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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砚北杂志-元-陆友仁

砚北杂志 元 陆友仁 ●自序 余生好游,足迹所至,喜从长老问前言往行,必谨识之。元统元年冬,还自京师,索居吴下,终日无与晤语,因追记所欲言者,命小子录藏焉,取段成式之语,名曰《砚北杂志》,庶几贤于博奕尔。明年春二月丁卯平江陆友序。 ●卷上 晋人论豪士如王山,千人亦见,万人亦见,以其峥嵘显著,人所易见、易识者也(赵德麟云)。自唐末更五代,天下大乱,江南虽偏霸,然文献独存,得唐遗风。 刘原父,谓苏才翁家大父以来,收古书画甚众,至君尤备。 王性之钅至家,有李主与徐铉书,凡数纸,所谓小字如聚针钉者。 僧智永名法极,王右军七代孙,年百岁乃终。(《会稽志》) 篆法,自秦李斯,至宋吴兴道士张有而止。后世的的,有所据依。(赵子昂云) 秦少游家,有唐人书《宪宗纪》。赵德麟赞其后云:“一十四年,蛇蟠蚁结。风移俗替,利动义缺。君子之病,小人所说。” 曾公子宣与刘蹈公允,说原父晚年,病不识字,日月儿女,皆不能认。人言永兴多发古冢求物,致此。 刘原父在长安,得先秦彝鼎数十,铭识奇奥,皆按而读之,因以考知三代制度,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孙尝我。”朝廷每有礼乐之事,必即其家取决焉。 张芸叟见虢令陈说:“凤翔东塔上,有石,照见南山草木鸟兽。” 庞丞相之子元直,字温叔。性寡嗜好,独畜奇石,大小形似,皆有名品,泽以清泉,终日置之坐隅,忧患皆忘。往使江南,访求岩壑,或有得者,不吝资费也。 赵元考彦若,有《史例论》三卷、《唐典备对》六卷、《纪元新录》十卷。游师雄有《分疆语录》三卷。 韩子苍云:“王右军清真,为江左第一。意其为人必能一死生、齐物我,不以世故婴其胸中。然其作《兰亭叙》,感事兴怀,有足悲者,萧统不取有以也。渊明游斜川,亦悼念岁月,然卒之纵情忘忧,乃知彭泽之高,逸少不及远甚。” 世传武中令行德,身长九尺,材力绝人。 吏部侍郎徐度敦立,自言少多与前辈游,迨识朱松乔年及张┉定夫,始得为文之法。周子充闻徐敦立言,政和、宣和间,后生少读史。一日,沈状元晦,以博学至京师,东南士子,翕然宗之,来者满门,闻举古事,莫不竦听。惟歙人金彦亨在下坐,数摇其首,乡人间故。则云:“某事误,某事非。”退而考按,信然。 陈去非善行草,得晋人笔意。 五代僭伪诸国,独江南文物为盛,然每岁科举,取人甚少,多用上书言事拜官。唯广顺二年,始命江文蔚知贡举,放进士庐陵王克正等三人而止(王克正字守节)。 周子充尝记其祖母张秦国,道祖父之言,旧小吏事上官极恭,太守礼上法曹,与他掾,窄袖捧案。 唐人尚氏族,至今谱牒具存,故虽断碑缺文,犹可以世考知其人。以此,知学者不可不明谱系。 吾家蓄唐某县印函,制作精古,上刻字云:摄令李谅,元和三年九月云云。四年二月内到县行用,尚有数字,湮灭不可识。 张伯雨有金铜舍利匣,上刻云:“维梁贞明二年,岁次丙子,八月癸未朔,二十日壬寅。随使都教练使、右厢马步都虞侯亲军左卫营都知兵马使、检校尚书右仆射、守崖州刺史、御史大夫、上柱国谢崇勋,舍灵寿禅院。”盖有四窍出烟,有环,若含锁者,或疑烧香器。李商隐诗云:“金蟾啮琐烧香入。”又云:“琐香金屈戌。”是则验其为烧香器之有琐者。 朱文公尝登云谷。晨起,穿林薄中,无露水沾衣,但见烟雾在下,茫然如大海洋,众山仅露峰尖,烟云环绕往来,山如移动,天下奇观也。 赵子昂学士,尝以皇象章草,与王右军参考,十得八九,盖右军草书,本出于此。 宋绍兴中,秦桧修礼乐以文太平,用内侍邵谔主之。时方造玉辂及卤簿仪仗,百工皆隶之,谓之邵局,故浑仪礼器,犹铸谔姓名。 贺方回故居,在吴中升平桥,所居有企鸿轩,郡志误作醋坊桥。方回有二子:曰房、曰廪。廪字豫登,绍兴二年二月甲子,进方回手校书五千余卷,得官,特添差平江粮料院。方回葬义兴之筱岭,其子孙尚有存者。 金人马定国,尝考石鼓字画,以为宇文周时所造,作辩万余言。余按元魏景明三年,帝躬御弧矢,射远及一百五十步,群臣勒铭射所,此《北史?宣武本纪》所载。今世尚有碑刻,其词有云:“慨岐阳之末训。”又云:“有彼岐阳。”由此观之,石鼓决非宇文周之物也。晏十五叔原志文,晁四以道作,今不见其集中。世称叔原长短句,有六朝风致,是未见诗文高胜处也。 元中,叔原以长短句行,苏子瞻因黄鲁直欲见之,则谢曰:“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郡泽氏) 叔原监颖昌府许田镇,手写自作长短句,上府帅韩持国,持国报书,得新词盈卷。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愿有余之才,补不足之德,不胜门下老吏之望云。一镇监敢以杯酒间,自作长短句示本道,大帅之严,犹尽门生忠于郎君之意,在叔原为甚豪,在韩公为甚德也。 程叔微云:伊川先生闻叔原诵梦魂,惯得无拘束,又踏杨花过野桥长短句。笑曰:“鬼语也,意亦赏之。”程晏二家有连云。 叶左丞少蕴尝居在郡之凤池乡,门前有桥名“鱼城”(《石林总集》)。政和中,寓居城东布德坊。畅师文字纯,父洛阳人,好奇尚怪。卢处道挚任陕西廉访副使日,纯父佥司事,同按部巩昌。一日总帅汪公言于卢公曰:“吾意欲邀两公至家小饮,而佥事性颇不常,不敢造次,公试觇之。”按事之暇,卢从容语之曰:“总帅公连姻帝室,家世勋伐如此,吾察其意,似欲屈我辈一至其家者,或可一报谒否?”是时,宪纲犹得相往复也。纯父欣然曰:“何不可之有?彼帅府虽水亦不当饮,汪公今时重臣,相好有素,使其设具见招,固当一往也,且不当缓,明日即可矣。”汪公即张具以俟。翌日,联骑而往,茶罢命酒,宾主欢然,无不引满,至所谓正饭者,主人亲置之案,且持箸侑食。纯父忽颐使其童,泻羹于地,罗笼饼其侧。主人命再供,既至复如前,迳推案上马而去,举坐不乐而罢。卢后问之故,乃作色曰:“独不见其犬乎?或寝或讹,列于庭下,是不以犬见待,且必以犬见噬也,吾故饲之而出耳。”及归,郡官例送至第一驿。行次,见水清澈,乃驻马曰:“此水可濯吾足。”诸公请先往,汪不获已留知事者以俟之。洗毕,呼知事者取靴来,其人固已不堪矣,勉为之前,手奉靴以进。乃取靴反向,以扣其面曰:“汝闻吾靴。”知事乃即夺靴,投溪流中,跃马疾驰至驿,泣诉之,皆为绝倒,使人别持靴与之。后处道赴湖南宪,舟次郢州驿,夜与刘致时中坐白雪楼上,更阑烛尽,无可晤语。卢曰:“纯父分司,去此未久,必有佳话。”因呼驿二姬生者沃之酒。问之,姬乃曰:“其未至也。”闻为性不可测,供顿百需,莫不极其严洁。既至,首视厨室怒曰:“谁为此者。”馆人曰:“典史。”摄之前跪,而骂之,众莫晓所谓。良久,其童从旁言曰:“相公不与吏辈同飨爨,当别甓小灶。且示以釜之大小,薪之短长,各有其度,俾别为之。”典史者,奔去持锅负薪,与泥甓偕至,仍命典史躬自涂之。既毕,复怒ㄏ典史跪之。曰:“吾固知汝不克供职,行且决罢汝矣。”众亦莫晓所谓。其童又言曰:“釜腹有煤,未去也。”令馆人脱釜,覆之地,以手拭煤,涂典史之面,而叱出之。一日,作馄饨八枚,召知府毕食之。其法,每枚用肉四两,名为满碟红。知府不能半其一,彼则享已尽矣。时所供醯颇ㄤ,知府云:“敝舍有佳者,当令姬副使送膳夫所。”少顷,知府遣姬以碗盛醯至。问曰:“何物也?”姬应之曰:“知府送酢。”即令跪阶下饮之至尽。曰:“为我谢知府。”出而哇之,二公因相顾大笑。处道曰:“纯父有洁疾。与人饮必欲至尽。以巾拭爵,乾而授之,则喜;苟有余沥,必怪之。自饮亦然,食物多手自制,水惟饮前桶,薪必以尺,葱必以寸。喜盥手,日不知其几,而浣足亦必以再濯也。性疑忌,夫人之面,家童罕见之,出必钥其户,溷置寝室中。每畜涕满口,以漱其齿,久而后咽,喉中有声,见者辄欲呕,而彼守之终身。与人语,辄示以臆,或以手指,喻而不言,唯其童艮子能知之。”有马卒颇慧,其童语之曰:“凡公有指令,不可问,当为言之。”忽一日呼之前,以食指立置其鼻,复以右手如击物状,数点而止,退而请于其童。乃曰:“令汝呼钉马脚色回鹘尔。”已而果然。又一日,持钞一贯,以两手作一小规,复开两手尺许,动其喙如噍物者。其童曰:“此欲食猪大脏耳。”其先夫人贵家女,衾褥甚盛,方睡未起,以水沃其顶至踵,方食,以灰投食器中,遂感气疾,丧明而殁。其为侍讲日,时中与文矩子方过其居,值其濯足,闻客 至,辍洗,迎笑而出。曰:“佳客至,正有佳味。”于卧内取四大桃置案上,以二桃洗于濯是水中,子方与时中人持一颗去。曰:“公洗者自享之,无二桃污三士也。”乃大笑而别。或谓其书似米元章,时中曰:“不唯其书似元章,其风有甚于元章者矣。” 洞庭以种橘为业者,其利与农亩等。宋政和元年冬,大寒,积雪尺余,河水尽冰,凡橘皆冻死。明年,伐而为薪取给焉。叶少蕴作《橘薪》以志其异。 天历二年冬,大雨雪,太湖冰厚数尺,人履冰上如平地,洞庭柑橘,冻死几尽。明年秋,水。又明年春,三吴之人饥疫,死者数十万。 叶少蕴得陈州蔡宽夫书云,旋为花作幔。 虎邱有清远道士养鹤间。 王仲弓实,人物高胜,虽贵公子,超然不犯世故,居官数自免。博学多闻,尤长于医,及与前世娄昌言、常颖士、宋道友诸人游。 郭茂茜,字德粲,太原人。通音律,善汉隶,尤精古乐府,有所纂《乐府诗集》行于代。 世言李成惜墨如金。(叶少蕴) 范阳张,字子伟。少不婚宦,居京口,得故刁约景纯之废圃,结茅斋居焉,啜菽饮水,啸傲长松修竹之下,十有余年。一日,闻江东湖湘山水之胜,杖策独行,登庐阜,泛彭蠡,绝洞庭,南至衡山,几年而后返,所过虽兔鸟道,入迹所不及,必皆穷搜极览,以尽其意,随辄疏录,名之曰《山水漫游记》。 叶少蕴阅故书,得朱朴所为《日历》,自记其初得为相时事。昭宗拔于国子博士,以为相,不可谓无意。然所谓朱朴,观其言鄙浅险躁,妄庸人也。不知何以能遽取重如此?金华洞,有韩无咎诸人同游题云:“淳熙改元,七月既望,陈岩肖子象、陈良天与黄子余、赵师龙得言、韩元吉无咎观稼秋郊。自智者山,来谒双龙洞,篝灯蒲伏,遍阅乳石之状,寒气袭人,酌酒竹阴,支筇至中洞,饮泉乃归。” 韩无咎《题北齐校书图诗》云:“高齐校仇谁作图,一时纟由书亦名儒。网罗卷轴三千余,俗传非真类迂愚。雌黄是正定不无,虚文末学徒区区。岂识治道通唐虞,文林高馆希石渠。后来御览嗟何书,修文偃武事益诬。转头邺城已邱墟,峨冠广袖长眉须。丹青写此犹不渝,高鬟侍女曳红裾。两骓帕鞍立奚奴,罢琴涉笔倾酒壶。兰台供拟信乐欤,不知画手安用摹。无乃逞巧聊自娱,千年视之一欷。君不见文皇学士十八人,谋猷事业皆功臣。瀛洲旧图应更真,请君寻观为拂尘。”复书其后云:“齐文宣太保七年,诏樊逊校定群书供皇太子。逊与诸群秀高乾和、马敬德、许散愁、韩同宝、傅怀德、古道子、李汉子、鲍长暄、景孙及梁王主簿王九元、水曹参军周子深等十一人,借邢子才、魏收诸家本,共刊定秘府纰缪。于是五经诸史,殆无遗缺,此图之所以作也。”黄太史所谓士大夫十二员,今范明州谓逸其半者皆是矣。至唐已隔周、隋二代,不知何自得其容貌仿佛耶?高氏起索虏,以兵力奋,然敦尚儒风,立石经,兴{黄}序,定《尚书》于凉风堂,质经义于春宫,意当时文士亦歆艳之。故相传于图画哉,流及后裔。文林之馆既兴,御览之书继作,无愁之声,已播于天下,不救其亡,故余感而赋之云。 无咎有《朔日行记》。 昔柳子厚记其先友六十七人于其父墓碑之阴,考之于传,卓然知名者盖二十人。子厚曰:“先君之所友,天下之善士举集焉。” 袁高(恕子)、姜公辅、齐映、严郢、杜黄裳、杨凭(弟凝)、裴枢、穆赞(宁子)、李庸阝、梁肃、韩愈、许孟容、袁滋、卢群、郑余庆、奚陟、卢景亮、杨于陵、高郢、柳登(芳子,弟冕)。 谢师直谓刘贡父曰:“王介父之知人也,能知中人以上者,自中人以下,或不能知,由其性韵独高而言。”贡父曰:“子好奕棋,请以棋为喻。李重恩天下之善奕者也,与重恩敌者知之,过重恩者知之,下于重恩,或倍蓰,或什五,重恩有不知者乎?介父轻处人以颜子、孟轲,得其说者悦而服之。故谓介父善知人。” 贡父所居,在宋门城下,胁有地可方尺余,去地一丈以上。每登以眺远,其子戏曰:“阊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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