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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金石缘-清-佚名

  爱珠道:“孩儿与无瑕改扮,倒无不可。虽然贵贱各别,无瑕打扮起来,外貌还充得地大家女子。只孩儿扮了丫头,恐天下没有这样好丫鬟。若庸俗相士,或者看不出。至于妹子与小桃,倒不必改扮,妹子本来粗蠢的,想来相也平常,相得不好,也难定他不准。至于小桃,走到面前,就是一个丫头。即使改扮,也不脱丫头的相。倒要被他看出破绽来,连孩儿与无瑕,也必然看破,反为不美。”院君道:“我儿言之有理,你快与无瑕改扮起来。我去叫妹子一同出去相便了。”院君出去了,爱珠就将自己的花裙花袄、大红绣鞋、金珠首饰给无瑕打扮起来,居然是个大家小姐。爱珠也将无瑕的布衣布裙,通身换了,也像一个丫鬟。就叫妹子一同出去。正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知相士相得出相不出?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林小姐因相生嗔 金进士过江被劫    词曰:   莫道相无准,骨骼生来定。婢妾岂长贫,胡为太认真。贵贱多更变,安份休留恋。试看绿林豪,尘嚣枉自劳。右调《醉公子》   话说爱珠与无瑕打扮完了,就同妹子与众丫鬟等,一齐出去,在内堂等候。员外出去,就叫石道全厢房少坐。自己同了相士进来,先叫无瑕上前,“这是大小女,请先生一相。”相士细细将无瑕一相,心中想道:“亏此老,倒生得出这样一个好女儿。”便道:“请小姐咳嗽一声。”无瑕便轻轻咳嗽一声。相士便对着员外道:“恭喜员外,有这样一位好令爱,小子方才说员外有半个贵子,还不想有这般大贵的令爱。”员外听了,已不觉好笑道:“被我试出来了。且不说破,看他说如何好法。”相士道:“我看令爱尊相,肩抱日月,定作朝廷之贵。眉湾星宿,准为王者之妃。目如秋水,声似凤鸣。但嫌嘴脸少狭,山根略断。为此早年蹭蹬,不能母仪天下。然亦必为侯伯夫人,后来还有大贵儿孙,寿元八十八、九,夫妻荣贵,子媳团圆。小子在江湖上二十余年,这样好女相,见得甚少。再请第二位来相。”员外就唤过素珠说:“这是二小女,请相。”相士又将素珠细细一相,也叫咳嗽一声。说:“二令爱尊相,虽大不如大令爱,然也是一位贵相。你看她五岳端厚,骨气磊落,神色温和,坐视不凡。面虽紫黑,而红光暗现;声虽高大,而响亮神清。一二品荣封可保,夫荣子贵无疑。小子前看员外,该有半个贵子,该应在二令爱身上。适见大令爱如此大贵之相,员外就不该只有半子之荣了。难道小子先前看错了不成?”员外道:“这且不要管他。我家这些丫头里边,可也有个好些的相么?你们一齐来同立了,也烦先生相一相。”那时有六个丫头,一般打扮,爱珠亦杂在其中。先生两边细细一看,对着员外道:“六位尊婢,相总不相上下。一生衣禄无夸,后来都也有些收成。要十分大出息的,却也没有。”员外见他相不出大小姐,便指着大小姐说道:“那五个丫头原是我家生的,只这一个,是我上年外边讨来伏侍大小女的。前日有个相士,说她目下虽是丫鬟,将来倒有夫人之份。请先生再细细相她一相,果是如何?”相士又将爱珠一看,便道:“今日相多了,迟日再相罢。”员外道:“只这一个,何难一相。虽是丫鬟,相金自然照数奉送。必要请教的。”相士道:“小子哪论相金,只因这位尊婢,相貌可疑,说来诚恐员外见怪。”员外道:“想是她的相还好过小女么?说来恐小女们怪。这个不妨。丫头原有好相,只要据相直言便了。”相士道:“既如此,姐姐们请便。我与员外细谈便了,只不要怪。这位尊婢,若果相好,何妨直言。方才员外说:有个相士说她目下虽是丫头,将来倒有夫人之份。这话大相反了。目下丫鬟,倒还屈了她三分。若说将来,不但夫人无分,就要学这五位尊婢,只怕还赶她不上脚根哩!”员外道:“哪有此理!”相士道:“女人最忌有媚无威,举止定然轻狂。面薄唇浇,作事定然刻薄。颧高带杀,定主刑夫。山根细软,定难招子。兴腰如摆柳,贫贱无疑。两目似流星,臭声难免。气短色浮,难过三九。幸喜伏侍大令爱,若能真心着意靠她宏福,或者还有小小收成。若一离心,不要怪小子说,不作青楼之女,定为乞丐之妻。死了,棺木还要别人捐助哩!”言未毕,员外早已气得发昏,道:“放屁!放屁!眼睛也没有,还要出来相面。”里边院君也大喊道:“这样放屁!叫家人们挖去他的眼珠,拿粪来灌他。石道全这老奴才,荐这样人来相面,也与些他粪吃吃。”爱珠道:“总是无瑕这贱人,叫老子领这放屁的相士来骂我,我只打这贱人。”吓得相士连连赔罪道:“小子原说相多了,相得不准,员外何必着恼。”   员外正要叫人来打他,因想前日在外闻得新按院,是江西人,久已在此私行。知道这相士是谁?不要打出事来。赶他去罢。   且说石道全在外,听见里边大闹,不知何故。只见相士急急地跑出来,正要问他,相士一把将他扯了就走。出了墙门,走到一个庙中,方才立定。相士便将进去先相小姐,后相丫鬟,如何好,如何歹;又另相上年新讨的丫鬟,相甚坏到不堪。因我直言,一家怒骂。并累老兄也骂,还要叫人打我二人。幸喜走得快,方免一顿打。   道全听说,大惊道:“不瞒先生说,上年新讨的就是小女。据先生说,是极坏的相了。先生还说我有半子显荣,却从何来?”相士一想道:“决然不是!若是令爱,不过是他家一个丫鬟。我就说她不好,他也未必这般恼怒。即使恼怒着我,决不为了你令爱,倒把你也骂。况还隐隐听得一个娇声,说:‘都是无瑕这贱人,叫老子领来骂我的,我只打这贱人。’即此一言,可知不是令爱无疑。她说我相坏了她,要打令爱,其非丫头又无疑。想来先相的大小姐,倒是令爱。另相的丫鬟,倒是大小姐。她们改扮了来试我的。若果如此,尊相一发准了,我相此老,决没有这样好女儿的。我说他半子之荣,当应在二小姐身上,那里还有一个贵女。”道全道:“如此说,我女儿倒要吃打了。”相士道:“不消虑得。令爱如此好相,目下就吃些苦,不几年就看她不得了。小子且别,数年后,等你女儿贵显,你做封君,那时再来奉候罢。”说完分别而去。   道全一路懊悔,来到家中,将前言一一对周氏说了。周氏便痛哭起女儿来。道全又怨说都是妻子叫荐去的,彼此怨悔不题。   且说爱珠,就将无瑕一把扯进房,叫她换去了裙袄、绣鞋,命她跪下,说:“贱人!好一个皇后夫人。你叫人来,说得你这般好,说得我这般贱。你且到粪缸里照一照嘴脸,看不信你是夫人皇后,我倒不如你?说我刻薄,又说我轻狂,你也到我家两年了,我刻薄了你什么来?如今总是叫我刻薄轻狂了,且从你夫人皇后面上刻薄起来。”便拿起门闩,一连打了二三十。无瑕凭她打完,说:“这是小姐与我改扮了,那相士看不出,胡言乱语道的,与小婢无涉。”爱珠道:“还说与你无涉。是你老子领来,明明叫他骂我的。”又提起门闩,打了一二十,无瑕也不敢再辩。亏院君在外,听见打得多了,便走进把无瑕骂了一场,将爱珠劝了一会儿,方才住手。   自后疑神疑鬼,见无瑕与同伴讲句话,就疑是笼她,便要打。偶与二小姐一处,便说你夫人对夫人,在那里说我,又要打。不但无瑕常常受打,连素珠也常常受阿姊的气不题。   且说金彦庵带了家眷,一同上任。一日,船到江心,只见一只小船,在他船边飞一般摇了过去,少停又飞一般摇了转来。如此者三四回。彦庵虽然惊奇,也不放在心上。晚间住了船,吃罢夜饭,公子见月色甚好,老家人俞德在梢上,他也到梢上看月。忽见几只小船,摇到船边,就有十数人各持刀斧,跳到船头上来,打入舱中,吓得老爷、夫人、元姑俱跌倒在船板上。众强盗就将什物罄掳一空,并将老爷、夫人、元姑俱活捉过船,飞也似摇去了。那梢工水手,见强盗上船,各抢一块板,跳入江中去了。俞德见船家水手,都跳下水,情知不好,也抢一块大板,抱了公子一同也跳下江中,且按下再表。   先说众强盗掳老爷等解到山上。原来此山唤大炉山,大王姓萧,名化龙。自幼响马出身,后来招兵买马,渐渐想起大事业来。年纪四十,尚未有妻。于三年前,在江中劫得陕西西安府铁知府一家,那时将知府抛在江中。夫人解氏十分美貌,一子年方六岁。夫人见丈夫抛在江中,也便望江中就跳,被大王一把抱住。知府在水中冒起说:“忍辱存孤要紧。”一句话沉了下去。夫人就想:“我家世代单传,如今只有此一子。我若死节,此子必不能独存,岂不绝了铁家后嗣!杀夫之仇,谁人来报?所以相公叫我忍辱存孤。且待儿子长大,报得此仇,那时寻一自尽便了。”于是便勉强忍住,被强盗掳上山来,就要夫人成亲。夫人一想:拼得忍辱从他,须要与他一个下马威,以保众人性命,以留报仇地步。便道:“奴家是个诰命夫人,要杀就杀,休得妄生痴想!”大王再三哀求。夫人道:“若必要我相从,必须力行王道,指望有个收成结果,也不枉为失节之妇。若照目今所为,专以杀人掳略为事,倘遇官兵到来,原不免于一死,徒然遗臭万年。莫若死于今日,还留得个完名全节,以见丈夫于地下。岂肯贪生怕死,苟延性命于一时么?”大王道:“夫人之言极是。只不知王道如何行法,但求吩咐,决不有违。”夫人道:“若要我从,先须依我三件。”大王道:“夫人若肯顺从,莫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无有不依。”夫人道:“既要了我,凡一应妇人,不许再近一个;第二件,我的儿子,须要极力保护,抚养长大;第三件,自此以后,凡一应过往官员客商,不许轻杀一人。”大王道:“都依,都依。第一件,有了这样美貌夫人,还要别个妇人何用?第二件,我今年已四十,尚无子嗣,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一般,哪有不极力保护之理!第三件,我只要银钱,原与人无仇,自后立誓,不伤一命,只将活的捉来听凭夫人发落何如?如今没得讲了,就请过来拜堂。”夫人无奈,只得含羞忍辱,随了大王。幸而大王事事遵夫人之命,果然半点不敢违拗。所以今日金彦庵夫妇,得免杀害。解上山来,大王就请夫人出来发落。夫人出来坐定,强盗就将三人解到案前。彦庵也不跪。夫人问道:“你二人可是夫妻?何等样人?”彦庵道:“我是两榜进士,今选陕西浦城县令,同夫人女儿上任,被你们劫了上来,要杀就杀,不必多问。”解氏听说,物伤其类。心中伤感道:“原来是位两榜,请坐了,有话商量。”回向大王道:“孩儿年已九岁,正要读书,恨无名师指教,难得今日到来,意欲屈为西宾,训诲儿子。大王以为何如?”大王道:“夫人之言甚是。就叫收拾西厅,让他夫妇居住。择日开学便了。”彦庵道:“休得妄说。我是朝廷命官,岂作强盗先生么!”解氏道:“大人不必推却,且请西厅暂住。明日着小儿来相商便了。”彦庵也不答应,推到西厅,夫妻想起儿子与老家人,必然死于江中,痛哭一场,一夜何曾合眼。   明日早晨方起,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走来作揖道:“先生拜揖。”彦庵一见,想来是强盗的儿子了,也只得还了个半礼,道:“小官何来?”那孩子就将门关上,扯彦庵到内一间去,跪下痛哭,道:“学生姓铁,家住浙江,绍兴山阴县人,父亲名廷贵,也是两榜出身。前年升任陕西西安府知府,带了我母子到任,在此经过,也被这强盗劫了,将我父亲抛在江中。我母亲随欲投江自尽,被强盗扯住。可怜我父亲,在水中冒起,对着母亲说:‘忍辱存孤要紧。’如此而死。母亲因我家世代单传,母死子亡,必然绝嗣。又因父亲之言,要留学生为报仇之地,随立三件,要强盗依允:一不许奸淫妇女;二要抚养孤儿;三不许杀害一人,捉来人口,俱要母亲发落。那强盗要母亲顺从,样样允从。只可怜我母子忍辱事仇,今已三年,如坐针毡。今见先生,心中甚喜,欲屈先生暂时将就,训诲学生,一有机会,共报此仇。谅强徒决不敢来相犯。”彦庵道:“如此说来,你是我的世侄了。令祖与家父同年,尊翁曾做过敝府吴江县令。那年来看家父,我也会过,若果是真,我也只得权住,只恐令堂已顺强徒,果肯再报仇否?”孩子道:“先生说哪里话!家母虽则相从,日夜暗自啼哭,急思报仇,并无虚假。”彦庵随亦应允。那孩子报知母亲,各各欢喜。先将掳他物件一一送还,然后择日开学,送儿子拜见先生。彦庵就替他取名纯钢。   拜见毕,大王备下筵宴两席。外边彦庵与大王对席,纯钢坐在旁边。内里夫人与解氏对坐,元姑坐在旁边。未几席散,各各安睡。自后彦庵尽心教诲纯钢。幸喜纯钢甚是聪明,更兼苦读,彦庵每每冷眼看他,读书之时,常常暗泪,方信是真。读书之暇,又教他些武经七书,并叫他学些武艺,以为报仇根本。正是“天下无难事,只怕用心人”,不数年文武精通,师生母子,常想报仇。奈大王势焰日盛,急切难于下手。不知此仇几时得报,金彦庵可有出头之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救小主穷途乞食 作大媒富室求亲    诗曰:   忿尔遭奇祸,猿闻也惨然。   椿萱皆见背,贫病复相连。   弹铗归无路,招魂赋可怜。   藉非忠义仆,安望得生全。   话说彦庵夫妇留住在山,与纯钢母子日夜想杀贼报仇,难于下手。今且暂停不题。且说老家人俞德,同公子跳下江中。幸喜俞德善于水性,将公子托在板上,在浪里乱颠,登时漂去数十里,漂到沙滩上方住。俞德幸而无恙,看公子时,像已死了,便号啕大哭,道:“老爷夫人小姑,想已死在强盗之手,我只望救得公子,还可延了金氏一脉。不想公子又死,眼见金氏无后了,我还要这性命何用!只是公子尸首,不要说棺木没有,就要领破席包一包,把块土埋一埋,也不能。这便怎么处?”一头哭,一头将公子身上一摸,见心口还热,喉间尚有微微一息,道:“谢天地,还有些气。只是如此荒凉所在,哪得火来一烘、热汤来一灌便好。”见天已微明,四边一望,见东角上一箭之地,有一间茅屋在那里,且将公子背到那边再处。怎奈自己虽然无恙,在江中漂了一会儿,是虚弱的,如何背得动?只得一步一步,捱到茅屋边。原来是一个茅庵,走进一看,并无锅灶。只见一个道者,打坐在内,便上前拜见。那道者道:“你是何人?如何将一个死孩子,背到我庵中来?”俞德道:“老汉是江南金老爷家人。我老爷新选了陕西浦城县尹,来此上任。不料江中遇盗,一家被害,老汉急急将公子相救,跳下江中,随浪漂到此地。不想这般光景,幸而还有一息之气,欲到宝庵,借些柴火一烘,弄些热汤一灌,倘得活转,也不枉救他一场。”道人道:“老人家来差了。贫道随地化缘,随处打坐,又无烟灶,何来柴火热汤?快快背到别处去罢。”俞德四边一看,见空空的一间草房,实无一些柴火。到外边一望,又绝无人烟。便大惊道:“罢!罢!罢!”金氏当绝了。老爷、夫人、公子俱遭大难,我还依靠何人?不如也死了干净!”便一把捧住公子大哭,道:“老奴不能救你了,只有随你到阴司,服侍你罢。”说罢,要撞死。   道人急止住,道:“善哉!善哉!看你这般忠义,贫道岂忍坐视。我有小衣一件,你可将去替公子着在贴身,外边仍旧穿上湿衣。我还有丹药两粒,你可吃一粒,将一粒放在公子口中,自然就活。”俞德道:“多谢老师。”接来一看,是一件黄布单背心,中间有一珠砂大印。两粒丹药,只有芥菜籽大。想道:“这件单背心,有什热气?若仍旧穿上湿衣,连这件少不得也湿了。至于丹药,芥菜籽一般,只好放在牙齿缝内,如何救得?”谁知俞德肚内思想,道人早已知道,说:“老人家,不要看差了这两件东西:这件小衣,有万法教主玉印在上,受热的穿上,便冷;受寒的穿上,便热。这还不足为奇:倘遇急难时,穿在身上,刀箭不能伤,邪魁不敢犯,不但目下可以救得公子,将来正有用处,不要轻弃了。至于丹药虽小,一粒可使七日不饥,精神满足。快快救公子,再迟一刻,就无救了。”俞德听说,就先将一粒,放在自己口中。将那一粒,放入公子口内。便将公子湿衣脱去,穿上黄布背心,又将湿衣仍旧穿好。不一盏茶时,公子口中,吐出多少水来。   未几,忽然气转?叫一声:“吓死我也!”俞德看见大喜?捧住公子道:“老奴在此。”公子开眼一看,道:“你是俞德么?强盗哪里去了?老爷、夫人在哪里?”俞德道:“强盗去了,老爷、夫人在船上。我与公子跳下江中,漂流到此,蒙这位师父丹药救你的。”公子道:“身上甚热,扶我起来。”俞德果将公子扶起。谁知身上暖烘烘的,湿衣都干了,好不奇怪!连连对着道者磕头,道:“小主蒙老师相救,无家可归,情愿相随老师出家。”道人道:“此时尚早,金家宗嗣无人,况有多少俗缘未了,岂是出家时候!”俞德道:“但不知公子将来前程若何”如今流落此地,盘费全无,眼见家乡难到,如何是好?”道人道:“你们吃了丹药,此去七日,可以不饥。七日之后,一路富饶,求吃回家,盘费何须虑得?”俞德道:“不知老师是何道号?将来何处再得拜见否?”道人道:“我云游四海,并不知有号。若要相逢,十五年后,杭州天竺再得一会。我当着徒弟铁嘴道人,指引行藏便了。”那时公子也起来了,见说道者救他的,便同了老家人一齐拜谢。拜了几拜,抬起头来,道人忽然不见,连茅庵也没有了。二人俱在露天,深以为奇。喜得身子比前更加强健。方知那道者是个神仙。我说这沙滩上,哪来这所茅庵?原来神仙变化在此,救公子的,看来公子将来,必有好处。且依仙人吩咐,捱到前途再处。   于是走了六、七日,公子忽然病倒。原来公子漂荡江心,寒湿入骨,亏穿了仙衣,吃了仙丹,捱过七日,方才发作。也是他命中还有数年厄运,婚姻上该有变更,遇了神仙,也不能挽回。那时俞德将他扶入一个破庙中,神前拜板上睡下,意欲到里边,讨些热汤与公子吃。   谁知那庙中,有两个道士,老道唤做无虚,徒弟名唤拂尘,甚是穷苦。亏拂尘外边化缘养师,那日不在家。无虚做人是最刻薄的,见俞德要汤,不但没有,反走出一看道:“此是神圣殿上,怎么将个病人睡在此?快些扶了出去。”俞德再三哀求,无虚必要赶出。恰好拂尘化斋回来,看见问起,知是落难的公子,便劝进师父,对俞德道:“既是一位公子,这破殿上风又大,有病之人,如何睡得?可扶到里边厢房里睡,只是贫道穷苦,只好早晚烧些汤水,照看照看,饭却供你不起。”俞德道:“只求如此,已感激不尽了。饮食我自去求讨来吃。”遂将公子扶入厢房安睡。   拂尘又收些汤米与他吃了,又对俞德道:“我师父老年人,未免言三语四,要看我面上,不要理他。”俞德道:“这个我晓得。”俞德便出去,买了一方黄布,央道士写了情节,背在背上,各处求化。幸遇好善的多,讨来吃了。剩下就请医调治公子,奈公子恶运未脱,神仙尚不能救。况凡医岂能医治?在庙中足足病了三年,方得痊愈。饮食稍进,正想要行,忽然身上发一身疯癞,满头满脸皆生遍。公子哭对俞德道:“我命运如此颠倒!方得病愈,又癞到这般光景。莫说没有出头之日,就要见人,也无面目。倒不如死了,还得干净。三年受你与师父恩德,大约要来生补报了。”俞德道:“公子说哪里话!你在江中漂到沙滩的时节,稳稳必死,尚赖仙翁赐丹救活。到此庙中病倒,若非师父收留,三年内怎能得活?处处遇着救星,得以病痊。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至于身上疯癞,不过皮毛之病,不久自痊。请自放心。”拂尘也道:“公子正在青年,前程远大。疥癞之病,何必介意?小道将来,全仗护法。”公子道:“在此带累师父,吵闹圣像,倘有好日,定当重兴庙宇,再塑金身。只怕不好,就要负你了。”无虚听说便道:“这也不指望,只愿你远退他方,别处利市去罢。”拂尘急急止住道:“师父说哪里话!读书人鱼龙变化。将来我们正要靠他,做大护法哩!”无虚道:“等他来护法,我们好死了百十年了。”俞德见他师徒争论,住了两日,就同公子拜辞起身,一路乞食回家。   走了两月,来到苏州。一想田产原无,房屋又上任时典与汪家,开了典当。家伙什物尽带上任,已一无所有,无家可归。欲再求乞,又都认得的,恐失公子体面。想来无处安身,只有金学师老爷,是老爷同年兄弟,最相契厚。公子的亲事,是他为媒,不知可还在此?且到学中一访再处。   于是同了公子来到学前一问,原来还在此作教。亏得新任理刑厅是他会同年,彼此往来甚密,府尊相待也甚好。他又是个好静的人,所以就了教职,安分守己,绝不钻谋升转。到任五载有余,倒也颇颇过得。常常想念金彦庵,上任几及四年,怎么音信全无?想是他因家内无人,所以不通音信?然我与他这般相好,也该带一信来问候我。就是到任四载,也该升转了。心中甚是疑惑,又想道:“他儿子亲事,是我做媒,算起来,今年已十六岁了。做亲也在早晚,想为路远音信难通,将来自然打发儿子回来做亲。他的亲家林员外,也常常进来问信,要带一封字去问候他。外边访问,总不得个便人。难怪他没有信来。”   正在想念,只见门斗来说:“陕西去的金老爷家管家俞德,在外求见。”学师听说大喜,道:“我正在此想念,来得正好,快唤进来。”门斗出去唤了俞德进来,一见老爷就跪下去磕头。学师急急止住,道:“起来!起来!你老爷一家都好么?”俞德跪下大哭道:“不要说起,说来甚是伤心!”学师大惊道:“却是为何?快快说与我知道。”俞德就将家中起身说起,并江中遇盗、劫掳,公子江中逃命几死,遇仙人化茅庵,赐衣赐丹相救,又病在庙中三年,复生一身疯癞,求乞到家,今日方到,无家可归,特来叩见,一一说完。吓得学师大惊失色,道:“我道你老爷一去四载,如何音信全无?原来遭此大难!如今公子在哪里?”俞德道:“现在外边。”学师道:“快请进来。”俞德便去同了公子进来。学师将公子一看,只见满头满脸,皆癞得不堪。不但不像当年美貌,并不象个人形。又见身上衣衫褴褛,头上方巾无角,脚下鞋袜无根。走到面前,不要说丰韵全无,更有魍魉之状。走上前叫一声:“伯伯请上,待侄儿拜见。”学师见此光景,甚觉伤心,便道:“贤侄少礼。不想你一家遭此大难,老夫闻之,好不伤感。幸而贤侄得了性命,回归故里。虽疥癞之疾未除,然吉人天相,不久自痊。我虽是个穷教官,与你父亲如同胞兄弟一般,决不使你失所。况你令岳家中颇好,又无儿子,闻得你妻子,是他最最爱的。你且在此权住,我迟日替你去说,招赘了去,便有照看了。”   公子道:“承伯伯美情,使侄无家而有家,无父而有父了。但侄儿如此狼狈,人人见了远避,岳父母知道,岂肯将一个心爱的女儿,赘我到家么?即使岳父母肯了,我那妻子是个富室娇儿,如何肯从我这样癞子?必然讨她许多凌贱。况侄儿如此光景,好也甚难,只怕终于不久人世,何苦去害人家女儿这段婚姻?只怕也只好付之流水了。”学师道:“侄儿说哪里话来!自古一丝为定,千金不移。你岳丈虽是个土富,也在外边要结交人。又闻得妻子是才女,无书不读,难道不知女子守一而终的道理?岂有因你抱病,就不肯之理?况老夫在内为媒,又是他来强我撮合的,只怕要赖婚也不敢。倘若果有此事,我就同他到府尊刑厅处去讲。看他赖得成,赖不成?”公子道:“蒙伯伯天高地厚之恩,替侄儿出力,谅岳父也不好赖。只侄儿病势不痊,也不忍害他女儿。”学师道:“侄儿又差了。你若未经聘定的,如今有病后去要他女儿,这便是骗她害她了。莫说你不肯,就是我也不肯去说。至于林家亲事,是你家正兴头的时节,他来仰攀的。倘然你做了官,就作成她做夫人了。如今有病,怎好说害她?况且你如今年纪尚小,只要医好了癞,将来功名富贵,正未可量。他的女儿命好,焉知将来不原做夫人?命若不好,就不嫁你也未必好。侄儿且安心保养,我请医生来替你医便了。”就叫小厮送金相公书房中住,可对奶奶说:“取一副被铺出来,再将我衣裳鞋袜,送一套与金相公换。”俞管家就叫他在书房陪伴公子。一面又着人去请医生。哪知医生初看定说一医就好,连病人吃药也高兴。到后来不见功效,渐渐地懒散,连医生也不来了。连请几个,总是一般。一则公子灾星未退,二则都是碌碌庸医。就说病患得深,实难医治,弄得学师也无可如何。   日复一日,不觉又捱过半年。学师一面再访名医调治,一面就去林员外家说招赘的话。原来公子一到家,员外久已知道,彦庵遇盗,一门杀死,只留公子、俞德两人,一路讨饭到家,公子生得一身疯癞,十分狼狈。早已惊得半死。想害了女儿终身,妻子必然争闹,且瞒了再处。谁知一传两,两传三,早已吹入院君耳中,终日与丈夫吵闹,欲要赖婚。又怕媒人甚硬,员外正没奈何,走到外边散闷。忽报金学师来拜,正是欲躲雷霆恰遇霹雳。不知金学师来说入赘,员外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林攀贵情极自缢 石无瑕代嫁成婚    诗曰:   不是前生配,天公巧转移。   有缘成匹偶,无福强分离。   贤哲亨于困,凡庸乖是痴。   何如守贞洁,履险自如夷。   话说林员外因妻子吵闹,思量走出来躲避。忽报学师来,情知就为金家亲事。这一惊也不小,不知出去如何说法。一时心上,就如十七八个吊桶,一上一下,没了主意。然又不敢怠慢,只得出厅迎接,就吩咐家人看茶,急急迎进。揖罢,分宾主坐定,说:“不知老师降临,有失远迎,多多有罪。”学师道:“好说。小弟无事,也不敢来惊动,只因令亲家金年兄,远任陕西,不想路途忽遭大难,老亲台想已知道。幸而令坦得免。今春回家,来到敞衙。当欲着他来拜见岳父母,因彼时受了些风湿,一病三年。后来病愈回家,身上生了几个疥癞,小弟意欲替他医好,然后来拜见。奈目下尚未痊愈,因他与令爱,年俱长成,正当婚嫁之时,且令婿无家可归,住在敝衙,亦非长策,意欲叫他招赘到府,亲翁未有令郎,半子即如亲子。令坦既失椿萱,则岳父母就如父母,实为两便。不知尊意若何?”员外听了,一发没有主意,回答不出。停了一会儿,说道:“小女年纪尚幼,迟几年再商何如?”学师道:“男女俱已二八,如何还说年幼?昔年令亲家,也是十六岁做亲,十七岁就生了令坦。今令坦又是单传,亦须早些做亲,生子为妙。何须推托?小弟暂且告别,待择日再来奉闻罢。”员外道:“请少坐奉茶。亲事且待商酌奉复,择日未迟。”   坐了一会儿,家人方在外边,拿进茶来吃了。别去,员外送出墙门。刚刚走进厅门,只见厅上已大哭大骂,闹得不好开交。原来员外叫看茶,家人不知就里,来到里边,对院君说:“府学金老爷在外,员外吩咐要茶。”院君一闻学师来,晓得为金家亲事,便道:“什么金老爷、银老爷,都是他做得好媒,害了我家大小姐,还有茶与他吃,尿也没得与他吃哩!”家人见院君如此说,只得到茶店上买一壶茶来,吃了起身。院君茶便没有,却走到厅后,听学师说话。听见说要将癞子招赘到来,心中一发大怒,竟要发作。奈他是个官长,只得忍住。候他前脚出门,院君便到厅上,候丈夫进来,与他吵闹。一见员外走进,便赶上一把胡须扯住,骂道:“你这老王八,许得好女婿!我女儿又不丑臭,忙忙地十岁就要许人。我那时原说,金家虽做官,家中甚穷,儿子虽好,年纪尚小,知道大来如何?你那时曾说,‘金家千好万好’,又说‘这样女婿不做官,也没有做官的了’。如今做什么官?做水判官、癞皮官、叫化官。索性那癞虾蟆,也死了,出脱了。我女儿也罢了。亏他还说要来招赘我家,怕少了一个小鬼,要他来镇风水么?如今死不死,活不活,女孩儿年纪渐渐大了,嫁又嫁不得,赖又赖不得。终不然,叫我那花枝一般的女儿,真个伴那活魍魉不成?老贼,快快还我女儿一个了当来!”员外道:“院君不要如此,有话好好商量。”院君道:“有什商量!我女儿是断不嫁他的。”员外道:“当初结亲时节,他家好不兴头。女婿真好才貌,哪里晓得一坏至此。我如今也甚懊悔,在女婿这般光景,就赖了他的,也不怕他去申冤理枉。奈金学师做了媒,此老是个性躁负气的人,倘若赖了,必然叫女婿告状,他做干证。府尊与他相好,刑厅是他同年,女儿必然断去,徒自出丑。千算万算,总无良法。我想那年相面的说,大女儿许多不好相,我还不信。如今看起来,只怕倒有些准。”张氏道:“放你的屁!这是那时改扮了,那瞎相士相不出,难道我女儿,果然去嫁那癞化子么?若说是准,那无瑕小妖精,真个做夫人皇后不成?”   原来爱珠见母亲到厅上去,她也到厅后细听。听见父亲说相面的准,便赶出厅来大闹道:“爹爹说相面的准,明明说女儿是贱相了。金家这癞化子,又不是女儿私自结认的,爹爹人也不识,将孩儿许与他。如今不替孩儿算一个长策,倒说孩儿的相不好,不是我做女儿的敢于违逆,你若要我嫁这化子,就千刀万剐也不去的。省得我这贱相的女儿辱没了你,不如寻个自尽,等你将无瑕这小贱人认做女儿,将来做了夫人皇后,好封赠你做个皇亲国戚。”一头说,就望墙上乱撞。吓得院君急急扯住,道:“女儿休得如此!有我做娘的作主,不怕哪个来抢了你去。包管退却那化子,许一个大富大贵的丈夫。做了大大夫人,那时去寻见那相士,挖去他眼珠方罢。”爱珠见说方住。   员外仔细一想,道:“看女儿院君这般光景,是决不肯嫁他的了。方才看金学师口气,又急于要做亲。叫我哪里另有一个女儿嫁他?一定要弄到成讼的地位,算来又敌他不过,倒不如我寻一自尽,听凭他们罢!”算计无策,走到书房,看了台子几转,忽叹一口气,道:“罢了!是前世冤仇。”随将门闭上,取下一条丝绦,竟向梁上缢死。幸亏一个小厮,送茶进来,见门闩上,在窗眼一张,吓得三魂失去,六魄全无。急急赶到里边喊叫道:“不好了!员外缢死了。”院君听得,犹如冷雨淋身,急跑到书房。幸喜有几个家人,听得小厮叫喊,先已跑到书房,将门打开,把员外放下,抱在身上,将膝盖紧紧地抵住粪门,缓缓地解开颈上死结,用手轻摩。一头叫唤约莫半个时辰,渐渐魄返魂回,微微转气。院君急取热汤来灌下,方才苏醒。张氏那时已吓坏,想:“女儿原是丈夫亲生的,向来又最所钟爱,岂不要她好?一时许错,亦出无奈。我看女儿,还是假死。员外情急,倒是真死。倘果死了,叫我一发没有主了。”   自此以后,便不敢吵闹。只夫妻女儿三口,日夜算计退婚。奈怕学师,又不敢说退。院君忽想道:“除非寻一个女子,替代了女儿嫁去。他又不认得我女儿,岂不两全?”员外道:“此计虽好,只是这样穷癞子,女儿不肯嫁他,别人哪个肯来抵这死杠?就是一时替了去,见了他奇形怪状,身上又丑臭,家内又赤贫,不肯成亲。说明代替的,可不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张氏道:“外边寻来的,恐她不肯,要说破。不如把家中这些丫头,选一个去,吩咐了她,倘若说破,断要处死。若能安分成亲,我们便权认她做女儿,岂不抬贵了她!怕还不肯么?”员外道:“也不妥。大女儿才貌合县闻名的。家中这些丫头,哪个假得来。”爱珠听说丫头代替,十分欢喜。见父亲说她才貌无人能假,忽想:“无瑕相貌,也还好妆。扮起来也像个大家女子,只才学平常,也还识得几个字。想这穷癞鬼娶了这样一个妻子,也够了。难道怕他考文不成?况相面的说她大富大贵,如今将她嫁与癞化子,料想永无出息,富贵何来?岂不先灭了那相面人的嘴。”算计已定,便对父亲说知。员外道:“好便甚好!只是她却外边讨来的,还有父母在彼,不比家生女,她也决不肯。就是肯了,她父亲知道,必然先向那边说破,也是画虎不成先类狗了。”张氏道:“你也不要这般说煞,且先叫无瑕来一问,拼得再与她些东西赠嫁,她自然肯了。至于她的父母,家中甚穷,许他事妥之后,再与他几两银子,他自然也乐意的。”员外道:“既如此,且先叫她出来问一问看。”   爱珠随即将无瑕唤出。院君道:“无瑕,我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你却不要违拗我。我定当十分照看你。”无瑕道:“院君说哪里话。无瑕既卖与院君家,此身就是院君的了。院君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除非无瑕做不来的,便不敢应允。若做得来的,岂敢违拗。”院君道:“疑难之事,我也不好强你。只为大小姐许与金老爷家,是你知道的。不想老爷夫人,遇盗身亡,公子一病三年。目下病好了,昨日学中金老爷来,说要招赘到来。我想招赘,是好回他的。他若要娶,却回他不得。闻得公子病虽好了,身上生了些疥癞。你晓得大小姐是最爱洁净的,生了一个水也怕的。闻得公子生了疥癞,断不肯嫁他。我与员外商议,赖又赖不得,嫁又大小姐必不肯。只有寻一个人代替嫁去。他原不认得,定然和好。奈家中这些丫头,不是一双大脚,就是一头黄发,哪个假得来大小姐?算来只有你。原是旧家之女,妆扮起来,也冲得过小姐。你若肯去,我就当你女儿一般看待。你意下何如?”无瑕道:“别事可以代得,这是小姐的婚姻,做奴婢的,怎敢僭越?”   院君道:“这是小姐不愿嫁他,要你代替。又不是你抢夺小姐的婚姻,何为僭越?想是你见金家贫穷,公子生了疥癞,也不愿嫁他么?”无瑕道:“院君说哪里话!他家虽穷,是个乡宦人家。公子虽癞,也是两榜公子。我做丫环的,嫁了这样人也罢了,有什不愿?只是那疥癞或有好的日子,读书人鱼龙变化,倘或一朝富贵,那时可不说我夺了小姐的姻缘,使我置身无地矣。”小姐道:“你如今若肯代我去,后日就中到状元,情愿让你做状元夫人。就做到皇帝,也情愿让你做皇后娘娘。决无翻悔!只还有一说,我也要讲过了。倘你嫁去,见他穷到极处,癞到不堪,也不可翻悔。说破代替,又波累到我。”无瑕道:“小姐又过虑了。我方才说,要我死,也情愿代死。难道贫穷疥癞,不还胜于死么?”   院君道:“据你这样说来,竟是个义婢了。我就当你做女儿,定然照看你。只还有一说,你便肯了,不知你爹娘心上如何?”无瑕道:“爹娘已卖我在此,就是员外院君的人了。他哪里还作得主?”院君道:“不是这样说。不是怕他不肯,只恐他心上不愿,到那边去破了纲,就不妥了。”无瑕道:“既员外、院君不放心,就着人去唤我爹娘来,待我对他说便了。”院君道:“说得有理。”就着人到胥门,唤了道全夫妇到来,就问:“员外院君,呼唤愚夫妇来,有何吩咐?”员外道:“我的事,已与你女儿说了,你去问你女儿便知。”道全夫妇果来问无瑕。无瑕就将金公子贫穷生癞,小姐不肯嫁他,员外院君要我代替嫁去,一一对父母说了。   道全道:“这个如何使得?婚姻大事,名份所关。岂可代替?况我闻得金公子,一贫如洗,家都没有,还亏得学官收留在彼。倘然升任去了,便无家可归。又闻得满身癞得难堪,连头面都没有空的,身上还有气息,甚是难当。断断使不得!”周氏听了,也道:“这却果然使不得。”无瑕道:“爹爹母亲差矣!孩儿既卖在此,此身就是他家的了。要孩儿生就生,死就死。况当了女儿出嫁,如何不从?至金家虽穷,也是个公子;癞虽臭恶,或者还有好日。且爹爹外科甚精,只要竭力医治,安知不好?莫若如今做个好人,应承了他,看孩儿命运罢了。只方才我曾说过:将来倘有好日,却不要说我夺了小姐的好姻缘便好。”周氏道:“这倒虑得不差。女儿既情愿,我们就去回复员外院君,把女儿所料的话,也再说一明白便了。”随即来对员外院君道:“员外院君之命,小女不敢违拗。我夫妇亦无他说,就死也决不翻悔。只女儿说:这是小姐已成的婚姻,将来公子倘有好日,小姐却不要懊悔,说我女儿占了她丈夫,弄得我女儿不上不下。”员外道:“小姐方才已说过,他就中了状元,做了皇帝,也情愿让你女儿做夫人、皇后,决无他说。只你如今也断不可破纲。”道全道:“这个自然。”那时员外一家欢喜,留道全夫妇吃了饭,打发去了。   员外就去回看学师,回说招赘,两下不便。若要嫁娶,听凭择日便了。学师道:“有什不便?”员外道:“亲翁虽不在,彼系独子,岂有娶媳,不在家中拜祖,反使赘入他人之室?故仔细想来,断无入赘之理。况舍下尚有次女在家,早晚出入不便。且寒族舍侄辈,见弟无子,都虎视眈眈。若见女婿赘入,必多物议。因此不能从命。”学师见说,也难强他。   员外别去,再三算计,只有他家屋价尚亏数百余金,与公子商议,到汪家去再三说找。起初不肯,还说许多可笑话。后闻学师作主,怕他与府厅相好,恐要成讼,勉强找出三百金,定要写了听赎不找。公子只得允从,将五十多典了一所小屋,又将二三十金,置了家伙什物。就择了十月初三,不将吉日迎娶。员外又假意推托一会儿,说妆奁一些未备,借此就好草草打发无瑕代嫁运去。正是姻缘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缘定不成。要知无瑕嫁到金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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