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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中国如 镜花缘

且中国如《镜花缘》、《荡寇志》之备载异闻,《西游记》之暗证医理,亦不可谓非科学小说也。特惜《镜花缘》、《荡寇志》去实用太远,而《西游记》又太蒙头盖面而已。然谓我先民之无此思想,固重诬也。」 准是以谈,而西洋之所长一,中国之所长三。然中国之所以有三长,正以其有此一短。故合观之,而西洋之所长,终不足以赎其所短;中国之所短,终不足以病其所长。吾祖国之文学,在五洲万国中,眞可以自豪也。 孔子曰:「我欲托之于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着明也。」吾谓此言实为小说道破其特别优胜之处者也。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凡人之性质,无所观感,则兴起也难;苟有一人焉,一事焉,立其前而树之鹄,则望风而趋之。小说者,实具有此种神力以操纵人类者也。夫人之稍有所思想者,莫不欲以其道移易天下,顾谈理则能明者少,而指事则能解者多。今明着一事焉以为之型,明立一人焉以为之式,则吾之思想可瞬息而普及于最下等之人,实改良社会之一最妙法门也。且孔子之所谓见诸行事者,不过就鲁史之成局,加之以褒贬而已。材料之如何,固系于历史上之人物,非吾之所得自由者也。小说则不然,吾有如何之理想,则造如何之人物以发明之,彻底自由,表里无碍,无一人能稍掣我之肘者也。若是乎由古经以至《春秋》,不可不谓之文体一进化;由《春秋》以至小说,又不可谓之非文体一进化。使孔子生于今日,吾知其必不作《春秋》,必作一最良之小说,以鞭辟人类也。不宁惟是,使周、秦诸子而悉生于今日,吾知其必不垂空言以诏后之人,而咸当本其学术,作一小说以播其思想,殖其势力于社会,断可知也。若是乎语孔子与施耐庵、曹雪芹之学术行谊,则二人固万不敢几;若语《春秋》与《红楼梦》、《水浒》之体裁,则文界进化,其阶级固历历不可诬也。 小说之所以有势力于社会者,又有一焉,曰:坚人之自信力。凡人立于一社会,未有不有其自信力以与社会相对抗者也。然众寡之势不敌,故苟非鸿哲殊勇,往往有其力而守之不坚,久之且消磨焉,沦胥焉,以至于同尽。夫此力之所以日澌灭者,以舍我之外,皆无如是之人也。苟环顾同羣而有一人焉与吾同此心,同此理,则欣然把臂入林矣,其道且终身守之而不易矣。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盖谓此也。古人所以独抗其志,逖然不与俗偶者,虽无并世之俦,而终必有一人焉先我而立于简册之上,职是故也。小说作,而为撰一现社会所亟需而未有之人物以示之,于是向之怀此思想而不敢自坚者,乃一旦以之自信矣。苟不知历史之人,将认其人为眞有;苟知有历史之人,亦认其书之著者为并世旷世,心同理同,相感之人也。于是此种人之自信力,遂因之益坚,始焉而蓄之于心,继焉而见之于事。苟有流于豪暴者,人訾其强横无理,彼固以鲁智深、武二哥自居也。苟有溺于床笫者,人訾其缠绵无志,彼固以林黛玉、贾寳玉自居也。旣引一书中之人为同情之友矣,则世人虽如何非毁之,忠吿之,其言终不能入,其心终不可动。有时以父母师长之力强禁之,禁其身不能禁其心也。舍其近而昵其远,弃其实而丽于虚,虽曰为常人之所駴乎,然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物各从其类也。此固心理问题,而非算术问题也。故为小说者,以理想始,以实事终;以我之理想始,以人之实事终。 不宁惟是,小说者,固应于社会之热毒,而施以淸凉散者也。凡人在社会中所日受惨毒而觉其最苦者二:一曰无知我之人,一曰无怜我之人。苟有一人焉,于我躬所被之惨毒悉知悉见,而其于评论也,又确能为我辩护,而明着加惨毒于我者之非,则望之如慈父母良师友不啻矣,以为穷途所归,命矣。且又不必其侃侃而陈之,明目张胆以为我之强援也,但使其言在此而意在彼,虽昌言之不敢,而悱恻沈挚,往往于言外之意表我同情,则或因彼之知我而怜我也,而因曲谅其不敢言之心;因彼之知我者以知彼,且因知彼者以怜彼,而相结之情乃益固。故有暴君酷吏之专制,而《水浒》现焉;有男女婚姻之不自由,而《红楼梦》出焉。虽峨冠博带之硕儒,号为生今之世,反古之道,守经而不敢易者,往往口非梁山而心固右之,笔排宝、黛而躬或蹈之,此无他,人心之所同,受其惨毒者,往往思求怜我知我之人,著者之哀哀长号,以求社会之同情,固犹读者欲迎著者之心也。故一良小说之出世也,其势力殆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日月有明,容光必照。使人无论何时何地,而留有一小说焉以监督之,而慰藉之,此其力眞慈父母、良师友之所不能有,而大小说家之所独擅者也。此无他,圣经贤传之所不能诏而小说诏之,稗官史籍之所不能载而小说家载之,诗歌词曲之所不能达而小说达之,则其受人之欢迎,安得不如泥犂狱中之一光明线也。其有一种之特别势力也,以其为一种之特别文学也。 小说者,「今社会」之见本也。无论何种小说,其思想总不能出当时社会之范围,此殆如形之于模,影之于物矣。虽证诸他邦,亦罔不如是。卽如所谓某某未来记、某星想游记之类,在外国近时之小说界中,此等书殆不少,骤见之,莫不以为此中所言,乃世界外之世界也,脱离今时社会之范围者也。及细读之,只见其所持以别善恶决是非者,皆今人之思想也。岂今人之思想,遂可以为善恶是非之绳墨乎?遂可以为世界进步之极轨乎?毋亦以作者为今人已耳。如《聊斋》之,以丑者占全社会之上流,而美者下之。观其表面,似出乎今社会之范围矣。虽然,该作者亦未尝表同情于彼族也,其意只有代某生抱不平,且借此以讥小人在位之意而已,总不能出乎世俗之思想也。近来新学界中之小说家,每见其所以歌颂其前辈之功德者,輙曰「有导人游于他境界之能力」,然不知其先辈从未有一人能自游于他界者也。岂吾人之根性太棉薄,尝为今社会所囿而不能解脱乎?虽然,苟著者非如此,则其所著亦必不能得社会之欢迎也。今之痛祖国社会之腐败者,每归罪于吾国无佳小说,其果今之恶社会为劣小说之果乎,抑劣社会为恶小说之因乎?(以下曼殊) 欲觇一国之风俗,及国民之程度,与夫社会风潮之所趋,莫雄于小说。盖小说者,乃民族最精确、最公平之调查录也。吾尝读吾国之小说,吾每见其写妇人眼里之美男儿,必曰:「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此殆小说家之万口同声者也。吾国民之以文弱闻,于此可见矣。吾尝读德国之小说,吾每见其写妇人眼里之美男儿,輙曰:「须发蒙茸,金钮闪烁。」盖金钮云者,乃军人之服式也。观于此,则其国民之尙武精神可见矣。此非徒德国为然也,凡欧洲各国,「金钮」两字,几成为美少年之代名词矣。盖彼族妇女之所最爱而以为最美观者,乃服金钮之男儿也。噫!民族之强弱岂无因欤!寄语同胞中之欲改良社会之有心人,苟能于妇人之爱憎处以转移之,其力量之大,较于每日下一明诏,且以富贵导其前,鼎镬随其后,殆尤过之。 「天下无无妇人之小说」,此乃小说家之格言,然亦小说之公例也。故虽粗豪如《水浒》,作者犹不能不斜插潘金莲、潘巧云之两大段,以符此公例。卽一百零八人之团体中,亦不能无扈、顾、孙之三人。吾初不信此公例,吾以为此不过作者迎合时流,欲其书之广销而已,决非无妇人必不能得佳构也。其后闻侦探家之言曰:「凡奇案必与妇人有关涉。」乃始知小说之不能离妇人,实公例也。盖侦探所查之案情,实事也;才子所作之小说,理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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