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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复社纪略-明-陆世仪

复社纪略   ●复社总纲   崇祯元年〔戊辰〕:上年丁卯,张釆中式经魁,张溥恩贡,周锺选社十三子文。   崇祯二年〔己巳〕:尹山大会。温体仁入阁。用内臣。蒋德璟授编修,黎元宽、周镳俱礼部主事(周南主),张釆授临川知县,徐汧、金声并庶吉士。   三年〔庚午〕:乡试,杨廷枢中解元,张溥、吴伟业并经魁,吴昌时、陈子龙并中式。金陵大会。   四年〔辛未〕:会试,主考周延儒;会元吴伟业、会魁张溥,杨以任、马世奇、成德、管正传、周之夔、刘士斗并中式;殿试,吴伟业榜眼、张溥庶吉士、周之夔授苏州府推官、刘士斗授太仓州知州。钱龙锡戍定海卫,吴伟业疏参蔡弈琛。   五年〔壬申〕:张溥给假葬亲,归。虎邱大会,张溥为盟主,合诸社为一,定名复社,刊国表社集行世。十二月,周镳疏谏用内臣,奉旨削籍。   六年〔癸酉〕:六月,周延儒驰驿归,温体仁为首辅。乡试,姜曰广为正主考;陈名夏、胡周鼒、归继登并中式,刘侗在北闱中式。   (七年甲戌事未详)   八年〔乙亥〕:行保举。七月,文震孟拜大学士,撤回内臣,召起刘宗周、惠世扬、黄道周。十月,文震孟闲住,何吾驺致仕。   九年〔丙子〕:二月,三科武举陈启新建言,授吏科;张汉儒疏讦钱谦益、瞿式耜,奉旨逮问。五月,监生陆文声疏论复社。夺情召起杨嗣昌为兵部尚书。八月,孙以敬、周家玉并中式。   十年〔丁丑〕:会试,孙以敬中式。   十一年〔戊寅〕:吴昌时授行人,拜首辅薛国观门下。薛国观疏题监生王陛彦为中书舍人。   十二年〔己卯〕:三月,考选,吴昌时授科,钦改礼部主事。乡试,赵自新、张若义、吴晋锡并中式。   十三年〔庚辰〕:会试,胡周鼒中式。四月,黄道周、解学龙下狱六月,给事中袁恺疏参贪官受贿,首辅薜国辅回籍。冢臣傅永淳、少司寇蔡弈琛俱下狱,叶有声亦下狱,薛国观即讯。十二月,吴昌时给假归。   十四年〔辛巳〕:二月,黄道周戍辰州卫。三月,杨嗣昌自缢于军。四月,召起阁臣周延儒、贺逢圣、张至发(辞不起),延儒、逢圣应命。五月,张溥卒。六月,薛国观赐死、中书王陛彦弃市,各籍其家。   十五年〔壬午〕:二月,吴昌时起官礼部主事,寻改文选司郎中。黄道周复职。皇极门黏贴二十四气。钦点吴甡、陈演、黄景昉入阁。下冢臣李日宣于狱,并及司官。   十六年〔癸未〕:四月,周延儒视师。九月,会试,会元陈名夏,吴易、张若羲、黄淳耀、周锺、朱积时中式;时贼势孔迫,故改试期。十二月,周延儒赐缢,吴昌时弃市。   ●复社纪略卷之一   令甲以科目取人,而制义始重。士既重于其事,咸思厚自濯磨,以求副功令。因共尊师友,互相砥砺,多者数十人、少者数人,谓之文社;即此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遗则也。好修之士,以是为学问之地;驰骛之徒,亦以是为功名之门:所从来旧矣。粤稽三吴文社最盛者,莫如顾文康公之邑社;社友十一人,如方奉常、魏恭简辈,后皆为名臣,可谓彬彬者矣。嗣后归希甫有光为南、北二社,一时文学之士霞布云蒸。若李廉甫、方思曾、吴秀夫,以时文步古文之脉,实自废城始。   章皇帝初元,有诏限字。陈晋卿、许公旦、顾茂善改为知社;而其后顾实甫、王幼文继之,后先增美。后稍中衰,王淑士、张宗晓遂起其靡。遗清堂稿出,顾九畴为海内所宗。次之则推豫章,郝仲兴、邱毛伯称作家,陈大士际泰、费无学而隐为一时文雄,吴门文文起、姚孟长汇邱、陈行卷暨艾千子南英、罗文止万藻诸稿为一帙,谓之江右奇文;由是,天下皆推豫章。同时中洲吴峦稚锺峦、梁溪马君常世奇、武林宋羽皇凤翔,并号文章宗匠。已而抚州章大力世纯以善曾南丰、汤若士之学显,其时月旦谓之陈、艾、章、罗,海内业制举家争延致之。以故千子与莱阳宋九青玫,大力与景陵谭服膺元礼同砚席,天下羡之如神仙。然熹宗定大力「举子乡墨义」出,遐迩奉为法程。迨甲子艾得隽,而以策论讥讪时政,与主司同受罚,天下不惟重其文,兼重其人,于是司清议者易其称,又谓之艾、罗、陈、章云。四子之学各有短长:大士优于时艺五经,文能补笺注所未备,而拙于古文词;然其时艺即古文,亦其才然也。章、罗皆法晋、魏,而大力用意胜,时时失之俚;文止擒词胜,或流于靡:两人相师而不能相通,亦限于才耳。千子进取秦汉、唐宋诸大家,讲开阖变化、首尾埋伏之法,卓绝一世,独于制艺斤斤格套,不出前人窠臼;但以善于训诂、切于脉理,选义出,举世群然师之。吴越、浙南以外,俱奉为准的云。   周介生锺,金沙望族。神庙时,锺祖于德登进士,为贵宦;伯应秋以解元联捷,维持泰时,踵发一时。锺父绍诗困于诸生,有子四人:长铨字简臣,仲即锺叔镕字我客,季钺字我成;读书尺木居,昆弟相师友。简臣少鲁而攻苦力学;惟介生敏颖绝伦,角丱时五车万卷无留牍矣,诗文纚纚万言有倚马之目,诸昆仲皆莫及也。房选华锋出,时尚一新,天下竞称之。由是,向日推豫章者,相率而推金沙矣。艾千子乃作书与介生曰:『今日制艺一道,赖兄主持,真如日月之中天,万物皆睹。但文之通经学古者,必以秦、汉之气,行六经、语、孟之理;即降而出入于欧、苏、韩、曾,非出入数子也。曰是数子者,固秦、汉之的脉也。今也不然,为词章者不知古人为何物,而袭大力、大士轻俊诡异之语为之,甚至造为一种似子非子,似晋、魏非晋、魏,凿空杜撰之言,沾沾然以为真大士、真大力已。夫文之古者,高也,朴也,疏也,拙也,典也,重也;文之卑而为六朝者,轻也,渺也,诡也,俊也,巧也,排也:此宜有识者所共知。弟杜门山居,兄邮中以选目见示,互相参订,必有不刊者』。介生得书,以成、弘诸选,封缄相质,至庆、历而后,仍任己意,间涉时趋。选本出,千子大不悦,复书致介生,力为责难争论,谓其过于夸汰。嗣是江左声气稍与江右别,而介生所谓随声附和而亦不复与千子参订。介生谓兄简臣曰:『鄙儒不知时变』!从此亦不复通问矣。先是,贵池吴次尾应箕与吴门徐君和鸣时合七郡十三子之文为匡社,行世已久;至是,共推金沙主盟。介生乃益扩而广之,上江之徽、宁、池、太及淮阳、庐、凤与越之宁、绍、金、衢诸名士,咸以文邮致焉。因名其社为应社,与莱阳宋氏、侯城方氏、楚黄梅氏遥相应和。于是应社之名,闻于天下。   张溥字天如,号西铭,太仓人。父太学生翊之;翊之兄辅之,以进士由兵垣历官大司空。翊之子十人,溥以婢出,不为宗党所重。辅之家人遇之尤无礼,尝造事倾陷于翊之。溥洒血书壁曰:『不报仇奴,非人子也』!奴闻而笑曰:『塌蒲屦儿,何能为』!溥饮泣,乃刻苦读书,无分昼夜。尝雪夜已就寝复兴,露顶坐而晓,困病■〈鼻血〉。时三吴文社,人人自炫;溥一不之省,独与张釆订交。釆字受先,号南郭,以善戴氏学,有声黉序。溥延为馆宾,读书七录斋。时娄文卑靡,两人有志振起之。溥矫枉过正,取法樊宗,师刘知几;岁试乃踬。闻周介生倡教金沙,负笈造谒之。三人一见,相得甚欢,辨难亘昼夜,订盟乃别。溥归,尽弃所学,更尚经史;试乃冠军。溥矜重名、釆尚节概,言论丰采,目光射人,相砥濯自砺。时魏珰败,鹿城顾秉谦致仕家居,方秉铎于娄中;溥与釆率诸士驱之,檄文脍炙人口,郡中五十余人敛赀为志镌石。由是,天下咸重天如、受先两人矣。   始,周介生之应社,社目若茂苑杨维斗廷枢、徐九一汧、常郡荆石兄艮、虞山杨子常彝、顾麟士梦麟、吴江吴茂申有涯、吴来之昌时、松郡夏彝仲允彝、陈卧子子龙及闽中陈道掌元纶、蒋八公德珰咸在列,而独以凡例为天如手定;盖两人相信在语言文字外,别有契合也。丁卯,受先、九一与介生弟镳皆乡举,而罗文止、蒋八公各举于其乡。明年戊辰,溥以覃恩选贡入京,受先第三,九一、八公皆告捷;江西黎友岩元宽已冠礼闱,为主试所抑,置之第二:皆社中才杰也。溥廷、对高等诸贡士入太学者俱愿交欢溥,争识颜面,因集诸多士为成均大会。是时宇内名卿硕儒,前为崔、魏摧折投荒削逐者,崇祯新政,后先起用;闻溥名,皆愿折节订交,骚坛文酒、笈筐车骑,日不暇给。由是,名满京都。已而德珰授编修,汧考庶吉士,元宽授礼部主政,镳授南礼,釆授江西临川县知县。釆初期得馆选,不意失之;及尹临邑,转怼为愉曰:『人臣致身,何官不可效!吾今入文学礼义之乡,得挹罗一峰、邹守益之高风,与闻良知宗旨,相与切劘道学也』。遂与溥归,偕同志扬扢社事而后赴任。由是,海内同人翕然共宗天如矣。   艾千子时客齐鲁,闻之,遽莅吴门,约同周介生往会;互证文体,衡定是非,欲两挫之而独伸其说。时陈卧子才高意广而与之争辨,扁舟逆之吴门,各持所是;语多不合,日晷移影乃退。卧子复手书诘难,称词宗旨崇重。凤洲空同。艾持其瑕而折之曰:『向在娄江舟中见足下谈古文,辄诋毁欧、曾诸公而守一李于鳞、王元美以为足,即评隙他文亦未当。盖足下未尝读古人书,故欲足下读书十年,学渐充、心渐细而后可也。及足下行后,友人持足下「悄心赋」至,如此乃「昭明文选」中之卑腐,欧、曾大家力排之者,足下斤斤师法之;无怪乎侈口骂欧、曾、宋景濂,骂震川、荆川也!足下谓宋文最近,不足法,当求之古;其究竟则归重王、李二人耳。何足下所志甚大,而所师甚卑也?足下谓宋之大家未能超津筏而上,又谓欧、曾、苏、王而上,有左氏、司马氏,不当舍本而求末。夫足下不为左氏、司马氏则已,若真为左氏、司马氏,则舍欧、曾诸大家何由法?夫秦、汉去今远矣,其名物器数、职官地理、方言俚俗而自以沾沾为秦、汉,则足下之极赏于王、李者耳。不佞方由欧、曾以师法秦、汉,足下乃谓不当舍秦、汉而求欧、曾,所见不亦左乎』?足下又曰:「宋文好新而法亡,好易而失迂」。夫文之法最严,严孰有过于欧、曾、苏、王者!荆川有言曰:「汉以前之文,未尝无法,而未尝泥法;法寓于无法之中,故其为法也密而不可窥。唐与宋之文,不能无法,而能毫厘不失乎法;以有法为法,故其法也严而不可犯」。间尝三复,以为至言。宋之文由乎法不至于有疏而太严者,欧阳子也;故当推为宋之第一人。不佞方以法太严病宋人,而足下谓其无法;足下读古人书而潦草如是,不已过乎!乃若王、李之文,徒见夫汉以前之文似乎无法也。窃而效之,决裂以为体、饾饤以为词。盖去夫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而别为一种臃肿窘涩浮荡之文;其气离而不属、其意卑、其语滞,乃真无法之至者。而足下以为有法,可乎?足下又痛诋昭代之推宋人者,如荆川、震川、遵严三君子。嗟乎!古文至嘉、隆间坏乱极矣,三君子当其时,天下之言不归李则归王;而三君子寂寞著书,受其诋訾,不少易志。古文一线得留天壤者,三君子之力也。其文纵不及韩、欧,乃遂不如王、李耶?至于宋景濂佐高祖定制度、修前史,当时大文字多出其手。国朝文大家,自当首推其文以应制,故不甚鬯;要皆师摹欧、曾,不可诬也。足下试取其叙记传读之,可及乎,不可及乎?震川集,愿足下迟迟其论。足下未至震川,至震川驳之未晚。贵乡有娄子柔、陈仲醇两人,虽未得韩、欧之深,然皆能言其本末。足下宜贽请于师,得其一言,昼夜思之,思无越畔,然后十年读书,与不佞论文,未为晚也』!卧子得书恚甚,复作报言。彝仲惧其伤疋,手疏千子,言两人之书不必外传,以滋物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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