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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他说得这样详细

’我听他说得这样详细,是魔窟,还是淫窟,倒可补到蒲留仙的《聊斋志异》、袁简斋的《子不语》呢。 诸位从前听见过不曾?”一个同乡翰林道:“这叫做黑车,京城里多得很呢。你这都老爷,真是少见多怪。这种多是王邸里的姬妾干的,邸里的便门,四通八达。一位王爷,后房下阵,多则近百,少亦十余,王爷不是铜浇铁铸的,那里分折得开? 这年轻女子,丢他在长门永巷,好的做点活计,卖几个钱,不到中年,忧郁死了;不好的弄出这样勾当,既好赚钱,又好得些入幕的宾客,供他娱乐。别有穷极的世袭。因为俸禄不敷家用,纵容姬妾,做这事的,这倒也可遇而不可求,他一没有地址,二没有姓名,坊官知道了,也查不出,禁不来的。”有人咏黑车的诗道:一拂丝鞭日已斜,况留苏幕四围遮。仙仙弹指楼台现,记得春深富贵家。 曲径通幽故故迟,雏鬟心事一灯知。罗襦亲解闻芗泽,正是淳于欲醉时。 朝朝暮暮忒模糊,云雨荒唐事有无。历遍离宫凡卅六,可曾补入十洲图? 花落花开亦夙因,回思往事已成尘。云軿猎猎归来后,日出姻销不见人。 御史道:“替毂之下,竟有这等事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要飞章参劾了。”翰林道:“你为什么这样呆气呢?我说一无住地,二无姓名,这折子从哪里做起?若说明王邸的姬妾,恐怕你这小小的御史官儿,要跑一趟口外,还是便宜的。否则空空洞洞,不关痛痒。徒然费什么笔墨呢。我看算了罢,况是满洲人家里的事。他们防闲的何等紧密,不肯放松点子,却还靠这黑车,让我们尝尝异味罢。”御史义形于色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丢官也肯的,出口也肯的。只不许这败俗伤风的事,玷污贵族,扰乱禁城!”那翰林扑嗤一笑不响了。御史从会馆散出去,把黑车的大概,约约略略上了一本。上面将错就错的,当做严禁娼妓,便传谕五城,分头查复。 向来北京城里,只有优伶的下处,设筵席,叫条子,便王公贵人也不讳的。若是狎妓饮酒,便算有玷官箴了。这些娼妓,又都是燕赵佳人,没有婀娜苗条的丰度,倒也没人赏识。渐渐八大胡同开辟起来,招引了一班南妓,笙歌达旦,翻出了一片新世界。把北妓的生意,固然夺去,连优伶堂子里,也寥落得不少。优怜的相好,都是旗门子里的,正在无缝可钻,经不得御史这一奏,五城驱逐流娼,先从南妓入手,嗔莺叱燕,打鸭惊鸳,各南妓逃的逃,匿的匿,坊官钉门的钉门,择配的择配,连北妓也受着影响。北妓是京直一带的,离家既近,又好退避到天津侯家后等处。南妓受了这个打击,还仗哪个保护呢?偏是有著名的大僚,为着南妓几乎闹出一桩大案来。那南妓毕竟姓甚名谁呢?正是:不将姓氏埋香国,甘殉功名付教坊。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第六十一回行云流水毛子醉明窗檀板金尊珠儿离画舫上回说到北京严禁娼妓,有个著名的南妓,小名叫做毛子。 他仗着内务府英大臣英文的势力,不但不收艳帜,反做了南妓的逋逃薮。英大臣本是世袭的官儿,年纪不满三十,袍褂呀,靴帽呀,荷包、搬指,比他人着实漂亮。什么玳瑁眼镜、玛瑙鼻烟壶、金饰计、翡翠带版,色色齐备,冠沿上还钉着一颗大珍珠。毛子算是他禁脔,不许别客染鼎。其实只瞒了英大臣一只眼睛,开筵留宿没一样不做的,只是不肯出局,恐怕撞着英大臣,这就不了。若在班子里,随毛子指东画西,英大臣无不相信。毛子靠英大臣的名誉,同他客偷偷摸摸,还增了许多声价。毛子唱的是南曲,穿的是南装。英大臣每日午后下来,总须去坐坐。毛子鬓云眉月,正在修饰,腾出这个空儿,无论什么人概不招待,专伺候这位英大臣。英大臣虽则每月报效不少,却未曾博得一宵亲爱。或是趁着清晨未起,来圆一个好梦,或是遇着午睡方浓,来领一点佳趣。毛子放出手段对付,英大臣自然尽入彀中。这时五城雷厉风行,一班鸨母龟奴,个个缩项不出,只有毛子住在椿树胡同,依然酒绿灯红,门前车马。坊官饬役去探问,毛子自认是英大臣的外室。容留的几个南妓,你也亲戚,我也姊妹。坊役也不敢得罪,只得回禀本官。坊官要愿自己的考成,再三挽人向英大人疏通,叫毛子偃旗息鼓,不可胡闹。毛子那肯容纳?早恼了陈都老爷陈元澄,说道:“英文职居亲贵,如此逆旨庇妓,还成什么体统?不是痛痛的惩戒一下,满人更看不起汉人了!”有人知道这信,叫英大臣略为防范,不如把毛子弄进府里来住。英大臣道:“我们同毛子,不过行云流水罢了。有什么关系?他要参我尽参罢。”那人道:“大人对着毛子,既行过云,又流过水,交情不是很浓厚吗? 毛子得事大人,也是他的幸福,为什么如此看淡呢?”英大臣道:“我便要纳毛子,也须等他案参发动了,看这陈元澄有多少能耐。”陈都老爷起初这句话,原不过恐吓英大臣,想他制止毛子,谁知英大臣助纣为虐,毛子更觉耀武扬威。真正忍耐不下去了,还不敢十分伤触,只在澄叙官方的折子里,带了一笔。议政王看了,便有点震怒,想到:“北京这班官场败类,宗室下流,走狗斗鸡,蒱摴饮博,还嫌不够,要去做窑子的护花幡,这不是贻人笑柄吗?英文是一品大员,不料又蹈此辙,我邸里的澄哥儿,一向同他认识,恐怕也在一窝里呢。”因此将折子暂且搁过。不道几个清流党,你也一本,我也一本,越到后来,说得越厉害,指得越确切。议政王料定瞒不过了,只得叫坊官指拿毛子。 毛子究竟是个妓女,驶着英文的风帆,一路顺遂的过去。 连日听见为他的事,愈闹愈大,已经有点胆怯。英大臣来安慰他,说:“一切有澄大爷做主,上面断不至严究。”毛子总道安稳了,但是生涯却冷淡了许多。毛子这日起来无事,有个桂大爷来访,留他午饭。对着明窗净几,两人有点子薄醉。毛子靠在榻上,桂大爷还在那里议论英大臣,早有坊役闯进房来说:“你是毛子不是?”套上黑索,拖了便走。桂大爷上前去排解,一总连带在内。里面寄住的南妓,以及男女佣人,共有十余,叫坊役先回坊销差。庭中立着戴白顶子的官,招呼手下,掩好了墙门,加上两道封皮。坊官先问了桂大爷,知道是户部郎中,此外尽系妓女,把不相干几个佣人,先行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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