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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红楼复梦-清-陈少海

陈少海序   原夫桃李园边,芙蓉城畔,心香一线,幻来色界三千;春梦无端,倏起琼楼十二。普天才子,作如是之达观;绝世佳人,唤奈何于幽恨。爱由心造,缘岂天悭。斯则情之所钟,即亦梦何妨续。吾兄红羽,实稗史白眉。笔花得自青莲,傲文通之五色;心锦分来郭璞,窥子敬之一斑。聚彼芳魂,作吾嘉话。悲欢离合,仙人就三生石以指迷;怒骂笑嘻,菩萨现百千身而说法。奇奇怪怪,既澜翻而不穷;扰扰纷纷,总和盘而托出。画落梅于纸上,无一瓣相同;吐绮语于毫端,正万言莫罄。封姨漫妒,名花本自天来;月老留心,绝世宁真命薄。问天不语,伤心人代诉衷肠;补天何难,有情的都成眷属。灵根未断,前生种向蓝田;智月常圆,隔世重修玉斧。人间儿女,无劳乞巧天孙;意外因缘,一任氤氲大使。笔妙总由心妙,人工可夺天工。故能青出于蓝,所谓冰寒于水。秕糠前哲,尚何难哉;扬播名流,良有以也。嗟嗟!梦中梦何时真觉,楼上楼更上一层。   欲将红粉春深,须唤黄莺啼稳。隙驹蕉鹿,空闻子野之三;蚁穴虫窠,不数临川之四。但休向痴人说耳,奚不为知己道之。   嘉庆己未秋九重阳日,书于羊城之读画楼。武陵女史月文陈诗雯拜读。 自序   或问曰 :“梦可复乎?”余应曰:“可。”子曰 :“吾不复梦见周公。” 由此观之,大圣人之梦,复周公之梦而梦之者 也。有周公、孔子之梦,而七十子之徒相继而相续,夫然后孟子阐而继之,昌黎承而续之,而程、周、朱、许诸贤相将而复。   而周公、孔子之梦于是充乎天地,贯于古今。而人之生于世者,无不感周、孔之梦,而知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道,化于梦而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节,圣人之梦岂非天地间之大梦乎!李青莲曰 :“浮生若梦,而日叙天伦乐事。”可见梦 之为梦,实伦常之纲领。生于梦者,正不可须臾离于梦也。释氏曰:“如梦幻泡影。” 以梦而冠诸泡影之首,盖以泡影为虚 渺之物,而梦则具伦常、行礼义,人民城郭、声音笑貌,可得指而名之也。是以雪芹曹先生以《红楼梦》一书梓行于世,即李青莲所谓叙天伦之乐事而已。天伦,人之所同,而乐之之梦境不一,断无彼人之梦,而我亦依样胡卢梦之之理。雪芹之梦,美人香土,燕去楼空。余感其梦之可人,又复而成其一梦,与雪芹所梦之人民城郭似是而非,此诚所谓“复梦”也。伦常具备,而又广以惩劝报应之事以警其梦,亦由夫七十子之续之耳。   若以他人之梦,即而梦之,此为梦之所必无者。蛇画成而添以足,难乎其为蛇矣。雪芹有知,必于梦中捧腹曰:“子言是也。”   梦既成而弁数言于简首。时嘉庆四年岁次己未中秋月,书于春州之蓉竹山房。红楼复梦人少海氏识。   一、书中每于一事一人,承接起伏之处毫无痕迹。   一、此书无公子偷情、小姐私订,及传书寄柬,恶俗不堪之事。   一、书中嘻笑怒骂信笔发科,并无寓意讥人之意,读者鉴之。   一、读此书不独醒困,可以消愁,可以解闷,可以释忿,并可以医病。   一、前书词曲过于隐僻,不但使读者闷而难解,抑且无味,不若此书叙事叙人,赏心快目。   一、此书仍依前书口语,惟姑娘间有称小姐者,因乡俗之称无碍于正文,姑存而不改。   一、此书开首先写珍珠,作通篇之引线,以宝钗作串插之金针,以彩芝作结,章法井然,异于前书。   一、篇中难免错落颠倒之处,卷帙浩繁,鲁鱼亥豕,望阅者谅其疏漏。   一、此书以荣府作起,以荣府作结,点《红楼梦》本题,终不离于贾也。   一、卷中无淫亵不经之语,非若《金瓶》等书以色身说法,使闺阁中不堪寓目。   一、此书共计百回,事繁而杂,如提九莲灯,本于一线,不似他书头绪一多不遑自顾。   一、凡小说内才子必遭颠沛,佳人定遇恶魔,花园月夜,香阁红楼,为勾引藏奸之所;再不然公子逃难,小姐改妆,或遭官刑,或遇强盗,或寄迹尼庵,或羁楼异域,而逃难之才子,有逃必有遇合,所遇者定系佳人才女,极人世艰难困苦,淋漓尽致,夫然后才子必中状元、作巡按,报仇雪恨,聚佳人而团圆。凡小说中,舍此数项,无从设想。此书百回,另成格局。   一、此书收笔,结而不结,余韵悠然,留为海内才人再为名花写照,琪花瑶草,香色常存也。 第一回 幻虚境册开因果 大观园梦启情缘   尝闻洪濛初判,别为天地,分阴阳造化五行而生万物。造化者,即天地阴阳万物之情,因情而化,充乎天地;是天地间万物无情,无处非情。即如顽石,乃蠢然不灵之物,何以言情?但闻生公说法,尚且感而点头。以此论之,情之一事,乃万劫不磨之物。   闻上古时,大荒之外无稽崖青埂峰前,有女娲氏所炼补天之石,历劫通灵,转过一番人世,自以为情缘了却,并无拘碍。   谁知灵河岸上绛珠仙草同那幻虚宫里的瑶草琪花欲报灵石荫庇之恩,纷纷转世以情报情。那青埂峰前的灵石,被空空道人携向金陵,投于贾氏,衔玉而生,名曰宝玉;为荣国公之孙,工部贾政之子。年方弱冠,大为情障所迷,几致因情而死。其间,情之最极者,如林黛玉,竟以情逝。其他如晴雯、紫鹃、秦可卿、史湘云、柳五儿、金钏、麝月、袭人、香菱、妙玉、薛宝琴诸美人,情障愈深,情根愈固。惟薛氏宝钗不为情染,独开生境。后来黛玉一花先萎,宝玉万念皆灰,又见诸美人云散风流,相将谢世;秋闱战罢,披发入山,飘然长往。惟袭人另有孽缘,不能自已,出嫁蒋郎。其余红粉朱颜,半埋芳草。荣府中自贾政去世之后,只有宝玉之母王夫人暨长子贾珠之妇李氏宫裁、宝玉之妇薛氏宝钗,姑媳三人相依为命。大凡神仙降世,与那些琪花草石姻缘偶而游戏人间,不过如此。后人不知,复有黛玉复生,晴雯再世及大观园添出许多蛇足。其然,岂其然乎?实难凭信。因偕空空道人上穷碧落,下及黄泉,旁至大荒之外无稽之崖,搜访神瑛、绛珠暨诸美人去来之事。   时在青埂峰前遇赤霞仙子,笑谓余曰 :“君等欲知神瑛之 事乎?盍往幻境为卿言之。”空空道人应诺。相将而往,至虚无之境,缥渺之台,藉花而坐。仙子曰 :“神瑛当日转落人间, 恐其不解情旨,是以令吾妹可卿开其情障,以了尘缘。谁知伊等为风月所迷,结成情劫,难以遽解。因金陵十二钗,本系有情无缘,难以强合。今既有情缘,须当配合。即将伊等未曾合体之元神,在他们未了之前,另又转世,令十二钗遂其情愿,此时又当相会之时矣,世人不知,讹以为黛玉还魂,晴雯再世,人间安得有此,实为笑柄。因君等是情祖门人,同是会中之友,不妨将十二钗另生之册相示,庶知’后梦’之诬也。”空空道人接册在手,细细翻阅,恍然大悟。原来祝梦玉是宝玉后身,松彩芝为黛玉后身,竺九如是史湘云后身,郑汝湘系秦可卿后身,桂蟾珠为紫鹃后身,鞠秋瑞系香菱后身,梅海珠为晴雯、掌珠为宝琴之后身,芙蓉是麝月、芳芸为金钏、紫箫系柳五儿、韩友梅是妙玉之后身。袭人孽缘未消,不须转世。其他如周婉贞为凤姐之后身,祝修云为鸳鸯之后身,薛宝书系雪雁之后身,郑文湘为司棋之后身,孟瑞麟系尤三姐之后身,冯佩金为尤二姐之后身,素兰是晴雯之嫂吴贵儿之妇后身,松寿为柳湘莲之后身,柳绪系秦钟之后身,顾玉书是迎春后身,钟晴为贾瑞之后身。空空道人正看之不已,仙子将册收去,笑道 :“伊等转 世姓名不妨相示,以解君等之惑;其离合悲欢一段事迹,不可预泄,归去时当必知之。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也。”空空道人言下大悟,再拜稽首而去。从此寄迹人间,放情诗酒。一日偶往荣府经过,遇一老人策杖而来,空空道人叩以贾府之事,老人说道 :“自从宝玉去后,他父亲也就不久谢世,如今门庭 冷落,车马已稀,非复旧时光景。府里只有王夫人同珠大奶奶、宝二奶奶婆媳三个,环哥儿、兰哥儿,还有琏二爷夫妻二人,如此而已。你问他有何话说?”道人答道 :“我闻得人说,宝 宝回来,黛玉复生,晴雯再世,大观园依旧当年景象。不知然否?”老人笑道 :“这是那里话来,宝玉不来的为是古今无不 散的筵席;宝玉若来这一局散棋如何收手?真不自谅也。”空空道人听罢,鼓掌大笑而去。   原来荣府自贾政去世之后,已将二年,王夫人悲伤成病,终日在床。内里家事系李宫裁一人管理,外间事务仍托贾琏。   其旧时之艳姬美婢一个也无,大观园久已荒废。贾环、贾兰在京外从师课读,宝钗所生之子慧哥儿,朝夕在王夫人房中解愁释闷而已。昔年歌馆楼台、美人香草真是一场春梦。正是:   人生十事九堪叹,春色三分二已空。   如今且不言贾府的风流佳话,单讲那侍儿中花氏袭人,自宝玉去后,王夫人放他出府自行择配,随就嫁了蒋玉函。谁知红颜薄命,做亲未及一年,蒋玉函身故,又无公婆儿女,孤身无靠。他哥哥、嫂子要将他转嫁,知道蒋玉函丢下有数千两银子,袭人衣服首饰连自家私房也有千两。他哥子花自芳想:他年轻轻的,那里守得住。因此并不向袭人说明,竟与一个拉皮条作牵头的陈二麻子商量说,他妹子要前走一步,只要找个合式对头,他有三千两现银带去,还有衣服首饰也值得一二千金。   陈二麻子听说,十分动火,说道 :“有个主儿曾托过我好几磨 儿,要娶个人。这人姓龚,原有议叙候选,现在就要分发试用的。老爷年纪约在四十左右,也是南方人,做人和气。他的亲戚也有做京官的,也有做外官的。这门亲事倒还不错。”花自芳道 :“既有如此对头,也就很好,我也不说别的,只要五百 银财礼。办成后,谢银三十两。他那边谢你多少,我全不管。”   陈二麻子道 :“谢不谢咱们再说,且约定日子,叫他们对面 相看。两边都愿意,咱们再说那一层的话。”花自芳道 :“这就难了,我家妹子从来不见外人,况且又是他的亲事,更不用说躲的没有影儿,还肯当面相看吗?这事断不能行。”陈二麻子笑道 :“这话只好你自己说,且不用说别的,就比着是你, 也要瞧瞧人合式不合式,没有说人也不用瞧,凭着咱们说就办得成的。”花自芳想了一会,说道 :“我有个主意,你想想使 得使不得,你若说这个主意不好,那就不用办了。”陈二麻子道 :“你说我听听瞧。”花自芳道 :“后日是我母亲三周年,我妹子请大悲院的南僧来家念经,他一早回来。他同那位老爷只说来与我母亲做周年,说不得叫他破费几个钱,备分礼来,咱们留他吃斋,多坐会子。我妹子出进拜佛跪香,又不避人,两边都可瞧见。你说这个主意可好?”陈二麻子点头道 :“这 主意倒很好,我去约会那位老爷后日来罢。”说毕,彼此散去。   到这日,陈二麻子果然同那龚老爷备着一分厚礼送来,花自芳故意再三称谢。袭人在堂屋里瞧见,只道真是来做周年的, 对花自芳道 :“留他吃面。”龚老爷趁势过来作揖,说道 :   “些须薄礼,不过是敬老太太的一点诚心,实在抱愧,那里还 敢叨扰。”袭人一面回礼,急忙退了进去。龚老爷见袭人一身素缟,越显得十分标致,对他说话不觉出了神去,站着动也不动。陈二麻子恐袭人着恼,连忙同花自芳过来邀龚老爷到棚底下去让坐用茶,心中才定。陈二麻子轻轻问道 :“如何?”龚 老爷连连点头道 :“人很去得,再没有这样标致的了!还摆着 一脸福气,举止大方。不必多说,在你身上,办成总谢。”陈二麻子道 :“这里不便说话,咱们出去商量。”两个人辞别花 自芳,一同出来,到茶馆里商量一会,彼此分手。 次日,陈二麻子去见花自芳说 :“那位老爷一定要办这门 亲事,依着你送五百两财礼外,还要格外奉谢。他说一有地方,定要请你这舅爷、舅奶奶同到衙门去享福,尽你逍遥自在。”   一夕话将花自芳说的十分欢喜,满口应承道 :“这事在我身上, 包你妥当。”陈二麻子忙在杯内取出一个盒子,递与花自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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