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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金屋梦-清-梦笔生

  第四十二回 郑爱香伤心烹鸡 应花子失目喂狗   第四十三回 母夜叉髡剪玉佳人 孙雪娥梦诉前生恨   第四十四回 木瓜郎语小莫破 石女儿道大难容   第四十五回 莲净度梅玉出家 瘸子听骷髅入道   第四十六回 沈花子魂认前身 王六儿老还旧债   第四十七回 湖心寺月娘祝发 伽蓝殿孝子迷途   第四十八回 典金环婵女逢夫 受丝鞭佛子纳妇   第五十回 苗员外括取扬州宝 蒋竹山遍选广陵花   第五十一回 韩世忠伏兵走兀术 梁夫人击鼓战金山   第五十二回 雪涧师破佛得珠 王杏庵捐家造寺   第五十三回 扬州城分剐苗员外 建康府箭射蒋竹山   第五十四回 鸳鸯帐新妇听经 锦屏女送夫赠衲   第五十五回 辽阳洪皓哭徽宗 天津秦桧别挞懒   第五十六回 走江口月娘认子 下南海孝子寻亲   第五十七回 面前母逐亲儿去 衣底珠寻旧主来   第五十八回 龙海珠还儿见母 金梅香尽色成空   第五十九回 玳员外建塔开金藏 空大师奉母上莲台   第六十回 三教同归感应天 普世尽成极乐地   第一回 生前造孽好色贪财 死后报应孤儿寡妇   金谷园中春草生,当年池馆一时平。何来乳燕寻华屋,似有流莺唤画楹。   客散声歌明月下,兵残砾瓦野烟横。秦宫汉阙皆成土,流水年年不住声。   芙蓉脂肉绿云鬟,泣雨伤春翠黛残。歌管楼台人寂寂,山川龙战血漫漫。   千年别恨调琴懒,几许幽情欲话难。回首旧游真似梦,寒潮惟带夕阳还。   话说《金瓶梅》一部小说,原是替世人说法,画出那贪色图财、纵欲丧身、宣淫现报的一幅行乐图。说这人生机巧心术,只为贪图财色,猛上心来,就毒杀他人,奸娶他的美妇,暗得他的家私,好不利害。白手起家,倚财仗势,得官生子。食的是珍馐,穿的是锦绣,门客逢迎,婢妾歌舞,攀高接贵,交结权门,花园田宅,极尽一时之盛世也。不过一场春梦,化作烈火烧身,不免促寿夭亡。富贵繁华,真是风灯石火。细想起来,金银财物,妻妾田宅,是带不去的。   若是西门庆做个田舍翁,安分的良民,享着几亩的良田,守着一个老妻,随分度日,活到古稀善病而终,省了多少心机,享了多少安乐。只因众生妄想,结成世界,生下一点色身,就是蝇子见血,众蚁逐。见了财色二字,拼命亡身,活佛也劝不回头,没一个好汉跳得出阎罗之网。倒把这西门大官人,像拜成师父一般,看到翡翠轩、葡萄架一折,就要动火;看到加官生子、烟火楼台、花团锦簇、歌舞淫奢,也就不顾那髓竭肾裂、油尽灯枯之病。反说是及时行乐,把那寡妇哭新坟,春梅游故馆一段冷落炎凉光景,看做平常。救不畚那贪淫的色胆,纵欲的狂心。   少年子弟买了一部,看到淫声邪语,助起兴来,只恨那胡僧药不得到手,照样做起。把这做书的一片苦心,变成拔舌地狱,真是一番罪案。我今为众生设法,就把这《金瓶梅》紧接一百回编起,使看书的人,知道西门大官人不是好学的,借此引入献出良心,把那淫胆贪谋,一场冰冷。使他如雪入洪炉,不点自化,岂不是讲哲学的机锋,说佛法的捧喝。   闲话休题,且讲正传。话说《金瓶梅》一百回终,内说西门庆死后,生子孝哥,与吴月娘度日,家业凋零,群妾离散。金莲、春梅皆因好色,不得其死。过不得一二年,家人小厮逃的逃,十人中存不得一二个。生意买卖渐渐不能如前,折的折,竟一文也没得进门。检点家计,有如秋叶之落,又如春雪之消,不是动人嘲笑,就是惹人谈论。   到了钦宗靖康十三年间,遇着金兵大入中原,把汴京围了,掳掠金银子女无算。讲了和盟回去,不消一年,倾国又来。那时山东河北地方,俱是番兵,把周守备杀了,济南府破了。清河县地方,去临清不远,富庶繁华,番兵土贼一齐而起。那些胆小的早逃的逃躲的躲,纷纷不绝。   玳安打探得知,只得报与吴月娘知道,吴月娘听得,直吓得如痴如呆,连话都说不出来。欲待随众躲避,偌大的房屋家计,却叫谁人看管;欲要守定不逃,又恐怕仓促中被金兵掳去,岂不出丑。我便拚着一死,又想这三四岁的儿子一旦也遭屠戮,便要绝了西门大官人之后,倒不如弃了家计,且留得母子性命再作区处。算计定了,便叫玳安将家中房屋,该封的封,该锁的锁,且遮掩一时。又在家捱了一日,见信息越紧,人家逃躲的络绎不绝,便按纳不定,只得叫小玉抱着孝哥,玳安拿着盘缠并随身行李,相伴出门。   这吴月娘从来出门,俱是乘轿,用双仆跟随,何曾自走一步,今见事急,只得步走。但走便走,终是不惯,见了人未免退退缩缩,才走得三五百步,刚转得一个弯,不提防一阵人乱烘烘冲将来,口里只说不好了,金兵已在后面了。   月娘吃了一惊,便顾不得好歹,只跟定小玉,抱着孝哥往前急走。及走得出城,心才放些,再回头看时,早不知玳安是在哪里冲散,竟不见来了。欲待找寻,又不敢复入城中;若要等待,又怕撞着金兵,没奈何,只得随着众人,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走了二三里路,忽遇见一个大寺,问人说是永福寺。众人就有坐在寺门前歇息的,也有进寺去躲藏的。   吴月娘此时已走不动,只得也走进寺里来,看看光景。说也奇怪,不期这永福寺的僧人,盖造大殿时,西门大官人曾舍了五十两布施,时常送盒盘来走动,一向认得吴月娘。今日忽见了,虽知大官人已死,却晓得吴月娘还是富室,不敢怠慢,只得殷勤款待,留他在一间净室里存身。   吴月娘到了此时,便是受恩深重,喜出望外,也算得他乡遇故知了。不料躲不得一二日,金兵到来信息一发紧了,这永福寺僧人,虽说是个和尚,却身边有些积蓄,也怕有失,便顾不得吴月娘死活,竟趁着黑夜,悄悄躲往远山破寺去了。   到了次日,吴月娘起来,只见躲难妇人越发多了,这几个和尚早已形影不见。那寺外往来兵马,一日何止过去三五千,幸喜各去攻城,不入寺中搜觅。   月娘便躲在寺里,只吓得胆惊心慌。小玉抱孝哥在怀中,见娘惊慌,也只是哭泣。躲了十余日,眼见得金兵抢过兖东一带地方,撤回汴梁大寨,围困京城去了。真是杀得这百姓尸山血海,倒街卧巷,不计其数。   大凡行兵的法度,杀的人多了,俘掳不尽,将这死尸堆垛在一处,如山一般,谓之“京”观,夸他用兵有威震敌国之胆,这是古今行兵通例。这金兵不知杀了几百万人民,筑成“京观”十余座而去。但见:   尸横血浸,鬼哭神号。云黯黯黑气迷天,不见晨辰日月;风惨惨黄沙揭地,那辨南北东西。佳人红袖泣,尽归胡马抱琵琶,王子白衣行,潜向空山窜荆棘。觅子寻爷,猛回头肉分肠断;拖男领女,霎时节星散云飞。半夜里青磷火走,无头鬼自觅骷髅;白日间黑狗食人,有嘴乌争肠肺。野村尽是蓬蒿,但闻鬼哭;空城全无鸡犬,不见烟生。   不止一日,那些逃难妇女和吴月娘俱白日藏在佛座经柜底下,夜间在香积厨取些剩米就佛前香点起火来,做些稀粥吃了,天未明,依旧又躲伏在黑暗里。后来金兵过尽,渐渐有人行走,那些妇女们各自回家。也有找觅儿女的,也有在死尸身傍找觅丈夫的,俱各去讫不提。   止剩月娘领着小玉,抱着孝哥,不敢回城。指望遇着熟人,问城里信息,才敢回去。到夜间乌黑黑的一个大空寺,只剩得他两个妇女一个孩子藏在里面。孤孤凄凄,好不苦恼。   那日正是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之夕,唐明皇与杨贵妃,在长生殿夜半人无私语,生生世世愿为夫妇之辰。吴月娘和小玉,藏在东廊尽头一间伽蓝殿座下,铺些干草,和衣而寝。恰有三更时候,只见月色沉阴,佛灯隐隐,远远听得野外好似鬼哭之声,啾啾唧唧来的渐近,吓得月娘忙推小玉,只是不醒。又见几个枭鸟,在殿脊鸱尾上,叫一阵啸一阵,乱飞一阵。叫的月色无光,阴气逼人,好生害怕。   吓得吴月娘呆了,不敢出声,凄凄惶惶似睡非睡,隐隐见有一鬼,头戴长枷,腰缠铁索,像是西门庆;一鬼眉弯双月,项锁长绳,恹恹病瘦,娇态堪怜,像是李瓶儿;又有一鬼,披发遮面,血流满胸,像是潘金莲被人杀死时的光景;又有一鬼,浓妆粉面,裸体赤身,娇声宛转,双眉颦蹙,像是春梅姐贪欲失阴而死的光景。   忽然鸡叫一声,众鬼嚎啕痛哭而去,不见踪影。月娘一觉醒来,惊的浑身都是冷汗。那时有四更天气,万籁无声,一轮明月,正照中天,月娘在睡梦中看得明明白白,真是奇怪。不一时,孝哥醒了,忙叫小玉起来,坐到天明,早有那些逃难的百姓来到寺中找寻妻子。   恰好玳安前日因被贼赶散,躲在王昭宣府家冰窖里,藏了几日,不敢出来。因兵退了,各处寻觅不见,听得永福寺,躲的妇女甚多,同众人一路寻来,遇见他妻子小玉和月娘母子,大家欢喜不尽,便商量回家。仍叫小玉抱着孝哥,走进城来,到得城中一看,好不惊恐。   但见城门烧毁,垛口堆平。一堆堆白骨露尸骸,几处处朱门成灰烬。三街六巷,不见亲戚故旧往来;十室九空,那有鸡犬人烟灯火。庭堂倒围屏何在,寝房烧床榻无存。后花园下见人头,厨屋灶前堆马粪。   月娘进得城来,四下观看。见那城郭非故,瓦砾堆满,道旁死尸半掩半露。到了自家门首,狮子街开当店的门面,全不认得了。大门烧了,直至厅前,厦檐廊下,剩了些破椅折桌,俱是烧去半截。走到仪门里上房门外,虽没烧坏,门窗已尽行折去。厨房前,马粪有半尺深。   月娘又惊又恸,正待放声大哭。却好作怪,只见一个老妈妈,从他五娘潘金莲院子出来,蓬头垢面,身上又无布裙,倒把月娘吓了一跳。你道是谁,原来乱后逃生的男妇回来,抢拾这大人家的金银财物无主家伙,多有以此起家的。   月娘忙问道:“你是谁?”那老妈妈也不答应,只见他眼中垂泪,呜呜的哭将起来。月娘上前细看,才认的是老冯,原是西门庆家惯走的马泊六,李瓶儿的旧人。他知西门老爷家富贵多财,有埋在宅里的,他日日来搜寻,不想遇见月娘回家。   老冯道:“我的奶奶,你在那里躲来,叫我寻了好几日,那里没寻到。”又看着孝哥道:“这还是过世老爷的积德,人家好儿好女拆散了多少,恁娘儿们这样团圆来家,也是你老人家一生行好,没伤天理。”说着就去小玉怀里接过孝哥来抱,那孝哥饿了半日,哭着要吃饭。一时锅灶俱无,哪里讨米去,老冯去腰里取出一个火烧饽饽来,递与孝哥,就不哭了。看着月娘道:“这还是我兵来时带的干粮,没吃了。这几日,都在人家宅子里,寻剩下的米吃,才剩了这一下。”   一面说着话,月娘走的乏了,都在破屋石台基上坐下,问这人家谁死谁存的信,好不悲伤。老冯又说他在养济院里,亲眼见吴大舅被兵杀了,他一家被掳。月娘听了,大哭一场。老冯又说:“还有许多全了命的,还亏大营催得坚,只在城里扎了三日营,没大搜寻。这些烧毁的,都是兵去了,城里土贼发的火,好抢财物。如今听得番兵破了东京,不久还要回来临清驻札,咱这里怎生躲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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