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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妆钿铲传-清-褦襶道人

  写完,默吟了几遍,就夹到书本里面了。一日任之焕回家,被贾思文从书中掀出,看了一看,便大怒曰:“这个学先全不识好歹,等他回来,一定把他撵了!”及至迟了两三天,任之焕来了,贾思文即到书房与他说话,开口便说:“你这一个人全不知足尽,你在恁家吃什么了?昨年俺请了一个童生,俺两家管饭,或是长葱蘸酱,或是秦椒蒜汁,他并不嫌俺的饭食赖。今年你就有这些话说,要是外人知道,岂不丢俺的济,这书俺是读不成的。”说罢,即将任之焕拉出门去,就把书房门锁了。任之焕也就忍气吞声,闷闷而去。先生既去了,学生也都散了。弓长两回到家中,将撵先生的来历,告知其父亲。父听说,就说:“这样看起来,先生是难请哩,这书是难读哩,不如待得几年,我与你上个监,支架门户罢。”自此以后,弓长两也就再不读书了。   松月道士曰:欲教子,悭吝钱,趁趁搭搭从个任之焕。贾思文,好说大话,待先生,却也不见。硬把师傅撵出去,学生因而大家散,只闪得夹榆头,进退两难。前后想,左右算,这书可也读不成,不如使钱上个监。   江湖散人曰:父爱子兮是本心,论到读书偏惜金。趁搭学馆却省钱,废学却在比庐村。   第三回 弓长两荡业败家 享添躲乘机谋铲   却说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弓长两长至十七八岁,他父与他娶过妻来。未及一年,他父即下世去了,他母也相继而亡。家中无人,只有他父招的一个老管家的,名叫钱尚,照管家事。又有他父所遗妆钿铲一把,原是一件奇宝,在人善于用他,即起无穷之利。若渥以膏腴,润以雨露,不畏寒暑,四时铮磨,其津液所澄,一岁可以获得百金。此弓长两之父,所以日积月累,置有万贯家产也。一落弓长两之手,他便嫌其起利迟缓,又不肯下勤苦之功铮磨,就把一件奇宝锈坏了,他每日只好拿着去耍。他又好交朋结友,与那耍空拳的,撑大架的,跳飞脚的往来,家事全然不管,尽是老钱支应。交粮当差使钱尚,迎人待客使钱尚,吃饭穿衣使钱尚,人情礼节使钱尚,三二年间,把个老钱使的筋出力尽,气绝身亡了。   一日在山上闹游,用妆钿铲掘出来了一件东西,是天生成就的,约有三尺多长,头上有五个齿儿,把子上有四个字儿,名为“抓东补西”。弓长两一见,甚是喜欢,就丢了妆钿铲,耍起“抓东补西”来了。那日在门前闲读,对着吴义崇说:“我自没了老钱,诸事不便,想着再招一个使用,一时不能凑巧,如何是好?”吴义崇说:“便家庄享添躲,他家的使用哩甚多,把他请来,与他借个使用何如?”旁边有邻人听到,对弓长两说:“那享添躲他家里使用的却不少,有七成儿、八成儿,还有九七儿、九八儿。但只说九七儿、九八九,他未必舍得。七成儿、八成儿不甚老办,摸不着他的心,使用他,怕吃了他哩亏。就是钱利重,还可使用得。”弓长两说:“当紧用他,就是钱利重也罢。”遂期就日子,送了帖儿,请享添躲来,借他的钱利重使用。   至日,吴义崇来了,撺掇穷来了,还有仲仁、管宝也来了。这几个人说着笑着,等到天将晌午,享添躲还不曾来。仲仁、管宝二人说:“这个时候还不来,想是别有嘎话说,待我二人去瞧他一瞧。”   不多一时,二人到了便家村,见了享添躲,把弓长两请他的意思说了一遍。享添躲说:“此是小事,既有恁二人来说,无不依从。”说罢,只见享添躲向穿山小屋的去了,与他那个门客苟脊骨说:“我久闻弓长两他祖父遗下有妆钿铲。是一件奇宝,只是他不会用他,所以就丢得残淡无光了。我久已欲得,但无计可生。他看夹仲仁、管宝二位来说。要咱的钱小子使用,就趁机将钱利重与了他,叫钱利重年哩月哩等着,乘势将他的妆钿铲弄过来,岂不甚好?”苟脊骨说:“此却是一妙着,你即引钱利重去罢。”享添躲遂带着钱利重。同管宝、仲仁来至弓长两家下。二人见面,甚是亲热,叙了寒温,茶罢添酒,款待已毕,享添躲就将钱利重撇下回去。弓长两没了老钱,却又有小钱使用了。   松月道士曰:父母逝兮可怜,因甚的不论疼热使老钱。老钱力尽无可用,抓东补西弄几年。吴义崇,掇撺穷,与你借来利重使,竟是忘了借来还要还。自己无主张,少品算,你怎知享添躲用心,早已想着你那妆钿铲?   江湖散人曰:正业不务财易尽,偏又抓东去补西。只因听了吴义崇,祖父遗业被计算。   第四回 得遗颂思出红尘 改姓名去赴苦海   却说弓长两自从得了钱利重,又如使老钱一般,钱利重支不住也逃跑了。转眼又是二三年。那日闷坐厅房,见粱头上挂着一卷纸儿,只说是买地文约,昨年与人家争山时就未曾寻着。取下来拆去了封皮,看了一看,乃知是昔年苦海岸钻云洞的道士所遗《颂子》。因自想道:“当初那道士,说我不应在红尘住脚,想必我不是红尘中人,我何必在此劳攘?不如跳出红尘,修真了道去罢。”因动了这个念头,就一心向苦海钻云洞去哩,即便打点行李,查看家中物件,无可挟带以防身者,只见妆钿铲在那里放着。他想:“此物虽残淡无光,还可在人前卖弄得过。”遂即收拾包裹了,并不令他妻子知道,暗暗的带着妆钿铲,出门访道去了。   寻访多时,不知苦海钻云洞在何处。一日走在一座山上,坐着纳闷,心中暗想道;“我这一生,叫我这名字把我累住了,名叫弓长两,所以再不能通达,不如将名字改了罢。”正想算改名字,忽然抬头,看见一棵老柏树新发了几枝嫩叶儿,遂说:“就改做柏生发罢。”自此以后,就成了柏生发了。遂起来,又往前走,看见那山中景致,好不凄凉。但见:   黑雾迷空,鸟烟罩地。不见奇兽卧幽林,见了些精督猴跳涧寻壑;不闻俊鸟声,上下只听得口油虫高叫溪沼。寒号虫声言冻死,杜鹃鸟只说难熬。   柏生发正自观玩,忽见一人满面春风,作歌而来。歌曰:   远观山水,年年相似;近睹韶光,岁岁不同。花开引蝶自至,人穷亲戚自疏。酒肉朋友,日会三千;急难之中,百无一二。嗟嗟!时来谁不来,时去谁不去。   柏生发即迎而问曰:“动问老兄,有一苦海钻云洞,可知道在何处否,”那人道:“你问他为何?”柏生发曰:“我去投丢清祖师学道。”那人道:“长兄贵姓高名,”柏生发略沉吟沉吟道:“我姓柏,名生发。”因而遂亦问道:“长兄贵姓高名?”那人道:“我名经过,字必改。我是才从那苦海钻云出来的。”柏生发又问道:“到那里还有多少路程,”经过道:“还有十万八千里。”柏生发问道:“前边是甚么山?”经过道:“是累头山。过了那山,却有几处难过的。有枨棍岭、迷瞪波、摆浪岗、风月林,这叫四大险。过了这些所在,就是苦海钻云洞了。别哩虽有些山,都还好过。”二人作别,柏生发即向累头山去了。   松月道士曰:钱利重,不受使唤。闷沉沉,胡思乱想,一心攀上苦海岸欲防身,无物件,少不得收拾了妆钿铲。改名易姓去钻云,那怕十万有八千累头山,自此经过。不知不觉,还历四大险。   江湖散人曰:时光转眼已三年,利重去了又无钱。长两忽成柏生发,觅路直上苦海岸。   第五回 遇太白详说龟蛇 赛金山不愿安身   却说柏生发过了累头山,还往前走,望见一道士,纶巾羽扇,髭髯飘飘,缓步而来。柏生发鞠躬而前曰:“老师请了。前边乱山之中突起一峰,是甚么山哩?”道士答曰:“是赛金山。你是向那里去?”柏生发曰:“我是向苦海钻云洞修行的。”道士说:“处处有灵山,洞洞可修行。何必向苦海?定寻钻云洞。”柏生发问道:“赛金山可有师傅修行,”道土说:“从前却有,如今无了。”柏生发问说:“是何师傅,因甚去了?”道士说:“其中情由,非一言可尽,请坐下,我与你从头说来:当初有个毛颖仙来到此山,将山上三窟修成了三个洞。一名不敢洞,一名不得洞,一名不能洞。他就在这里修行。次后有一人姓罗,名无累,到此拜了毛颖仙为师。又有一人姓平,名无心,也拜了毛颖仙为师。”柏生发又问:“罗、平二人是何处人氏?”道士说:“罗无累是罗真人的徒弟,平无心是伯牙的徒弟。”柏生发又问:“二人因何来此,”道士说:“此二人的来历却极远。罗真人那日蓬莱赴会回来,打水濂洞所过,遇一娃子,说他父母俱亡,吊下他无处着落,要在罗真人身上寄姓,跟他出家。罗真人遂将他收下,因他无家室之累,与他起名就叫无累。乃随罗真人入了法门,他就扒墙上壁,全不安生。那日罗真人又去赴会,他竟奔入蟾宫,将桂折了一枝,把洞童儿就学与罗真人。罗真人说:这个东西,后来必然惹祸不小。因此就把他赶出门去,他就到那山上投了毛颖仙了。平无心他一生得意是琴,闻伯牙《高山流水》之曲,心甚慕之,他对伯牙说,他是平汝衡的玄孙平无心,愿投门下学琴,伯牙也就收下他了。那日伯牙出山访友,把琴撇在一中,平无心就把琴采得去了。行到山下,又怕伯牙找他,因欲隐姓埋名。忽然想起他的形体来了,就照他的形体改名换姓,叫做马有角,绕山摸岭,走到赛金山,也投了毛颖仙门下了。”   柏生发说:“他二人想是修道已成,会些神妙法儿。不然,他一个何以到蟾宫折桂?一个何以采得伯牙之琴?”道士说:“你不知道,他二人原不是凡间之物。那平无心,乃是伏羲则以画卦之龙马。罗元累乃是禹王借以演畴之洛龟。二圣既倚他作出许多制度以治世,就用不着他了。古佛也就将他收去了,藏在阴司洞中,用符帖封了,再不许他出世。只因大唐时,唐僧取经一到西天,他师徒们在古佛那里住了几日。孙悟空游在阴司洞前,就揭了符帖,进洞里去看。那两个东西。原是开天辟地的神物,善能变化,一见洞门开了,遂化成黑白二气,望空而去了。落到中国,又化作人形,因而一前一后到了赛金山,拜了毛颖仙为师。”   柏生发说:“他师徒为甚去了?”道士说:“毛颖仙在那山上,道已修成。一日上帝有旨,命他为月中之王,他就随旨而去,撇下了罗无累、平无心在那山中。谁知自他师傅去后,他二人全不着意修行,每日吃会酒,酌会棋,如此以度光阴。赛金山一旁有座夫帝庙,其中甚是幽僻,经年人迹不到之处,他二人时常到庙里作龙阳事。一日,他二人正在一处,关帝忽然巡查到此,一见大怒曰:“我的形象在此,如龙盘虎蹲一般。那个敢不敬畏?此二孽畜,竟在我跟前这样无礼。周仓,与我斩了!’周仓举刀一斫,只见罗无累又化成一道黑气起在空中,其灵气所钟,结了一个不方不圆的东西去了。平无心又成了一道白气起在空中,正正焕彩一片,如云汉之章天,不多时,结了白白的一条去了。关帝说:“此二孽畜,乃是世间不可少的,待天地混饨之后,圣人还倚他画卦演畴,以治世界。今被我一冲,走脱此物,如何是好?我想此物,原是水中所生,惟火可以克之。周仓,速令火帝真君擒此二物。周仓得令,即到离宫,同火帝真君齐赶上去。但见火帝真君驾起风火轮,赶至藏头山,离躲军洞不远,那火帝真君一鞭将二物槌到尘埃。那化黑气的,是一个半不大的小龟儿;化白气的,是一条二三尺长的小龙儿。周仓将捆妖绳取出,先拴洛龟,因戏之曰:‘不料你这不方不圆的东西,你好作个怪儿。’及拴小龙儿,又戏之曰:‘你之所以作精者,全仗着四爪儿。我今将你四爪去了,叫你成个白花蛇。我看你作精不作精,使不动风了。’周仓提着二物,同火帝真君来关帝面前缴命。关帝说:‘此二孽畜,日后还要用他。但他是水中所生,非水钟之便不灵了。火帝且回本位。周仓,将此二物解到水神玄帝那边,借水以养其元神,以备古佛驱使罢了。’他师徒三人,去的因由原是如此。你要修行,就到赛金山也罢,何必一定向苦海钻云洞里去!”   柏生发听他说罢,又问说:“老师上姓高名?住何洞府?如今向那里去?”道士说:“你若问我,我非无名少姓者,听道:   西方玄空是吾家,一年四季看山花。   素性好管闲是非,不愿世人把我夸。   李姓太白乃名字,纶巾羽扇谁胜咱?   从此去赴蓬莱会,欲识迷途还自察。   说罢立起来,复飘飘然向东而去了。   松月道士曰:仙人来指点,缘何不住赛金山!龟蛇虽恶是介虫,谁道说,他能吞了你的妆铀铲?真正是迷世中生,想钻云,何愁不到苦海边!   江湖散人曰:太白真人赴蓬莱,欲止迷生寻苦海。无奈钻云心事胜,赛金山中难系怀。   第六回 历大险寻着丢清 躲军洞才去藏头   却说自太白去了,柏生发在此打了一个定,暗想道:“赛金山虽无人住,我若住下,若是罗、平二人再来,他原非人类,我那有闲气与他惹?不如我上苦海钻云洞,投丢清祖师去罢。”主意拿就,一直走起,不知不觉过了四大险。到了贴云洞门前。只见两个童儿站在门外,柏生发上前施礼,问道:“师兄何名?”童儿答曰:“我是净了,他是光了。你是何人?来此何事?”柏生发道:“我是访道的,师傅可在洞中?”净了道:“正与精一山脱空祖师讲道的。”柏生发说:“既然讲道,且莫传禀,我且到一旁听讲。”于是杂在众人之中。听他讲的,乃是无心经上观自在菩萨,无口耳鼻舌心意,无声色臭味触发,无罜碍,无忧恐。又讲些空中法象,无中玄机。   待讲完了,柏生发方望上跪下道:“弟子诚心朝礼。”祖师问道:“你是何人?”柏生发道:“我是出三纲人氏,姓柏,名生发。十年前,蒙老师指示,今特来门下受教。”那丢清祖师把他仔细打量了一打量,说道:“你是姓弓,名长两,你如何说你是柏生发?”柏生发即将他改姓名的缘故说了一遍。丢清租师呵呵大笑说:“这就是了,我说你是弓长两哩!十年前,我看你就有一了精光之缘,因而留下《颂子》,引你入我法门。你今虽未受教,我看你尘气未除,俗情多牵,尚不是清静了道之期。”柏生发道:“弟子诚心学道,也是推倒情山,填满欲海,尘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祖师道:“你不知我这教中,与别的不同,要有十百千万的肩头,挨得年月日时的程途,才能修到黑暗暗步得洞天的时候。倘若积牵俗情,未免拈风惹草,有污清规。”柏生发道,“弟子餐风饮露,戴月披星,洗心涤虑,尚有何事拈惹,致污清规也?”祖师道:“兰芳招蝶至,菊香引蜂来。事到临时,岂由得你?为今之计,不如你散淡闲游,遇山观山,遇水玩水,等到那是非不入东风耳的时候,再来我门里养性,未为迟也。”柏生发道:“弟子此来,实指望老师大开法门,广施慈悲,提拔弟子超脱尘寰,落一个净身。谁知尚有许多障蔽未消,老师不肯相容?”祖师道:“我亦算计就了,此去十万八千里,有一座藏头山躲军洞,乃是人迹不到之处,甚是僻静,尽可隐姓埋名,修真了道。况且离脱空祖师不远,倘有疑难处,也可就他解得,岂不是至妙之地么?”柏生发道:“彼处虽好,路途遥远,何时可到?”祖师道:“这却不难,我有一坐骥,与你骑去,不消一日就到了。”祖师便叫净了:“夸我的坐骥来。”净了遂去牵出一只恶兽,头上有角,肚下有鳞,口吐烟火,眼放明光。柏生发道:“此兽何名?”祖师道:“此物却也有名,你听我向你说:   不与白口为伍,不与角端为俦。   一日游遍四海,称为尽勾名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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