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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负曝闲谈-清-蘧园

   负曝闲谈 蘧园   第一回 陆直镇当筵说嘴,元和县掷禀伤心   第二回 沈金标无颜考月课,柳国斌得意打盐枭   第三回 什长有才击船获利,老爷发怒隔壁担心   第四回 装模样乡绅摆酒,运财物知县贪赃   第五回 两角洋钱动嗟轮舶,一封电报败兴勾栏   第六回 家室勃谿阔买办无端忍气 ,园林消遣穷候补初次开心   第七回 恣游览终朝寻胜地,急打点连夜走京师   第八回 崇效寺聊寄游踪,同庆园快聆妙曲   第九回 失钻戒大人恨小利,诓冤桶贱价得名驹   第十回 试骅骝天桥逞步,放鹰犬西山打围   第十一回 乡秀才省闱观光,老贡生寓楼谈艺   第十二回 讲维新副贡失蒙馆,作冶游公子出学堂   第十三回 讲哲学妓院逞豪谈,读荐书寓斋会奇客   第十四回 安垲第改装论价值,荟芳里碰和起竞争   第十五回 入栈房有心学鼠窃,办书报创议起鸿规   第十六回 开书局志士巧赚人,得电报富翁归视妾   第十七回 出乡里用心寻逆子,入学校设计逼衰亲   第十八回 仗义疏财解围茶馆,赏心乐事并辔名园   第十九回 花冤钱巧中美人计,打急电反动富翁疑   第二十回 学切口中途逢小窃,搭架子特地请名医   第二十一回 掉画船夕阳奏箫鼓,开绮筵明月照琴樽   第二十二回 祝万寿蓝顶耀荣华,借士金绿毛招祸患   第二十三回 断乌龟难为堂上吏,赔鸟雀讹尽路旁人   第二十四回 摆架子空添一夜忙,闹标劲浪掷万金产   第二十五回 演寿戏名角弄排场,报参案章京漏消息   第二十六回 落御河总督受惊惶,入禁省章京逞权力   第二十七回 紫禁试说军机苦,白屋谁怜御史穷   第二十八回 急告帮穷员谋卒岁,滥摆阔败子快游春   第二十九回 坐华筵像姑献狐媚,入赌局狎友听鸡鸣   第三十回 割靴腰置酒天禄堂,栽筋斗复试保和殿   第一回 陆直镇当筵说嘴元和县掷禀伤心俗语说的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单说这苏州,自从吴王阖闾筑了城池直到如今,那些古迹都班班可考,不要说什么唐、宋、元、明了。却说苏州城外有一所地方,叫作陆直,古时候叫作甫里。《千家诗》上“甫里先生乌角巾”,就是指它而说。这陆直,姓陆的人居其大半。据他们自己说,一个个俱是陆龟蒙先生的后裔。明哲之后,代有达人,也有两个发过榜,做过官的,也有两个中过举,进过学的。列公不信,只要到三高祠门口,看那报条贴得密密层层,有两张新鲜的,有两张被风吹雨打得旧的,都写着贵祠裔孙某某大人、某某老爷、某某相公,扳了指头也算不了。春秋二祭,城里抚台派了官下来,开着锣,喝着道,到祠堂里主祭。旁边站着房分族长,朝珠补褂,顶子花翎,没有一个不是乡绅面孔。所以陆直那些挖泥挑粪的平头百姓,都敬重姓陆的如天地鬼神一般。   如今单表一个姓陆的人,单名叫鹏,表字霄翥。他父亲陆华园,务农为业。平日省吃俭用,挣了几十亩肥田,又盖了三四间瓦房,家中又养了两三条耕牛,粜了十多担粮食。陆直人眼浅奉承他,称他作“财主大老官”。陆鹏自小有些聪明,他老子花了三百文一年的束修,把他送在村塾里念书,不上数月,斗大的字就认识了不少。念到了十三四岁,更是来煞了,写封把不要紧的信,虽有几个别字,人家看了都还懂得。于是陆直镇一传十,十传百,都说陆家孩子将来是个人物。这风吹在陆华园耳朵里,自是欢喜。等到陆鹏十五六岁,他老子叫他跟了一个本家叔子,开笔作文章。这本家叔子虽是个老童生,到了县府考复试团案出来,总有他的名字。学台大人也曾赏识过,说他文章做得平正,就可惜解错了题,几回要想进他,几回又把他搁下了。他负此才学,不能见用于时,也就无志功名,在镇上招几个走从学生,一年弄个三四十吊钱,将就度日。那天陆华园亲自把儿子陆鹏送过来,求他指教。两面言明:每年束修六吊,还有一钱银子、一封的贽见。他何乐而不为,满口答应了。从此以后,要陆鹏拿些钱交给航船上,叫航船上到城里书坊店,买了几本《启悟集》之类,朝夕用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陆鹏已是十九岁了,文章做得粗粗的通顺,就是起、承、转、合的法子,也会了个齐全八套。他叔子有天对他说:“你有了这点本事,可以去考他一考了。自古道:场中莫论文。一战而捷,也是难说的事。”陆鹏听了,回家与他老子陆华园商量。他老子陆华园一力撺掇叫他去考。   当下收拾行李,雇了一只柴船,父子两个,一同进城。到了考棚左右,看明白了告示上开考的日期,又寻到礼房,买了卷子;为着要搭几个沙壳子的小钱,和礼房大闹,经旁人劝散。考过县考,取了名字。接着府考。府太父姓钱,名有用,旗人出身,当过笔帖式、满文却十分精通,汉文上就不免吃亏了。幸喜幕中一位老夫子是个通品,无论哪一路文章他都识货。陆鹏的卷子,恰好落在他手里,打开一看,原来做的是未冠题,却还清楚,便取了复试。一连两复,到了三复的时候,因为抢粉汤包子吃,被人推跌了一个筋斗,一只右手登时青肿起来,不能拿笔,只好气愤愤的回船坐着。因他终复跌坏了手,没有进去。   发出长案,取在五十多名上。陆鹏看看离着道考尚远,父子两个,趁了原船,回到陆直。   他叔子就是教文章的先生,知道侄子府考取了终复,过来道喜,说:“我说如何?头一遭就高高取了,这是很不容易的事呢。不瞒你们说,我观场的时候,府考连卷子都不曾完;除了名,扣了考,只得改了名字补考。整整用了四吊多钱,才够得上道考。到现在想着,还是肉痛的呢。”他老子陆华园再三致谢,说:“这是你老弟的教法好,所以把这么一个糊涂孩子都弄明白了。道考如果侥幸,那时候要好好送几担陈米,补补你的情。”他叔子说:“那倒不在乎此。”又说了些别的话自去。   过了数日,便是关帝菩萨圣诞,陆直镇上,大男小女都要到关帝高去进香。这庙在王家村后树荫里面,房屋甚是宽大。   到了这日,庙祝清早把地面打扫净了,便有许多烧头香的,一群去了一群来。到了晌午,有个王家村上的王老爹,备了副三牲,整齐了衣帽,来替关帝菩萨祝寿。住持和尚法雨,晓得是大檀越到了,赶忙出来招呼着。摆上茶盘,斟上茶,请王老爹坐下。恰好陆鹏也来了,法雨便请他陪客。二人本来认识,彼此闲谈着。王老爹抹着胡子道:“陆相公,你不日就是秀才了,我却记得你抓周的日子,犹如在目前一样,叫我怎样的不老!”   陆鹏道:“可不是么!”王老爹又道:“陆相公,你们老人家巴了一辈子,才巴了你这么一条根,也不枉东庙里烧香,西庙里还愿。再过两日,他倒要做老封君了。”说罢,哈哈大笑。   少时摆饭,甚么豆腐、面筋、素菜、索粉大盘大碗的端上来。除掉王老爹跟陆鹏两个,法雨又拉了几个做买卖的来,坐了一桌。陆鹏一面吃着,一面说道:“前儿府里终复,照倒有一席酒,是大厨房备的。燕窝、鱼翅、海参那些倒还不稀罕;有一只鹅,里面包着一只鸡,鸡里面包着一只鸽子,鸽子里面包着一只黄雀,味道鲜的了不得。”   同桌一个做买卖的,便把筷子放下说:“阿弥陀佛!一样菜伤了四条命,罪过不罪过呢?”陆鹏板着面孔道:“你们没福的人,吃了自然罪过,我们却不相干。”另外有一个人插嘴道:“陆相公,据你如此说法,你是有福气的了!”陆鹏把脸一红道:“怎么没有!不要说别的,就是府太爷下座来替我们斟一巡酒,要不是有福气的,就得一个头晕栽了下来。你们当是玩儿的么?”当下众人听了他的话,默默无言。一时吃完,各自散去。   不想一天陆华园为了跟西庄李家粜麦子,李家一会说他升斛不对,一会说他麦子里又搀了砻糠,口角了几句。李家倚着人多势众,就打起来。陆华园挨了几下拳头,心下不服,便千方百计的想出出气儿。他有个小舅子叫周老三,是在城里元和县当快班伙计。自己特地费了二十四文航船钱,赶到城里找他小舅子。哪里知道,他小舅子跟着本县大老爷到黄埭镇相验去了,要三四天才回来。他小舅子有个妹子,是他的小姨,留他住下,问明来意,就说:“这个不妨。县里的针线娘跟我就如亲姊妹一般。让我过去言语一声,托她在里头帮忙。外头的事托了老三,李家小子叫他吃不了兜着走。”陆华园千多万谢。   不上五天,他小舅子果然回来了。陆华园见了面,如此长短述一遍。周老三把帽子一扔,拿小辫子望头上一盘说:“这还了得!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赶忙出去找着头儿,细细的商量了半天,又叫代书做了张呈子,说是行凶伤人。陆华园装作受伤,弄了两个人扶着。扶到县里,元和县大老爷把呈子看了一遍,叫仵作下去验伤。仵作禀说:“腰里有伤一处。”大老爷离座一看,却一些影儿都没有,便问仵作:“既然有伤,为什么瞧不见?”仵作回说:“这是内伤。”县大老爷道:“胡说!”仵作吓得连忙退下。又问陆华园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陆华园说:“有一个儿子。”县大老爷说:“你儿子为什么不来?”陆华园道:“小的本来要他同来的,他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县大老爷道:“更胡说了!”把呈子丢了下来,不准。   陆华园回到他小舅子家里,互相埋怨。周老三想了半日,想出了一个主意道:“何不叫外甥上来,只说他也在场被打,叫他到学老师那里去哭诉。学老师准了,移到县里,县里不好意思不答应他。”大家都说有理。周老三随即替他姊夫写了一封信烧上许多香洞,专门派了一个人下去,把陆鹏逼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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