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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弢园文录外编-清-王韬

弢园文录外编   弢园文录外编   自序   卷一   原道 原学 原人 原才 原士 变法上 变法中 变法下 重民上 重民中 重民下 治中 睦邻   卷二   洋务上 洋务下 变法自强上 变法自强中 变法自强下 除弊 兴利 尚简 停捐纳 设官泰西上 设官泰西下 遣使 使才   卷三   设领事 传教上 传教下 达民情 保远民 禁游民 练水师 设电线 制战舰 慎用兵 英但自守 洋务在用其所长 办理洋务在得人 建铁路 除额外权利   卷四   西人渐忌华商 旺贸易不在增埠 欧洲将有变局 欧洲各都民数 欧洲近日不轻用兵 英人减兵非计 禁鸦片 英待中国意见不同 纪英国政治 英重通商 俄人志在并兼 中外合力防俄 遣使亲俄 合六国以制俄   卷五   英重防俄 英宜保土 土胜俄不足恃 英俄经营亚洲 泰西立约不足恃 西人重日轻华 英欲中国富强 西国兵额日增 亚洲半属欧人 六合将混为一 中国自有常尊 天命不可妄干 日本通中国考 日本非中国藩属辨 琉球朝贡考 琉球向归日本辨 附:琉球入贡日本考   卷六   驳日人言取琉球有十证 琉事不足辨 越南通商御侮说 越南当亲法自存 纪卜斯迭尼教 吕宋岛设立领事议 洋泾滨海市说 粤逆崖略 香港略论 任将相说   卷七   择友说 智说 平贼议 议剿 补尪起废药痼议 拟请建蒋芗泉中丞专祠议 答《强弱论》 附:强弱论 台湾不必移驻巡抚论 论日报渐行于中土 各国教门说 论英断不弃属土 宜索归澳门议 《蘅花馆诗录》自序 《华胥实录》序   卷八   送日本八户宏光游金陵序 送政务司丹拿返国序 送西儒理雅各回国序 征设香海藏书楼序 征设香山南屏乡义学序 《火器说略》前序 《火器说略》后序 《法国图说》序 《普法战纪》前序 《普法战纪》后序 《普法战纪》代序 创建东华医院序 倡建澳门镜湖医院序 送黎侍郎回越南前序 送黎侍郎回越南后序   卷九   《星轺指掌》序 《艳史丛钞》序 《花国剧谈》自序 《日本杂事诗》序 《海陬冶游录》自序 《湖山侗翁诗集》序 重刻《曾文正公文集》序 《三岛中洲文集》序 《续选八家文》序 《弢园尺牍》序 重刻《弢园尺牍》自序 《幽梦影》序 《游晃日乘》序 徐古春《耆旧诗存》序 《汇刻陈节母节孝诗文》序 重刻《徐忠烈公遗集》序 《华阳散稿》序 《瀛寰志略》序 重订《西青散记》序 《清史逸话》跋   卷十   《火器略说》前跋 《火器略说》后跋 书重刻《弢园尺牍》后 《地球图》跋 读《离骚》书后 书日人《隔靴论》后 跋日本《冈鹿门文集》后 跋冈鹿门《送西吉甫游俄》文后 书《众醉独醒翁稿》后 跋上海《字林西报》后 跋欧洲游客书后 《仰止帖》跋 清华馆文会记 记香港总督燕制军东游 何陋轩记 读日本《东京繁昌记》 华夷辨 上当路论时务书 代上广州府冯太守书   卷十一   《英语汇腋》序 《法越交兵纪》序 《淞隐漫录》自序 《陆操新义》序 《珊瑚舌雕谈初集》序 杞忧生《易言》跋 《浮生六记》跋 跋《湫村诗集》后 弢园老民自传 先室杨硕人小传 潘孺人传略 袁观察保庆传 法国儒莲传 英医合信氏传 英人栗味敦传 冯母王太安人寿文 公祭布宜人文 言志   卷十二   言和 言战 拟上当事书 拟设洋药总司议 附:臆谭 敦本 简辅 治兵 择将 用兵上 用兵下 取士 重儒 肃官方 久任 诱谏 求言 理财   自序   自中外通商以来,天下之事繁变极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切奇技瑰巧,皆足以凿破天机,斫削元气,而泄造化阴阳之秘。其间斗智斗力,情伪相感而利害生,交际相乘而得失生,强弱相形而凌侮生,诚诈相接而悔吝生。四十余年中所以驾驭之者,窃谓未得其道也,草野小民独居深念,惄然忧之。时以所见达之于日报,事后每自幸其所言之辄验,未尝不咨嗟太息而重为反复以言之,无奈言之者谆谆而听之者藐藐也。今春忽患风痹,几于手足拘挛,杜门却扫,习静养疴,因取历年来存稿稍加厘次,授诸手民。自愧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必为有识之士所齿冷,惟念宣尼有云“辞达而已”,知文章所贵在乎纪事述情,自抒胸臆,俾人人知其命意之所在而一如我怀之所欲吐,斯即佳文。至其工拙,抑末也。鄙人作文窃秉斯旨,往往下笔不能自休,若于古文辞之门径则茫然未有所知,敢谢不敏。曰“外编”者,因其中多言洋务,不欲入于集中也。光绪九年夏四月浴佛前二日,天南遁叟王韬序于香海。   卷一   原道   天下之道,一而已矣,夫岂有二哉?道者,人人所以立命,人外无道,道外无人,故曰,圣人,人伦之至也。盖以伦圣而非以圣圣也。于以可见,道不外乎人伦。苟舍人伦以言道,皆其歧趋而异途者也,不得谓之正道也。是以儒之为言,析之则为需人,言人不可以须臾离者也。我国所奉者孔子,儒教之宗也。道不自孔子始,而孔子其明道者也。今天下教亦多术矣,儒之外有道,变乎儒者也;有释,叛乎儒者也。推而广之,则有挑筋教、景教、祅教、回教、希腊教、天主教、耶稣教,纷然角立,各自为门户而互争如水火。耶稣教则近乎儒者也,天主教则近乎佛者也,自余参儒、佛而杂出者也。顾沿其流犹必溯其源,穷其端犹必竟其委,则吾得而决之曰,天下之道,其始也由同而异,其终也由异而同。儒者本无所谓教,达而在上,穷而在下,需不能出此范围。其名之曰教者,他教之徒从而强名之者也。我中国以政统教,盖皇古之帝王皆圣人而在天子之位,贵有常尊,天下习而安之。自西南洋而外,无不以教相雄长。泰西诸国皆以教统政,盖獉狉之气倦而思有所归,高识之士以义理服之,遂足以绥靖多方,而群类赖以生长,功德所及,势亦归焉。泰西立国之始,所以皆有一教以统之者也。天下之人,陆阻于山,水限于海,各自为教而各争其是,其间有盛有衰,有兴有灭,与人事世运互为消长,如道教一变流为异端,佛教流入中国而微,挑筋教、景教、祅教今并无闻焉,回教虽尚遍于天下,而其衰亦甚矣,近惟天主、耶稣两教与儒教屹然鼎峙。天主教中所有瞻礼科仪、炼狱忏悔,以及禁嫁娶茹荤,无以异乎缁流衲子,此殆不及耶稣教所持之正也。今日欧洲诸国日臻强盛,智慧之士造火轮舟车以通同洲、异洲诸国,东西两半球足迹几无不遍,穷岛异民几无不至,合一之机将兆于此。夫民既由分而合,则道亦将由异而同。形而上者曰道,形而下者曰器。道不能即通,则先假器以通之,火轮舟车皆所以载道而行者也。东方有圣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西方有圣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盖人心之所向即天理之所示,必有人焉,融会贯通而使之同。故泰西诸国今日所挟以凌侮我中国者,皆后世圣人有作,所取以混同万国之法物也。此其理,中庸之圣人早已烛照而券操之,其言曰:“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而即继之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此之谓大同。”   原学   中国,天下之宗邦也,不独为文字之始祖,即礼乐制度、天算器艺,无不由中国而流传及外。当尧之世,羲和昆仲已能制器测天,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而兄弟四人分置于东西南朔,独于西曰昧谷者,盖在极西之地而无所纪限也。当时畴人子弟,岂无授其学于彼土之人者?故今借根方犹称为东来法。乃欧洲人必曰东来者,是指印度而非言震旦也,不知印度正从震旦得来。欧人之律历格致大半得自印度,而印度则正授自中原。即以乐器言之,七音之循环迭变,还相为宫,而欧人所制风琴,其管短长合度,正与中国古乐器无殊。他如行军之乐,铙吹之歌,中国向固有之,至今失传耳。当周之衰,鲁国伶官俱怀高蹈,而少师阳襄则远入于海,安知古器、古音不自此而西乎?他若祖冲之能造千里船,不因风水,施机自运;杨么之轮舟,鼓轮激水,其行如飞,此非欧洲火轮战舰之滥觞乎?指南车法则创自姬元公以送越裳氏之归,霹雳炮则已见于宋虞允文采石之战,固在乎法朗机之先。电气则由试琥珀法而出者也,时辰钟则明扬州人所自行制造者也。此外测天仪器,何一非由璇玑玉衡而来哉。即以文学言之,仓颉造字,前于唐、虞,其时欧洲草昧犹未开也。即其所称声名文物之邦,如犹太,如希腊,如埃及,如巴比伦,如罗马,所造之字至今尚存,文学之士必以此为阶梯,所谓腊丁文、希利尼文也。然中国之字,六书之义咸备,西国之字仅得其一偏,谐声之外,惟象形而已。埃及字体散漫,其殆古所称云书而云名者欤?犹太史书纪载独详,上下约略五千年,未必能先于中国也。观其转徙所至,总不越乎亚、阿两洲之间,而文学彬彬称为泰西之豳、岐、邹、鲁,顾得其所译之书观之,其精理微言逊于中国远甚,惟祭祀仪文仿佛相似,其他同者,或亦由东至西渐被而然者也。中国为西土文教之先声,不因此而益信哉。   原人   尝读羲经之言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上下,而知礼义之所措。《大学》一篇,首言治国平天下,而必本之于修身齐家,此盖以身作则,实有见夫平治之端,必自齐家始。欲家之齐,则妇惟一夫,夫惟一妇,所谓夫夫妇妇而家道正矣。天之道一阴而一阳,人之道一男而一女,故《诗》始《关雎》,《易》首乾坤,皆先于男女夫妇之间再三致意焉。自后世媵御之制兴,而自天子以至于士,正嫡而外,无不有陪贰。爵位愈崇,妾媵愈众。天子则有三宫、九嫔、二十七御妻、八十一元士。郑康成又益以当夕之说,谓此百有余人,一月之间必使循环一周。然则,上古帝王其纵欲以娱情殆若此欤?殊不可信也。要之,书经秦火以后,已无完简,汉儒缀缉于丛残煨烬之中,参以己意,如《曲台记》等,要即出于汉儒之手无疑。降至后世,后宫佳丽至于数千,阿房之建,羊车之游,极欲穷奢不可致诘。而庶人之拥多赀、享厚奉者,粉白黛绿,列屋而闲居,妒宠负恃,争妍取怜。呜呼!以此观之,几等妇女为玩好之物,其于天地生人男女并重之说不大相刺谬哉?是以历代以来多有女谒之祸。桀以妹喜亡,纣以妲己丧,幽以褒姒殒,吴以西施沼,汉成帝以飞燕戕其身,陈后主以丽华覆其宗,唐之高宗以武氏绝其传,玄宗以玉环蹙其国。其嬖愈甚,其祸愈亟,正后嫡室至于贬斥而不悔,此皆由乎家之不齐,而天下国家之所以不平不治也。说者以为天尊地卑,地道无成,故夫为妻纲,而女下乎男。虽有六宫嫔御奔走满前,而乾纲独断者一人而已,又何伤乎?昔者尧帝厘降二女于沩汭,盖以二女事舜而观其内也。舜父顽,母嚣,弟傲,而舜胥化之,是父子兄弟之伦已可见矣。若使二女同居,志不相得,则夫妇一伦尚有所歉,而于齐家之道犹为未备,此乃尧特以是试舜耳。且舜于娥皇、女英之外,又有癸比,三妃并侍,视若固有,诚使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妾媵虽多,又何足虑?由国而家,何莫不然。说者又谓,中国风俗异于泰西,况泰西上古如以色列、亚伯拉罕大辟皆有数妻,近今美国中如麻沙朱色邦,其妇人多喜为夫纳妾,是则泰西亦有古今不同者,未可以一例论也。窃以为凡此诸说皆不必论,而教化之原必自一夫一妇始,所谓理之正,情之至也。试观乡里小民,男耕女织,夫倡于前,妇随于后,岁时伏腊,互相慰藉,虽历辛勤而不怨。推之于一夫一妇者,亦无不然。室中既有二妇,则夫之爱憎必有所偏,而妇之心亦遂有今昔之异,怨咨交作,讪谪旋兴,大家世族多有因此而不和者,门庭乖戾必自此始。一家既如此,一国可知矣。论者虽讥泰西诸国于夫妇一伦为独厚,而其家室雍容,闺房和睦,实有可取者。因而知一夫一妇实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无论贫富悉当如是。或谓纳妾以冀生育,继宗祧,此甚不得已之事,何不可行?不知纳妾以求子,不如行善以延嗣之为速也。《易》于二女同居之卦,取象于睽,睽者,离也。一男而有二女,其不至于离心离德者几希矣。故欲齐家治国平天下,则先自一夫一妇始。   原才   天下非无人才,患在取才之法未善,用才之志不专,又患在上之人不能灼知真才。其所谓忠者不忠,其所谓贤者不贤,而于是天下之贤才隐矣。夫贤才者,国家之元气也,贤才在上则国治,贤才在下则国乱,至于虽有贤才而无如之何,则国亦随之以亡。贤才之系于国家不綦重哉?乃世之当轴者,其所为收罗人才之道,则曰,我不用之略示以羁縻,则将北走胡、南走越矣。呜呼!此以天下之人才而概以张元、吴昊目之也,如此则人才岂为之用?夫所谓天下之贤才者,往往难进而易退,用之则谨身以进,不用则奉身以退,且用之不得其正,与用之而不尽其才,则宁老死岩穴已耳。故贤才之于世,犹威凤祥麟,景星庆云,天之生贤才,亦若甚郑重以出之,岂有贤才之自待,反敢自菲薄乎哉?士有怀才不遇而不能见用于世者,往往慷慨悲歌,牢骚抑郁,促其天年而致殒其生。楚屈原之怀石自沉,贾长沙之赋鵩自悼,皆是也。千载而下凭吊人才者,犹为之欷歔累叹而不置。呜呼!此非长国家之咎欤?夫天地生才,而国家非惟不能用,又从而摧残屈抑之,以自斫其元气,国家何由而盛欤?今国家取士,三年而登之贤书,升之大廷,称之曰进士,重之曰翰林,以为天下人才在是矣。不知所试者时文耳,非内圣外王之学也,非治国经野之道也,非强兵富民之略也,率天下之人才而出于无用者,正坐此耳。乃累数百年而不悟,若以为天下之人才非此莫由进身,其谬亦甚矣。败坏人才,斫丧人才,使天下无真才,以至人才不能古若,无不由此。每一念之,未尝不痛哭流涕而长太息者也。然则用才当如何?曰,凡有拔擢人才之责者,当随时随地以留心。有才堪大任者,有才可小受者,有才能胜艰巨者,有才克远到而能宏济于艰难者,一一志之而弗忘,悉收之于夹袋中,因才器使,各当其任。其有才不能招致者,则屈节以求之,弓旌之召、纁帛之加,虽穷巷蔀檐而亦至焉。如是,天下亦安有遗才哉?夫上以真才求,则下以真才应,其有饰貌矫情、鬻奇炫异,以惑天下之耳目,以乱天下之聪明者,自不敢至前矣。世有真才,亦有伪才。伪才之与真才,犹碔砆之于宝玉,鱼目之于珍珠,久之而后知,而不能猝辨也,试之而后见,而不能空说也。为上者,若不能兢兢致权乎此,但震于其外之应对捷给、言论纵横,自以为能仔肩天下之重而负一时之望,则未有不误及苍生祸流赤紧者,如王安石之于宋是也。是以治世而人才盛,都俞吁咈于堂陛之间,拜手扬言于朝廷之上,上尽用之而弗遗也。乱世而人才亦盛,或躬耕于陇亩之中,或诵读于草野之内,上虽弗之用,而衡门泌水固有以自乐其天也。若人才而处亡国之际,不惮捐躯绝脰,毁家灭身,以求挽既去之天心而扶已衰之大局,决不肯策名新室,拜爵兴朝,有宁蹈东海以死而已。由此观之,人才何负于国家哉。其有一不见用,即生怼上之心,怨咨谤讪,致形诸言语而见之篇章,此其才则秉天地之戾气而生者也,不得谓之真才。夫所谓真才者,与国家同休戚共患难者也。国家培养人才数百年,至此乃食其报,用与不用一也。   原士   余尝闻何君镜海之言曰,天下之治乱,系于士与农之多寡。农多则治,士多则乱。非士之能乱天下,托于士者众,则附于仕者亦众,而游惰者且齿甘乘肥,三代下之国家,所以有岌岌之势矣。五行百产不能给生人之用,生齿繁则杀戮相仍,此天道之当然也。耽于逸,极于欲,斗于巧,百族万类元气剥丧,而倾折夭札随之,此人事之自然也。大难初平,百物凋敝,人安耕凿而无竞无求;极盛之时,文治昌明,而诈伪日生,杀机潜匿,此又历代之盛衰相为倚伏者也。汉举孝弟力田,与策贤良并重,此其制犹近于古。后世以文取士,以资为郎,以级纪功,皆以黠民御朴民耳,虽欲治其可得哉?呜呼!何君之言,其即余欲以简治天下之意也。返朴还醇,正在今日。夫今之所谓士者,皆有士之名而无士之实者也,其实民而已矣,安得窃名为士哉?今国家之于士也,取之太多,简之太骤,人人皆可为士,数年间,一邑之称士者已至数十百人,按其中皆贸然无知者居多,由是士习日坏,士风不振,而士遂为人之所轻,因而叹天下之无士。呜呼!岂通论哉?譬如采珠于渊,采玉于山,取既竭则以泥沙代之,人见泥沙,并咎珠玉为无用,而士遂无以自见其长。为今计者,当废时文而以实学,略如汉家取士之法,于考试之外则行乡举里选,尚行而不尚才,则士皆以气节自奋矣。至以考试取士,亦当减其额,远其期,与其多取而贤不肖之皆多,毋宁寡取而贤不肖之皆少。且士既少则下知贵,而为上者,教养皆有实用。学中廪饩,书院膏火,养数百人不足者,养数十人而有余,于是士不为非而廉耻懋焉。且士既不为时文,其心思智慧咸磨砺以成有用之学,何至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长,问以钱谷不知,问以兵刑不知,出门茫然,一举步即不识南北东西之向背哉?或曰,有明之以时文取士,盖欲其废书不观,使之囿于一隅之中而莫能出其范围,往往有髫龄就学,皓首无成,而士之受其愚者不少矣。呜呼!此徒以功名富贵鼓舞其心志,虽有奇材异能,非是莫由进身,其愚黔首之心,实无异乎祖龙之一炬也。乃后世仍复因循不改,明知其无用,而绝不思为之变计,岂以在廷诸公皆由时文以进身,一若舍是并无良法欤?夫书,取其足以记姓名而已,宣圣有言曰:“辞达而已矣。”是即文字尚不必求其甚工,况于无用之时文?即曰时文所以代圣贤立言,顾圣贤之前言往训,昭然俱在,固在乎身体力行,又何烦乎口为摹拟,作优孟之衣冠?夫学时文不成,则竟成废人耳。设以学时文之精神才力,专注于器艺学术,即不能出而献诸大廷,而终有一技之长、一材之擅,足以终身用之而有余者。故时文不废,人才不生,必去时文尚实学,乃足以见天下之真才。或又曰,时文中何尝无人才,本朝之功烈彪炳、才德彰闻者,何一不由科第中来?即今时曾、李、左三相国,亦以时文为进身之阶,是安见时文之足以害人才也?不知此即吾向之所谓非时文之能出真才,乃真才之不囿于时文耳。吾请一言以蔽之曰,今日之徒能时文而嚣然自足者,皆不得谓之士;此乃民之实,而窃士之名者也。况乎今日之士即异日之官,巍然身为民上者也。时文中果有治民之谱欤?昔者,取士之途宽而用士之法严;今者,取士之途隘而用士之法滥。乳臭之子,朝登科第而夕握印绶矣,不必试而后用也,而乌得不病国而殃民?故时文不废,天下不治。吾今请开数科以取士,即以其虚言而征之以实效。取之宽,则人才皆入吾夹袋之中,而自无或遗;用之严,则自不得以空文徼幸于一时。士习既端,而民俗亦厚,将见尚 节,懋廉耻,敦品行,而无实之士自转而归于农工商贾,以各遂其生。今日风俗之弊,在好谀而嗜利。欲反其弊,莫若闭言利之门,而开谏诤之路。故停捐纳所以伸士气,奖直言所以坚士节。如是而官方有不澄,仕途有不肃,不足以扬郅治之休,而臻于汉代文、景之隆者,未之闻也。   变法上   泰西人士尝阅中国史籍,以为五千年来未之或变也。夫中国亦何尝不变哉?巢、燧、羲、轩,开辟草昧,则为创制之天下;唐、虞继统,号曰中天,则为文明之天下。三代以来,至秦而一变;汉、唐以来,至今日而又一变。西人动讥儒者墨守孔子之道而不变,不知孔子而处于今日,亦不得不一变。盖孔子固圣之时者也,观其答颜子之问为邦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于三代之典章制度,斟酌得中,惟求不悖于古,以宜乎今而已。于答子夏之问,则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孔子盖言其常也,而非言其变也。言其常,则一王继治,有革有因,势不能尽废前代之制而不用;言其变,则未及数百年而祖龙崛起,封建废而为郡县,焚诗书,坑儒士,乐坏礼崩,法律荡然,亦孔子之所未及料者也。汉承秦弊,不能尽改,自是以后,去三代渐远,三代之法不能行于今日,如其泥古以为治,此孔子所谓生今之世而反古之道者也。由此观之,中国何尝不变哉?即欧洲诸国之为治,亦由渐而变,初何尝一蹴而几,自矜速化欤?铜龙沙漏、璇玑玉衡,中国已有之于唐、虞之世。钟表之法,亦由中国往。算法借根方,得自印度。火器之制,宋时已有,如金人之守汴、元人之攻襄阳,何尝不恃炮火?其由中国传入可知也。其他如火轮舟车,其兴不过数十年间而已,而即欲因是笑我中国之不能善变,毋乃未尝自行揆度也欤!吾知中国不及百年,必且尽用泰西之法而驾乎其上。盖同一舟也,帆船与轮舶,迟速异焉矣;同一车也,驾马与鼓轮,远近殊焉矣;同一军械也,弓矢刀矛之与火器,胜败分焉矣;同一火器也,旧法与新制,收效各别焉矣;同一工作也,人工与机器,难易各判焉矣。无其法则不思变通,有其器则必能仿效,西人即不从而指导之,华人亦自必竭其心思材力,以专注乎此。虽然,此皆器也,而非道也,不得谓治国平天下之本也。夫孔之道,人道也,人类不尽,其道不变。三纲五伦,生人之初已具,能尽乎人之分所当为,乃可无憾。圣贤之学,需自此基。舍是而言死后,谁得而知之,亦谁得而见之?况西国所谓死后获福者,其修亦必裕于生前,然则仍是儒者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之说耳。故吾向者曾谓数百年之后道必大同,盖天既合地球之南朔东西而归于一天,亦必化天下诸教之异同而归于一源。我中国既尽用泰西之所长,以至取士授官,亦必不泥成法,盖至此时不得不变古以通今者,势也,而今则犹未也。今如有人必欲尽废古来之制作,以遂其一时之纷更,言之于大廷广众之中,当必以其人非丧心病狂,决不至是。呜呼!世人皆明于既往而昧于将来,惟深思远虑之士乃能默揣而得之。天心变于上,则人事变于下。天开泰西诸国之人心,而畀之以聪明智慧,器艺技巧,百出不穷,航海东来,聚之于一中国之中,此固古今之创事,天地之变局。诸国既恃其长,自远而至,挟其所有以傲我之所无,日从而张其炫耀,肆其欺凌,相轧以相倾,则我又乌能不思变计哉?是则导我以不容不变者,天心也;迫我以不得不变者,人事也。如石之转圜于崇冈,未及坠地,犹谓其难,而不知其一落千仞也。况今者我国已自设局厂,制造枪炮,建置舟舶,一切悉以西法从事。招商局既建,轮船遍及各处,而洋务人员辄加优擢,台湾、福州已小试电气通标之法,北方拟开煤铁诸矿。所未行者,轮车铁路耳,则或尚有所待也。此皆一变之机也。惟所惜者,仅袭皮毛,而即嚣然自以为足,又皆因 苟且,粉饰雍容,终不能一旦骤臻于自强。不知天时有寒暑而不能骤更,火炭有冷暖而不能立异,则变亦非一时之所能也,要之在人而已矣。尽人事以听天心,则请决之以百年。   变法中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知天下事未有久而不变者也。上古之天下,一变而为中古;中古之天下,一变而为三代。自祖龙崛起,兼并宇内,废封建而为郡县,焚书坑儒,三代之礼乐典章制度,荡焉泯焉,无一存焉,三代之天下至此而又一变。自汉以来,各代递嬗,征诛禅让,各有其局,虽疆域渐广,而登王会列屏藩者,不过东南洋诸岛国而已,此外无闻焉。自明季利玛窦入中国,始知有东西两半球,而海外诸国有若棋布星罗。至今日,而泰西大小各国无不通和立约,叩关而求互市,举海外数十国,悉聚于一中国之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几于六合为一国,四海为一家,秦、汉以来之天下,至此而又一变。呜呼!至今日而欲办天下事,必自欧洲始。以欧洲诸大国为富强之纲领、制作之枢纽,舍此,无以师其长而成一变之道。中西同有舟,而彼则以轮船;中西同有车,而彼则以火车;中西同有驿递,而彼则以电音;中西同有火器,而彼之枪炮独精;中西同有备御,而彼之炮台、水雷独擅其胜;中西同有陆兵水师,而彼之兵法独长。其他则彼之所考察,为我之所未知;彼之所讲求,为我之所不及,如是者直不可以偻指数。设我中国至此时而不一变,安能埒于欧洲诸大国,而与之比权量力也哉?然而一变之道难矣,以今日西国之所有,彼悍然不顾者,皆视以为不屑者也。其言曰,我用我法以治天下,自有圣人之道在。不知道贵乎因时制宜而已,即使孔子而生乎今日,其断不拘泥古昔,而不为变通,有可知也。今观中国之所长者无他,曰因循也,苟且也,蒙蔽也,粉饰也,贪罔也,虚骄也,喜贡谀而恶直言,好货财而彼此交征利。其有深思远虑矫然出众者,则必摈不见用,苟以一变之说进,其不哗然逐之者几希。盖进言者必美其词曰,中国人才之众也,土地之广也,甲兵之强也,财力之富也,法度之美也,非西国之所能望其项背也。呜呼!是皆然矣。特彼知人才之众,而不知所以养其人才以为我用;知土地之广,而不知所以治其土地以为我益;知甲兵之强,而不知练其甲兵以为我威;知财力之富,而不知所以裕其财力,开源节流,以出诸无穷而用之不匮;知法度之美,而不知奉公守法,行之维力,不至视作具文。凡此皆其蔽也。故至今日而言治,非一变不为功。变之之道奈何?其一曰取士之法宜变也。帖括一道,至今日而所趋益下,庸腐恶劣,不可向迩。乃犹以之取士,曰制科,岁取数千百贸然无知之人,而号之曰士。将来委之以治民,民其治乎?故我曰取士之法不变,则人才终不出。其一曰练兵之法宜变也。今之陆营、水师,其著于籍者,有名而无实,当事者以兵不足恃,又从而募勇,能聚而不能散。今天津驻防之兵至十万,虽足以拱卫神京,翼保畿辅,以壮声威而遏觊觎,而他处海防均须整顿,绿旗满营,水师战舰,皆当易器械,更船舶,使之壁垒一新,而不得仍以戈矛弓矢从事。苟仍其旧而不早为之计,是谓以不教民战,无殊驱之就死地也。故我曰,兵法不变则兵不能强。其一曰学校之虚文宜变也。今所设教谕训导,小邑一人,大邑两人,虚糜廪粟,并无所事。且其人,类皆阘冗无能,龙钟寡耻,不足为士之表率。书院山长只取声誉,以所荐之荣辱为去留,而每月所课,不过奉行故事而已。是朝廷有养士之名,而无养士之实也。是反不若汉时所立国子监,天下士子犹得读书于其中也。其一曰律例之繁文宜变也。昔高祖入关,其与民约,不过曰法三章耳。近世之吏,上下其手,律例愈密而愈紊,不过供其舞文弄法已耳。拘牵文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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