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注册 | 登陆 | 退出 - 繁體

040-劝学篇-清-张之洞

  民权之说,无一益而有百害,将立议院欤?中国士民,至今安于固陋者尚多,环球之大势不知,国家之经制不晓,外国兴学立政、练兵制器之要不闻,即聚胶胶扰扰之人于一室,明者一,暗者百,游谈呓语,将焉用之?且外国筹款等事重在下议院,立法等事重在上议院,故必家有中资者乃得举议员。今华商素鲜巨资,华民又无远志,议及大举筹饷,必皆推诿默息,议与不议等耳,此无益者一。   将以立公司,开工厂欤?有资者自可集股营运,有技者自可合伙造机,本非官法所禁,何必有权?且华商陋习,常有藉招股欺骗之事,若无官权为之惩罚,则公司资本无一存者矣。机器造货厂无官权为之弹压,则一家获利,百家仿行,假冒牌名,工匠哄斗,谁为禁之?此无益者二。   将以开学堂欤?从来绅富捐资,创书院,立义学,设善堂,例予旌奖,岂转有禁开学堂之理,何必有权?若尽废官权,学成之材既无进身之阶,又无饩廪之望,其谁肯来学者?此无益者三。   将以练兵御外国欤?既无机厂以制利械,又无船澳以造战舰,即欲购之外洋,非官物亦不能进口,徒手乌合,岂能一战?况兵必需饷,无国法岂能抽厘捐,非国家担保岂能借洋债?此无益者四。   方今中华诚非雄强,然百姓尚能自安其业者,由朝廷之法维系之也。使民权之说一倡,愚民必喜,乱民必作,纪纲不行,大乱四起,倡此议者,岂得独安独活?且必将劫掠市镇,焚毁教堂,吾恐外洋各国必藉保护为名,兵船、陆军深入占踞,全局拱手而属之他人,是民权之说,固敌人所愿闻者矣。[或谓朝廷于非理要求,可诿之民权不愿,此大误也。若我自云国家法令不能制服,彼将自以兵力胁之]昔法国承暴君虐政之后,举国怨愤,上下相攻,始改为民主之国。我朝深仁厚泽,朝无苛政,何苦倡此乱阶,以祸其身而并祸天下哉?此所谓有百害者也。   考外洋民权之说所由来,其意不过曰国有议院,民间可以发公论、达众情而已,但欲民申其情,非欲民揽其权。译者变其文曰“民权”,误矣。[美国人来华者,自言其国议院公举之弊,下挟私,上偏徇,深以为患。华人之称羡者,皆不加深考之谈耳]近日摭拾西说者甚至谓人人有自主之权,益为怪妄。此语出于彼教之书,其意言上帝予人以性灵,人人各有智虑聪明,皆可有为耳,译者竟释为人人有自主之权,尤大误矣。泰西诸国,无论君主、民主、君民共主,国必有政,政必有法,官有官律,兵有兵律,工有工律,商有商律,律师习之,法官掌之,君民皆不得违其法;政府所令,议员得而驳之;议院所定,朝廷得而散之。谓之人人无自主之权则可,安得曰人人自主哉?夫一哄之市必有平,群盗之中必有长,若人皆自主,家私其家,乡私其乡,士愿坐食,农愿蠲租,商愿专利,工愿高价,无业贫民愿劫夺,子不从父,弟不尊师,妇不从夫,贱不服贵,弱肉强食,不尽灭人类不止,环球万国必无此政,生番蛮獠亦必无此俗。至外国今有自由党,西语实曰“里勃而特”,犹言事事公道,于众有益,译为“公论党”可也,译为“自由”非也。   若强中御外之策,惟有以忠义号召合天下之心,以朝廷威灵合九州之力,乃天经地义之道,古今中外不易之理。昔盗跖才武拥众,而不能据一邑;田畴德望服人,而不能拒乌桓;祖逖智勇善战,在中原不能自立,南依于晋,而遂足以御石勒;宋弃汴京而南渡,中原数千里之遗民,人人可以自主矣,然两河结寨,陕州婴城莫能自保,宋用韩、岳为大将,而成破金之功;八字军亦太行民寨义勇也,先以不能战为人欺,刘锜用之,而有顺昌之捷;赵宗印起义兵于关中,连战破敌,王师败于富平,其众遂散。迨宋用吴玠、吴璘为将,而后保全蜀之险。盖惟国权能御敌国,民权断不能御敌国,势固然也。曾文正名为起家办团练矣,其实自与发匪接战以来,皆是募勇营、造师船,济以国家之饷需,励以国家之赏罚,而以耿耿忠义、百折不回之志气,激厉三军,感发海内,故能成戡定之功。岂团练哉?岂民权哉?   或曰,民权固有弊矣,议院独不可设乎?曰:民权不可僭,公议不可无。凡遇有大政事,诏旨交廷臣会议,外吏令绅局公议,中国旧章所有也。即或咨询所不及,一省有大事,绅民得以公呈达于院、司、道、府,甚至联名公呈于都察院;国家有大事,京朝官可陈奏,可呈请代奏。方今朝政清明,果有忠爱之心、治安之策,何患其不能上达?如其事可见施行,固朝廷所乐闻者。但建议在下,裁择在上,庶乎收群策之益而无沸羹之弊,何必袭议院之名哉?此时纵欲开议院,其如无议员何?此必俟学堂大兴,人才日盛,然后议之,今非其时也。   循序第七   今欲强中国,存中学,则不得不讲西学。然不先以中学固其根柢,端其识趣,则强者为乱首,弱者为人奴,其祸更烈于不通西学者矣。近日英国洋文报讥中国不肯变法自强,以为专信孔教之弊,此大误也。彼所翻四书五经,皆俗儒村师解释之理,固不知孔教为何事,无责焉耳。浅陋之讲章,腐败之时文,禅寂之性理,杂博之考据,浮诞之词章,非孔门之学也。簿书文法,以吏为师,此韩非、李斯之学,暴秦之政所从出也。俗吏用之,以避事为老成,以偷惰为息民,以不除弊为养元气,此老氏之学,历代末造之政所从出也。巧宦用之,非孔门之政也。孔门之学,博文而约礼,温故而知新,参天而尽物;孔门之政,尊尊而亲亲,先富而后教,有文而备武,因时而制宜。孔子集千圣,等百王,参天地,赞化育,岂迂陋无用之老儒,如盗跖所讥、墨翟所非者哉?   今日学者,必先通经以明我中国先圣先师立教之旨,考史以识我中国历代之治乱、九州之风土,涉猎子、集以通我中国之学术文章,然后择西学之可以补吾阙者用之、西政之可以起吾疾者取之,斯有其益而无其害。如养生者,先有谷气而后可饫庶羞;疗病者,先审藏府而后可施药石。西学必先由中学,亦犹是矣。[华文不深者不能译西书]外国各学堂,每日必诵耶苏经,示宗教也;小学堂先习蜡丁文,示存古也;先熟本国地图,再览全球图,示有序也;学堂之书,多陈述本国先君之德政,其公私乐章,多赞扬本国之强盛,示爱国也。如中士而不通中学,此犹不知其姓之人,无辔之骑、无柁之舟,其西学愈深,其疾视中国亦愈甚,虽有博物多能之士,国家亦安得而用之哉?   守约第八   儒术危矣,以言乎迩,我不可不鉴于日本;以言乎远,我不可不鉴于战国。昔战国之际,儒术几为异学诸家所轧,吾读司马谈之《论六家要指》而得其故焉,其说曰:“儒家者流,博而寡要,劳而少功。”何以寡要少功,由于有博无约。如此之儒,止可列为九流之一耳,焉得为圣,焉得为贤?老诟儒曰“绝学无忧”,又以孔子说十二经为大谩;墨诟儒曰“累寿不能尽其学”,墨子又教其门人公尚过不读书;法诟儒曰“藏书策,修文学,用之则国乱”。[《韩非子》语]大率诸子所操之术,皆以便捷放纵投世人之所好,而以繁难无用诬儒家,故学者乐闻而多归之。夫先博后约,孔、孟之教所同,而处今日之世变,则当以孟子守约施博之说通之。且孔门所谓博,非今日所谓博也,孔、孟之时,经籍无多,人执一业可以成名,官习一事可以致用,故其博易言也。今日四部之书汗牛充栋,老死不能遍观而尽识。即以经而论,古言古义隐奥难明,讹舛莫定,后师群儒之说解纷纭百出,大率有确解定论者不过什五而已。沧海横流,外侮荐至,不讲新学则势不行,兼讲旧学则力不给,再历数年,苦其难而不知其益,则儒益为人所贱,圣教儒书浸微浸灭,虽无嬴秦坑焚之祸,亦必有梁元文武道尽之忧,此可为大惧者矣。尤可患者,今日无志之士本不悦学,离经畔道者尤不悦中学,因倡为中学繁难无用之说,设淫辞而助之攻,于是乐其便而和之者益众,殆欲立废中学而后快,是惟设一易简之策以救之,庶可以间执雠中学者之口,而解畏难不学者之惑。   今欲存中学,必自守约始,守约必自破除门面始。爰举中学各门求约之法,条列于后,损之又损,义主救世以致用当务为贵,不以殚见洽闻为贤。十五岁以前,诵《孝经》、四书、五经正文,随文解义,并读史略、天文、地理、歌括、图式诸书,及汉、唐、宋人明白晓畅文字有益于今日行文者。自十五岁始,以左方之法求之,统经、史、诸子、理学、政治、地理、小学各门,美质五年可通,中材十年可了,若有学堂专师或依此纂成学堂专书,中材亦五年可了。而以其间兼习西文,过此以往,专力讲求时政,广究西法,其有好古研精、不骛功名之士愿为专门之学者。此五年以后,博观深造,任自为之。然百人入学,必有三五人愿为专门者,是为以约存博,与子夏所谓博学近思、荀子所谓以浅持博亦有合焉。大抵有专门箸述之学,有学堂教人之学。专门之书,求博求精,无有底止,能者为之,不必人人为之也,学堂之书,但贵举要切用,有限有程,人人能解,且限定人人必解者也,[西人天文格致一切学术皆分专门学堂与普通学堂为两事]将来入官用世之人,皆通晓中学大略之人,书种既存,终有萌蘖滋长之日,吾学、吾书庶几其不亡乎。   一、经学通大义,切于治身心、治天下者,谓之大义。凡大义必明白平易,若荒唐险怪者乃异端,非大义也。《易》之大义,阴阳消长;《书》之大义,知人安民;《诗》之大义,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诗谱序:论功颂德、所以将顺其美,刺过讥失、所以匡救其恶]《春秋》大义,明王道,诛乱贼;《礼》之大义,亲亲,尊尊,贤贤;《周礼》大义,治国,治官,治民。三事相维。[太宰建邦之六典、治典经邦国、治官府、纪万民,其馀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皆国、官、民三义并举。盖官为国与民之枢纽,官不治则国民交受其害。此为《周礼》一经专有之义,故汉名《周官经》,唐名《周官礼》]此总括全经之大义也。如十翼之说《易》,《论》《孟》《左传》之说《书》,大小序之说《诗》,《孟子》之说《春秋》,《戴记》之说《仪礼》,皆所谓大义也。   欲有要而无劳,约有七端:一、明例,谓全书之义例。[毛诗以训诂音韵为一要事,熟于《诗》之音训,则诸经之音训皆可隅反]一、要指,谓今日尤切用者,每一经少则数十事,多则百馀事。一、图表。[诸经图表皆以国朝人为善,谱与表同]一、会通,谓本经与群经贯通之义。一、解纷,谓先儒异义各有依据者,择其较长一说主之,不必再考,免耗日力。[大率国朝人说而后出者较长]一、阙疑,谓隐奥难明碎义不急者,置之不考。一、流别,谓本经授受之源流,古今经师之家法。[考其最箸而今日有书者]以上七事,分类求之,批却导昒,事半功倍。   大率群经以国朝经师之说为主,《易》则程传与古说兼取。[并不相妨]《论》、《孟》、《学》、《庸》以朱注为主,参以国朝经师之说。《易》止读程传及孙星衍《周易集解》。[孙书兼采汉人说及王弼注]《书》止读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诗》止读陈奂《毛诗传疏》,《春秋左传》止读顾栋高《春秋大事表》,《春秋公羊传》止读孔广森《公羊通义》[国朝人讲《公羊》者惟此书立言矜慎,尚无流弊],《春秋谷梁传》止读钟文烝《谷梁补注》,《仪礼》止读胡培翚《仪礼正义》,《周礼》止读孙诒让《周礼正义》,[已刊未毕]《礼记》止读朱彬《礼记训纂》。[钦定七经“传说”“义疏”皆学者所当读,故不备举]《论》、《孟》除朱注外,《论语》有刘宝楠《论语正义》,《孟子》有焦循《孟子正义》,可资考证古说,惟义理仍以朱注为主。《孝经》即读通行注本,不必考辨。《尔雅》止读郝懿行《尔雅义疏》,五经总义止读陈澧《东塾读书记》、王文简引之《经义述闻》,《说文》止读王筠《说文句读》。[兼采段、严、桂、钮诸家,明白详慎,段注《说文》太繁而奥,俟专门者治之]   以上所举诸书,卷帙已不为少,全读全解亦须五年,宜就此数书中择其要义先讲明之,用韩昌黎提要钩元之法,就元本加以钩乙标识。[但看其定论,其引征辨驳之说不必措意]若照前说七端,节录纂集,以成一书,皆采旧说,不参臆说一语,小经不过一卷,大经不过二卷,尤便学者。此为学堂说经义之书,不必章释句解,亦不必录本经全文。[盖十五岁以前诸经全文已读,文义大端已解矣]师以是讲,徒以是习,期以一年或一年半毕之,如此治经,浅而不谬,简而不陋,即或废于半途,亦不至全无一得。有经义千馀条以开其性识,养其本根,则终身可无离经畔道之患。总之,必先尽破经生箸述之门面,方肯为之,然已非村塾学究科举时流之所能矣。   一、 史學考治亂典制。   史學切用之大端有二:一事實,一典制。事實擇其治亂大端,有關今日鑒戒者考之,無關者置之;典制擇其考見世變,可資今日取法者考之,無所取者略之。事實求之《通鑒》。[《通鑒》之學,《資治通鑒》、《續通鑒》、《明通鑒》]約之以讀《紀事本末》。典制求之正史、二《通》。正史之學,約之以讀志及列傳中奏議。[如漢《郊祀》,後漢《輿服》,宋《符瑞》、《禮樂》,歷代《天文》、《五行》,元以前之《律曆》,唐以後之《藝文》,可緩也。地理止考有關大事者,水道止考今日有用者,官制止考有關治理者。如古舉今廢,名存實亡,暫置屢改,寄祿虛封,閑曹雜流,不考可也]二通之學,《通典》、《通考》約之以節本,不急者乙之,《通考》取十之三、《通典》取十之一,足矣。[國朝人有《文獻通考詳節》,但一事中最要之原委,條目有應詳而不詳者,內又有數門可不考者]《通志》二十略,知其義例可也。考史之書約之以讀趙翼《廿二史劄記》。[王氏《商榷》可節取,錢氏《考異》精於考古,略於致用,可緩]史評約之以讀《禦批通鑒輯覽》。若司馬公《通鑒》,論義最純正而專重守經,王夫之《通鑒論》、《宋論》識多獨到,而偏好翻案,惟《禦批》最爲得中而切於經世之用。[此說非因尊王而然,好學而更事者讀之自見]凡此皆爲通今致用之史學。若考古之史學不在此例。   一、諸子知取捨。可以證發經義者及別出新理而不悖經義者取之,顯悖孔、孟者棄之,說詳《宗經》篇。   一、理學看學案。五子以後,宋、明儒者遞相沿襲,探索幽渺,辨析朱、陸,掊擊互起,出入佛、老,界在微茫,文體多仿宗門語錄,質而近俚,高明者厭倦而不觀,謹願者惝恍而無得,理學不絕如線焉耳。惟讀學案,可以兼考學行,甄綜流派。黃梨洲《明儒學案》成於一手,宗旨明顯而稍有門戶習氣;全謝山《宋元學案》成於補輯,選錄較寬而議論持平,學術得失,了然易見。兩書甚繁,當以提要鈎元之法讀之,取其什之二即可。通此兩書,其餘理學家專書可緩矣。惟《朱子語類》原書甚多,學案所甄錄者未能盡見朱子之全體真面,宜更釆錄之。陳蘭甫《東塾讀書記》朱子一卷最善。   一、詞章讀有實事者。一爲文人便無足觀,況在今日,不惟不屑亦不暇矣。然詞章有奏議、書牘、記事之用,不能廢也。當于史傳及專集、總集中擇其敍事述理之文讀之,其他姑置不讀。若學者自作,勿爲鈎章棘句之文,勿爲浮誕嵬瑣之詩,則不至勞積損志矣。[朱子曰:“歐、蘇文好處只是平易說道理,初不曾使差異底字換卻尋常底字。”又曰:“作文字須是靠實說,不可架空細巧,大率七八分實,二三分文。歐文好者只是靠實而有條理。”均《語類》一百三十九]   一、政治書讀近今者。政治以本朝爲要,百年以內政事、五十年以內奏議,尤爲切用。   一、地理考今日有用者。地理專在知今,一形勢,一今日水道[先考大川],一物産,一都會,一運道[水道不盡能行舟],一道路,一險要,一海陸邊防,一通商口岸。若《漢志》之證古,《水經注》之博文,姑俟暇日考之可也。考地理必有圖,以今圖爲主,古圖備考,此爲中學地理言。若地球全形、外洋諸國亦須知其方域廣陝,程途遠近,都會海口,寒暖險易,貧富強弱,按圖索之,十日可畢,暫可不必求詳,重在俄、法、德、英、日本、美六國,其餘可緩。   一、算學各隨所習之事學之。西人精算,而算不足以盡西藝,其於西政更無與矣。天文、地圖、化、力、光、電,一切格物製造莫不有算,各視所業何學,即習可學之算,取足應用而止,如是則得實用而有涯涘。今世學人治算學者,如李尚之、項梅侶、李壬叔諸君,專講算理,窮幽極微,欲卒其業,皓首難期,此專家之學,非經世之具也。[算學西多中少,因恐求備求精有妨中學,故附於此]   一、小學但通大旨大例。中學之訓詁猶西學之翻譯也,欲知其人之意,必先曉其人之語。去古久遠,經文簡奧,無論漢學、宋學,斷無讀書而不先通訓詁之理。近人厭中學者動詆訓詁,此大謬可駭者也。伊川程子曰:“凡看文字,先須曉其文義,然後可求其意,未有文義不曉而見意者也。”[《二程遺書》,《近思錄》引]朱子曰:“訓詁則當依古注。”[《語類》卷七]又曰:“後生且教他依本子認得訓詁文義分明爲急,今人多是躐等妄作,誑誤後生,其實都曉不得也。”[《答黃直卿書》]又曰:“漢儒可謂善說經者,不過只說訓詁,使人以此訓詁玩索經文。”[《答張敬夫書》]又曰:“向議欲刊《說文》,不知韓丈有意否,因贊成之爲佳。”[《答呂伯恭書》。此外言訓詁爲要者尚多]朱子所注各經,訓詁精審,考據《說文》者甚多。《潛夫論》聖爲天口,賢爲聖譯,可謂善譬。若不通古音古義而欲解古書,何異不能譯西文而欲通西書乎?惟百年以來,講《說文》者終身鑽研,汩沒不反,亦是一病。要之,止須通其大旨大例,即可應用。大旨不例者,解六書之區分,通古今韻之隔閡,識古籀篆之源委,知以聲類求義類之樞紐,曉部首五百四十字之義例。至名物無關大用,[如水部自有專書,示部多列祭禮,舟車今制爲詳,草蟲須憑目驗,皆不必字字深求者也]說解間有難明,義例偶有抵忤,則闕之不論。[許君書既有脫口逸,復多奧義,但爲求通六書,不爲究極許學,則功力有限斷矣]得明師說之,十日粗通,一月大通,引申觸類,存乎其人,何至有廢時破道之患哉?若廢小學不講,或講之故爲繁難,致人厭棄,則經典之古義茫昧,僅存迂淺俗說,後起趣時之才士,必皆薄聖道爲不足觀,吾恐終有經籍道熄之一日也。   如資性平弱並此亦畏難者,則先讀《近思錄》、《東塾讀書記》、《禦批通鑒輯覽》、《文獻通考詳節》,果能熟此四書,于中學亦有主宰矣。   去毒第九   悲哉洋烟之为害,乃今日之洪水猛兽也,然而殆有甚焉。洪水之害不过九载,猛兽之害不出殷都,洋烟之害流毒百馀年,蔓延二十二省,受其害者数十万万人,以后浸淫尚未有艾。废人才、弱兵气、耗财力,[近年进口洋货价八千馀万,出口土货可抵五千馀万,洋药价三千馀万,则漏卮也。是中国不贫于通商而贫于吸洋烟也]遂成为今日之中国矣。而废害文武人才,其害较耗财而又甚焉。志气不强,精力不充,任事不勤,日力不多,见闻不广,游历不远,用度不节,子息不蕃。更数十年,必至中国胥化而为四裔之魑魅而后已。   昔者国家尝严刑峻法以禁之而不效,天祸中国,谁能除之?然而吾意以为不然,《论语》曰:“齐之以刑,免而无耻;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是法所不能治者,名得而治之。[顾亭林曰:以法治人不若以名治人]《学记》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是政所不能化者,学得而化之。何也?中国吸烟之始,由于懒惰,懒惰由于无事,无事由于无所知,无所知由于无见闻。士之学取办于讲章墨卷,官之学取办于例案,兵之学取办于钝器老阵,如是已足,[近日宋学、汉学、词章、百家之学亦皆索之故纸,发为空言,不必征诸实事,考诸万物]农无厚利,地无异产,工无新器,商无远志,行旅无捷途,大率皆可以不勤动、不深思、不广交、不远行而得之,陋生拙,拙生缓,缓生暇,暇生废,于是嗜好中之,此皆不学之故也。若学会广兴,文武道艺,城乡贵贱无有不学,弱者学之于阅报,强者学之于游历,其君子胸罗五洲,其小人思穷百艺,方且欲上测行星、下穷地隔、旁探南北极,岂尚有俾昼作夜、终老于一灯一榻者?导之且不为,况禁之哉?故曰兴学者,戒烟之药也。近日海内志士,伤时念乱,怵然有人类灭绝之忧。上海、扬州均有戒烟会,其说大抵各自治其所属之人,如吸烟者,主不以为仆,师不以为士,将不以为兵,田主不以为佣,商贾不以为伙,匠师不以为工,凡以治愚贱之人而已。夫不治富贵智能之人,则将吏、师长、田主、工师不乏吸烟者,彼恃有逃墨归杨之薮,犹不戒也。且官师皆无常职,彼视其官师如传舍,亦不戒也。吾谓惟在以学治智能少壮之人,愚贱者视吾力所能及者治之,衰老者听之,十年之后,此智能少壮之士大率皆富贵成立,或有位、或有家,因以各治其所属之人,三十年而绝矣。今各省多创立学会,谓宜即以戒烟会附之而行,无论何学会皆列此一条。四十岁以上戒否听其便,四十岁以下者不戒烟不得入会,家训训此,乡约约此,学规规此,剥穷则反,此其时乎?孔子曰:“知耻近乎勇。”孟子曰:“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夫以地球万国鄙恶不食之鸩毒,独我中华乃举世寝馈湛溺于其中,以自求贫弱死亡,古今怪变无过于此。使孔、孟复生,以明耻教天下,其必自戒烟始矣。      外篇   益智第一   自强生于力,力生于智,智生于学。孔子曰:“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未有不明而能强者也。”人力不能敌虎豹,然而能禽之者,智也;人力不能御大水堕高山,然而能阻之开之者,智也。岂西人智而华人愚哉?欧洲之为国也多,群虎相伺,各思吞噬,非势钧力敌不能自存,故教养富强之政,步天测地、格物利民之技能,日出新法,互相仿效,争胜争长。且其壤地相接,自轮船、铁路畅通以后,来往尤数,见闻尤广,故百年以来焕然大变,三十年内进境尤速。如家处通衢,不问而多知;学有畏友,不劳而多益。中华春秋,战国、三国之际,人才最多。累朝混一以后,儽然独处于东方,所与邻者类皆陬澨蛮夷、沙漠蕃部,其治术、学术无有胜于中国者。惟是循其旧法随时修饬,守其旧学不逾范围,已足以治安而无患。迨去古益远,旧弊日滋,而旧法、旧学之精意渐失,今日五洲大通,于是相形而见绌矣。假使西国强盛开通,适当我圣祖、高宗之朝,其时朝廷恢豁大度不欺远人,远识雄略不囿迂论,而人才众多,物力殷阜,吾知必已遣使通问、远游就学,不惟采其法、师其长,且可引为外惧,藉以儆我中国之泄沓,戢我中国之盈侈,则庶政、百能未必不驾而上之。乃通商、用兵,待至道光之季,其时西国国势愈强,中国人才愈陋,虽被巨创,罕有儆悟,又有发匪之乱,益不暇及。林文忠尝译《四洲志》《万国史略》矣,然任事而不终;曾文正尝遣学生出洋矣,然造端而不寿;文文忠创同文馆,遣驻使,编西学各书矣,然孤立而无助,迂谬之论、苟简之谋充塞于朝野,不惟不信不学,且诟病焉。一儆于台湾生番,再儆于琉球,三儆于伊犁,四儆于朝鲜,五儆于越南、缅甸,六儆于日本,祸机急矣,而士大夫之茫昧如故,骄玩如故。天自牖之,人自塞之,谓之何哉!夫政刑兵食,国势邦交,士之智也;种宜土化,农具粪料,农之智也;机器之用,物化之学,工之智也;访新地,创新货,察人国之好恶,较各国之息耗,商之智也;船械营垒,测绘工程,兵之智也。此教养富强之实政也,非所谓奇技淫巧也,华人于此数者,皆主其故常,不肯殚心力以求之。若循此不改,西智益智,中愚益愚,不待有吞噬之忧,即相忍相持、通商如故,而失利损权,得粗遗精,将冥冥之中,举中国之民已尽为西人之所役矣;役之不已,吸之、朘之不已,则其究必归于吞噬而后快。是故智以救亡、学以益智、士以导农工商兵。士不智,农工商兵不得而智也;政治之学不讲,工艺之学不得而行也。大抵国之智者,势虽弱,敌不能灭其国;民之智者,国虽危,人不能残其种。印度属于英,浩罕、哈萨克属于俄,阿非利加分属于英、法、德,皆以愚而亡。美国先属于英,以智而自立;古巴属于西班牙,以不尽愚而复振。求智之法如何?一曰去妄,二曰去苟。固陋虚骄,妄之门也;侥幸怠惰,苟之根也。二蔽不除,甘为牛马土芥而已矣。   愚民辨   三年以来,外强中弱之形大箸,海滨人士稍稍阅《万国公报》,读沪局译书,接西国教士,渐有悟华民之智不若西人者,则归咎于中国历代帝王之愚其民,此大谬矣。《老子》曰:“有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此李斯、韩非之学,暴秦之政也,于历代何与焉。汉求遗书,尊六经,设博士,举贤良,求茂才异等,绝国使才,非愚民也。唐设科目多至五十馀,宋广立学校,并设武学。明洪武三年开科,经义以外兼考书、算、骑、射、律,[《明太祖实录》,《日知录》引]非愚民也。自隋以词章取士,沿袭至今,此不过为荐举公私无凭,词章考校有据耳,谓立法未善则可,谓之愚民则诬。至我朝列圣殷殷以觉世牖民为念,刊布《数理精蕴》、《历象考成》、《仪象考成》,教天算西学也;遣使测经纬度,绘天下地图,教地舆西学也;刊布《授时通考》,教农学也;纂《七经义疏》,刊布十三经、二十四史、九通,开四库馆修书,分藏大江南北,纵人入读,教经史百家之学也;同治军务敉平以后,内外开同交方言馆,教译也;设制造局,教械也;设船政衙门,教船也;屡遣学生出洋赴美、英、法、德,学公法、矿学、水师、陆师、炮台、铁路也,总署编刊公法、格致、化学诸书,沪局译刊西书七十馀种,教各种西学也。且同文馆三年有优保,出洋随员三年有优保,学堂学生有保奖,游历有厚资,朝廷欲破民之愚、望士之智,皇皇如恐不及。无如陋儒俗吏动以新学为诟病,相戒不学,故译书不广,学亦不精,出洋者大半志不在学,故成材亦不多,是不学者负朝廷耳。且即以旧制三场之法言之,虽不能兼西学,固足以通中学,咎在主司偏重、士人剽窃,非尽法之弊也。果能经义、策问事事博通,其于经济大端、百家学术必能贯彻,任以政事必能有为,且必能通达事变,决不至于愚矣。譬如子弟不肖,楹有书而不读,家有师而不亲,过庭、入塾惟务欺饰,及至颓废贫困,乃怨怼其父母,岂不悖哉?大率近日风气,其赞羡西学者自视中国朝政、民风无一是处,殆不足比于人数,自视其高、曾、祖、父亦无不可鄙贱者,甚且归咎于数千年以前历代帝王无一善政,历代将相、师儒无一人才。不知二千年以上,西国有何学,西国有何政也?   游学第二   出洋一年胜于读西书五年,此赵营平百闻不如一见之说也。入外国学堂一年胜于中国学堂三年,此孟子置之庄岳之说也。游学之益,幼童不如通人,庶僚不如亲贵,尝见古之游历者矣。晋文公在外十九年,遍历诸侯,归国而霸;赵武灵王微服游秦,归国而强。春秋、战国最尚游学,贤如曾子、左邱明,才如吴起、乐羊子,皆以游学闻,其馀策士、杂家不能悉举。后世英主、名臣如汉光武学于长安,昭烈周旋于郑康成、陈元方,明孙承宗未达之先周历边塞,袁崇焕为京官之日潜到辽东,此往事明效也。请论今事:日本,小国耳,何兴之暴也?伊藤、山县、榎本、陆奥诸人皆二十年前出洋之学生也,愤其国为西洋所胁,率其徒百馀人分诣德、法、英诸国,或学政治、工商,或学水陆兵法,学成而归,用为将相,政事一变,雄视东方。不特此也,俄之前主大彼得愤彼国之不强,亲到英吉利、荷兰两国船厂,为工役十馀年,尽得其水师轮机驾驶之法,并学其各厂制造,归国之后,诸事丕变,今日遂为四海第一大国。不特此也,暹罗久为法国涎伺,于光绪二十年与法有衅,行将吞并矣,暹王感愤,国内毅然变法,一切更始,遣其世子游英国,学水师,去年暹王游欧洲,驾火船出红海来迎者即其学成之世子也,暹王亦自通西文、西学,各国敬礼有加,暹罗遂以不亡。上为俄,中为日本,下为暹罗,中国独不能比其中者乎?至游学之国,西洋不如东洋,一、路近省费,可多遣;一、去华近,易考察;一、东文近于中文,易通晓;一、西学甚繁,凡西学不切要者东人已删节而酌改之,中、东情势风俗相近,易仿行,事半功倍,无过于此。若自欲求精、求备,再赴西洋有何不可?或谓昔尝遣幼童赴美学习矣,何以无效?曰:失之幼也。又尝遣学生赴英、法、德学水陆师各艺矣,何以人才不多?曰:失之使臣监督不措意,又无出身明文也。又尝派京员游历矣,何以材不材相兼?曰:失之不选也。虽然,以予所知此中固亦有足备时用者矣,若因噎废食之谈、豚蹄篝车之望,此乃祸人家国之邪说,勿听可也。尝考孟子所论圣贤帝王将相历险难、成功业,其要归不过曰“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而已,曰“生于忧患”而已。夫受侮而不耻,蹙国而不惧,是不动也;冥然罔觉,悍然不顾,以效法人为耻,是不忍也;习常蹈故,一唱百和,惮于改作,官无一知,士无一长,工无一技。外不远游,内不立学,是不增益所不能也;无心、无性、无能,是将死于忧患矣。何生之足云!   设学第三   今年特科之诏下,士气勃然,濯磨兴起,然而六科之目可以当之无愧,上副圣心者盖不多觏也。去年有旨令各省筹办学堂,为日未久,经费未集,兴办者无多。夫学堂未设,养之无素,而求之于仓卒,犹不树林木而望隆栋,不作陂池而望巨鱼也。游学外洋之举所费既巨,则人不能甚多,且必学有初基,理已明、识已定者始遣出洋,则见功速而无弊,是非天下广设学堂不可、各省各道各府各州县皆宜有学,京师、省会为大学堂,道府为中学堂,州县为小学堂,中小学以备升入大学堂之选。府县有人文盛物力充者,府能设大学,县能设中学尤善。小学堂习四书,通中国地理,中国史事之大略,算数,绘图,格致之粗浅者。中学堂各事较小学堂加深,而益以习五经,习《通鉴》,习政治之学,习外国语言文字。大学堂又加深,加博焉。或曰,天下之学堂以万数,国家安得如此之财力以给之?曰:先以书院改为之,学堂所习,皆在诏书科目之内,是书院即学堂也,安用骈枝为?或曰,府县书院经费甚薄,屋宇甚狭,小县尤陋,甚者无之,岂足以养师生、购书器?曰:一县可以善堂之地,赛会演戏之款改为之,一族可以祠堂之费改为之。然数亦有限,奈何?曰:可以佛道寺观改为之,今天下寺观何止数万,都会百馀区,大县数十,小县十馀,皆有田产,其物业皆由布施而来。若改作学堂,则屋宇、田产悉具,此亦权宜而简易之策也。方今西教日炽,二氏日微,其势不能久存。佛教已际末法中半之运,道家亦有其鬼不神之忧,若得儒风振起,中华乂安,则二氏固亦蒙其保护矣。大率每一县之寺观取什之七以改学堂,留什之三以处僧道,其改为学堂之田产,学堂用其七,僧道仍食其三。计其田产所值,奏明朝廷旌奖,僧道不愿奖者,移奖其亲族以官职。如此则万学可一朝而起也。以此为基,然后劝绅富捐赀以增广之。昔北魏太武太平真君七年、唐高祖武德九年、武宗会昌五年皆尝废天下僧寺矣,然前代意在税其丁、废其法,或为抑释以伸老,私也;今为本县育才,又有旌奖,公也。若各省荐绅先生以兴起其乡学堂为急者,当体察本县寺观情形,联名上请于朝,诏旨宜无不允也。   其学堂之法约有五要:一曰新、旧兼学。四书五经、中国史事、政书、地图为旧学,西政、西艺、西史为新学,旧学为体,新学为用,不使偏废。一曰政、艺兼学,学校地理、度支赋税、武备律例、劝工通商,西政也;算绘矿医、声光化电,西艺也。西政之刑狱立法最善,西艺之医最于兵事有益,习武备者必宜讲求。才识远大而年长者宜西政,心思精敏而年少者宜西艺。小学堂先艺而后政,大中学堂先政而后艺。西艺必专门,非十年不成;西政可兼通数事,三年可得要领。大抵救时之计、谋国之方,政尤急于艺,然讲西政者亦宜略考西艺之功用,始知西政之用意。一曰宜教少年,学算须心力锐者,学图须目力好者,学格致、化学、制造须质性颖敏者,学方言须口齿清便者,学体操须气体精壮者。中年以往之士,才性精力已减,功课往往不能中程,且成见已深,难于虚受,不惟见功迟缓,且恐终不深求,是事倍而功半也。一曰不课时文,新学既可以应科目,且与时文无异矣。况既习经书,又兼史事、地理、政治、算学,亦必于时文有益。诸生自可于家习之,何劳学堂讲授以分其才思,夺其日力哉?朱子曰:“上之人曾不思量,时文一件,学子自是着急,何用更要你教?”[《语类》卷一百九]谅哉言乎。一曰不令争利,外国大小学堂皆须纳金于堂,以为火食、束脩之费,从无给以膏火者。中国书院积习,误以为救济寒士之地,往往专为膏火奖赏而来。本意既差,动辄计较辎铢,忿争攻讦,颓废无志,紊乱学规,剽袭冒名,大雅扫地矣。今纵不能遽从西法,亦宜酌改旧规,堂备火食,不令纳费,亦不更给膏火。用北宋国学积分之法,每月核其功课,分数多者酌予奖赏,数年之后人知其益,即可令纳费充用,则学益广,才益多矣。一曰师不苛求,初设之年,断无千万明师,近年西学诸书沪上刊行甚多,分门别类,政、艺要领,大段已详,高明之士研求三月,可以教小学堂矣;两年之后,省会学堂之秀出者可以教中学堂矣。大学堂初设之年,所造亦浅,每一省访求数人,亦尚可得。三年之后新书大出,师范愈多,大学堂亦岂患无师哉?若书院猝不能多设,则有志之士当自立学会,互相切磋,文人旧俗,凡举业、楷书、放生、惜字、赋诗、饮酒、围棋、叶戏,动辄有会,何独于关系身世安危之学而缓之?古人牧豕都养,尚可听讲通经,岂必横舍千间,载书兼两而后为学哉?始则二三,渐至什伯,精诚所感,必有应之于千里之外者。昔原伯鲁以不悦学而亡,越勾践以十年教训而兴,国家之兴亡,亦存乎士而已矣。   学制第四   外洋各国学校之制,有专门之学,有公共之学。专门之学极深研几,发古人所未发,能今人所不能,毕生莫殚,子孙莫究,此无限制者也;公共之学所读有定书,所习有定事,所知有定理,日课有定程,学成有定期,或三年,或五年,入学者不中程不止,惰者不得独少。既中程而即止,勤者不必加多,资性敏者同为一班,资性钝者同为一班,有间断迟误者附其后班,生徒有同功,师长有同教,此有限制者也。无事无图,无堂无算,师无不讲之书,徒无不解之义,师以已习之书为教则师不劳,徒以能解之事为学则徒不苦,问其入何学堂,而知其所习何门也;问其在学堂几年,而知其所造何等也。文武将吏,四民百艺,其学无不皆同。小学堂之书较浅,事较少,如天文、地质、绘图、算学、格致、方言、体操之类,具体而微。中学堂书较深,事较多,如小学堂地图则极略,仅具疆域山水大势,又进则有府县详细山水,又进则有铁路、电线、矿山、教堂,馀书仿此。方言则兼各国,算学则讲代数、对数,于是化学、医术、政治以次而及,馀事仿此。大学堂又有加焉。小学、中学、大学又各分为两三等,期满以后,考其等第,给予执照。国家欲用人才,则取之于学堂,验其学堂之凭据,则知其任何官职而授之,是以官无不习之事,士无无用之学。其学堂所读之书则由师儒纂之,学部定之,颁于国中,数年之后或应增减订正,则随时修改之。其学堂之费率皆出地方绅富之捐集,而国家略发官款以补助之,入学堂者但求成才,不求膏火,每人月须纳金若干,以为饮食束脩之费,贫家少纳,富家多纳。其官绅所筹学堂之费,专为建堂延师,购书制器之用,不为学生膏奖。[亦有义学,以教极贫子弟,学生出赀甚微,然义学甚少,所教极浅]来学者既已出费,则必欲有所得而后归,学成之后,仕宦、工商各有生计,自无冻馁。此以教为养之法也。是以一国之内尝有小学数万区,中学数千,大学百数,由费不仰给于官,亦不尽仰给于绅故也,其善有三,出赀来学则不惰,志不在利则无争,官不多费则学广。苏子瞻沮新法学校之说曰:“必将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养游士。”如西法所为,可无多费之虞矣。王介甫悔新法学校之误曰:“本欲变学究为秀才,不谓变秀才为学究。”如西法所为,可无变为学究之患矣。凡东西洋各国立学之法,用人之法,小异而大同,吾将以为学式。   广译第五   十年以来,各省学堂尝延西人为教习矣,然有二弊。师生言语不通,恃翻译为枢纽,译者学多浅陋,或仅习其语而不能通其学,传达失真,豪厘千里,其不解者则以意删减之改易之,此一弊也。即使译者善矣,而洋教习所授,每日不过两三时,所教不过一两事,西人积习,往往故作迟缓,不尽其技,以久其期,故有一加减法而教一年者矣。即使师不惮劳,而一西人之学能有几何,一西师之费已为巨款。以故学堂虽建,迄少成材,朱子所谓无得于心而所知有限者也,此二弊也。前一弊学不能精,后一弊学不能多,至机器制造局厂用西人为工师,华匠不通洋文,仅凭一二翻译者,其弊亦同。尝考三代即讲译学,《周书》有舌人,《周礼》有象胥、诵训,扬雄录别国方言,朱酺译西南夷乐歌,于谨兼通数国言语,《隋志》有国语杂文、鲜卑号令、婆罗门书、扶南胡书、外国书,近人若邵阳魏源于道光之季译外国各书、各新闻报为《海国图志》,是为中国知西政之始。南海冯焌光于同治之季官上海道时,创设方言馆,译西书数十种,是为中国知西学之始。迹其先几远跖,洵皆所谓豪杰之士也。若能明习中学而兼通西文,则有洋教习者,师生对语,不惟无误,且易启发。无洋教习者以书为师,随性所近,博学无方,况中国照会、条约、合同,华洋文义不尽符合,动为所欺,贻害无底。吾见西人善华语华文者甚多,而华人通西语西文者甚少,是以虽面谈久处而不能得其情,其于交涉之际失机误事者多矣。大率商贾市井,英文之用多;公牍、条约,法文之用多。至各种西学书之要者,日本皆已译之,我取径于东洋,力省效速,则东文之用多。惟是翻译之学有深浅,其仅能市井应酬语,略识帐目字者不入等;能解浅显公牍、书信,能识名物者为下等;能译专门学问之书,[如所习天文、矿学,则只能译天文、矿学书]非所习者不能译也,为中等;能译各门学问之书,及重要公牍、律法深意者为上等。下等三年,中等五年,上等十年,我既不能待十年以后译材众多而后用之,且译学虽深,而其志趣才识固未可知;又未列于仕宦,是仍无与于救时之急务也。是惟多译西国有用之书,以教不习西文之人,凡在位之达官,腹省之寒士,深于中学之耆儒,略通华文之工商,无论老壮,皆得取而读之,采而行之矣。译书之法有三:一、各省多设译书局,一、出使大臣访其国之要书而选译之,一、上海有力书贾、好事文人,广译西书出售,销流必广,主人得其名,天下得其用矣。[此可为贫士治生之计,而隐有开物成务之功,其利益与石印场屋书等,其功德比刻善书则过之。惟字须略大,若石印书之密行细字,则年老事繁之人不能多读,即不能多销也。今日急欲开发新知者,首在居官任事之人,大率皆在中年以上,且事烦暇少,岂能挑灯细读?译洋报者亦然]王仲任之言曰:“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沈;知今不知古,谓之聋瞽。”吾请易之曰:知外不知中,谓之失心;知中不知外,谓之聋瞽。夫不通西语,不识西文,不译西书,人胜我而不信,人谋我而不闻,人规我而不纳,人吞我而不知,人残我而不见,非聋瞽而何哉?学西文者,效迟而用博,为少年未仕者计也;译西书者,功近而效速,为中年已仕者计也。若学东洋文,译东洋书,则速而又速者也。是故从洋师不如通洋文,译西书不如译东书。   阅报第六   李翰称《通典》之善曰:“不出户、知天下,罕更事、知世变,未从政、达民情。”[元文“民”作“人”,乃避唐讳]斯言也,殆为今日中西各报言之也,吾更益以二语曰:寡交游、得切磋。外国报馆林立,一国多至万馀家。有官报,有民报。官报宣国是,民报达民情。凡国政之得失、各国之交涉、工艺商务之盛衰、军械战船之多少、学术之新理新法,皆具焉。是以一国之内如一家,五洲之人如面语。中国自林文忠公督广时,始求得外国新闻纸而读之,遂知洋情,以后更无有继之者。上海报馆自同治中有之,特所载多市井猥屑之事,于洋报采摭甚略,亦无要语。上海道月有译出西国近事,呈于总署及南北洋大臣,然皆两月以前之事,触时忌者辄削之不书,故有与无等。乙未以后,志士文人创开报馆,广译洋报,参以博议,始于沪上,流衍于各省,内政、外事、学术皆有焉,虽论说纯驳不一,要可以扩见闻、长志气,涤怀安之酖毒,破扪龠之瞽论,于是一孔之士、山泽之农,始知有神州;筐箧之吏、烟雾之儒,始知有时局,不可谓非有志四方之男子学问之一助也。方今外侮日亟,事变日多,军国大计、执政慎密,不敢宣言,然而各国洋报早已播诸五洲,不惟中国之政事也,并东西洋各国之爱恶攻取、深谋诡计,一一宣之简牍,互相攻发,互相驳辨,无从深匿,俾我得以兼听而豫防之,此亦天下之至便也。然而吾谓报之益于人国者,博闻次也,知病上也。昔齐桓公不自知其有疾而死,秦以不闻其过而亡。大抵一国之利害安危,本国之人蔽于习俗,必不能尽知之,即知之亦不敢尽言之,惟出之邻国,又出之至强之国,故昌言而无忌。我国君臣上下果能览之而动心,怵之而改作,非中国之福哉?近人阅洋报者,见其诋訾中国不留馀地,比之醉人,比之朽物,议分裂、议争先,类无不拂然怒者,吾谓此何足怒耶?勤攻吾阙者,诸葛之所求;讳疾灭身者,周子之所痛。古云士有诤友,今虽云国有诤邻,不亦可乎?   变法第七


易藏|儒藏|道藏|子藏| 史藏|诗藏|集藏| 医藏|艺藏|龙藏(乾隆大藏经)


搜佛说,传承国学传统文化智慧
精选摘录 | 搜索说明 | 返回顶部
联系:
- -

©2019/11/11-四库全书(国际站)
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