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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冷庐医话-清-陆以湉

  《扬州府志·辨高邮州志》称袁体庵班按脉极捷,以为医之切脉,以审慎为工,捷于按市医苟且之为,班断不如是云云。吁!今之医者,鲜不以捷为工,即延医者,亦皆以捷为能,盍深味此言?南方有割螳螂子之术,小儿蒙其害。(徐灵胎《兰台轨范》详辨之,谓即妒乳法,用青钱,元明粉三钱,硼砂一钱,薄荷五分,冰片一分,同研细擦口内两颐,一日四五次。)北方有割 之术,妇人蒙其害,兼及小儿。(吴鞠通《温病条辨杂说》辨之谓: 字,考之字书并无是字,焉有是病?)此皆庸俗伪造其名,而劣妇秘传其技,借以欺世图利者,明识之人,慎勿为其所惑。   吾人不能遍拯斯民疾苦,宜广传良方,庶几稍尽利剂之心。每见得一秘方,深自隐匿,甚至借以图利,挟索重赀,殊甚鄙恶。唐白华秘发背方,遂遭虎厄。歙蒋紫垣秘解砒毒方,竟获冥谴。可以为鉴。   乌程钮羹梅福浓,由中书历官郎中,在都门十余年,声望翕然。咸丰八年三月,偶患风温,恶寒自足而起,渐及四肢,身热脉浮,舌苔白。医谓是风寒,用柴胡、葛根、防风、苍耳子等药,遂至神昏躁厥,苔黄便结,更医用石膏、大黄等药,病益危笃。(医皆都门有名者,而悖谬乃若此。)更医又用理阴煎,复脉汤等,卒不能救而殁,年仅五十有六。羹梅为余舅氏,周愚堂先生之婿,好学敦品,气度雍容,咸谓可享上寿而跻显秩,乃为庸医所戕,亦可惜矣!余见风温、湿温等证,凡用风药升提,伏热陷入心胞,无不神昏厥逆而毙,当此即用清营汤、至宝丹、紫雪丹等、湔涤中宫,犹可挽回于万一。使认为阳明经腑症,一误再误,则生路绝矣。   作事宜从容详慎,为医尤慎。不特审病当然,即立方亦不可欲速贻误。杭州某医治热病,用犀角七分,误书七钱,服药后胸痛气促而殒。病家将控之官,重贿乃已。某医治暑症用六一散又用滑石,服之不效,大为病家所诟。此皆由疏忽致咎也。   治痈疽之法,不可轻用刀,破脓针疾之法,必先精究穴道,一或不慎,适以伤人。过事有可以为鉴者。杭城有善者,设局延医以拯贫人,外科李某与焉。农夫某脚生痈,李开刀伤其大筋,遂成废人,农夫家众殴李几毙。吾里有走方医人治某哮病,以针贯胸,伤其心;立时殒命,医即日遁去。   乌程周岷帆学士学源,才藻华美,咸丰九年,大考一等第二,由编修擢侍讲学士,旋丁外艰,回籍十一年,避乱苕南,臀生瘤有年矣。因坐卧不便,就菱湖疡医费某治之。费谓可用药攻去,予以三品一条枪,大痛数日,患处溃烂翻花,复投以五虎散,药用蜈蚣、蜣榔、全蝎等味,服后体疲神愦遽卒,年仅四旬。往岁余馆湖城,及寓京邸,恒与岷帆谈艺论时,昕夕忘倦,今闻其逝也,深恨庸医之毒烈,无异寇盗,特书于此,以志恫焉。(是年余避难柳丝,有邻女陈桂姐手生痈毒,亦为费某开刀伤筋,痛甚不能收口,就余医治得痊。大抵近世疡医,皆从《外科正宗》治法,专用霸功,误人甚多,学人当以为戒。)   卷一   慎疾   王叔和《伤寒论·序例》云:凡人有疾,不时即治,隐忍冀瘥,以成痼疾。小儿女子,益以滋甚,时气不和,盒饭早言,寻其邪由,及在腠理,以时治之,罕有不愈者。患人忍之,数日乃说,邪气入脏,则难可制。徐灵胎《医学源流论》云:凡人少有不适,必当实时调治,断不可忽为小病,以致渐深,更不可勉强支持,使病更增,以贻无穷之害。   余在台州时,同官王愚庵先生年五旬余,患时感症,坚守不服药为中医之戒,迁延数日,邪热内闭神昏,家人延医延医,无及而卒。又余戚秀水王氏子,年方幼稚,偶患身热咳嗽,父母不以为意,任其冒风嬉戏,饮食无忌,越日疹发不透,胸闷气喘,变症毕现,医言热邪为风寒所遏,服药不效而卒。此皆不即调治所致也。   真空寺僧能治邝子元心疾,令独处一室,扫空万缘,静坐月余,诸病如失。海盐寺僧能疗一切劳伤虚损吐血干劳之症,此僧不知《神农本草》、《黄帝内经》,惟善于起居得宜,饮食消息,患者住彼寺中,三月半年,十愈八九。观此知保身却病之方,莫要于怡养性真,慎调饮食,不得仅乞灵于药饵也。   北方人所眠火坑,南方人用之,体质阴虚者,多深入火气,每致生疾。吾邑张侯舫孝廉维,留寓京师,久卧火炕,遂患咳嗽。医者误谓肺虚,投以五味子、五倍子等药,竟至殒命。张贫而好学,品复端谨,中年不禄,士林惜之。   凡从高坠下而晕绝者,慎勿移动,俟其血气复定而救之,有得生者。若张惶扶掖以扰乱之,百无一生。余戚沈氏之女,年甫十岁,从楼堕地晕死,急延医视之曰:幸未移动,尚可望生,否则殆矣。乃以药灌之,移时渐苏而安。治跌损者,人尿煮热洗之灌之良。   读《续名医类案》,而知移动之禁,非独坠跌者宜然也,备录之。张子和治叟年六十余,病热厥头痛,以其用涌药时已一月间矣,加之以火,其人先利,年高身困,出门见日而仆不知人,家人惊惶欲揉扑之,张曰:火不可扰。与西瓜凉水蜜雪,少顷而苏。盖病患年高涌泄,则脉易乱,身体内有炎火,外有太阳,是以跌仆,若更扰之,便不救矣。汪石山治人卒厥暴死不知人,先因微寒发热,面色姜黄,六脉沉弦而细,知为中风久郁所致,令一人紧抱,以口接其气,徐以热姜汤灌之,禁止喧闹,移动则气不返矣。有顷果苏,温养半月而安。不特此症为然,凡中风、中气、中寒、暴厥,俱不得妄动以断其气。《内经》明言气复返则生,若不谙而扰乱,其气不得复,以致夭枉者多矣。魏玉璜曰:遇卒暴病,病家医士皆宜知此。盖暴病多火,扰之则正气散而死也。余女年十八,忽暴厥,家人不知此,群集喧哄,又扶挟而徙之他所,致苏复绝,救无及矣。今录张、汪二案,五内犹摧伤也。   卷一   保生   苏子瞻曰: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旨哉斯言!士大夫禄位既隆,更思快心悦志,往房术于陶仲文,时尚为庶僚,行之而验。又以授张江陵,寻致通显。谭行之二十年,一夕御妓女而败,时年甫逾六十,自揣不起。嘱江陵慎之,张用谭术不已,日以枯瘠,亦不及下寿而终。夫谭、张皆一代伟人,而犹纵欲殒身,可见色之易溺人也。自非脱然于情欲之私,而兼之卓守之坚,乌能不为所害哉!凡人于情欲,最难割断。观宋《李庄简集》中,客有见馈温剂云可壮元阳,因感而作诗,窃叹徒损伤。人生百岁期,南北随炎凉。君看田野间,父老多康强。茅檐弄儿孙,春陇驱牛羊。   何曾识丹剂,但喜秫黍香。伊芳余十年谪,日闻贵人亡。金丹不离口, 妙常在傍。真元日渗漏,滓秽留空肠。四大忽分离,一物不得将。歌喉变哀音,舞衣换 裳。炉残箭镞砂,箧余鹿角霜。拙哉此愚夫,取药殊未央。我有出世法,亦如不死方。御寒须布帛,欲饱资稻粱。   床头酒一壶,膝上琴一张。兴来或挥手,客至亦举觞。涤砚临清池,抄书傍明窗。日用但如斯,便觉日月长。参苓性和平,扶衰固难忘。恃药恣声色,如人蓄豺野狼。此理甚明白,吾言岂荒唐。书为座右铭,聊以砭世盲。读此可以见所养之纯,宜其久居瘴乡而神明不衰,克跻上寿也。士大夫能如公之守身,有不康强逢吉者乎?公又与萧德超书云:张全真在会稽搜求妙丽,丹砂茸附,如啖鱼肉,徒恣嗜欲耳。自谓享荣贵,得便宜,今为一 枯骨,有甚便宜?到这里,便世尊诸大菩萨出来,也救不得,岂不哀哉!此可为溺情燕私者当头棒喝。养生家有行房禁忌日期,人每以为迂而忽之,不知世间常有壮年得病暴亡,未始不由于此。至于合婚吉期,往往不避分至节气,少年恣欲,隐乖阴阳之和,病根或因之而伏,不可不留意也。   采战之术,乃邪说也。孙真人《千金方·房中补益篇》详房中之术,且谓能御十二女而不施色必动心,况交合之际,火随欲煽,虽不施泻,真精必因之而耗,安能延年?又治阳不起壮阳道方,用原蚕蛾、蛇床子、附子等味,以此示人,必将假热药以纵欲,而贻害无穷。曾谓济物摄生如真人,而忍出此乎?男子破身迟,则精力强固。凡育子者,最防其知识早开,天真损耗,每至损身。当童蒙就传之时,尤宜审择俦侣,勿令比匪致伤。余族侄某,成童时至亲戚读书,同塾六人,有沈氏子年最长,导诸童以淫亵事。数年后,诸童病瘵死者三人,侄亦一病几殆。又如俊仆韶婢,皆不宜使之相亲。长洲陈公子甫婚而咯血,其母虑溺于燕婉,命居书室,一老奴一稚僮侍寝,老奴嗜酒,夜即酣睡,公子遂与僮私,病转增剧,比其母知之,则已沉痼,竟致不起。此所谓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可不鉴诸?(沈氏子余曾见之,屡应童子试不售,四十余岁潦倒以卒,殆薄行之报。)   人至中年,每求延寿之术。有谓当绝欲者,有谓当服食补剂者。余谓修短有命,原不可以强求,如必欲尽人事,则绝欲戒思虑,二者并重,而绝欲尤为切要。至于服食补剂,当审气体之宜,慎辨药物,不可信成方而或失之偏,转受其害也。   卢子繇《伤寒论疏钞金 》云:人不见风,龙不见石,鱼不见水,鬼不见地,犹干禄者见害也。余为续之曰:人不见风,龙不见石,鱼不见水,鬼不见地,犹好色者之不见病也。   盖人能不为财色所溺,则于保生之道,思过半矣。   行房忍精不泄,阻于中途,每致成疾。如内而淋浊,外而便毒等症,病者不自知其由,医者鲜能察其故,用药失宜,因而殒命者多矣,可不慎欤?《史记·太仓公传》载其诊疾二十有四,得之内者有七,而死不治者有四。其一因于饮酒且内,其一因于盛怒接内,其一因于得之内而复为劳力事。养生者识此,当知所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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