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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宋-褚伯秀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經名:南華真經義海慕微。南宋褚伯秀纂集,約成書於咸淳庚午年。郭象、呂恵卿、林疑獨、陳祥道、陳碧虚(景元)、王雱、劉概、吴傳、趙以夫、林希逸、李士表、王旦、范應元等十三家注,又加以自己裁斷或統論。十三家注之外的音讀或義釋亦間有雜引。一百零六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一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   內篇逍遙遊第一   北冥有魚,其名為餛。餛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烏,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烏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搏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1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而#2已矣。   郭象註:餛鵬之實,吾所未詳。莊子大意,在乎逍遙遊放,無為自得。故極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適。達觀之士,宜要其會歸而遺其所寄。餛之化鵬,非冥海不足以運其身;非九萬里風不足以負其翼。此豈好奇哉?直以大物鈴生於大處,大處必生此大物,理固然也。夫鵬翼大難舉,故搏扶搖而後能上九萬里,一去半年,至天池而息也。野馬,遊氣,鵬憑以飛。鵬之自上以視地,亦猶人之自地觀天也。   呂惠卿註:通天下一氣也。陽極生陰,陰極生陽,如環之無端,萬物隨之以消息盈虛者,莫非是也。北冥之餛,化為南冥之鵬,由陰而入陽也。陰陽之極,皆冥於天而已。三千九萬,皆數之奇。六月,則子與巳、午與亥之相距也。言鵬之數奇而去以六月息,則餛之數耦而去以六月消,可知也。野馬、塵埃,皆生物之以息相吹。息者,氣之所為,充塞天地而無間。人於其間,自下視天,見其蒼蒼,果正色邪?遠而無所至極,不可知也。唯不可知,故未嘗以所居為下,則鵬之自上視下,亦豈知所以為高哉?   林疑獨註:北者,水之方。冥者,明之藏。北冥,則陰陽之所出入也。莊子以鵾鵬明陰陽變化,故以北冥為始。鯤,陰物也。鵬,陽物也。太玄云:幽無形,深不測,靜曰復命者,其象在鯤。夫物芸芸,瑩天功,明萬物者,其象在鵬也。餛之初化為鵬,雖日陽類而未離幽眇,故不知幾千里。次言三千里,數之未遂也。終言九萬里,動必有極也。益有體之物,雖至遠至大,亦不逃乎陰陽之數,故動則九,止則六也。去以六月息,乃反歸於陰,陰陽迭運,相為無窮而不可致詰者也。野馬、塵埃,生物之息,以明風起於微而積之至於厚,然後鵬待之以圖南也。   陳詳道註:道散而為陰陽,陰陽散而為萬物。出陰陽而復於道,則無適而不逍遙;入陰陽而麗於物,則無適而不係累。冥者,明之藏。明者,冥之發。北冥則入而為道;南冥則出而為事。莊子所以於北則寓淵潛之魚,於南則寓搏飛之烏,水於方為北,於氣為精,於時為冬,於數為一。物之化也,常始於此。夫鲲之為物,陰中陽也;鵬之為物,陽中陰也。潜北、徙南,不離陰陽之方。九萬、六月,不離陰陽之數。背若太山,翼若垂雲,不免乎有體。化則資水,搏則資風,不免乎有待。怒而飛,不能無情。飛而息,不能無窮。以鲲鵬之大,其囿於陰陽也如此。況蜩鳩斥鸚乎?   碧虛子陳景元註:夫道,以生化為先,以陰陽為原。北冥生鵾,化而為鵬,氣形已具,皆不知所以然而然。盖陰陽生化,神變莫測者也。物之初變,量未可窮,故云:不知其幾千里。有生叉有所詣,故怒飛而徙於南冥。有生有詣,材力不能無限,故水擊三千里,搏扶搖而上者九萬里而去以六月息。六,陰數,故云息也。天地之問,元氣氤氳,昇降往復,故有野馬、塵埃之喻。有生之物,莫不互以息氣鼓吹而交相乘御,故彷徨束西,莫之夭闆也。若以形之小大而有所域,則陰陽隔絕、上下異見,莫之能適矣。   王雩註:鯤,潛則處於北。鵬,飛則徙於南冥。有體之物,雖至大而能 變亦不免乎陰陽之類,是以攝制於造化而不能逍遙。易日:方以類聚,物以羣分。所謂逍遙遊者,其唯無方無體者乎?水擊三千里,陽數始暢也。動鈴有極,故搏扶九萬里,去以六月息也。野馬、塵埃,則鵬之所待以飛者,其在上而視下,亦猶人之在地觀天。自大視小者不明,則鵬亦以大為累也。   虛齋趙以夫註:莊子鲲鵬,以明天地陰陽之氣。魚化而烏,北徙而南,由陰而陽,由靜而動也。經以南冥為天池,天包地外,則北冥亦天池也。三為陽之始,一函三也。九為陽之極,三三九也。一陽生於子,六陽極於巳,故以六月息。野馬、塵埃,生息相吹,細大雖殊,其氣則一。人之視天,亦猶鵬之視下,高卑雖殊,其理一也。   林希逸鬳齋口義云:餛鵬變化之論,只是形容胸中廣大之樂。益謂世人見小故有紛紛之爭,若知天地外有如許世界,則自視其身不啻太倉粒粟也!鲲鵬亦寓言,不必拘陰陽之說。烏之飛也,必以氣。下一恕#3字,便自奇特。三千九萬,只形容其高遠。去以六月息者,一舉必歇半年也。野馬、塵埃,生息相吹,三句正發明下文。視天無極,以形容鵬飛之高卻如此。下語可見筆力。   褚氏管見云:冥者,一氣之混同而無問者也。北主潤氣,所以滋孕萬物。南主烜氣,所以長養萬物。先北而後南,陽由陰生也。位雖有殊而氣本無間。特以相去遼遠,漸化不覺,猶四時之運,祁寒隆暑非一朝成,故餛港、鵬化,靜極而動,搏風九萬,六月而息,不出乎陰陽之互變,亦在乎一氣混冥中耳。是以南北皆謂之冥焉。南華老仙益病列國戰爭,習趨隘陋,一時學者局於見聞,以縱橫捭闔為能,掠取聲利為急,而昧夫自己之天。遂慷慨著書,設為遠大之論,以發明至理,開豁人心。言得此道者,與天地合德,陰陽同運,隨時隱顯,無往而不逍遙。天地之陰陽,即人身之陰陽,水火因之以發源,性情資之以通化。上際下蟠,無所不極。然非視聽所可及,故立鲲鵬以強名,使學者始因物而明心,終忘形以契道,深根寧極,妙合化機。吾身之陰陽,無時不運;吾身之天地,未嘗或息也。”由是知人之本性具足逍遙,而世俗真迷,忘真逐偽,當生憂死,慮得患失,罔知所謂逍遙。故申言以破其惑,謂人之生死如魚變鳥,失鱗甲而得羽翰,舍游泳而從飛舉,情隨形化,各全其天。造化無極,與之無極,何所容其愛惡哉?物之初化,其變未量,故不知幾千里。及乎鵬徙南冥之後,三千九萬之數形焉,去以六月息者,陰消陽長,造化不停之機。野馬、塵埃,即事物過前之譬。儻善操其本,而得鵬飛之要,則超逸絕塵,徜徉物表。六合之進氣港運,萬彙之生息交噓,適所以相吹,舉而莫足為之累。動容周旋,無入而不自得,所以為逍遙遊也。故以冠.一經之旨。其問怒而飛一句,諸解罕詳及。偶得言外意,附于條末云:天地,禀乎一氣者也;萬物,稟乎天地者也。自一氣分而為天地,天地交而生萬物。互離互合,生化無窮,小大短長,咸足其分。由受氣至於具形,數極至於變質。負陰抱陽,時各有待,當化者不得不化,當飛者不得不飛,皆天機所運,受化者不自知也。怒而飛者,不得已而後動之義。怒,猶勇也,為氣所使,勇動疾舉有若怒然,非憤激不平之謂也。凡物之港久者爻奮,屈久者鈴伸。豈厭常樂變而為此哉?益囿形大化中,則隨二氣而運,盈虛消長,理不可逃。《齊物論》:萬竅怒嘮。《外物篇》:草木怒生,亦此意。《道德經》所謂萬物並作是也。於此以觀其復,則六月息之義可知。世人見其怒而不見其息,知其作而不知其復,故背夫逍遙之鄉,日趨有為之域,以至事物膠葛,患累糾纏,薾然痕役,不知所歸,可不哀邪!關尹子云:天地雖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無形。夫欲免為二氣所役者,請於冥魚未形已前求之。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助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備鳩笑之日: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春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樁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衆人匹之,不亦悲乎!.   此段起喻,以衍上文;次設蜩鳩對辮,以明小大之分,各足其足而無企羨之心。此所以為逍遙遊也;又論所適有遠近,則所資有少多。曾二蟲之何知,指蜩鳩無知而同於同也。小知、大知、小年、大年,重重起喻,不越此義。經文大意明白,不復集解。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者,其名為餛。有烏焉,其名為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搏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日: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4譽之而不加勸,舉世#5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   夫列子御風而行,冷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陸德明音義載:棘子,湯時賢人。   崔氏云:亦齊諧之徒,能識冥靈、大樁之冬者也。郭象註:湯之問棘亦云:物各有極,任之則條暢,故莊子以所問為是也。呂惠卿云:此引湯之問棘者,以其言自古有之,所謂重言也。棘之言鲲鵬,即今所引者,見於列子,益其略也。林疑獨註載:殷湯夏革之事。始於古初有物。終於無盡之中。復無無盡。無極之外,復無無極。正與上文相貫。故引以為證q 而郭氏乃云:物各有極,任之則條暢,非莊子本意。觀者求正於《列子》可也。   褚氏管見云:按《列子》 作殷湯問夏革,革、棘,聲相近而義亦通,皆訓急也。崔說以此句結承上文靈樁之論,呂註從此句起下文冥海之談,各據所見分章耳。大觀八註本,以此句獨立條似亦牽於上下文,未次所附故也。林氏註正與上文相貫,則同崔論。碧虛陳景元本,第二章從此句始,則同呂說。今詳考經意,益欲實鲲鵬之義,故一唱題而兩舉證,首引齊諧所志,次以湯之問棘,再參《列子□湯問篇》冥海天池之論,以印莊子之言,則此章自合始於湯之問棘句末,加是已者,證上文而生下語,觀者多不明辮,誤作前章結句。若以為結句,則意已盡矣,後章從窮髮之北重起論端,非立言之體也。故僭迷所以附于條末以釋其疑。竹溪林氏亦云:據此句合在下以結句為起句,是其作文鼓舞處。下文乃再舉鲲鵬之論,不在重釋知效官、行比鄉等語,言人知能小大各有所施,以得用為適耳。宋榮子猶然笑之,則不以榮利動其心,而全無用之用者也。超出知能一等矣。而真人猶以為未立,則所見超詣可知。如列子能御風而不能無待,叉至於御六氣以遊無窮,斯為至也。故斷之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此三者,人道之極,用以總結《逍遙遊》首章大意。益至道窮神妙,躋聖域,不越乎三無之論,入而言至,出而言聖,神運於其中,無方而不側,弘之在人,理亦寄耳。因言立教則不無序焉。凡厥有生私利,易植貴乎忘己。驕矜易萌,次當忘功。己功既忘,人譽鈴至。又須忘名,以遠世累,累遠身全,道純德粹,以之處人應物無不盡善,而三者之名亦混融俱化矣。竊觀古今才能英傑之士,建功立名不為不多,而明哲自全者無幾,豈其智弗及邪?道心未明,有以障之耳。夫幼學壯行,期於立功,功所以及物也,而功成又見忌,修身立業期於揚名,名所以礪俗也,而名下難久居,非功名之過,病在於有我。信能無己,則避功、逃名、隱迹、全道,若五湖之泛、赤松之遊、桐江之釣,四海一身將有餘樂,何危機之足慮哉?《太上》云:功成弗居,名遂身退,良有以也。儻致知、力行動與理合,則善窮善達、樂生樂死,無往而不逍遙。所謂至、神、聖者,物被其德而歸美之。稱何足以極天遊之妙?郭氏註:理至則逃滅,其說盡之。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尸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日: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郭象註: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許由方明既治則無所代之,而治實由堯。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尋其所況。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堯也。不治而得以治之者,許由也。失之遠矣。夫治由乎不治,為出於無為,取於堯而足,豈借之許由哉?若謂拱默山林之中,然後稱無為者,此老莊之談所以見棄於當塗也。夫自任者對物,順物者與物無對。堯無對於天下,許由與稷、契為匹矣。何以言之?與物冥者,羣物之所不能離也。是以無心玄應,唯感之從,汎若不繫之舟,束西之非己,故無行而不與百姓共者,亦無往而不為天下君矣。次舉庖人、尸祝各安所司,為獸、萬物各足所受,帝堯、許由各靜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實。各得其實,又何所為乎?故堯許之行雖異,其於逍遙一也。   呂惠卿註:自堯言之,由雖無為而未嘗不可以有為,故請政天下而不疑。自由言之,堯雖有為而未嘗不出於無為,故以天下既治而不肯受。自言以其邊,言人以其心故也。夫以無事取天下而天下治,此無為之實也。天下既治,而吾猶代之,則是取天下而為之。將見其不得也,是取其無為之名而已,名者,實之賓,吾肯為之乎?是故方其有為也,四海九州樂推而不為有餘,及其無為也,一枝滿腹歸休而不為不足。此所以無用天下為,而堯、許之所以逍遙也。林疑獨註:日、月、時、雨出於自然,故不見其有為而功大,爝火、浸灌出於人力,故見其有為而效淺。堯謂許由無為之道既行,則有為之道不能無愧,故請致天下。許由謂子治天下,天下既治則雖無為而無不為矣。《易》日: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神也。聖人之功,以神為體,神何嘗有功哉?唯堯也,吉凶與民同息,故不免於有為。有為之極,復歸無為。所以讓天下於由也,夫聖之在神,有為在無為,猶滴水之在冥海也。邊雖有為,但無累於心,亦天下之至妙。不叉羨乎無為也!.後舉庖人宰割以喻有為,尸祝接神以喻無為,神人不得不無為,聖人不得不有為也。   陳詳道註:堯,治天下者也。由,忘天下者也。治天下則實喪而名立,忘天下則實聚而名泯。治天下而天下已治則不可致之於人,忘天下而天下兼忘則不可代之於彼,此堯之志所以不得行於由,而由之志所以不屈於堯也。日、月出矣,智周萬物之譬也。時雨降矣,道濟天下之譬也。鷦鷯一枝,足乎外也。偃鼠滿腹,足乎內也。庖人,有事於事者也。尸祝,無事於事者也。有事則多累,故無事者未嘗過而問焉,此由所以不越分而代堯也。   陳碧虛註:名器,不可假人。大寶,惡敢輕受!許由貴身賤物,不以天下為利,人人不利天下,天下自治矣!故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志可則也。夫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知人則無以通利害而處人間,不自知則無以知天命而冥自然。此堯之所以知由,而由之所以自知也。   王旦論云:天出於無為,人出於有為。無為者,以有為為累。有為者,以無為為宗。方其有為也,堯為天子,富有天下,不為有餘。及其無為也,由為匹夫,隱於箕山,不為不足。以由喻天之所為,日、月、時雨是也。以堯喻人之所為,嬌火、浸灌是也。夫堯以由能治天下而不敢尸,由以堯能治天下而不肯代。然則天下將誰治之?曰:治於堯,則有為而無為者也。治於由,則無為而有為者也。益道之在聖人,出則堯也,隱則由也。庸何擇乎?   虛齊趙以夫註:堯與許由非二人也,觀者當於言外求之。《天運篇》中堯舜問答即此意。   褚氏管見云:伏讀堯讓章,淳古揖遜之風儼然在目,有以見聖人尊道貴德,後己先人,真以治身,土苴以治天下之意。彼戰爭攘奪於尺寸土地之間,何後世之濂薄耶!堯以嬌、灌比功,其謙虛至矣!豈以黃屋為心哉?由以鷦、鼠喻量,其素分足矣!豈僥倖富貴者哉!為有神堯在位,斯有許由在野,氣類感召,理有由然。堯之憂天下也深,謂四海雖已治,非由莫能繼。由之待天下以忘,謂四海既已治,吾將曷與哉!非大任而不疑,無以見堯之真知卓絕。非高視而不受,無以見由之抱道精純。益聖人不以出處分重輕,而以義理為去就。此有係乎道之卷舒、時之當否耳。夫堯之知由也審,故不俟歷試而舉以代己,使由幡然受禪不失乎端拱巖廊之尊,使堯翛然得謝則可以韜光。太古之上,聖人顯晦在道,若合符節,豈世俗得以窺其蘊哉!且由之於堯,以分則民,以道則師,其啟沃之微,心傳之妙,由之所以資堯者,至矣。雖受之天下亦未為過,而由也誠,何以天下為。至若名者實之賓一語,足為萬世法。即此語而推,非惟醒鄧鄴之夢,息觸蠻之爭,抑使後人想像箕山、穎水之趣而風樹,一瓢猶以為累也。終以尸祝不越俎而代庖言堯之至德明於知人,由之隱德明於處己,各安所安,各足其足,而天下無事矣。夫尸祝之於庖人,雖尊卑勞逸,勢若不伴,然均於以誠接神、臨事尚敬、有可代之理,古人猶不為之。季世薄俗,乃有叛倫背理而妄希代者。幸是經不泯,足以明進退之節,量授受之分,而絕天下姦倖之心吁。南華老仙亦聖矣,知世道交喪之後,有人與人相食者,故具迷先聖揖遜之迹覬由逃而求其心,是亦盧扁投藥於未病之義,誠有以密輔世教,而人罕知者,敬衍其所以言之意而表出之。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1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鍾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磚萬物以為一,世薪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粃糠,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寶然喪其天下焉。   郭象註:神人,即所謂聖人也,雖處廊廟之上,無異山林之中,今言王德之人而寄之此山,將明世所無由識,故乃託之絕垠之外,推之視聽之表耳。   呂惠卿註:藐姑射山,唯有道者能登之。神人,即人心之所同有。唯窮神者能見之。藐,猶眇視。姑,且也。射,厭也。言登此山者,視天下事舉無足為,故藐且射之,非神人孰能與於此。   林疑獨註:此一節皆至理。聖人所秘而不言者,益道至於此不可以言言,故引接輿之言,以明神聖之道而寓意於姑射。藐,言其遠,非必有是山也。猶《列子》 云:五山之類。神人者,聖而不可知,又惡可以言盡哉。陳詳道註:藐姑射山,以喻道也。神人無體,即道為體;神人無用,即道為用。則神人之所居者,道而已矣。   陳碧虛註:神人者,寓言體道聖君,淡泊無為,與化升降。言無治跡,故有為者笑之,以為狂而不信也。   呂儔註:藐姑射山,在託辭於寰海之外,以妙神人之妙處而非世俗所知也。   王雱註:藐姑射山,在北海中,以喻歸根復命之意。   西蜀無隱范講師云:山以喻身。藐射言其幽眇。神人即身中至靈者。人能求諸幽眇之中而得吾身之至靈,則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御龍,遊於四海非過論也。或者求之於外,不亦遠乎?   褚氏管見云:姑射神人章,非食煙火,語不因親接聖訓,何由下教人間。寓道真切,莫要乎此。而言微旨奧,初學難窺,詳前諸解,呂林二公得其端緒,後有無隱講師盡略衍義,直指玄微,發先聖不言之秘,開學人固有之天,恨不手挈群生俱登姑射,同為逍遙之遊。其用心可謂普矣!伯秀幸聆慈誨,不敢己私,敬附諸解之末,以弘法施併推廣餘意,詳釋下文云:肌膚若冰雪,體抱純素,塵莫能汙也。綽約若處子,守柔自全,害莫能及也。不食五穀、吸風飲露,則絕除世味,納天地之清冷,乘雲御龍,遊乎四海,則淡厲太空,同元氣之冥漠。所謂不行而至,與造物遊者也。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則養神之極者,非唯自全而已,又足以贊天地之化育,輔萬物之自然。此言推己以及物之效,所以合神不測,契道無方也歟!或者為名相所移,求是山於絕垠之外,則所謂神人者益遠矣!竊謂經中窮神極化之妙,備見此章。而聞者以為狂而不信,豈止一肩吾而已哉?按此與《列子.黃帝篇》 第二章文小異而義實同。南華託之於接輿二又所以神其迹也。餘文平易可通,不復贅釋。獨猶時女也一句有二說,郭、成諸解並云:猶及時之女,自然為物所求。但智之聾瞽者,謂無此理,虛齋趙氏以時訓是,女音汝,《尚書》時女功義同。連叔謂肩吾神人似是汝也。列子所謂生生形形者,庸齋口義同趙音訓。又塵垢粃糠陶鑄堯舜之語,若輕堯舜然,及考經旨所歸,實尊之至也。謂世人所稱堯舜推尊之為聖人者,徒名其塵垢粃糠耳。堯舜之實惡可得而名言耶。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四子說亦不同,按陸德明音義載:司馬舊註謂王倪、齧缺、被衣、許由也。郭象註四子者,寄言以明堯之不一於堯耳。夫堯實冥矣,其進則堯也。自進觀冥,內外異域。世徒見堯之為堯,豈識其冥哉?故將求四子於海外而據堯之所見,因謂與物同波者,失其所以逍遙也。   成法師疏:四子,四德也:一本,二迹,三非本非迹,四非非本迹也。言堯反照心源,洞見道境,超玆四句,故云往見四子。   呂惠卿註: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是見神人也。神人,即吾心見吾心,則無我。無我,則雖有天下,亦何以天下為哉?又解堯之師日許由,許由之師日齧缺,齧缺之師日王倪,王倪之師日被衣,四子皆能窮神,而堯因之以入,是往見之也。林疑獨註:堯資治天下之功業,往見許由、齧缺、王倪、被衣,而不為四子所售,猶宋人資章甫而適越也。   陳詳道註:四子者,不以天下與物為事者也。連叔以大浸不溺、大旱不焦歸之神人;王倪以澤焚不熱、河沍不寒歸之至人;河伯以寒暑不害、禽獸不賊歸之德人;仲尼以經太山而不介、入淵泉而不濡歸之真人。此四人者皆心與元氣合,體與陰陽冥。堯得四子之道,故云往見之也。   陳碧虛註:夫忘天下者,無寄託之近名,然歸之愈衆而忘之愈冥。故外其身而身存,後其身而身先。此天下樂推而不厭者也。吳儔註:自述觀堯,則內外異境,治天下、平海內者,見其邊而已。若乃堯之為心,豁然四達,遠在遼絕,一方不足以係之也。   虛齋趙以夫註堯往見四子:豈真有人之可見哉?亦反而求之耳。能知許由即堯者可以語此,本篇主意,在肩吾連叔問答。能通此,則首尾之意皆貫矣。林氏庸齊。   義云:四子既無名,或以為許由、齧缺、王倪、被衣;或云一本、二述、三非本非迹、四非非本迹,如此推尋,轉見迂誕,不知此正莊子滑稽處!如今人所謂斷頭話,正要學者於此揣摸,盖謂世人局於所見,不自知其迷,必有大見識方能照破也。西蜀無隱范講師云:四子喻四大,藐射言其幽眇,謂堯雖治天下、平海內,迹若有為而心不離道,能反觀四大於幽眇之中。故累盡而逍遙也。   褚氏管見云:已上諸解四子之論不齊,或大意混成而於數不合;或稽數合符而考義差遠求之近解中。虛齊實為理勝。范講義數兼該。皆可服膺者也。按:此所謂四子,乃寓言以明道,而道之為物恍惚,窅冥難以形數定,在學者用志不分,親有所見,始究端的,非語言能盡。今據經意,擬為之說。堯之師日許由,由之道盖出於齧缺、王倪、被衣,則四子之道一而已矣。堯能忘形以求道,是為往見之藐姑射山,即前反觀身中幽眇之喻,此道古今無殊,君民罔問#7。君得此道,即今之帝堯;民得此道,即今之許由也。汾水,堯所都,不離當處而得見四子,言道不在乎遠求。窅然喪其天下,棄如弊展之謂也。又固研味祖經,密有所契,敬以有象、有物、有精、有信,參解四子,義若脗合。既見四子,則至貴在我。萬乘之尊、四海之富,有不足顧者矣。   惠子謂莊子日: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槳,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日: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拼澼絖為事。客開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拼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齋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昊王。越有難,吴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拼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篷之心也夫!惠子謂莊子日: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衆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束西跳梁,不避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卧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郭象註:其藥能令手不拘拆,故常漂絮於水中。蓬,非直達者也。盖言物各有宜,苟得其宜,安往而不適夫?小大之物,若失其極,則利害之理均;用得其所,則物皆逍遙也。   呂惠卿註:惠子拘於形器,謂莊子之言大而無用,故以大瓠況之。自其種而樹之成,明我於其言始終察之也,而實五石至不能自舉,則求之於形器而累於有身者也。剖之以為瓢,瓠落無所容,則用之而域於宇宙,不能出者也。夫用大物叉於大處,今惠子累於有身,是以疑而有問,故莊子答以拙於用大。遂引不龜手之藥為喻,道之為言一也,不善用之,不足以周四體,則世世洴澼絖不過數金之謂也。善用之,非特周吾身而已,雖天下淪溺,猶將拯之,則用之水戰裂地而對之謂也。夫注焉不滿,酌焉不竭,此亦人之江湖也。今子有大器不能浮之於大處,而患其無所容,則謂之有蓬之心也宜矣?惠子未悟,又以大樗為問。夫物以有用為用,用之小;以無用為用,用之大。狸狌跳梁,死於網罟,不能無為而以知巧殺身之譬也。斄牛至大,不能執鼠。逍遙、無為全其形生之譬也。聖人之於道,體之以深根固蒂,則其為樹也大矣。欲樹之者,莫若反求吾心,心之為物,莫知其鄉,得其莫知之處而安之,是樹之於無何有之鄉也。充之而彌廣六虛,靜之而萬物莫撓,逍遙其側,寢外其下,未始須臾離也,則所謂大而無用者,安所困苦而子息之乎?盖惠子雖至聰明,未能劇心去知,以至於未始有物,則於道不能無疑,故莊子於無用無情之說而致其辭焉。後之疑者可思而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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