,尤在水的火候得宜,分外好吃。”李纨说:“可不是,咱家不又出了七盏通仙的高人了。”   大家正说笑着,茶已热了,刚刚沏在宜兴壶内,雪雁掀帘,史湘云从外笑着进来,说道:“这才是咱们姊妹,有壶好茶亦不肯偏我。”李纨、探春、宝钗听得,连忙站起让坐,大家一同坐下。莺儿用茶盘将所沏的茶,同柳五儿一盘两杯,送到四位面前。未曾去喝,闻得一股清香,看其颜色,却甚淡淡无奇。湘云说:“这茶真是好茶,较龙井味尤觉高些。”李纨亦甚赞好。探春说:“二嫂子若不因此茶很好,怎肯请我们这些难说话的人来尝茶。”宝钗说:“这茶叶虽细,年已陈了,未必好吃。姑娘嫂子们请将就着罢。”姊妹们大伙说笑不题。   再说贾政刚到仪门,忽见林之孝手持全红柬由外头跑进回话。不知所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沭恩纶山左江西秉鉴   占惠迪金童玉女临凡   话说林之孝持帖禀话,系梅翰林来拜。这梅翰林名友福,浙右世家,隶籍仁和。前在钟山书院掌教,与薛蝌相好,薛蝌遂将妹子宝琴许伊次子梅调鼐为室,夏间业已过门。前因梅翰林守制在籍,传说他已作古,后来服满,仍旧补了翰林,向为山东学院,差满回京,陛见后,甚得温旨,不两月即升侍讲学士。又值江西学政出缺,蒙恩钦点梅友福司衡江右。上年贾兰即中在梅翰林房内。与贾政相得最深,且甚敬贾政为人正直,官声清卓,两下遂成莫逆。   当日贾政闻梅翰林来拜,因居忧,本不见人,念系相好,不便推辞,忙忙吩咐快请。即一面仍回上房,穿一件素绸黑羊皮褂,急急走出,林之孝已将梅翰林让进门来。梅翰林入门东转,进一门楼,即见迤南假山一带,修竹数竿,芍圃在左,菊篱傍右,中间鱼池一区,现在水;互可鉴。白石栏杆环绕,不染纤尘。李贵高揭暖帘,梅翰林步人书房。尚未坐定,即闻贾政在后面带领小厮数人急急走来,遂即连忙站起,走到门外迎见。两人拉手相候,同进书房。   贾政此刻服已两年,将及大祥,不便席地,遂与梅翰林分宾坐下。七十四、连辉当即捧上茶来。梅翰林一手接茶,即向贾政说道:“小弟连日碌碌,无一闲刻得领教益,时深仄切。”贾政方欲回言,梅翰林又接说道:“前日又蒙特恩视学江右,一切幕友苦难得人。这两天方部署稍清,不过一二日请训,约十五前后即当起身。不知老大人何以教我?”贾政因举手说道:“老先生文名清望,久振木天。况逢圣主特知,将来纶扉重任,非公而谁?暂典衡文,未足尽其恩遇。弟因守制,未敢走贺,前着贵门人兰造府道喜,想邀鉴宥。惟是我辈相好,卮言删却。现既荣行在迩,弟亦不便公饯,今具薄酌,稍伸攀柳。并望勤慎抡才,得一二隽异,为他日国家梁栋,这便不负今日主上之恩。”遂一面吩咐李贵预备酒筵,围炉小酌,促膝谈心。,梅翰林道:“老大人所赞,太过誉了,学生何以克当。至于后所赠言,敢不稍竭驽钝,上酬主遇,中慰友望乎。既承厚爱留饮,弟不敢辞,谨遵长者之命。但稍涉烦缛,转非知己。”   贾政闻言,即请梅翰林宽去大衣,另换随身便服,遂即定席,转靠南窗一张长几,对面坐下。维时,炉添兽炭,鼎艺热龙涎。方将杯箸取到,忽见林之孝忙忙走人,说道:“吏部长班陆鸣善来禀,今日巳刻奉内阁片子,立传老爷到阁宣旨。”便将内阁传帖递上。贾政接来一看,写着:“内阁特传原任工部郎中贾政,速赴内阁,听候宣旨,毋迟。此传。”   贾政看完,方欲问话,忽见东府贾大老爷赦同侄贾珍、小厮掀帘走进房来。贾政连忙站起拉手请安,贾赦即与梅翰林作揖问候。贾珍见礼后,即打千请贾政安,贾政拉起道好。只见贾赦开口说道:“适在甄嘉言处,说今早有信,闻老弟有不次之擢,正来打听。吏部现有传行,二老爷不可稍缓。”言未毕,梅翰林遂即起身,连连应道:“大老爷所言甚是。君命不俟,万不宜迟。弟尚有心腹之事相托,容当再请,并来道喜。”说着早已走出帘外。贾政急急说道:“弟虽奉传,家兄即可代东,尚宜稍坐。”梅翰林道:“弟起身尚有数日,另为请教罢了。”当下一同送出府门。梅翰林坐车仍行拜客,贾赦同贾珍亦即上车回去。   贾政遂命伺候。派李贵、连辉骑马跟班,遂到王夫人房来更换吉服,以便接旨。   此时王夫人房内,正同探春、史湘云、李纨、宝钗及兰哥儿吃饭才罢,、漱口时闻知此事,正不晓得是何缘故。忽见贾政进来,史湘云即上前请安。——原来史湘云现在孀居,王夫人接伊同探春暂住。贾政连忙问:“姑娘好。”即对王夫人说:“现在吏部传行,即赴内阁听旨。可速将衣服取来换过,立刻起身。”王夫人听说,遂吩咐琥珀开箱取衣。——琥珀因老太太去世,王夫人遂留在房内,单管箱柜。不言琥珀去取衣服,王夫人又吩咐彩云:“你可快到厨房,速将替老爷所留之饭传来吃了,即好赴阁。”贾政说:“我不吃饭了,可将随便点心拿一两样来吃个罢。”王夫人即命玉钏、彩云立刻端出鸡蛋洋糕一碟,水晶鹅油糖卷一盘,奶酥果馅饽饽二样,放在炕桌上。贾政便命史湘云姊妹皆靠里一带坐下,遂即上炕吃了点心数个。彩云倒茶喝了,立即更衣出去。在书房向贾琏操总说了几句话,不过照宝钗所言,查数回来再议,忙忙出门上车去丁。   王夫人在上房同姊妹大家议论,不知是甚旨意。彩云忽说:“邢太太同尤大奶奶已到门外。”王夫人即同史湘云。探春等迎接出来。正欲问话,彩云又说:“薛姨太太及邢姑娘皆进院了。”当下邢夫人一王夫人同众姊妹、一时皆迎接上去,各自请安问好。玉钏随掀高毡帘,薛姨太太及众人皆到房内,薛姨妈便问道:“方才听见二老爷入阁听旨,定有升迁喜信,所以亲身过来打听。”邢夫人说:“可不是呢,我亦才闻,特地探问。”王夫人便将吏部长班送到内阁传片,“老爷立刻起身到阁,尚未回来。跟去家人亦未给信。”遂命倒茶。彩云、玉钏端上茶来,薛姨妈,邢夫人等一钟茶尚未喝完,忽闻报“老爷回来了,说是皇上特恩放了户部山东司郎中……”   话未说完,贾政同贾琏、贾环、贾兰爷儿们从外说着走进院来。薛姨妈、邢夫人同王夫人及众姊妹妯娌连忙迎到外边。薛姨妈、邢大太太连声道喜,便问是何恩旨。贾政先替薛姨妈问好,邢大太太请安,便向众人说道:“我到内阁,不意王老太师早在阁中,当即宣旨。缘今早户部山东司郎中出缺,吏部开列名单。我服未阕,例不开列。蒙特旨:贾政在籍二年有余,服已将满。户部山东司郎中员缺,着贾政补授,先行到任,俟服阕再行实授。钦此。似此皇恩高厚,我贾政糜顶难酬。”   当下众人无不喜悦。贾琏等及李纨众姊妹皆替贾政。王夫人叩喜。贾政因见薛姨妈在此,不便坐下,遂同贾琏等来到书房,商议明日谢恩到任等事。一连数日,贾府贺客盈门喧阗,车马应接不暇。   转跟已过初十以后。那日贾政稍闲,正与贾琏查明出入用项,分派家人存留及一切月费日用等事,忽报梅翰林辞行拜会。贾政当即接人,见面彼此称贺。贾政先开口道:“弟正备小柬,屈驾明日一谈。今降玉趾,省弟一番烦文缛节,所谓知心自应如是。”梅翰林道:“老大人受圣上特知,逾格垂恩,弟闻信雀跃。前虽踵门来贺,未获面致。弟今定期十六日起程,所以亲身奉候老大人。教诲之余,更赐饮食,则弟转作不速之客了。”说罢彼此大笑,分宾坐定,七十四送茶上来。茶罢,梅翰林道:“老大人持身正直,一岁三迁,原非分外。然蒙此番圣恩,始见老大人平素受知,不同流辈。”贾政道:“弟有何能,圣上念先人遗荫,格外培植。受恩愈重,报称愈难,弟方深仄歉。老先生不以言教我,转蒙过誉,使弟倍增愧赧。”梅翰林道:“老大人何作此言。弟才所说皆是实话。即如弟从山左回来,又蒙新命,亦不知如何报效!前意与老大人所见相同,惟期勉竭棉薄,以报高厚于万一耳。”   贾政连连说是。遂一面吩咐李贵等在小书房备酒,”即邀梅翰林向左进一小院,便是贾政平日独坐颐养之地。七十四掀起暖帘,梅翰林走人屋内。但见四壁光明,裱糊洁净。贾政因在制,壁上并未挂画,”楠木条案上摆金鼎一尊,满焚芸檀,旁放定窑白磁瓶一件,上插腊梅、天竹,颇有闲趣。东首中放书桌,两旁列四张椅子,桌上摆着旧帖数部,古书两套,外有文房四宝,放在都陈白玉盘内。西侧暖炕上铺绒毡,青哔叽棉褥,中放小报梨桌一张,靠背、拐枕、座褥俱全。地放脚搭、痰盂,当中安放楠木八仙大桌,两边椅子八张分列,不涉繁华,别有次第。梅翰林重行施礼,遂同贾政就在暖炕坐下。   二人闲谈许久,李贵、连辉遂将桌子调开,摆上果碟二十四个;七十四、叶忠捧杯,两傍伺候。贾政起身让梅翰林,分宾坐定,贾政安席。二人对饮间,梅翰林忽擎杯拱手说道:“弟今奉命南下,心中一件紧要事,前次即欲请教,未得畅言。弟游宦在都,向来赁房居住。今贱荆在敝乡,尚未接到,惟有小媳及数房家人同寓。且弟一身国是,所有家政,必须小儿偕行。薛亲家处,年来想在洞鉴。欲将小媳同去,实与官箴不便;欲留都内,又苦无得靠之地,弟甚为难。因叨爱下,用敢直言。不知老大人可有一法,使弟放心长往?则感非言喻矣。”贾政闻言,默然片刻,徐徐言道:“此事实在不能兼顾。但弟素称莫逆,不敢自外。薛亲家处,弟可代言。”果有安排,另行覆命。设或不妥,令媳未出阁时,曾与小女辈同居数载,深为闺中至好。即接到弟家与小女连房而住,并将伺候丫头、仆妇带来,未知老先生以为何如?”梅翰林听言,满心欢喜,站起来打一躬道:“老大人如此厚待,弟虽异姓,何异同胞。此事亦不必向薛亲家斟酌,即将小媳并仆人辈,候弟起身时即送来。种种承爱,统泐心版,知己前,弟此时亦不套谢。”二人说话投机,连进数觥。撤去小碟,端出大盘大碗菜来。梅翰林不胜酒力,连连催饭。饭才吃完,忽报薛蝌来见。贾政吩咐请来,即一面迎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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