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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子《春秋繁露》,发明《公羊》三科九旨,且深于天人性命之学;

董子《春秋繁露》,发明《公羊》三科九旨,且深于天人性命之学;《韩诗》仅存《外传》,推演诗人之旨,足以证明古义。学者先读三书,深思其旨,乃知汉学所以有用者在精而不在博,将欲通经致用,先求大义微言,以视章句训诂之学,如刘歆所讥“分文析义,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者,其难易得失何如也。(古文学出刘歆,而古文训诂之流弊先为刘歆所讥,则后世破碎支离之学,又歆所不取者。) 太史公书成于汉武帝时经学初昌明、极纯正时代,间及经学,皆可信据。云“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则以《序卦》、《杂卦》为孔子作者非矣。云“文王囚于里,重八卦为六十四卦”,则以为伏羲重卦,又以为神农,以为夏禹者,皆非矣。云“伏生独得二十九篇”,则二十九篇外无师传矣。其引《书》义,以大麓为山麓,旋机玉衡为北斗,文祖为尧太祖,丹朱为允子朱,二十二人中有彭祖,“夔曰”八字实为衍文,《般庚》作于小辛之时,《微子》非告比干、箕子,《君奭》为居摄时作,《金縢》在周公薨后,《文侯之命》乃命晋重,鲁公《费誓》初代守国。凡此故实,具有明征,则后人臆解《尚书》,变乱事实者,皆非矣。云“《诗》三百篇,孔子皆弦歌之,以合《韶》、《武》雅颂之音”,则朱子以为淫人自言,王柏以为杂有郑、卫者,非矣。既云“《关雎》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而又云“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本《鲁诗》,以《关雎》、《鹿鸣》为陈古刺今,则毛、郑以下皆以《关雎》属文王,又以为后妃求淑女,非矣。云“正考父善宋襄公,作《商颂》”,则毛、郑以为正考父得《商颂》于周太师,非矣。云“《春秋》笔削,子夏不能赞一辞”,则杜预以为“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者,非矣。云“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于后别出鲁君子左丘明云云,则知丘明不在弟子之列,亦未尝口受传指,荀崧以为孔子作《春秋》,丘明造膝亲受者,非矣。荀悦《申鉴》曰:“仲尼作经,本一而已;古今文不同,而皆自谓真本经。古今先师,义一而已;异家别说,而皆自谓真本说。”案今古文皆述圣经,尊孔教,不过文字说解不同而已;而其后古文家之横决,则有不可训者。《左氏》昭二年传:“韩宣子来聘,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夫鲁《春秋》即孟子与《乘》、《梼杌》并称者,止有其事其文而无其义。既无其义,不必深究;而杜预据此孤证,遂以传中五十凡例皆出周公,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乃为孔子新例。如此,则周公之例多,孔子之例少;周公之功大,孔子之功小。夺尼山之笔削,上献先君;饰冢宰之文章,下诬后圣。故唐时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孔子止配享周公,不得南面专太牢之祭。刘知几《史通惑经》、《申左》极诋《春秋》之略,不如《左氏》之详。非圣无法,并由此等谬说启之。孔疏云:“先儒之说《春秋》者多矣,皆以丘明作传,说仲尼之经,凡与不凡无新旧之例。”据此,则杜预以前未有云周公作凡例者。陆淳曰:“按其传例云: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然则周公先设弑君之义乎?”駮难极明,杜之谬说不待辨矣。若《易》象则伏羲画卦,文王重卦,孔子系辞,故曰“《易》历三圣。”而郑众、贾逵、马融等皆以为周公作《爻辞》,或亦据韩宣子之说,与《易》历三圣不合矣。刘歆以《周官》为周公致太平之迹;《周礼》一书遂巍然为古文大宗,与今文抗衡;周公亦遂与孔子抗衡,且驾孔子而上之矣。太史公曰:“言六艺者,折衷于孔子。”徐防曰:“《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六经皆孔子手订,无有言周公者。作《春秋》尤孔子特笔,自孟子及两汉诸儒,皆无异辞。孟子以孔子作《春秋》比禹抑洪水、周公兼夷狄驱猛兽;又引孔子其义窃取之言,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后;足见孔子功继群圣,全在《春秋》一书。尊孔子者,必遵前汉最初之古义,勿惑于后起之歧说。与其信杜预之言,降孔子于配享周公之列;不如信孟子之言,尊孔子以继禹、周公之功也。 ●四、经学极盛时代 经学自汉元、成至后汉,为极盛时代。其所以极盛者,汉初不任儒者,武帝始以公孙弘为丞相,封侯,天下学士靡然乡风。元帝尤好儒生,韦、匡、贡、薛,并致辅相。自后公卿之位,未有不从经术进者。青紫拾芥之语,车服稽古之荣。黄金满籝,不如教子一经。以累世之通显,动一时之羡慕。后汉桓氏代为师傅;杨氏世作三公。宰相须用读书人,由汉武开其端,元、成及光武、明、章继其轨。经学所以极盛者,此其一。武帝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昭帝增满百人。宣帝末,增倍之。元帝好儒,能通一经者皆复。数年,以用度不足,更为设员千人,郡国置五经百石卒史。成帝增弟子员三千人。平帝时,增元士之子得受业如弟子,勿以为员。岁课甲乙丙科,为郎中、太子舍人、文学掌故。后世生员科举之法,实本于此。经生即不得大用,而亦得有出身,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汉末太学诸生至三万人,为古来未有之盛事。经学所以极盛者,又其一。 汉崇经术,实能见之施行。武帝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孔教已定于一尊矣。然武帝、宣帝皆好刑名,不专重儒。盖宽饶谓以法律为《诗》、《书》,不尽用经术也。元、成以后,刑名渐废。上无异教,下无异学。皇帝诏书,群臣奏议,莫不援引经义,以为据依。国有大疑,辄引《春秋》为断。一时循吏多能推明经意,移易风化,号为以经术饰吏事。汉治近古,实由于此。盖其时公卿大夫士吏未有不通一艺者也。后世取士偏重文辞,不明经义;为官专守律例,不引儒书。既不用经学,而徒存其名;且疑经学为无用,而欲并去其实。观两汉之已事,可以发思古之幽情。孔子道在《六经》,本以垂教万世;惟汉专崇经术,犹能实行孔教。虽《春秋》太平之义,《礼运》大同之象,尚有未逮;而三代后政教之盛,风化之美,无有如两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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