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注册 | 登陆 | 退出 - 繁體

241-红楼复梦-清-陈少海

  “这里一个帖儿,是那龚老爷的履历八字,盒子里是一枝金蝴 蝶、一枝碧玉并头莲,与你妹子插在头上。还要你妹子随身带的一件东西,不拘新旧拿去回他。不过一半天就要做亲。”花自芳大乐,叫陈二麻子且在茶馆里坐着等信,他拿着这些东西 急忙跑到后屋里来。   袭人才梳洗完毕,见花自芳进来,说道 :“哥哥你快去叫 车,我要回去,家里没有人,昨晚惦记着一夜不曾合眼。”花自芳嘻嘻笑道:“不相干,吃过早饭再家去,我这会儿正来与 你道喜。”袭人问道 :“什么喜?”花自芳道:“自从妹夫去 世,我同你嫂子成天家与你打算,想你十八九岁的人,那里守得住?别说是我穷,就是我过得,我也不能养你一辈子。况且你家又没个长辈,连个有年纪的人儿也没有,就是你带着一两个丫头同那个老妈儿也算不了事。我要接你回来,这里又没有多的房子,我也要打算地出去跟官。我若出去,还有谁来照管呢?前日我同向来做媒的陈二麻子商量,叫他有对路的亲事,与你说一家也好。谁知他有个相好的龚老爷,原是候选,现在就分发试用的官儿,正要娶头好亲事,因此他昨日备礼来同你对面相亲,说了一会话。那个人虽是年纪大些,人品儿倒也瞧得过。你一过去,就是一位太太,连我也沾你的光,谁不叫我是舅老爷!他昨日瞧见你,欢喜了个受不得。今日一早就将履历八字,还有两样首饰,叫陈二麻子送来与你插戴。”袭人听说亲事,已经气极,再听见“插戴”二字,面色皆变,浑身发抖,只得忍住,假意笑道 :“东西现在那里?”花自芳慌忙递 将过去,袭人接在手中,走到桌边,将盒子打开,取出那两枝花来放在桌上,顺手取起一个茶碗,照着那两枝花上就是几下。   花自芳急忙来抢,那玉并头莲早已砸碎,金蝴蝶打了个精扁,茶碗也成七八块。又将那个履历八字扯作条儿,一面扯着,放声大哭,十分悲恨。花自芳弄的没有主意,说道 :“成不成由 你,仔吗将人家的东西砸个稀糊脑子烂?你不愿意,将原物还他就完了。这会儿将他的东西庚帖,砸的砸,撕的撕,还不了他,这头亲事我瞧着倒做定了。”袭人听花自芳所说甚是有理,不该一时孟浪,砸坏东西,看着这事倒难收手,心中想道 : “不如一死,以了这段冤业。”登时把心一横,拿起桌上的破 碗片子,在脖子上一抹。花自芳骇的手忙脚乱,赶忙来抢,见袭人已是鲜血淋漓,将一件白布衫子都染作大红。花自芳赶忙抱住,急的乱喊乱叫。他嫂子董氏正做着早饭,听见兄妹两个又哭又喊,赶忙跑进屋来,见袭人满身是血,在这里寻死觅活。   他男人拉住手,死也不放。董氏忙上前拉着,问道 :“妹妹这 是为什么?好好的要寻死?”花自芳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董氏道:“妹妹本来忒也什么些个,愿意不愿意一句话儿就是了,又何必动这样大气,将人家的东西糟蹋了,这怎么好呢?”花自芳嚷道:“你还要多说,我刚才提了一句,他就要寻死,抹 脖了。谁还管东西?”袭人哭道 :“原来你们夫妻两个成日在 家里盘算我,我不嫁人,碍着你们的什么事?今日我把这条命交给你们两个罢。”说毕,将头乱碰,夫妻两个那里拉得他住,急的花自芳道 :“我的老祖宗,你饶了我们罢,以后你的事, 我再也不敢提了,随你死活存亡,我全然不管。从今以后,再不来接你,只求你老太太开恩。”袭人哭着道 :“既是这样, 你就去叫车送我家去。”花自芳连忙答应,叫董氏先去找条汗巾与他围脖子,一面赶着就去叫车。董氏要将他血衣换下,袭人再三不肯。夫妻两个想来强他不过,只得依着。替他拿了包袱并梳头盒子,扶去上车。那赶车的老张倒骇了一跳,问道:   “二姑娘这是仔吗呢,闹一身子的血?”花自芳赶忙答道:   “抓破了脖子上的肉瘤,淌有一盆的血。”一面说着,扶袭人 上车,将包袱、盒子放在车内。花自芳跨上辕儿,一直望大路而去。   走不几里,袭人在车远远瞧见荣府,心中想道 :“我虽回 家去,他们未必死心,况我又砸碎东西,那头亲事如何就肯丢手?一定另有风波。我是个孤身弱妇,如何敌得他过。不如到府里去见太太商量主意,也好死他们的念头。”主意想定,对花自芳道 :“我要到府里去走走,将车叫住。”花自芳道 :   “且回去换过衣服,歇歇再来。”袭人道 :“我定要就去,等不得回家再来。”车已到贾府门首,袭人对赶车的道 :“老张, 你将车邀住,我进府里去。”花自芳想来强不过,也就跳下来,将车一直赶进大门。此时荣府把门的只有一个老赵,认得是花姑娘,让他一直进去。荣府自贾政死后不过两年,尚未满孝,以此袭人身穿孝服,可以进府。   袭人来到上房,那些姑娘、嫂子们见他一身是血,含着两眶眼泪,自此吃惊,赶忙问明缘故,一同进去。王夫人抱病日久未能下炕,靠在枕上与宫裁、宝钗三人闲话。袭人走至炕前,对着太太跪下,发声大哭,说道 :“求太太救命!”王夫人姑 媳见他脖子上围着汗巾,半身是血,大为惊异。吩咐将他扶起,问道:“这是什么缘故?”袭人遂将昨日与母亲作三周年脱孝念经,哥子花自芳私自约人相看,今日竟来插戴,以此气忿,将那东西砸碎,庚帖扯坏,自家情急刎刭,欲寻自尽的话,从头哭诉一遍,要求太太作主救命。王夫人说道 :“花自芳固然 不是,你也过于心急,应不应由你,何必将那个人的东西毁坏,成什么道理。那一家又如何肯依?你很打错了主意。”袭人道:   “那些东西我情愿赔他,只恐我哥哥心肠不死,又想出别的主意。那时断不能依他,一准送定这条性命!”宝钗道 :“听你 这话头儿是不愿意再嫁,但是孑然一身,亦非了局。倒不如搬进府来,同我做个伴儿,倒还安静。如今你是客人,不能像当年看待,不过是咱们这会儿的日子不比原先老爷在时,诸事清淡,只要你过得惯就是了。”王夫人道 :“后面日子正长,你 又年纪忒小,十八九岁的孩子,那里说得这个守字。不过是终身大事,安顿最难。花自芳未免过于任性草率,我见你这样心志,也很欢喜,自然要替你作主。”袭人道 :“太太恩德如 天,如肯收留,实同再造,情愿终身靠着太太,再无他意。”   李宫裁道 :“太太作主,自然必叫你终身如意,断然不错,你 倒很可放心。”王夫人道 :“话虽如此,须得对花自芳说明, 写个断字据,不许往来,随我作主。”宝钗道 :“必得如此才 是。”王夫人吩咐周贵家的,命周贵带花自芳进来,当面问话。   李宫裁着人去请琏二爷上来。不多一会,贾琏进来请安,李纨、宝钗都问过好,袭人过来请安。贾琏瞧见忙问道 :“这是仔吗 呢?”王夫人将他的事迹代说一遍,又将刚才的主意说知。贾琏点头正要说话,见周贵家的回说周贵带花自芳在外伺候。王夫人吩咐带他进见,周贵奉命带花自芳进入门内,一齐跪下磕头请安。周贵起身,垂手站在门旁。花自芳跪在地下,不敢抬头。王夫人道 :“花自芳,你怎么硬自作主,将你妹子许人, 逼的他寻死?他是出嫁妹子,与你原不相干,你不问个青红皂白混出主意,逼他改嫁,你很胡闹。本要送官治罪,因念你个不知事的糊涂东西,且开恩饶你。他如今愿意在我这里,随我作主,自此以后他的死生存亡你全不用管。叫你进来,问你依不依?”花自芳连忙磕头说道 :“太太在上,小的也不敢多说, 总是小的妹子他要仔吗,就随他仔吗。自今以后,小的再不敢管他的闲事。”贾琏道 :“既是如此,这就很好。但是你妹子愿意在太太这里,后面日子正长,恐你将来又有别的道理,必须你写个断绝凭据,两下里才得放心。”花自芳道 :“小的情 愿写下字据,永远断绝。”贾琏道 :“很好!”吩咐周贵带他 去写。   袭人见哥子去写字据,心中十分欢喜,回明太太要同周嫂子到家照应,将东西搬进府来。王夫人应允,命周家的同去。   宝钗取些刀疮药与他敷上,袭人脱下血衣,同周嫂子去了。一会,将家中一切东西拢共拢儿搬来,堆在上房院里。外面周贵领花自芳进来,面交字据。贾琏看了说道 :“很好。”念与太 太听过,王夫人命宝钗收着。袭人站在院子里,叫丫头抱琴将所有箱子全行开掉。凡是蒋玉函所有的东西,尽行取出,一件不留。提出几件男衣尺头,送周贵夫妻。其余一切衣服单夹纱棉皮以及靴帽鞋袜、带子佩刀及男人用过之物,当着琏二爷众人瞧着,都叫花自芳一并拿去,也值得千多两的物件,说道:   “哥哥,我同我兄妹一场,从今以后死生永别,彼此不必往来, 再休提起兄妹。这些男人的东西,我留他无用,尽都与你,很够你穿吃一辈子的。这就是尽我兄妹之心了。”又开红皮箱,将个紫檀奁匣开掉小锁,取出一枝金蝴蝶,一枝碧玉兰花,当着众人交给花自芳,说道 :“这两枝花是赔那一家的,你也收 去。”花自芳接着,看他如此光景,心中大过意不去,不由的大哭起来。贾琏吩咐周贵替他拿着东西,谢过太太同众人,向袭人谢了一声,自己抱着两个大包,含着眼泪悲悲切切一直同周贵出去。退还那个龚家东西,各去料理不必表他。彼此以后,他兄妹永远断绝,不相闻问矣。   王夫人听见花自芳去后,吩咐媳妇们将花姑娘的物件东西都搬在宝二奶奶对过房内。袭人仍依主母,甚觉心慰。只是宝钗因他是已嫁之人,不比当年相待,未免有些客气。袭人大为不安,只得禀知太太。王夫人道 :“当初宝玉在家时,我即待 你如女,因宝玉去后,恐误你终身,将你放去,再想不到尚有今日。自今以后,娘儿们形影相依,更当亲于往日。但你到底是蒋家的人,宝二奶奶固然要有点儿客气。这样罢,你竟拜我为母,使我老年多一亲丁,犹如宝玉在我跟前一样。将原先那些全行抹掉,彼此须无妨碍,方为妥便。”袭人见太太如此吩咐,不敢不遵。李纨、宝钗十分欢喜。丫头们铺下拜垫,袭人对着太太拜继为母。王夫人欢喜之至,吩咐称为五姑娘。袭人拜过太太,又与贾琏、李纨、宝钗等见礼。贾琏等亦与太太道喜。众人热闹一会,王夫人心中欢喜,身上觉得爽快,对珠大奶奶说 :“备几样果菜,接平儿上来吃个团圆家宴。”原来平 儿生了一子毓哥儿,贾琏已将他立正,内外都称为琏二奶奶,听见太太得了女儿,赶忙上来道喜,又是旧友相聚,十分投契。   袭人自此以后,一心一意倒颇相安,脖子上伤痕久已平复。   不觉过了半年,时当春暮夏初,昼长人倦,袭人同宝钗做了一会针黹,觉得精神困乏,将针黹收起,对着宝钗道:“别做了,很觉有些困倦,不如到大观园去闲逛闲逛。”宝钗道:   “不去倒也罢了,走到园里,瞧见那凄凉光景,惹起心事来倒 怪不好的。况且园子里长远没有人去,荒荒凉凉的,遇着个妖魔鬼怪,骇死了白饶不值。”袭人笑道 :“青天白日那里来的 鬼怪,倘若遇着几个,就合他说个鬼话儿,也很有趣。我偏要你去。”说着,拉了宝钗就走,命抱琴点一枝太平香,跟着他们两个一直进大观园来。只见:   芳草满庭连砌绿,游丝当户少人来。   三个人衣牵乱草,裙扫落花。两人不胜叹息。   一路行来,不觉到潇湘馆门口,袭人十分感伤,就要进去。   宝钗连忙拉住,说道 :“自从林姑娘死后,这里夜夜鬼哭。那年凤姐儿到这里走了一走,瞧见林姑娘,骇出病来,从此就不起炕,你是知道的。你瞧,小竹子儿长了一院,那台阶上的灰倒有一尺来厚。我是断不进去的,不如到怡红院去逛逛罢。”   说毕,拉着袭人就走,刚来到沁芳桥边,只听见池子里“哗啷啷”一响,一个雪白的东西跳起来,三个人大吓一跳,倒退几步,定睛细看,才知道是只大仙鹤 。袭人看着那只鹤说道 :   “当年是我每日喂你的水食,我自从离了此园,今已数载,打 谅你已经奋翮青云,冲霄而去,餐霞饮露,自在逍遥,何以恋此荒园,与草虫石鼠为伍,岂尔以主人之恩义难忘不忍去耶!   抑如我之命薄,无所归耶!”袭人说至此处,止不住纷纷落泪。   这只仙鹤对着袭人长唳数声,乱舞一会,望着那山子后面飞了过去。袭人还望着那山子流泪。宝钗道 :“何苦来呢,你捣半 天的鬼,带着我出了好些眼泪,你还要出神呢。”说着,拉袭人一径来到怡红院,走进院门,只见那株海棠树倒在院子里,满地下的青草倒有一人来高。抱琴在前分开乱草,他两个跟着跨过海棠树,来到回廊下,一个画眉笼横耽在门槛旁边,满台阶上都是燕子粪。卷彬前还挂着一个白铜鹦哥架,上面结着个大蛛丝网儿。抱琴将槅子推开,两个走进里去,桌椅还照旧一点儿不动,只多些灰土。又走到宝玉套房里来,宝钗道 :“你 二爷画的这幅牡丹,倒还贴在这里,上面还是我同林姑娘题的诗呢。”袭人道 :“画的不知去向,题诗的只有你,贴画的是 我,又弄得孑然一身,可怜之至。”说到此间,止不住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宝钗正是一肚子伤心,看见袭人放声大哭,他也大放悲声。两个人越哭越高兴,甚是伤心。这抱琴听他们哭的热闹,独自一个甚觉无趣。将那半截儿太平香插在地下,就走出院门,各处乱逛一会,走到一个亭子上觉得有些困乏,倒下身子就一路好睡。   不说抱琴在亭子上睡觉,且说宝钗同袭人哭得口干舌燥,也不觉昏昏沉沉,在宝玉炕上入了梦境。这里入梦之时,正值神瑛同绛珠等随风游玩,忽见愁云一片,冉冉而至。众仙截住云头,仔细一看,绛珠道 :“此会中人不可不借幻梦之中以开 迷障。”神瑛等都说 :“甚是。”于是,乘风而去,俱到大观 园来。   且说宝钗、袭人正在梦中悲切之际,忽听见有人说宝玉回来了,二人听见赶忙往外就走,只见宝玉笑嘻嘻的走进来。宝钗瞧见悲苦难言,一把抓住道 :“宝玉你丢的我好苦!”袭人 红晕桃腮道 :“原来你是忍心害我,躲在这里。这是何苦来呢 !”二人拉住大哭。宝玉道 :“姐姐们何必如此悲苦,天上无长圆之月,人间无不谢之花,久聚必散,久盛必衰,此天地间自然之理。至于夫妻儿女之道,又不足以聚散盛衰论也。此乃 因缘相生,结于所感。缘深者,则相聚日多;缘浅者,则分离日早。宝姐姐同我夫妇之缘,止于此数,徒悲无益。惟袭人姐姐前生未了,又结再生缘矣。”宝钗听他这些言语,放手止悲。   袭人拉着要问再生缘,宝玉用手往外一指道:“他们也都来了。”   袭人同宝钗回头,瞧见林黛玉、鸳鸯、晴雯、金钏、紫鹃、宝琴、香菱、柳五儿、麝月、司棋、雪雁、尤三姐、史湘云还有蓉大奶奶秦可卿等,俱在眼前。袭人一见大惊,说道:   “宝玉,我听见老爷说,你同一个和尚去了,怎么又与这些死 过的都在一堆儿?”宝玉笑道 :“姐姐你看死的在那里?活的 又在那里?”宝钗点头道 :“袭丫头真是乱丝堆里穿针,一会 摸不着脑儿。”众人都走进房来,绛珠拉着宝钗道 :“别来数 载,更觉丰采照人,姐姐真不愧为我幻虚境中第一人物!”宝钗道 :“妹妹仙去,我正与宝玉了结尘缘,未能亲送云旌,至 今怅怅。今幸不弃,尚来看我故人,令人憎愧。”绛珠道:   “姐姐是幻虚中的全人,惟我为眼泪所误,又落红尘,受种种烦恼,将来尚望姐姐当头一喝,破我迷关。”宝钗道 :“我正 愁苦海沉沦,杳无崖岸,自顾不遑,安能为妹妹计耶!”绛珠道 :“河山咫尺自有相逢,正恐觌面之时已迷真性,姐姐达人, 自能接引故人。”宝钗同绛珠彼此说的高兴,袭人同宝玉、鸳 鸯、晴雯等这一班人,也说的十分热闹。袭人问起鸳鸯,那年上吊之时不知是怎样的苦楚,鸳鸯说 :“我吊上之后,心中只 想着要同老太太西去,并不觉得苦楚,不知是怎样就断了气,心中也并不知道。”众人正在说话,谁知抱琴的梦魂到屋里来找主人,只看见坐着一屋子的美人,在那里说说笑笑,又见他主人拉着一个男人,宝玉长宝玉短的问他说话。抱琴心中想道:   “尝听说宝二爷,想来就是他。我去请太太来瞧瞧。”想毕, 转身走出园去,才到垂花门口,忽见贾琏同平儿出来,问道:   “你为什么如此慌张?”抱琴将宝玉同了许多美人回来,都在 园内与宝二奶奶同他主人说话,他要去请太太来瞧的意思说了一遍。贾琏同平儿说道 :“你且不用去回太太,等我们去瞧瞧。” 于是,带着抱琴,一直往园中来。不知贾琏到园中怎样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为恩情贾郎游地狱 还孽债凤姐说藏珠   话说贾琏、平儿同着抱琴一直来到怡红院。平儿先往前走,抬头看见鸳鸯,吃了一惊,大叫“有鬼!”贾琏忙上前去,宝玉叫道 :“二哥,咱们在此,不用害怕!”平儿见宝钗、袭人 都在里面,放心同贾琏进来,彼此相见。   贾琏对宝玉道 :“太太因想你成病,缠绵枕席,今日既到 家来,还不快些进去。”神瑛道 :“前生父母恩德难忘,若仅 见一面,更增悲苦,我又不能常侍慈帏,因此不敢以幻梦之形,使太太又添出许多儿女情障。我有灵药一丸,服之可以却病,兼且延年。”随在袖中取出,交与宝钗道 :“宝姐姐,将此丸 药呈上太太,说宝玉不孝,不能终于侍奉,请太太不须垂念,保重身子,颐养暮年。将来有日报答慈恩也!”宝钗答应,将药收好。   鸳鸯等过来拉住平儿道 :“如今你是升了正堂,瞧见咱们 旧时朋友,就嚷是鬼。”晴雯笑道 :“咱们这些旧鬼,何曾向 你这新人要过一张半张钱纸,你着什么急呢!但是我死的时候,你连瞧都不来瞧瞧,讲起交情,令人可恨。今儿咱们倒要评评这个理。”鸳鸯道 :“不用评理,我自从吊死直到如今, 找不着一个好替代。今日知己相逢,不用再找别的,叫平丫头做我的替死鬼,让我好去托生。”金钏道 :“我在井里冷的可 怜,一日无替代,一日不能脱离苦海,不如先让给我做个替代罢。”秦可卿笑道 :“如今他是我的婶子,我说个情儿,免了 他的替代罢。”金钏道 :“咱们做了鬼,还管什么婶子、大妈 的!扯他去做替代就完了。”平儿被鸳鸯、金钏一边一个拉着不放,急的满脸通红,引得众人好笑。麝月道 :“罢呀,今日 偶然相聚,说说别的罢,别耽搁工夫。”紫鹃、香菱笑道 : “他如今的位分儿尊了,咱们惹他不起。”雪雁同尤三姐们才 要说话,绛珠仙道 :“众仙妹休启迷关,又开情障。”平儿笑 道:“你们人多,你一言我一语拿我来开心,也不容我说句话儿。”神瑛道:“平姐姐不用睬他,咱们说说罢。”平儿道 : “你们那里正说的热闹,他们又在这儿混搅,叫我说个什么? 我刚才有一肚子的话,这会儿闹的一句也想不起来。”袭人笑道:“我替你想着一句,是要问凤二奶奶的下落,不知是不是?”   平儿道 :“一点儿不错,你倒是我肚了里的记事虫儿。”晴雯 笑道:“你肚子里本来已有个虫儿了。”平儿瞅了一眼道:“你如今还是这样嘴尖舌快。”晴雯道:“我就是我,有什么如今当日。”贾琏道 :“真个咱们说了半日,倒忘了问宝兄弟同林妹 妹,怎么凤姐儿同尤二妹妹他们两个,倒不同你们在一堆儿呢?”   绛珠仙道 :“凤姐姐们原是咱们一会中人。只因凤姐生前口孽 过重,兼着还有些罪孽,因此堕落阴曹,必须案情明白,方能转入人世。若修身行善,依旧得归仙境。不然越转越深,深极而灭。你只知世上男女乞丐受无边苦恼,岂知内中由神仙而降入此等人者,更复不少。”宝钗道 :“如你众人想不再转人世。” 绛珠叹道 :“我等皆为情丝所误,现已转世,又在人间,不久 数当相聚矣。”宝钗道 :“你们现俱在此,怎么说又生人间? 况且众姐妹去世,前后相去不远,即使转世,亦正是乳哺怀抱之时,何能不久相聚?这句话我真不懂。”神瑛道 :“轮回之 事,其理难明。我等前生原不过略为一聚,不意深迷情障,情动萌生,不能自主,又归情境。宝姐姐,我看灯光之下影与身是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灯为情萌,影是萌生。我等转世,皆由于此,因此时已转人世,非鬼非仙,尚无拘无束,将来神光一去,真性即迷,从此地狱天堂不知所之了。神仙最怕此一关。”   宝钗道 :“你们现在的地方、名姓对我说知,我若遇着,对他 们说明前生的面目,岂不有趣!”绛珠笑道:“咱们只知转世,并不知方向亦不知名姓。倘若知道,我等早去自家说明,那里要姐姐费心。”宝钗点头叹息。   贾琏道 :“你们天上人间,去来自主。我要同去瞧瞧凤姐, 说几句丢不下的心事,就是酈都地狱,我要去瞧他一眼,也不枉夫妻一场。”说着,两泪交流,不胜伤感。神瑛道 :“去倒 容易,只是看他无益,你若瞧他的那样形景,倒难以为情,不如别去罢。”贾琏一心要去,再三央恳。宝钗、袭人、平儿俱念切凤姐,一同要去,也十分央及。神瑛不得已,同绛珠仙等俱各允从。站起身来,出了怡红院,来到潇湘馆院门。   可卿道 :“当年见凤二婶子阳光有限,我在这门首现形, 与他说几句话儿,被他哕我两口,跑进院去。后来他命尽而终,荣宁两府都说,凤二奶奶见我骇死的。谁知我身后还遭个冤呢!”宝钗笑道 :“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林姑娘死后,是这潇湘馆的景致。”紫鹃道 :“宝姑娘洞房花烛,正林姑娘断肠咽 气之时。可怜我主仆二人,一灯相对,其情可惨。满园绿竹尚须滴泪成斑,何况鬼哭!今日既到旧家池馆,不可不一游伤情之地。”众人一同进去。   黛玉见琴书如旧,香雾空濛,几案上蜂泥鼠迹,堆满灰尘,已不禁莹莹欲涕。及走进兰阁,见绣榻依然,碧纱上泪迹犹存,竟忍不住手扶栏杆,叫声“黛玉你死的好苦也!”不觉与紫鹃放声大哭。袭人对晴雯、金钏道 :“你二人想起前生,亦当恸 哭。”金钏道 :“我因太太一掌之羞,忿激而死,无可伤悲。” 晴雯点头道 :“我与林姑娘死时同一伤惨,但我临终尚得与宝 玉执手数言,身后犹有芙蓉一诔,虽死如生,何悲之有?”


易藏|儒藏|道藏|子藏| 史藏|诗藏|集藏| 医藏|艺藏|龙藏(乾隆大藏经)


搜佛说,传承国学传统文化智慧
精选摘录 | 搜索说明 | 返回顶部
联系:
- -

©2019/11/11-四库全书(国际站)
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