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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青红帮演义--吴虞公

第一回 演武场小英雄失仪 集贤镇老将军杀虎   话说明朝末年,李自成作乱,崇祯帝自杀,吴三桂因为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占了去,冲冠一怒,借得清兵入关,虽然杀败李闯,报了冤仇,却把天下江山,平白地送给了爱新觉罗氏。清朝自从世祖定鼎北京,打平天下,直到高宗时代,已经百年。那时五谷丰登,人民安乐,所以乾隆皇帝几次巡游江南,做了六十年太平天子。   且慢,那时果真天下太平,这部演义又说些甚么?自古道:“患生于所微,祸生于所忽。”乾隆帝自负聪明睿智,政必亲裁,谁知早已伏下祸根,至今二三百年,仍是没有扑灭,百姓受累不浅。这个祸根,究是什么?诸君不要心慌,待我慢慢道来。   却说乾隆十二年秋间,淮安府教场上打扫得干净,中间演武厅前,竖起两面黄龙大纛旗,秋风猎猎地吹着,气势甚是雄壮。五百军健分立教场两边,一个个宝刀出鞘,刀光似白雪一般,耀得人眼花缭乱。不多一会,武主考黄定忠率领一班恶狠狠的教师,都到演武厅前坐定。各属县武生前来考试的,约有三四千人,跻跻跄跄拥在教场里头。一声炮响,把教场门关了起来,那时人声寂静,只待主考点名发令。   隔了好一会,只听得演武厅上发令道:“山阳县武生赵文炳演试武艺。”那时武生班中,走出一个瘦小后生来,立在教场中间,先试千斤石。那块青石足有台面来大,那武生蹲身下去,不慌不忙扶到胸前,又慢慢的放了下去。众人看了,暗暗叹服,主考更是欢喜。那武生又取了十二力宝雕弓,站好步口,拽开弓弦,觑得靶子较切,连发三箭,不偏不倚,都射着红点子上。这一来,众人都喝采,主考一发得意。那武生演罢,退入班中。   演武厅上又发令:“山阳武生翁麟瑞演试武艺。”一声令下,教场中奔出一个伟少年来。那人生得燕颔虎额,熊背狼腰,年方一十七岁。因为他生性憨直,武艺高强,惯打不平,山阳一县泼皮都怕惧他,唤他叫做镇山阳翁麟瑞,着实是个少年英雄。那天到了教场里面,看看几块千斤石,都不及方才赵文炳演过的大。他本来好胜,便也取这最大的千斤石扶到手里,觉得不甚重,双手一托,托将起来,那块石头已托在他头顶之上,自肚里思量道:“这却作怪,怎么一块很大的石头,约摸只有一二百斤重?且不要管他,待我再来试它一试。”想着便把那石向着空中只一丢,约有二丈多高。落下时,双手向前一接,恰巧跌在手里。又是一丢,丢在原处。众人看得呆了,都想从来考武,却没有见过这等有气力的武生。又看他面又不红,气又不喘,更加叹服。   那时,主考黄定忠看了,吃惊不小。翁麟瑞丢了石头,走到考官面前禀道:“非是学生力大,其实这块石头只有二三百斤,莫非有弊?请老师作主。”主考听了,大怒道:“考试大典,谁敢作弊?快退下去,再演弓箭!”翁麟瑞只得退下,又去架上取了一面十八力宝雕弓,隔开靶子一百步远近立定了,搭起弓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尽平生之力,扣得满满的,正待射出去,只听得拨刺一声,把那弓背折断了。翁麟瑞丢在地下,口里说道:“这面弓,却恁地不中用,如何一拉便折了?”此时众人看见,尽皆吃惊。主考拍案大怒道:“小子如此无礼,在教场中演武,全没些儿礼节,快与我逐出教场,不准考试!”旁边众武师齐声劝道:“这武生折了弓背,虽然有失仪礼,其实有气力。这数千武生中,只恐无人及得他。主考选拔人才,请另眼相看,勿拘小节。”主考冷笑一声道:“他果然有气力,可把三十力铁胎弓拿来,叫他试一试。他若拉得来时,便提拔他。”说着,便叫左右到武库里去,抬出那面铁胎弓来,放在教场中。   众人此时都要看翁麟瑞显武艺。翁麟瑞取弓在手,看弓背上镌着“常遇春”三个金字,不觉吃了一惊,自忖道:“往常多听得师父说,常遇春一张弓,与宋朝岳飞的相仿,足有三百斤。臂膊里没有一二千斤气力时,如何拉得开?刁恶的主考,取出这张弓来,不是特地来为难我?他人不敢拉,我却偏要试一试。”那时弓弦没有扣好,翁麟瑞想要扣上去,却哪里扣得上。原来施用弓箭,也有个道理。大凡扣得上弓弦时,便可以用得这张弓。那张常遇春用过的铁胎弓,藏在武库里几百年来,没有人扣得上,所以无人敢用。翁麟瑞看看扣不上,发起狠来,没命的把那张弓折转来,居然被他扣上去。那时众人不知就里,并不称奇。主考心中明白,看见了,如何不吃惊?那时翁麟瑞扣上了铁胎弓,心中好不欢喜,摆好步口,取弓在手,拔了一枝箭,搭上弓弦,要想拽丌弓射将去。只是气力用尽了,哪里拽得开!当下主考黄定忠见他拽不开弓,心中暗喜,却装作满面怒容,拍案骂道:“这小子全没本事,弓也拽不开,却来这里逞能,有失考场仪节!”喝令左右,把他驱逐出场。此时众武师不敢劝阻,由他将翁麟瑞逐了出去。众人见了,尽皆叹惜,都说:“这般好武艺,何人及得?却因失仪被逐,可惜可惜。”这一场考试完毕,那瘦小后生赵文炳,却是第一名武秀才,不在话下。   再说翁麟瑞出了教场,心中纳闷,自念:“师父教我十八般武艺,件件来得,只望我功名成就,将来同国家出力。如今白手回来,何颜再见师父?叵奈黄定忠这厮,有心要算计我,指我失仪,逐我出场。这冤仇不报,如何出得我心头之忿?也不算好男儿。”又想:“我父母早已没了,师父又没儿子,从小教养我,认我做义子。我若不回去时,又累得他心慌。”正在委决不下之时,对面撞来一人,将翁麟瑞一把胸脯扭住,说道:“考场没有散,你到哪里去?”翁麟瑞抬头看时,认得是师叔归槽马林锦。当下林锦放了手,问道:“你何以此时出场?”翁麟瑞叹口气道:“叔父,一言难尽。”便将如何丢弄石头,如何折损弓背,主考如何为难的事,一一说了。林锦听罢,不作一声,但说道:“你师父在家,恐你在教场中失仪,特叫我来指导你。只因迟了半天,不曾和你见面。既然如此,快回去见了师父再作理会。”翁麟瑞只得跟他回到师父家里,拜见师父,将前事各细说了一遍。师父笑道:“这事何足为奇?世间屈没人才,也不是你一个。你再用心习练三年,总有出头之日。”原来他师父姓张名岳,练得一身好武艺,再兼天生神勇,万夫莫敌。雍正初年,投年羹尧部下,充个步卒,随他平定青海,积功升了千总。因为年老乏嗣,还家休养,教授拳棒为生,年已五十余岁。其人生得身躯肥硕,须眉伟然,因此人称老将军张岳。手下有徒弟三五百人,只爱翁麟瑞天性真实,体格强健,把平生本事尽教授他,认为义子。这一天翁麟瑞被逐回来,张岳并不见怪,林锦也自告别回去。隔了三天,武榜揭晓,张岳得知赵文炳第一名中选,叹口气道:“国家考选武士,那些考官只当做儿戏一般。这场考试,别人考了第一倒也罢了,只这赵文炳,是沿壁鼠李仁的徒弟,人又生得瘦弱,至多有一二百斤气力。只因他是赵协统的儿子,考官就抬举他,这样如何平得人心?”翁麟瑞听他师父之言,说道:“恁地看来,前天那块台面来大的石头,果然有弊。考官有了这种心思,如何选得出真才实学?我一世也不再去考。”   说到这里,只见外面奔进一个人来,口中嚷道:“反了!反了!”张岳、翁麟瑞抬头一看,认得是林锦,慌忙问道:“什么反了?请坐了再说。”林锦只管说道:“新任孙知县,委泥身金刚李得充丁捕快。那人倚仗知县势力,无恶不作。有个把兄弟,叫做爬山虎何义,往常在海州一带做贩盐私商,知道我在集贤镇开设官盐局,生意发达,约了三五十个枭匪到我局里,把局员赶散,公然把这盐局占去。镇上虽有兵勇驻扎,却早已有李得吩咐,不敢预闻。我到县里去告发时,半路上被他们截住,不许进城。我想这孙知县做事糊涂,就去告发也不能得直。张老将军,请你替我想个法子,救我一救。”翁麟瑞听罢,叫起来道:“清平世界,如何容得这样人?他们有官长保庇,眼见不能和他讲理。师父,我们去捉住那厮,再作商量。”张岳道:“不得造次!这李得我也相识,待我去和他说话,却再理会。”说着,立起身来,对翁麟瑞道:“你服侍林师叔,沽几斤酒来,在家只顾吃,我自去会李得。”说罢,拔步便走。   赶到城中县衙里,寻着了李得,招到酒店里坐定。酒保盛上酒菜来。张岳便开言道:“李大哥,今日小弟到此,有事奉托。”李得道:“将军有何事见委?但说不妨,小弟理当尽力。”张岳便将爬山虎何义强占盐局的事说了一遍,且道:“闻得这位何义,是大哥的至交,因此特来相烦,请大哥去劝他让还了盐局,免得人家朋友分上不好看。”李得听罢,呆了半晌,答道:“将军别事见委,小弟无有办不到。这却有些为难了。”张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兄何必推却?”李得道:“将军不知其详,容小弟奉告。当初何义从海州来时,说起要占据林棉所开的盐局,我却不知林锦是怎样人。因为何义是我至交,就允他帮忙。现在已经到县备案,许何义营业。这件事如何翻覆得来?并且何义这人,生来不怕事,我去劝他,必不肯听。”张岳道:“如此说时,我与你同去走一遭如何?”李得道:“将军肯同去最好,可知小弟不是说诳。”说着,吃了几杯酒,付了酒钱,同了张岳奔集贤镇来。   其时秋末冬初,天晚得快,集贤镇离开城于有十里足路,走到盐局门首,已是初更时分。但见灯烛辉煌,正在大宴宾客。远望正厅上,放着五六席酒。只见李得走到厅前,高叫道:“何义兄弟,如何不请我吃酒?”那主席上坐的何义看是李得,慌忙立起迎接。李得道:“还有老将军张岳在此,要和兄弟说话。”何义道:“什么老将军,我却不认得。”李得道:“便是山阳县有名的老将军张岳。”何义道:“姑且请来吃一杯酒。”李得便出厅来,招呼张岳进内。相见已毕,张岳便就客席上坐了。打量何义时,有五尺余身材,四十多年纪,生得颧高额广,两目凶光暴露。三人入席,酒过数巡,张岳忍不住,目视李得,叫他说话。李得便开言道:“何义兄弟,今日老将军约我到此,非为别事,只因这开盐局的林锦,是老将军师弟,特来和你相商,把盐局让还了他,我自有位置给你。”何义闻言大怒道:“李大哥,你却也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恁地好说话!什么老将军、小将军,我都不认得!”张岳忍住气道:“老兄息怒,听我一言。走遍天下,总有一个道理。林锦的盐局,被你占了,如何肯甘心?你既然得手了,叫你让 出来,你也不情愿。我却有个计较,你若让了盐局,我和李得担保,叫林锦让你在此镇上再开一所,分别营业,各不相犯,恁地时,大家好看。”何义一闻此言,怒气冲天,圆睁双眼喝道:“你是怎样狗才?到这里来欺负我!须知我在海州一带,纵横数百里,谁不知我叫做爬山虎何义?我要怎的时,谁敢道个不字?你要我让出盐局,我也可以,只问我三千兄弟肯也不肯?”张岳道:“你休得逞强,毕竟不肯让出,也好商量,何必把三千兄弟来压倒我?我虽老朽,千军万马中,也曾杀得进杀得出,却不曾见如此不讲情理的汉子。”何义听了,一发大怒,狂叫道:“谁替我把这老头子撵出去?”说犹未了,只见五六桌酒席上的宾客,恶狠狠地围了上来,有几个磨拳擦掌,欲待出手殴打。   这时张岳再也忍耐不得,须髯倒竖,怒发冲冠,霹雳也似大吼一声,霍地立起身来,双手一挥,早跌倒丁十来个。何义更不多言,一脚踢翻了桌子,直扑张岳。张岳趁势一闪,待他扑到怀里,就他背脊骨上只一拳,打倒在地,翻转身躯,骑在何义背上,提起拳头,对着后脑壳上扑的一拳,只听得似敲碎瓦钵儿一般声音,脑浆迸裂,血流满地而死。张岳见打杀了人,并不慌张,跳起来道:“谁敢上前,以爬山虎为例。”众人远远地望着,哪里敢上前。这时李得惊得呆了,也不敢来说话。张岳见无人敢来,走出厅来高叫道:“一身做事一身当,我自去自首。”说着,放步狂奔,众人何敢追赶?一转眼不见了。   却说张岳一径奔到家里,已交三鼓,不见了林锦、翁麟瑞二人。问守门的,但说喝罢了酒,出外散步去了。张岳等了好一会,才见林锦、翁麟瑞二人缓缓归来,急问:“那事办得怎样了?”张岳道:“那厮不肯让,还出言不逊,被我一拳打死了,我就要去自首,特来嘱咐你们几件事。”言犹未了,翁麟瑞大叫道:“师父,这个如何使得?如今县官糊涂,若去自首,必然受苦。为了这件事吃官司,不值得。”林锦也道:“师兄万不可去自首,暂时避一避,兄弟自有去处,可以安身。”张岳尚未回答,只听得军号乱鸣,有如追杀敌人一般。只见守门的奔进来道:“不好了!有三五百官兵奔杀将来!”张岳走到门口一望,但见火把齐明,相去不过一二百步。正要回转身时,只见翁麟瑞已经轻装缚裤,帕首短靴,手执双刀,冲出大门,迎敌官兵。张岳顿足道:“如此却弄坏了。一不做,二不休,杀一阵也好。”当下便与林锦各执武器,呐喊一声,杀出大门,与官兵接战。这一来有分教:杀一条血路,结几个英雄。正是:   一旦英雄归草莽,百年湖海闹风雷。   欲知翁麟瑞等迎敌官军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西天王独霸清河县 东方亮称雄白水村   话说当时翁麟瑞手执双刀,直冲官兵,勇气勃发,锐不可当,刀光起处,人头落地。接着张岳、林锦赶到,一发将官兵杀得尸横遍地,血膏原野。那些见机的官兵,见不是头,纷纷弃了火把刀杖,四散奔逃,才得保了性命。张岳见官兵已逃,便止住翁麟瑞道:“这事本与他们无干,我们不得已,把他们杀了几十个。已经逃走的,不必追赶,回家却作计较。”当下三人回到家中。看看翁麟瑞身上,都是血迹,林锦便道:“现在事体弄得大了,想知县必定申详上宪,统领大兵前来剿捕。我有一个至交好友,姓宋名杰,自命西天王,为人勇迈绝伦,广有谋略,现在清河县居住,教授拳棒。市井泼皮都拜他为师父,所以羽党众多,开场聚赌。知县奈何他不得,反而结识了他。叫他去驾御那些泼皮,才能保得地方安宁,其人因之独霸清河一县。与小弟总角之交,若去投奔他,必然收留。”张岳道:“事已至此,除了这着,没有别法,姑去走一遭。”便与翁麟瑞换了衣服,收拾物件,给几两银子与守门的,叫他自去作生理。林锦本没家眷,即便率着张岳、翁麟瑞,共三个人,连夜投奔清河县来。   原来山阳、清河两县相连,到宋杰家里不过三四十里。步到东方发白,晓日初出,已至宋杰门首。林锦举手敲门,里面老奴才出来开了,便问:“林大官人,如何来得恁早?请进。”三人客堂坐下。奴才道:“此刻家老爷尚没起身,待奴才去请他起身。众位少坐。”说着,关上大门,便进内室,唤起宋杰。宋杰知道林锦来了,慌忙起身出来,径到客堂。叙礼既毕,问了张岳、翁麟瑞二人姓名,宋杰便道:“久闻二位英雄大名,一个是老辈中健者,一个是青年中俊杰,今日得见,实为幸甚。”张岳看看宋杰,生得短小精悍,约在三十岁左右,谅他可以做些事业出来。当下四人坐定,林锦便将盐局如何被夺,张岳、翁麟瑞如何义愤杀人的事说了一遍。宋杰大喜道:“天下有这样不平的事,如何忍耐的住?张将军、翁阿哥做事爽快,可敬可敬。但是事情弄大,官厅怎便干休?定必发动通缉公文,命各州县缉捕。众位现在打算到哪里去?依小弟愚见,众位出门,遍地皆是荆棘,不如便在舍间暂避几时,谅官厅不敢前来搜捕。待等案情淡了,再与众位出来做一番事业如何?”林锦等欠身答道:“我等到此,正要请大哥收留。既蒙大哥允诺,感激不尽,将来自当图报。”宋杰谦逊一番,心中自然快活。便有奴才取出热水四盆,各人盥洗已毕,又大家吃了点心。从此张岳等三人住在宋杰家中,宋杰每天用好酒好食相待,不在话下。   时光迅速,忽已过了半月有余。翁麟瑞天性好动,住得很不耐烦。一天,只见一个公人模样的走进门来,见了宋杰,跪了一跪,说道:“有事奉禀,乞退左右。”宋杰道:“但说不妨。”那公人道:“听说老爷有个朋友叫做林锦,唆使张岳、翁麟瑞二人打死何义,拒敌官兵。现在山阳知县行文本县,委托加意访拿。昨天有人到县告密,说起林锦等三人现住老爷家里。知县相公听了这话大为震怒。便差壮健快役三四十人,要到老爷这里来搜人,因此特来知照。”宋杰听了笑道:“哪里有这件事?让他们来搜便了。若然搜不出时,我却与他讲话,你自回去。”那公人便告辞而出。宋杰便去见林锦等三人,告知此事。翁麟瑞道:“既然如此,我们自投别处去,不可连累大哥。”张岳也道:“恁地时,我们自己投案。”宋杰道:“三位休如此说。谅我宋杰家中,他们做公的如何敢来搜人?只是风声传布开去,很不稳便。不是小弟不留众位,只是众位都是有为之人,常在这里,如何有出头之日?小弟有个结义兄弟,现在徐州,聚集八九十个死党,专贩私盐,沿海一带,极有势力,常常拒敌官兵,因此立足得住。人家因他惯会游泳,能识水性,称他叫做海白虾王四。我当写一封信,请三位带去见他,他爱好交接豪杰,见了三位必然欢喜。徐州离此,不过六站路途,约有三四百里,数日可到,我当护送三位出了县界,然后回来。”三人听说,甚为欣慰。次日宋杰写了一封信,交与林锦,备了盛筵,与三人饯别。席间,自然各谈平生志愿,个个眉飞色舞。酒罢,时已昏夜,月上东山。张岳道:“我们趁着月色,正好出城。”宋杰道:“将军说得是。”便取出白银百两,送与三人作为盘费。送出北门,洒泪而别。宋杰自回家中,不在话下。   当夜,张岳、林锦、翁麟瑞三人出了北门,乘了月色,悄悄的一路行来。行了三十余里,看看月色西沉,天将明亮,走过刘皮集前面,便是一带森林。张岳道:“你们仔细,徐州道难于山东道,这里强人出没,不要着他们的道儿。”翁麟瑞道:“师父不要担心,他们一个来杀一个,二个来杀一双。”言犹未了,只听得马蹄声响,那森林里冲出三匹马来,骑着三个壮士。张岳等抬头一看,月光之下不甚清晰,但见一色武装打扮,身穿密门纽对襟小袄,辫子盘在头顶,每人手执一柄长枪,骤马过来。张岳知是盗匪一流,急忙知照翁、林两人,暂时躲在林子里,不要多事。翁麟瑞只做没有听见,蹲身地下,待三盗马到,麟瑞掣出利刃,大吼一声,砍断了两只马腿,马上那盗一跳至地,丢了手中长枪,拔出短刀与翁麟瑞决斗。后面两骑直趋过来,却被张岳、林锦二人接住。月光之下刀枪并举,酿成一团杀气。斗了十余回合,三盗力怯,料敌不住。下马的那盗忽然大呼道:“输了!输了!”说着,拨步便走,麟瑞随后便赶。那盗只望林子里一闪,便不见了。麟瑞恐有变故,不敢追迫,正想来助林锦厮杀,只见马上两盗早已滚鞍下马,伏在地下请罪。原来已被张岳杀败,情愿投降。只听得张岳问道:“你们三个人,决不是安分之辈。”那一盗道:“不瞒大汉,某等兄弟三个,一母所生,自小爱好拳棒。后来父母死了,没有衣食之所,空有了一身武艺,也没处摆布。不得已,兄弟三个商量,在此做这犯法的勾当。这几匹马,也是劫夺得来的。这里群盗如毛,只我身体最大,人家都称我叫做丧门神潘阿仁。二弟生得而貌丑陋,人家都叫他青面獠牙潘阿义。三弟生得身躯肥大,有些憨气,人家叫他老牯牛潘阿礼。我们阿仁、阿义、阿礼兄弟三人,在此一载有余,专门劫夺贪官污吏。若是贫困商旅,不敢相犯。如今既被好汉杀败,听凭发落,虽死不怨。”翁麟瑞听罢,便对张岳道:“他们只劫贪官污吏,原来也是好人,师父不可杀他。”张岳点头称是,扶起二人。那林子里的那人,见没事了,也走出来,望着翁瞵瑞等便拜。   当下六个好汉,就月光之下一片空地上坐下。潘阿仁等闻知张岳等姓名,十分大喜,愿拜张岳为师,跟随左右。张岳不肯答应,经不起潘阿仁等苦苦恳求,只得应允了,当下受了潘氏三兄弟拜了三拜。说起要去投奔徐州海白虾王四的事,老牯牛潘阿礼大声道:“师父,师兄,快不要去,听得那人气量狭小,此去必不见容。不如就在此处做这道路罢。”张岳道:“你如何知道他气量狭小?”阿礼道:“他每年贩私盐总要几万包,兄弟们没有盐用,向他借些,他总不肯。我以此知道他小气之辈,瞧不起他。”张岳道:“这是传闻之词,何能作据?我有西天王宋杰亲笔信函在此,若去投奔他,必然厚待。”阿礼道:“什么海白虾,有何本领,值得师父去投奔他?你们去,我不去。”阿仁、阿义都大喝道:“三弟不得狂言,你若不随师父去,我们杀了你却去。”阿礼笑道:“我去,我去。”六人立起身来,弃了马匹,一同行走。转过了林子,就是带茅屋,内中有一所破旧不堪的,阿仁指着道:“这便是草舍。肚中觉得饥饿,家中有煮熟的白米饭,众位进内吃了几碗再说。”说着,引了众人到草屋里坐定,阿义去盛出六碗饭。阿礼道:“你这人好不知趣,瓦缸里还有半缸高梁酒,如何不将出来喝?难道还要带到海白虾那边去不成?”阿义道:“酒是有着,只没有菜。”阿礼道:“那只老母鸡留它做甚?一发煨来吃。”说着,使自去捉了母鸡,把来杀了洗了,放到灶里去煨熟,将出来吃。翁麟瑞吃了称赞道:“果然香味扑鼻,好吃。”阿礼道:“这个煨鸡,是我拿手酒菜。师父、师兄果然要吃时,待我再去取几只来。”阿仁责备他道:“你又要去偷鸡了?好不长进!”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众人吃罢了饭,时已四更。张岳催促动身,恐怕日间行路易惹人疑。于是大家立起身来,不顾什么,一同赶路。   六人放步前行,过了五六里路,却是一个高丘,四顾无人,并无村舍,一面靠着高原,一面临着太湖。看看天将破晓,东方发白,景色好不凄凉。正走之间,忽见前面来了一个大汉,右手持自刃,光彩烨烨,左手持着人头一颗,血水淋漓,直奔过来,见了潘氏兄弟,打了一跪,说道:“兄长久违。”说罢,立起身来,一径去了。张岳等却呆了一呆,知道潘氏兄弟在这地方颇有势力,也不便多问。行不到三五里路,忽听得枪声大震。又行不过五六十步,忽见临河一带聚着一二百人,各执白刃,正在那里厮杀。内分黑白两队,中间立着公正人,手执红旗,两方血抟肉搏,杀得落花流水。杀死的,由那公正人去丢在河里,随波逐流而去。张岳、林锦看了,叹口气道:“人说徐州道难于山东道,真不诬也。看此情形,实在可惨。”翁麟瑞道:“他们如此行为,必有不得已事。用武力解决,倒也爽快。我们何不去看他一看?”张岳正待阻止,只见潘阿义说道:“师父师兄若要去看时,小可便当引领前去,一发收了他们到海白虾王四那边去也好。”众人大喜,便随着潘阿义趋到河边。阿义大喝一声道:“众兄弟,快快停战,青面獠牙来也。”   那时,一二百人闻了此言,果然大家住手,举刀为礼,当下潘阿义道:“你们倒打得起劲,现在我来做公正人,看看你们武艺如何?”说罢大家拍手欢呼。只张岳阻止道:“我看这许多兄弟都有胆量,放他们自相决斗,不是自己折了锐气?不如替他们说和了,一同去寻着海白虾,好做大事!”潘氏兄弟闻言个个赞成,便将此意告知大众。那一二百个小喽罗也极快活,只内中有个喽罗挺身而出道:“万万不可!我等兄弟皆受东方亮陈园大王节制,如今不得大王命令,如何可以使到徐州去?况且海白虾王四嫉贤害能,不是大人大物,我们若去投奔他,不是自寻死路么?”众人听了此言面面相觑,只见潘阿礼大怒道:“现在我们要去见王四,志愿已决,谁敢道个不是,须吃我一刀!”众人闻言,不敢做声,弄得那些小喽罗一无摆布。潘阿礼正待发作,只听得高原上一声锣响,奔出二三百人马来,直趋河边,要杀阿礼,正是:   百万英雄齐鼓掌,算来都是一家人。   欲知潘阿礼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感怀旧事樽前放歌 缔结新交月下比剑   话说老牯牛潘阿礼因见有个小喽罗不肯去投海白虾王四,正要发作,只见高原上奔下二三百人,要杀阿礼,阿礼不顾利害,迎敌来人,却被阿仁一把拖住。那二三百人中,为头的一个好汉,生得黑矮肥胖,相貌不俗,身穿蓝色紧身小袄,月白色湖绉短裤,足登快靴,手执利刃。左边随着一人,高举大纛,那纛上绣着四字道:“东方亮陈。”众喽罗一见,丢了枪械,伏地高呼千岁。潘氏兄弟知道东方亮陈园独霸白水村,人称陈大王,便也上前行礼。   那东方亮陈园原只与潘阿义一人认得,握手并肩而行,问起何以到此,阿义便将详细情形告知,又引着张岳等众人见了。陈园一见大喜,便道:“小弟多听得兄弟们说起老将军张岳、镇山阳翁麟瑞武艺十分了得,缘何要去投奔王四小子?想王四匹夫之勇,不能容物,他的绰号叫做海白虾。此地一带溪流,却叫白水村。他若要来此地比试武艺,我只消叫几个小喽罗去,便可将他丢到河里,真个做海白虾去。”张岳见他说得激烈,又见众人都说王四不是,便也不敢多言,但说道:“据此看来,王四这人难与交游,我们进退两难,如何是好?”陈园道:“久知将军神勇,又兼翁麟瑞、林锦扶助,还有潘氏三雄也是世间无敌,何不就到小寨去暂住几时?得有机会再图大举。小寨依山傍水,藏在密林之内,周围三里有余,形势非常稳固,地名白水村。村后一带白水溪,有六七里水面,直通运河,官商往来船只非常繁多。小弟手下,也有深识水性的兄弟们三五百人,专派到运河里去做些事情。众位若肯留在小寨,陆路也可抵敌官兵,将来招兵买马,积草屯粮。汉高祖亭长出身,朱太祖做过和尚,一样可以成得大事。我们同心戮力,哪怕终究做强盗勾当不成?”张岳道:“陈大王言之极是。我等众人本无一定去处,若肯收留,自当竭力帮助大王,共成伟业。”翁麟瑞、林锦、潘氏兄弟听得张岳应允,各无异言。陈园一见众位好汉情愿帮助,十分欢喜。当下率领众人和几百小喽罗,直到树林去。曲曲折折行了一里多路,忽见一片广场,足有二三十亩大小,三面搭着草屋,中间一所高大房屋,门前竖着一面大旗,绣着“东方亮陈园大王”七个金字。陈园到得寨前,一声令下,小喽罗各自散去,只邀张岳等到得寨里大厅上坐下,吩咐安排酒食。   不一会,自有专管饮食的喽罗杀牛宰马,取将出来,陈园便请入座。张岳坐第一位,林锦坐第二位,翁麟瑞坐第三位,潘阿仁坐第四位,潘阿义坐第五位,潘阿礼坐第六位,陈园自己坐了主位,一共七个好汉。陈园看看众人,都是雄赳赳气昂昂,满心欢喜。斟过了一巡酒,笑说道:“当年托塔天王晁盖在东溪村七星聚会,有阮氏三雄,这里有潘氏三杰;那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赤发鬼刘唐,便似这里的老将军张岳、归槽马林锦、镇山阳翁麟瑞。”说罢,哈哈大笑,劝众人满饮一杯。只翁麟瑞听他口发狂言,心中好生不服,说道:“如此说来,不是大王自比晁天王么?”张岳恐怕翁麟瑞呐出甚么话来,闹些意气,便插嘴道:“大王勇悍绝伦,爱才如命,真是晁天王。我等才疏学浅,如何比得上吴用、公孙胜?”陈园听了,益发大喜,谦逊了几句。大家谈论些枪棒,陈园听得翁麟瑞武艺高强,却因失仪被黜,叹息一回,说道:“好男子随便何处都有作为,这些黑暗官场,本来容不得我们。”   正在说得起劲,忽见十几个喽罗,缚着一个人进来,禀道:“兄弟们在树林四面巡防,只见这个撮鸟在那里探头探脑,不是奸细,定是来看脚路,所以将他捉住。只那撮鸟口口声声要见大王。”陈园等看那人生得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年约三十上下,端的好相貌。又看他身穿玄色马褂,青灰色纻布长衫,却是文人模样。陈园问道:“兀那人,你好大胆,敢到这里来?”那人道:“这里真个是龙潭虎穴,我也敢来。”张岳听他出言不俗,便叫释了他缚再说。陈园果然命小喽罗将那人的缚释了,张岳便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从何而来?”那人不慌不忙的说道:“我乃浙江杭州人氏,姓钱名保,绰号锦毛狮。自幼曾读诗书,后也学得一些拳棒,现自白鹤洞而来。”张岳听罢大惊道:“你当真是从白鹤洞而来?”钱保道:“哪个骗你?有诗为证。”说罢,便朗然吟道:   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此事传得众兄弟,后来相会团圆时。   钱保吟罢,张岳急忙立起来,携了钱保之手,一同入座,说道:“原来是一家人。适间无知,多多得罪。”钱保也不谦谢,便在上首坐了。陈园等众人见张岳厚待那人,大家莫名其妙。张岳便对众人道:“列位听者,想我当年随着大将军年羹尧平定边疆,一班出力健儿,未曾得着一官半职,退伍归田,结合一个天地会,几次起事,不能得利。后来头目陈近南知道时机未至,劝众兄弟暂时解散,隐遁江湖,广结党徒,口传暗号。陈近南在白鹤洞研究道教,所以天地会众兄弟相聚,若问何处来,必定说自从白鹤洞来,这便是暗号。当陈近南与众人分别之时,又做了一首诗,便是方才钱保所吟的,以为众兄弟会合之证。我自别了陈近南,自知年老力衰,不能成得大事,到了山阳,教授拳棒。虽然翁麟瑞可以传我武艺,只没有把这事告诉他。今日得与钱保相会,实为意外幸事。”众人听罢,才知就里,个个欢喜,重整杯盘,大家奉敬钱保一杯。   钱保道:“某有一言奉告众位。某自天地会分散之后,隐居杭州西湖,看看年华老大,一事无成。听得杭州有个蒋葵卿,在山东济南做了一任知府,五六年间积下造孽钱不少,金银珠宝充满官囊。现在卸任回乡,要从此间经过。自恨才力有限,这注大财不能独取。闻得此间陈园大王兵精粮足,可以一用,特来告知此事。不想被小喽罗拿来,却认识了众位好汉,荣幸之至。”陈园大喜道:“钱大哥专诚到此报告这注大财。小寨本来有五七百兄弟,又兼老将军张岳等都是龙虎之将,厮杀起来,谁人敌得?大哥且请痛饮,待他到来,自去劫夺。”钱保道:“不然。大王与众位好汉神勇,谁人不知?只是蒋葵卿那厮十分乖觉,恐怕路上有失,特雇五个镖师一路护卫。小弟已探得仔细,那五个镖师,一个叫白额虎杨琪,一个叫笑面虎赵游,一个叫呼风虎李重,一个叫大尾虎李远,一个叫慈悲虎孙扑。这五个镖师结为兄弟,是虬筋虎骨的英雄,有万夫不挡之本事,人家称为五虎将,不敢正眼看他。我们若用强力去劫夺,就是夺得,也自折伤人马,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智取,不可力敌。”翁麟瑞拍手道:“钱大哥说得有理,用兵第一用智。”钱保看看翁麟瑞生得堂堂一表,相貌非凡,不觉暗暗叹赏。翁麟瑞又道:“只是钱大哥有何良策,可以取得这注大财?”那时张岳、陈园等也急欲问计,钱保喝了一杯酒,对众人道:“若要取这大财,只消如此如此,还可使这五虎将一同入伙,不是人财两得之计么?”众人听罢,莫不眉飞色舞。陈园依计而行,叫进一班小喽罗来如何如何吩咐一番,命令速去预备,小喽罗领令而去。   那时天色将晚,大厅上点起两枝巨烛,一面叫小喽罗端整七间卧室,一面再叫酒来,饮至半夜方散。那时月华如水,照入中庭,钱保触动诗兴,漫声吟道:   竹影横帘,花阴碎地,独坐蕉窗夜悄。几处箫声,送冰轮晶皎。向银界拜启:何年望朔平判,何日盈亏方了?毕竟何时,永圆明昏晓?闻谁家,黛懒修,蛾懒扫。桐花下软语,低声祷。愿一夜清辉,照秋帆归早。得团圆,对月人偕老,金钱卦解释相思恼。谁知道,素女高寒,也忧心懆懆。(右调《拜星月慢》)   钱保吟罢,笑了一回,又吟道:   驹隙匆匆走,大都来花开花谢,不堪回首。宝剑沈沦红粉暗,日月年年如旧。莫道是无心出岫,狐鼠凭陵百十载,把江山锦绣落苍狗。天下责,匹夫负,男儿具副好身手,最难堪庸福当年,没名身后。明末三儒严种族,剩有千秋俎豆、须记取秀才消受。杀敌报仇分内事,红花亭血溅胡腰绶。痛祖国,尽杯酒。(右调《金缕曲》)   陈园等一班好汉不解诗词,只见那钱保击桌而歌,但觉好听,待他歌罢,拍手称赞。钱保笑道:“这些吟风弄月之词,原是酸秀才一肚皮腐气,也值得众位称赞?今夜秋高气爽,月明如水,何不大家到广场里去,较量些枪棒?”翁麟瑞道:“大哥之言正合我意,不知此间有甚精良的武器?”陈园道:“有有有。”便去开了右边厢房,指着架上的刀枪剑戟,对众人道:“列位要用什么,只管自取。”于是钱保取了一柄青钢剑,张岳取了一柄偃月刀,翁麟瑞取了两柄双龙刀,林锦取一杆短棒,潘阿仁、潘阿义、潘阿礼各取了一枝梨花枪,陈园自取了一柄精钢短腰刀,一个个奔到广场。陈园一声呼啸,两边草房里走出二三百个小喽罗,月光之下,四面立定。   先是潘氏三雄趋到广场中心,举起梨花枪使了一阵。林锦提了短棒舞动起来,潘氏三雄退回。只见林锦那杆短棒,上下左右盘旋不定,果然纯熟,舞罢退立一旁。翁麟瑞拔出双龙刀,大吼一声,已到广场中心。但见两道白光,只在身上绕着,寒风阵阵,冷冷逼人。舞了一个双狮伏虎势,霍地收住,退回原处。陈园、张岳看得技痒,一个舞动偃月刀,一个使着精钢短腰刀,两把刀上下齐举,逼出一团杀气。两旁看的人呐喊起来,都道:“舞得好也!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才收刀而回。钱保仗着青钢剑,缓步踱至场中,轻轻舞动,初则左右开合,后乃上下盘旋,舞了一回,那剑光如同电光一般闪闪烁烁,见渐渐的只一团白气,全不见些儿人影。众人看着,拍手欢呼,惊得树林里的宿鸟都惊着飞起来,在天空中聒噪。这时众人看得呆了。霎时间,那团白光忽然不见了。正相惊讶,只见钱保自大厅上缓步而出。原来他舞得起劲时候,跃入大厅,收了剑,整了衣,重复出来。众人此时没一个不钦敬钱保的本事。大家较量武艺已罢,小喽罗各归本房,其时已经四更左右。陈园送了众人入房,各自安睡。   一宵易过,又是明朝。白此八筹好汉在白水村里演试武艺,操练喽罗。不觉过了六七日,小喽罗进来报称:“大王吩咐的事,现在都已办妥,听候指挥。”钱保听得,便对众人道:“既然如此,我当去探听蒋葵卿那厮何日到来,好去下手。”众人称是。钱保仍穿了玄色马褂、青布长衫,离了草寨,望北方大道而行。隔了三日,钱保回来报告说:“蒋葵卿雇了五虎将,押着一百二十只皮箱,其中一半是衣服珍玩,一半是黄金珠宝,用五十只马骡负着,二百个军汉保护。探得详详细细,明天午刻,一定在此经过。”众人听了大喜,置酒相待。次日天明,钱保代陈园发令,命小喽罗如此如此一起一起出发。待到午牌时分,钱保率领陈园、张岳等,在树林里张望。只见数十辆马驴车子,已远远而来。正是:   安排伏虎擒龙计,劫夺贪官污吏财。   毕竟钱保用何计策,劫夺蒋葵卿知府财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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