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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黑籍冤魂-清-彭养鸥

  却说这鸦片烟流入中国,在乾隆时代,英吉利灭东印度,据孟加剌,渐肆其蚕食鲸吞手段,兼并那东、中、南三印度之地。   这东南两印度,皆鸦片出产之所,孟加剌产的叫公班,孟买产的叫白皮,公班就是大土,白皮就是小土。英人灭印度,以这鸦片为药材之产,每年征收其税。后来流行中国,吸食渐多,销数日畅,印度人遂争以种鸦片为生涯,名曰毕波。英人收这烟税,逐年增加,骤增至一千数百万镑,英人把这项烟税尽充军费,养兵二十万,这就可以晓得鸦片销数之广了。   看官们可知这洋药初入中国,不过视为药材之一种,其后怎的会吃?怎的会造这吃烟的器具?怎的吃烟总须困着?吃鸦片的方法,哪个是发明始祖?吃鸦片的人儿,哪个是烟鬼第一?这虽是当今七八十岁个老烟鬼,恐也不能知晓。   在下倒略知梗概:这吃烟方法,不是由英人传授,也不是由印度人教导,盖英人印度人会贩会种,都不会吃,且亦不许吃,这吃烟法子,实是我们中国人发明的。但发明这种法子,却也非易,简直与科学一般,其中也有新知识,新理想;而且父作子述,经过了几重阶级,方才发明得完全,能离那吃水烟吃旱烟的法子,独立成一种吃鸦片科学。故在烟鬼一面说来,应该当他一种学问似的研究。无奈这些烟鬼,多是数典而忘其祖,列位不厌絮烦,待在下来大略叙述一番。   当初有个广东人,姓吴,名廉,号荣泉,乃广州府香山县人氏,家中颇有积蓄,平生不事生产。一日,闻听外国新到一种洋药,名鸦片烟,能消除疾病,强健精神,遂去买只大土回来,放在家中,自己方便,做个备用药品。清闲无事,常常拿来玩弄。   一日,忽然异想天开,说道:“ 中国向来吃水烟吃旱烟,没有什么鸦片烟。这鸦片既然叫烟,自然也是好吃。”遂拿这只土来,撕下几张土皮,用剪刀剪碎,装在旱烟筒里,吃了两筒,果然觉得精神酣畅,兴致淋漓;再吃上几筒,渐觉头晕目眩起来,睡在床上,昏昏沉沉,身子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醒了过来,知道这烟性利害,多吃便要醉倒。又想起一个法子,拿他来装在水烟筒里吃,这烟在水里通过,自然觉着性子和平得多。但这一个土皮,不上两月,早已吃完。   荣泉拿着这土肉没有法子,又想道:鸦片本是洋药,中国的药有的研做末,有的搓成丸,有的煎成膏子。这鸦片是个黏性,研做末是不能,搓做丸药也不便,不如竟把他煎成膏子罢。想定主意,便把他来煎膏,煎成的膏子,放在一只磁器缸内,安置自己房内,思量过几日等药性服一服,把来当寻常的膏子吃。   但连日觉着身子不快,抽筋缩脉的难过,睡在床上,教家人去调些膏子来吃。家人以为膏子多是补剂,这鸦片又能医病,多吃些自然功效来得神速,遂不知好歹的一掠,掠了半碗,拿来用开水冲了,递过来给他吃。荣泉等他凉一凉,就咕嘟咕嘟吃了下去。   你道这荣泉是果真生病么?其实他是烟瘾要发,你想他吃了两月土皮,怎会没瘾?几日不吃,自然烟瘾要发。荣泉不知其故,以为生病,拿这烟膏来当作良药,思量试一试灵验与否?恰巧这烟膏是对症对药,可惜吃得太多了,初时犹可,后来渐渐发燥,荣泉以为不胜烟力,又要醉了,一霎时,不觉绞肠刮积腹痛起来,喊叫连连,额汗如雨。   家人们聚在他房内,连忙替他按摩,渐渐的看他面色发青,眼眶发陷,四肢发冷,身体发痉。家人看了,吓得叫苦连天,他的儿子吴念萱,号叫慕慈,见他父亲如此,忙叫家人去请医生,谁知已来不及,这吴荣泉已是“ 无声无臭,上天之载”,可怜不到半日竟死了。   这是我们中国误吞生烟的第一个鸦片鬼!   他的儿子见父亲一死,自然衣衾棺椁拿来盛殓了,七终丧葬,寻几个僧道,替他父亲做些功德,追荐亡魂,早升天界。亲友们见吴荣泉死于非命,一家哭哭啼啼,都走来劝解。   有的说:“荣泉老伯年过花甲,也算福寿全归,只可怜误吞洋药而死,也是他命数当然。”   有的说:“鸦片出在印度,印度古称天竺,乃佛祖发祥之地,这鸦片或者我佛慈悲,是普渡众生的仙丹妙药,荣泉老伯吃了这烟,想是往西天佛国去了,也未可知。” 大众听了这话,都附和道:“不差,令尊一定是往西方极乐世界去的,慕慈兄不必过于哀毁。”慕慈谢了众人。   众宾散后,家人要把一缸烟来扔掉,慕慈不舍得,呆呆的看着缸烟,想道:“这个一定可吃,惜乎不得其法。我想这鸦片既名为烟,自然只好吸其烟,怎么好把这物质都吃下去?我父亲当时是误了。想他初时装在旱烟筒水烟筒上吃了,都不妨事,后来吃了烟膏,他就丧命,这不是个证据么?但是吃鸦片之法,从古不传,我不能把这一缸烟丢了,总要推敲出一个法子来才好。”   一日,捧着支水烟筒在地下踱来踱去,无意中用吃皮丝烟筒扦子去掏一滴烟,向灯火上一泡,顿时泡发,时青烟直冒,顺手向指头上一卷,就卷成个烟泡,装在水烟筒上,想要呼,再也呼不动,知道这烟实窒不透空气,必得搠个孔,方能呼吸。又因这烟泡坚硬,遂把扦子烧热了搠起个洞来,吸是好吸了,但烟泡烊着,就滴下水烟筒里去。因这水烟筒头是嵌着个古老泉,有五个孔,鸦片泡开,是个流质,所以要滴进去。   慕慈知道水烟筒不能吃,就换支旱烟筒来,如法试验,果然极灵。吃下两筒去,觉着四肢畅适,五体酥松,真有无限快乐。但这鸦片烟滋膏重,且有烟灰,容易把烟杆塞满,慕慈又不知费了几许心思,想着把烟杆改良,换根粗壮的广竹,做成一支鸦片烟枪,装上一个烟斗。   这烟斗发明,也绞了他好多脑汁,起初要想照旱烟筒样式装个烟筒头,但装一个头要配上这支竹枪,至少酒杯口大小,那一筒烟可装一两多,不是四金刚,怎的一口气会吸得了?后来被他想透了,仿个斗式造起一个烟斗来,斗内是空的,可以容得烟灰;斗门是平而凸的,烟泡大小,可以随心所欲。鸦片有黏力,不像水旱烟是要有孔,方才好装。斗脚用个节口,卸下来可以出灰。节口包在枪杆上,下面托着托底,随便可以做些装饰。枪嘴用象牙镶着,非但是美观,并且收束住烟气,一线而出,不至散漫无羁,如火通般直冲出来呛喉咙。   烟枪造好,又造盏烟灯,打几支钢丝烟扦,这都是从便利上想发出来。后又因坐着吃不便,就拿烟具来放在床上困着吃,却恐这烟具龌龊了被褥,遂想着了书房里面有个紫檀花梨木的都盛盘,拿来做个烟盘。都盛盘内排着文房四宝,用不着的搬去了,有那用得着的,像笔架可以搁得烟扦,墨床可以放得烟泡,墨盒可以盛得烟灰,水几可以插得时鲜花朵,有那细巧玲珑的玉器古董,也放上几件做玩具,和那烟灯、烟枪、烟匣、烟扦,一齐放在都盛盘内。顿时一个烟盘,收拾得齐齐整整,璀璨陆离。   慕慈看着不由的心花怒发,兴致非凡,躺下去开灯就吃。但不知直吃到几时,且听下回分解。   第 三 回 得意自鸣谈锋犀利 冒险进取妙策环生   却说吴慕慈因为烟具造得精致,烟盘收拾得整齐,自己一团高兴,躺下去一连吃上十几筒,吃得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便再吃几筒,谁知越吃越有兴头,真是一个无瘾大量,哪里会醉?原来这鸦片与吃酒一般,酒是一斗亦醉,一石亦醉;这鸦片亦是一筒亦醉,一缸亦醉。慕慈趁着一时之兴,直吃到日落黄昏,茶也不思,饭也不吃,站起来捧着支水烟筒,在室中走来踱去,跑个不了。自己觉得神思健旺,脚步轻松,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   从此他与这鸦片相亲相近,结个不解之缘。忧来这鸦片可以消愁,乐来这鸦片更能助兴。终朝终日,一榻横陈;无晓无昏,一灯相伴。万事都抛脑后,只知吐雾吞云;百般不在心头,哪管天翻地覆?亲友都如隔世,诗书本底无缘。请从今日杜门,世缘都了;若问几时不吃,除死方休。试看他烟量无双,真不愧烟鬼第一!   这吴慕慈烟具造得这样精巧,烟瘾吃得如此荒唐,早已成个废物。但是他一个人癖好,不再传染别人,也就罢了。我同胞四万万人,也不多争他一个。无奈这吃鸦片法子传染开去,极易极速。不到一年,却已风行海内。你看前后数十年,偌大个中国,弄得来民穷财尽,国势浸衰,坐使黄种飘流,白人猖獗。欧风美雨,日夕惊惶,赤县神州,演出弱肉强吞之惨剧。   推原祸始,其酿成今日亚东之时局者,必以鸦片烟为下流之归;而罪魁祸首,多是吴慕慈一人造因布种。到如今烟鬼满天下,闻得国家要行禁烟的命令,都吓得魄荡魂飞;又闻得禁烟要用强硬的手段,更急得屎流屁滚。一个个怨的怨,恨的恨,咒的咒,骂的骂。怨则怨当初拿不定主意,恨则恨自己吃上这鸦片,咒则咒新党倡这种议论,骂则骂政府行这种新政。戒烟戒了的,已是周身病痛;有那戒不了的,更只好束手待毙。愁魂怨气充塞两间,却没有一个人思量到这吴慕慈。   我以为一众烟鬼都宜怨他,恨他,咒他,骂他,统是他一人造孽!不是他造出这烟具,发明这吃鸦片,如今哪里会有烟鬼?国家也不要行这种政策,烟鬼也不要受这种惊惶。所以推论至于极端,这吴慕慈不但为国家之罪人,也应算烟鬼之公敌。孔子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若按照这条公例,吴慕慈怎的会有好收场?诸君耐着心烦,听在下说。   这吴慕慈自那日为始,吃了鸦片,一连几个月不出大门。有他那一班要好的亲戚朋友,打听得他有了嗜好,相约到他家里来看他。大家见了面,到是一惊!见他扛着肩,歪着嘴,面色青滞,牙齿墨黑,一副憔悴形容,倒像生了三个月重病。   众人问道:“ 慕慈兄近来有何贵恙,为何这样狼狈?”他答道:“兄弟并没有什么病,只是多吃几筒鸦片烟。” 众人道:“尊翁吃鸦片以致丧身,何故老兄又蹈覆辙?”   他道:“家严为因不得个吃法,所以误中其毒;兄弟近来发明了吃法,吃了烟着实有益。” 众人不信,慕慈叫下人取烟盘出来,放在书房中榻上,众人一看见都盛盘内排列得光怪陆离,却是莫明其妙。慕慈一一指示他们道:“这叫烟枪,烟枪上装的是烟斗,这是烟灯,那是烟扦,都是吃鸦片的要紧条件,为必不可少之物。其余这许多烟盘、烟盒、灰缸,虽亦需要品,但暂时缺乏,却也无妨。至如那扦架等装饰品,可以随意布置,更是无关紧要。”   一面说着,自己躺下去先吃了几筒,然后开上一筒,请那许多朋友尝尝滋味。大家应酬香了几筒,果然都赞道:“好鸦片!吃了下去腹中撑动,觉着肢骸筋络舒畅异常,不想这鸦片的功效,竟如此神奇!想古人服食还丹,其妙用当不过如此。此法若传了出去,怕的大家要吃。但这煎鸦片的法子,到要请教。”   慕慈听了众人要问他煎烟方法,他便像个说书的,要卖起关节来,说道:“这煎烟方法,我是煞费苦心,三番五次的试验,方才研究得精密。你们知道寻常煎膏,总要捞去药渣,这鸦片是个粘质,去渣却非容易。”   大家道:“ 你是用何妙法煎得这样好?可以告诉了我们。”慕慈道:“谈何容易,须要你们拜我为师,才肯传授心法。”内中人说道:“你也不必卖俏,一定是用纱绢等类,沥去渣滓,然后煎烟的。”   慕慈道:“你却很算聪明,但是尚隔一膜,这纱绢能沥得那样清楚么?其中却另有方法,凭你神仙也猜不着。”   众人听得发躁,再三请他指示,他道:“ 你们且等一回,让我吃足烟来对你们说。” 众人没法,等他吃足了烟。他坐起来,眉开眼笑,口讲指画的说道:“这也不难,你们要是煎烟,先炒了土,用水浸着煮上几滚,然后拿他来沥。这沥烟的器具,须要造个竹器,不用纱绢来衬,却是用纸,纸须在火上熏过,多熏几张,纸上的毛尽熏掉,这烟从纸眼中渗下,自然一些没有渣滓,这叫作过笼。过笼有两个法子,有冷笼,有热笼,起先说的是热笼,用冷水过的,自然叫做冷笼了。沥出来的渣滓,是叫笼头灰,不用扔掉,存在那里,下次过笼也有用处。你们晓得,这鸦片吸进斗门去了,里面还有烟灰么?这烟灰力量,却更比鸦片利害。若搀入土中再煎,依旧煎得出烟膏,这是鸦片的特有性。但是再有一件紧要之物,叫做斗脚纱,是幔在斗脚上面的,却有两种用处:一种是烟枪不走气,一种是挡住烟灰不入枪管里去。这都是紧要事件,你们须要牢牢紧记。”   众人听他讲完,称赞了他一番,大家也就散了。各人回去学会了烧烟,置办了烟具,都吃上了烟,渐渐的流传到别处去,大家知道都当桩新鲜奇事,这个也要呼呼,那个也要尝尝,这鸦片就如潮水一般,到一处泛滥一处。鸦片一时盛行,这烟具自然也有人会造。起初犹是合作,后来销路渐畅,遂变了分工,造烟枪的不做烟斗,做烟斗的不卖烟灯,办副烟具倒要走了几爿店铺。   要吃鸦片,这也全不在意。烟枪以广竹最为普通,讲究的有用蔗枪,烟斗以厦门为第一,寿州烟斗亦是有名。再有那人情斗、秋云斗,皆是普通用品。烟膏以广膏最为著名,广帮煎烟,有不传之秘;普通吃的多是苏膏。烟灯式样繁多,不胜枚举。列位但看这烟具争奇斗巧,就晓得当时吃烟的人多了。   乾隆末年,吃烟的人已占全数四分之一,广东尤为兴盛。其时有个总督,见这鸦片流毒无穷,遂奏闻朝廷,极言鸦片之害。嘉庆初年,申立严禁,裁去鸦片税额,不准私运入口,于是洋商之运土来到中国者,不敢公然售卖,皆于别样货物交易时,夹带私售,烟价腾贵,陡涨至于几倍,而吃烟者依然如故。道光初年,重申前禁,严办私贩。   这时吴慕慈年已衰老,烟量吃得不可收拾,平时也是个私贩,得了这个消息,怕是逃走不了,捉去当官,受不起责罚,遂将生烟尽吸个饱,瞑目长逝,也做了个鸦片鬼,与他父亲一样往西方乐土去了。   他个儿子吴恒澍,号叫春霖,将他父亲殡葬已毕,自己思量用些手段,冒险进取,发他一注洋财,可以成家立业。想了几时,居然被他想出个主意来,但不知他用什么手段,且听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登垄断奸商获厚利 申禁令钦使定严刑   却说吴春霖见当时吃鸦片的人日多一日,国家虽然禁烟入口,却不曾禁人不准吃烟,此时若贩鸦片,一定可得厚利。如今有个法子,鸦片贸易,悉在海外,这海外离埠稍远,大洋荒岛之间,便非中国法令之所能及。私运入口时候,若有关胥盘查,重重用些贿赂,这些胥役,都是见钱眼开。有了银子,哪有不肯舞弊的道理?   主意已定,遂出去寻了几个向来贩鸦片的洋商,与他串通了,使他招呼各商人将鸦片趸船,悉行停泊外海,就在其地交易。又勾结内地奸民,为之传送,使窑口为之包卖。运载入口时,买通快蟹艇,为之护送。过关时,关上胥役,都得了贿赂,受了陋规,外面盘查得十分严密,暗中却是通连,实为私贩的奥援,不怕官场禁令森严,却一丝一毫奈何他们不得,所以这鸦片销路畅旺如故。   吴春霖既做了私贩的头脑,一班私贩趋附着这吴春霖,犹如蚂蚁附膻,还有那些洋商贩烟来到中国,都是投奔这吴春霖,也奉承着这吴春霖,好似苍蝇逐臭,惹得他两处赚钱,真是登垄断而罔市利。   不上数年,积得家资数十万,自以为子孙万世之业。不知不义之财,总有恶贯满盈之日。常言道:“刻薄成家,理无久享。”况乎这吴春霖干法犯纪,流毒生灵,积下这等造孽钱,岂能保得住终身不败?然而当时他却受用,人情只管眼前,哪个是深谋远虑,肯退一步着想呢?   闲话休提。且讲这鸦片烟自从吴春霖经手做了私贩的头脑,这鸦片趸船之来,每年骤增至数万箱。统计一年出口银两,不下数百万。这数百万银两,尽消费于暗室昏灯,而于国计民生,毫无裨益。漏卮日大,内地银荒亦日盛一日,而于广东全省之经济现象,其影响尤大。省中大吏,默察其情,推究其弊,知皆此鸦片私运入口之害,不得已姑为权宜之计,奏请暂事羁縻,徐图禁绝。   于是朝中议论纷纷,有的说:“鸦片之禁愈严,吃鸦片的人愈多,其弊都由于胥役棍徒之因缘为奸。这班胥役棍徒,但知鹜利,不知畏法,逞其鬼蜮之伎俩,则法令亦有时而穷。所以法愈峻则胥役之贿赂愈丰,棍徒之计谋愈巧。这个禁烟的法令,不是替那班胥役棍徒做个为丛驱雀的鹯、为渊驱鱼的獭么?如今不如仍用旧法,照药材纳税,但只准以货易货,不得用银购买,这就可以救得银荒,并且可以裕得国计,岂不是绝妙的法子?再那班吃鸦片的,多是浮惰无志之辈,本在不足轻重之数。只要定个法律,凡官员、士子、兵丁,一概不准吸烟。海内生齿日繁,不多争这几个老弱无用浮惰的吃鸦片人。这是为救济国家经济现象起见,所以这鸦片以弛禁的为是。”   又有的说:“ 此法不妥。鸦片既然弛禁,不禁人售卖,安能禁人吸食呢?若说官员、士子、兵丁不准吸食,庶民便吃无妨,则那许多官员、士子、兵丁,独不是从民间来的么?至于浮惰无志之辈,在不足轻重之数,一任其吸食,海内生齿日繁,不多争他们几个,然则他们就不是天朝的百姓么?况乎这些吃鸦片人,原不是生来是个浮惰,天然是无志的,都因他们吃了烟,方才变成下流人物。今若尽人吸食,恐怕吃烟的人日盛一日,普天下的人,个个都自愿要做个惰民咧!你知这中国人的性质,都是因因循循,自甘暴弃的么?又如以货易货之说,尤为掩耳盗铃之计。盖以货易货,不过直接间接的关系,于经济现象一般,同是吃亏。中国之货,即是中国利源之所在,以中国有用之货,易外国无用之鸦片烟,每年消费至数百万金,此数百万金,皆中国裕民足国之资。若贸贸然输之外洋,耗之于鸦片,则中国经济界上哪有不受恐慌之理?故为今之计,莫如严行禁绝,庶几可以裕国计,杜漏卮,扫除弊政,振作民气。否则明明知其为毒人之物,而听其流行,复征其税课,堂堂上国,有此政体乎?况乎所收之税,不过值百抽二,重至值百抽五,极重值十抽一而已,无可复加。以十倍之害,易一倍之利,其得失何待烦言!”   列位,若论这两人的议论,自然是第二人的说话有些远见。然而中国人多是自以为是,不肯佩服别人的。如见他人议论与我反对,我必竭力与他争胜。一个人争胜不来,便要寻几个帮手。朝廷之上,但论党派,不论是非。所以这两派互争,两年不决,筑室道旁,议论多而成功少,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通病了。后来这两派决计,是主张禁绝的一面争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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